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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商-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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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当时的事情杨中善同意爹爹做下了,就再没回旋余地。所以他牢牢握住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半分都不想分薄出去。
他的心思这样矛盾,可偏偏孔敏华却懂了。两个人一直配合地很好,只是事到如今,他们是真的没想到,杨中元会这样凌厉。
杨中元回过头来,他慢慢的,一件一件套上衣服,然后紧紧盯着杨中善的眼睛,低声道:“你们知道皮开肉绽又没人管还要做活的滋味吗?我因为挨罚受了伤,也只有同屋的小宫人好心帮我上了药,那药也不知道是不是治皮肉伤的,总之我第三天就又开始回去干活,后背的伤口总是好了又裂开,一直拖了大半年才渐渐愈合。”
杨中元套上外袍,把自己重新打理的干净利落,便又坐到茶桌前,给自己续了一杯茶:“你们也瞧见了,那伤疤落在我身上,一辈子都去不了了。”
三十几年来,除了父亲去世时那段岁月,杨中善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痛苦难受过。
他不敢看杨中元,只低着头深深喘着气。
杨中元刚才说的一字一句都好像刀子,从他五脏六腑慢慢割着,叫他淅淅沥沥流着血,一丝丝延长着痛苦与愧疚。
孔敏华看出他神色不对,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冲杨中元道:“中元,我们答应你,明日一千两和你爹爹卖身契都会送到你手上,待会儿我就去吩咐下人,把内宅你的卧房打理干净,以后你留在家中,我和你哥哥一定好好待你。”
他就算再是冷漠无情,听到杨中元这一连串的话也难免难受,更何况杨中善了。他这一个决定,无非就是想让杨中善日后心里好过一些。
而杨中善,听了孔敏华的话,也沉默地认可了他的决定。
杨中元喝了一口茶,突然笑了两声:“哈哈,你们以为,我还想留在这里吗?”
杨中善这会儿仿佛整个人都被抽去心神,他猛地抬起头,认真道:“中元,你连悔过的机会都不留给我吗?哥哥是真的难过。”
杨中元也回看他,他看他意气风发,看他阖家欢乐,看他华宅高楼,看他运筹帷幄。可这些,他和他爹一丝一毫都没有挨到,他们有的,只有被家人卖出去的痛苦,只有病了没药吃的窘迫,他们在这个家里,过得连下人都不如。
“哥哥,我在宫里见多了没药吃就病死的宫人,我不想我爹,熬了这么多年,熬到我回来了,却没有命享福。”
杨中善瞳孔猛地缩了缩,杨中元眯起眼睛,又抛下一句话:“在你们共享天伦之乐,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有没有一丁点,想到我跟我爹?”
他想过吗?似乎是想过,又似乎是没有。那些年他和父亲尽心为家里挣钱,前些年生意出了问题,他们又一门心思想让杨家重回风光。后来孔敏华跟他结亲,他有了相爱的夫君,可爱的孩子,生意好转,荣华富贵就在手边,他也没时间去想那些早就被他掩埋在心底的事情。日子过的好的时候,谁都不会去想艰难的过往。
杨中元看他哥哥眼中尽是茫然与自责,他冷笑一声,道:“我跟爹爹明天就离开杨家,我以后不会吃你们杨家半碗饭,哥哥,看在我曾经这样可怜的份上,你允我去库房挑几样东西吧。”
这个时候的杨中善已经没有多少分辨能力了,杨中元以一系列的行动彻底击碎了他心里的防备,如今站在他眼前的杨中元虽说已经二十几许,可他一闭上眼睛,就能想到年少时他伤痕累累,艰难在那个地方过活。
人真的不能做亏心事,有了第一件之后,一件件一桩桩,这些污点慢慢堆积他的心房,叫他永生都难以忘怀,叫他的心时时刻刻痛苦不安。
“好,明日我亲自领你去。”杨中善说着,又道,“中元,你离开家里,要带泉叔去哪里生活?你留下来吧,让我和你坤兄好好照顾你。”
杨中元坚定地摇摇头,他声音很淡,却能让在场的两个人都清晰听到:“在那里生活,也比这里强,在这个家多待一天,我就能想起小时候我求父亲不要让他送我走时的场景,那太痛苦了。”
杨中善想要说出口的劝阻全又咽了回去,他顿了顿,终于叹了口气:“我待会儿吩咐下人,把泉叔的东西都收拾好,明天好给你们带上。”
杨中元点点头,他站在原地,最后留下一句话:“哥,其实我是想留在家里的,只是我第一天回来,却连门都没有进来,我当时想啊,这里终归不是我的家。”
他轻飘飘丢下这一句话,变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正堂。
在他身后,杨中善终于崩溃地哽咽出声,就连孔敏华,也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了。
还能说什么?他们自己把亲人逼迫到这个份上,如果他们是杨中元,想必也不想待在这里吧。
杨中元一路沉默地回到西厢,他进了屋,然后死死锁上了门。
片刻之后,他突然轻声笑了起来:“哈哈哈杨中善,你也有今天。”
屋里很黑,他连自己的手都看不清楚,却也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么高兴。
在宫里的那些事情虽然他一直记忆犹新,可也并不总是拿着那些事耿耿于怀,无论谁从小到大都会有挫折,他只不过是比旁人多了些,走的艰难了点,如今他长成这样,想来那时的经历也没有什么不好。
可他却不想让当初不把他当亲人的人继续舒舒服服地过下去。
报复一个人,就要让他心生愧疚,就要让他在想要以挽救来解脱的时候,拒绝他所有的念想。让他今生今日都求而不得,今生今世都徘回在痛苦与纠结之中。
杨中元就在这黑暗的房间里,独自一个人坐在地上,低声笑着。
☆、第016章 父子相见
第二日一大早,杨中元就收拾好他自己背回来的那个小包袱,去了正堂等杨中善。
杨中善一踏进大门,便看见自己弟弟高高瘦瘦的单薄背影,心里的难过一瞬间又满溢上来,嘴里顿时都是苦味。
他昨天晚上跟孔敏华谈了许多话,到头来,他还是没有勇气再留杨中元待在家中。他害怕,害怕弟弟说出这些年来更多的艰辛与不易,更害怕弟弟看着他犹如陌生人般的眼神。
是,年少时他是不喜欢这个弟弟,他不能怨恨父亲纳小让爹爹伤心,便把满腔恨意都放到了那对父子俩身上。他讨厌他跟他出身卑贱的爹,厌恶弟弟分薄了父亲的关注,所以那个时候父亲把弟弟送走,他即使隐约觉得将来会有这么一天,还是没有说出半句话阻止。
私心里,他其实卑鄙地盼望弟弟再也不要回来。
可是,杨中元到底心里想着他亲爹,熬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回来了。
“小元,”杨中善顿了顿,道,“泉叔已经都准备好了,你是先跟我去库房,还是先去接泉叔?”
杨中元回头,脸上端着得体的笑容,温和回答:“还是先去接我爹吧,我想见他。”
杨中善看着这个疏离而陌生的弟弟,喉咙里仿佛被堵着什么东西,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噎得他难受极了。
“跟我来吧。”杨中善一边吩咐下人去后宅接了人来,一边领着弟弟往后宅院门处走。
一路上,两个人沉默不语,只有知了不停鸣叫着,吵得杨中善越发心烦意乱。
到了院门口,杨中善道:“小元,要不你跟我一起进去接泉叔吧。”
杨中元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敛了敛,淡淡道:“不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好了。”
是啊,他在这个家长到十岁,后宅是他从小长到达到地方,如今一别十四年过去,再回家时竟无法回到故园,心情可想而知。
杨中善心里替杨中元这样想着,心里的愧疚越发深重。
杨中元看了自己面色苍白的哥哥,藏在衣袖里的手又不自觉地动了动,难过吧?痛苦吧?彷徨无奈吧?你这一天所经历的心情,可是我们父子俩熬了整整十四年。此生此世,都这样煎熬下去吧。
身体上的伤痛总会好转,可是心灵的痛苦,却要一直蔓延,纠缠一个人永生。
杨中元要的,也不过就是这样一个结局而已。
不多时,杨中元便从圆圆的拱门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有些激动,不由自主向前走了两步,站在门外巴巴看着整缓缓向门外走来的爹爹。
待到人走近了,杨中元再也克制不住,两三步奔到爹爹面前,使劲抱住了他。
“爹,我活着回来了。”杨中元大声对周泉旭这样说着。
虽说前几天已经见过儿子,但周泉旭却还是被儿子这一声爹叫得险些哭了出来,他举起手,轻轻拍着儿子的肩膀:“小元,你都已经比爹还高了。”
这边父子俩相见甚欢,那边杨中善跟站在周泉旭身后的孔敏华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眼神里满满都是苦涩。
因为周泉旭深居简出,他们两个对他也从来都不关心,自从清明一别之后,这几个月竟是从未打过照面。如今一看,周泉旭已经瘦成这个模样,脸上满满都是苍白病容,可见日子过得到底有多艰难。
思及此,杨家的两位老爷未再讲话,只是沉默地等在一边,看着那一对久别重逢的父子温情叙话。
有别于刚才面对自己哥哥时的疏离冷漠,此刻的杨中元倒多了几份人气,又哭又笑的,让人不由自主想到他幼年时的样子。
那时候的杨中元非常嚣张跋扈,他喜欢笑,每每闯了祸,总是端着一副可爱的笑模样跟父亲讨饶,而父亲也总会在他的笑容之下心软,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情,总是会饶过他的调皮捣蛋。
那个时候的杨中元,还是一个鲜活的、有朝气的人。而不像现在这样,一旦收敛起所有的伪装,身上再难寻觅一丝一毫人气。
除了面对周泉旭的时候。
孔敏华走到杨中善身边,轻轻拉起他的手:“中善,你没有说吗?”
杨中善摇摇头,神色黯然地叹了口气:“随他吧,他要什么,我们就给他什么好了。他想要跟泉叔离开杨家自己过,便也随他高兴吧。”
孔敏华知道杨中善做下这个决定内心到底有多煎熬,可他们不这样,又能如何呢?一千两说多不多,说少也并不少,如果能买得杨中善心安,便也都值了。
周泉旭的身体已经被拖垮了,如今站着说几句话便有些难受,杨中元知道爹爹一直没有得到很妥善的医治,因此没有继续同爹爹叙话,扶着他直接走到杨中善面前:“大哥,我们去库房吧。”
听到杨中元还肯叫自己大哥,杨中善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他给孔敏华打了个眼色,便说:“要不让敏华陪泉叔先去正堂等?他身体不太好。”
杨中元看着他摇了摇头,低声道:“以前我和爹爹都不被允许去南库房,现在要走了,总得让他瞧瞧库房到底长什么样子。”
原本因为弟弟的一声大哥弄得心情好了些的杨中善,听到这句话又不由自主地暗了脸色。父亲虽然对这个庶出的小儿子还算和善,但却从来不允许他们两个踏进南厢半步。那里是杨家最重要的库房,锁着最值钱的玩意。在当年的杨老爷子看来,这些都是大儿子杨中善的,跟杨中元半分关系都没有。
杨中元六岁的时候有一次误进了南厢,被杨老爷子知道,大发雷霆打了一顿,要不是周泉旭苦苦哀求,保证以后两个人再也不往南边去,才好歹捡回了小命。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杨中元的坏脾气变本加厉,每一次非要折腾个人仰马翻才肯罢休。
杨中善回头看了一眼小心翼翼扶着爹爹的杨中元,这才微微意识到,杨中元当年那样顽劣,也无不是因为被亲生父亲漠视,所采取的最不得当的反抗。
南厢是整个杨家最严密的地方,要进这里,需要孔敏华杨中善及老正君三个人用六把钥匙打开四道门,因着杨家做古董生意,这些东西有大有小,所以南厢比西厢大了一倍,等到杨中善打开了所有的门领着他们二人来到库房门前时,孔敏华已经带着两个下人匆匆赶到。
下人手里拎着点心和热茶,十分麻利地摆在库房外面的茶桌上。孔敏华笑着走到周泉旭身旁,扶着他坐到椅子上:“你们进去吧,我陪着泉叔在外面等。”
孔敏华能在昨天闹得那样不愉快之后还这样周到细心,倒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杨中元看了他一眼,又冲爹爹点了点头,轻声道:“爹,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出来了。”
周泉旭喝了口茶,觉得整个人又精神几分,不由对儿子露出温和的笑容来:“你且去吧,不用着急出来,小时候你一直想进来看看,如今可算有了机会,还是好好瞧瞧得好。”
孔敏华听到周泉旭的话,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忙笑着接过话茬:“小元你放心吧,我陪着泉叔呢,你慢慢挑,只管找喜欢的拿。”
这一次杨中元没讲话,只是跟着神色越发复杂的杨中善进了库房。
杨家的库房里面东西相当得多,却分门别类码放得井井有条。从瓷器玉石到家具杂玩,从笔墨纸砚到琴棋书画,每一类的东西都按照大小顺序整齐摆放在货架上,杨中元一进来,就不由不感叹一句好。
这里的东西虽然真假交杂,档次也比宫里低了许多,但种类倒是真的不少。杨家能把生意越做越好,无论是他父亲,还是大哥杨中善,都确实很有经营头脑。
“这里,东西真多啊。”杨中元感叹道。
杨中善看了弟弟一眼,低声道:“你要是喜欢什么,直接拿便是了,无论真假,哥哥都不会说什么,多拿几件也是可以的。”
做古玩生意的,自然有他们一行的行规,真假你自己判断,无论赚了赔了,都是你自己的事情,跟卖家是没有关系的。
杨中善昨日答应弟弟拿五件东西,今日却有些觉得少了,因此才有了这样一句话。
杨中元却摇了摇头:“不,我说要五件,便要五件,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肖想。”
见弟弟坚持,杨中善并未再说什么:“小元,只要你高兴便是了,以后有什么事,记得我是你哥哥,这里还是你的家,我就满足了。”
他这是变相给杨中元一个承诺,告诉他以后有困难都可以来找自己,如果外面过不下去,仍旧可以回来杨家。
杨中元听了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仔仔细细端详着货架上的摆件,一个一个仔细挑选。
大凡前朝古董,只要制作精良的,宫里大多存有真物。杨中元在宫中那么多年,不说把御库里看了个遍,但总归能在御书房里看到几百样真物。所以对于这一行来讲,他也算半个行家。
真货看多了,再挑假货,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第017章 离开
杨中元并不是个贪心的人,但他却呲牙必报。如今杨中善同意他在库房任选五件东西,那么他便挑他认为最合适的拿了便是,根本不想同他大哥客气。
索性杨家的库房摆放十分有序,所以他按照心中所想,挑起东西来也非常快。
一个将来家里能用上的前楚锡制盘龙博山炉,一块浮雕翡翠螭龙壁,一个金镶红宝腰带扣,一块金橘红鸡血石原石,最后一尊则是为爹爹挑的后褚白玉观音坐像。
这五样东西在这间屋子里并不算是最好的,但也并不差,最主要的是,它们得杨中元眼缘,那便够了。
杨中善做了十几年古董生意,自家的货是真是假自然一眼便知,对于弟弟能在几千件东西里挑出五件品质上乘的真货,他倒是十分惊讶。
“小元,你倒是做这一行的料子。”杨中善竟有些踟蹰了。
他到底要不要再劝杨中元一句?只要他留在家里,那给他一间铺子经营,也没什么不可的。
这一刻,他自己都忘了,当时杨中元归家之时,他和孔敏华心里到底有多么抵触,有多么不情愿他回来要回铺子。
杨中元对他哥哥的话丝毫没有在意,他细心把几样东西都放到盒中,然后低声道:“大哥,你不用担心这个,我以后也不靠这个吃饭,不会对家里怎么样的。”
听到弟弟的话,杨中善不由愣住了。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到了现在他才发现,他在弟弟面前已经任何信用都没了,无论他说什么,这个血缘至亲,都再也不会相信他了。
这一次,杨中善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欺骗与隐瞒带来的代价。
“大哥不是这个意思,”杨中善叹了口气,脸上满满都是颓然,“小元,我们不同爹,小时候你脾气也不好,所以我总是对你亲不起来。这些年过去,你回到家里,哥哥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毕竟,当年的事情,全家人都有错。但是小元,自打你回来,我和你坤兄虽然不想把铺子给你,却也真的并没有想害你。你相信哥哥这一次吧。”
杨中元的手顿了顿,他背对着杨中善,没有叫他看到自己一丝一毫表情:“哥哥,我不恨你,真的。只是这些年生活太难熬,我现在只想守着爹爹过生活,杨家的一切,都会让我回忆起曾经的过往。”
他说罢,又轻声笑起来:“哥,其实啊,命运真的很奇怪。当年如果我没有进宫,现在说不定早就成了猫狗都要嫌弃的纨绔子弟,到头来还不是在家混吃等死。现在我经了这么一遭,懂了许多道理,也知道靠自己挣钱生活,这不是挺好的吗?”
他这一席话,比昨日那些冷漠的陈词要有感情得多,可他到底生在杨家,这个即使在整个洛郡也数一数二的商贾富户,就算他是庶出儿子,一辈子在家混吃等死也并无不可。偏偏,他却要经一遭就连村人孩子都鲜少遭的罪,这样长成的懂事上进,并没有让人觉得更舒坦。
杨中善心中一痛,思来想去,也只能再叫一声弟弟名字:“小元,哥哥只求你记着,这里总归是你的家。”
杨中元又笑,却只说:“我只记得,你是我哥哥就够了。”
杨中善见他并没有应下自己的话,心里更是有些难过。或许杨中元还是承认他们彼此之间的血缘关系,但除此之外,他们也再难有更多的亲情与温情。
有些时候,亲缘一旦断绝,想要再续前缘,只怕比海水干枯还要艰难。
两个人就站在昏暗的库房里沉默良久,末了,杨中善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小元,你仔细拿好,哥哥承诺你的,不会少一分一毫。”
杨中元接过,看都未看,直接塞进袖中:“谢过哥哥。”
“谢什么,这本该就是你的。”杨中善说罢,叹了口气,“好了,泉叔该着急了,我们走吧。”
杨中元跟在他身后,一起往门口走去,在即将走出这里的时候,他突然回头对杨中善说:“哥哥,坤兄对你一心一意,两个侄子也都玉雪可爱。你莫要像父亲那样,把一个好好的家,变成曾经那个样子。”
杨中善一愣,他未曾想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杨中元还会如此关心他们一家,难以忘怀的愧疚再一次充斥全身,叫他呆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
杨中元这一句话,不光杨中善听到,门外的孔敏华和周泉旭一样听得清清楚楚。
有那么一瞬间,孔敏华脑子里空空如也,他目光空茫地看着周泉旭,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可是周泉旭心心念念,只有儿子一个人,无论儿子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在他看来,都是最好的也最正确的。所以无论孔敏华此刻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那与他们父子俩半分关系都没有。
“爹,我们走吧。”杨中元身上背着包袱,手里捧着两个锦盒,简简单单的,就这样带着周泉旭出了南厢。
他们身后,杨中善和孔敏华沉默地跟随着,一直等到来到杨家大门前,杨中元才回过头来,笑着对兄长道:“此番一别,他日或许不能时常相见,哥哥与坤兄多多保重。我跟爹爹就此别过告辞。”
他说完,小心翼翼扶着父亲,一步一步走出杨家高大的雕花木门。
周泉旭跟着儿子的脚步缓缓而行,他微微抬起头,能看见天上金灿灿的太阳。这一日风和日丽,不热也不冷,微风吹拂着紫馨巷两侧人家探出枝头的花朵,带来甜蜜的味道。
周泉旭闭了闭眼睛,回头望了望杨家门楣上精致漂亮的金貔貅。二十几年前,他进杨家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日子,那时候他跟许多人一起,被父亲卖进这个地方。他清晰地记得,那一日他从侧门穿行而过,只来得及浅浅看一眼门楣上划过一道金光。
后来他再也没有机会走出杨府,这一道金光,成了他年轻时最斑斓的梦境。
那时候他总想着攒很多钱,然后自己赎身出来,挺直着脊背站在杨府大门前,到底看看那金光是何物。如今,虽然已经二十几年过去,他人老体衰,却到底满足了心愿,离开了这里。
“爹,新家已经安顿好了,你放心,一切都有我。”就在周泉旭恍惚之间,儿子清亮的嗓音叫回了他的思绪。
他扭过头来,认真看着已经是个俊朗青年的儿子。
如果说杨府几十年生活给他最好的礼物是什么,那么无非就是这个就算离开十几年,最终也要回到爹爹身边的孩子。只有他一个,才是他血脉相依的至亲。
“好,跟着你啊,爹可是什么都不怕的。”周泉旭笑笑,伸手拂过儿子鬓边的黑发。
这孩子像他,头发浓密柔黑,原本应该是个心肠极软的人。
他们父子两个站在杨家门口说着话,身后杨中善站在门里,没有跟出去。
“小元,你跟泉叔,也保重。”他说完,没有继续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二人离开,而是牵起夫君的手,一路回了家中。
杨中元没有回头,他只是拉着父亲站在杨府门口等待马车的到来。
佛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他留下的,便是最后那个,他要让愧疚与痛苦时时刻刻印在杨中善心里,叫他想要补偿,却求而不得。
只得日日夜夜,把这份难过圈禁在心里,寝食难安,终生不忘。
父子两个背对着大门立定,谁都没讲话,谁也没回头。
他们,从来都不是会心软的人,就算头发再软,也终究得硬下心肠。
马车的咕噜声从巷子深处响起,杨中元与周泉旭扭头去看,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程维哲驾着一辆普通的柳木马车,正笑着由远及近,在他两侧,紫薇花从墙头探出沉甸甸的花串,映得满目姹紫嫣红。
杨中元看得有些呆愣,程维哲幼时便极富盛名,聪明伶俐,清俊可爱,如今十几年过去,却更变本加厉,让人很难移开眼去。
这个人,总是很容易让他人自惭形秽。
“怎么是你?”等到程维哲在父子两个面前停下马车,杨中元不由自主问道。
程维哲笑笑,那笑容竟比身后的紫薇都要夺目:“陈叔还在帮你收拾,没得空过来,我正好去了铺子,便过来接一遭你与泉叔。”
程维哲与杨中元解释完,便又扭头对周泉旭道:“泉叔,许久不见,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周泉旭在儿子同程维哲身上看了一圈,笑道:“那敢情好,以后能时常见到小哲,我更高兴了。”
杨中元撇撇嘴,仔细扶着爹爹上了马车,等安顿好父亲,这才跟着坐到程维哲边上:“你就会讨长辈欢心。”
程维哲伸手捅了捅他气鼓鼓的脸颊,笑得更欢:“你啊,我的醋都要吃哦。”
他说完,被杨中元狠狠踢了一脚,大笑着扬了扬手里的鞭子,架起马儿一路往巷外驶去:“好了好了,我们回家吧。”
杨中元一想到从此以后崭新的生活,不由心头一热,跟着说道:“好,我们回家。”
☆、第018章 笑容
当马车停在茶馆隔壁的时候,杨中元扶着爹爹下了车来,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摆放了四组桌椅的小小铺面就是自己昨天来过的空铺子。
程维哲送了两人下来,也很知趣没有跟着进去打扰,只对他二人讲:“泉叔,小元,我先回茶铺子里放好马车,待会儿你们安顿好了,千万要去我那边,我来给你们接风洗尘。”
搬了新家,也算是重新开始。程维哲这话说得好极了,杨中元挑眉朝他笑笑,点头算是应下。
目送程维哲转身离开,杨中元才朝铺子里面看了看,见人牙陈并不在铺子里,便背起包袱,想要先把爹爹送到后院休息。
“爹,这是我租的铺子,以后我们就住这里了,你看好吗?”杨中元搀着周泉旭进了铺子,见里面地面干净整洁,墙壁上原本贴着的纸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心里不由对人牙陈又添了几分好感。
“小元,你做主就行了,爹只要不给你添麻烦就好。”周泉旭见儿子已经把事情都办了妥当,顿觉十分宽慰。
“你啊,小时候什么都不会干,现在如此出息,爹爹都不知道如何欢喜才好。”周泉旭这句话里,简直酸甜苦辣五味杂陈,如果可能,他宁可不想让儿子这样懂事听话,也好过遭那么多年罪。
这话里面的百转千回,自然只有他们父子二人能理解的了。
杨中元笑笑,轻声劝慰他:“爹,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以后啊,我就在您跟前孝敬您,哪里都不去。”
周泉旭缓缓叹了口气,脸上稍稍有些释怀:“是,我们总想过去那些不好的,总归是堵心,爹以后不想了,就赖着你叫你孝顺我一辈子。”
杨中元大笑一声,推开后院的门。
不大不小的中院里依旧空空荡荡,除了新多出来的晾衣杆,其他的什么都没了。
杨中元见偏屋开着门,忙喊一声:“陈叔,我来了,这家里啊,还真是干净。”
听了他的声音,人牙陈忙从屋里出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正羞涩地躲在人牙陈身后偷偷看着他们。
“哎呀,你来的可早,外面我昨天就拾掇好了,今天领着我儿子来帮你们收拾里屋。可算这屋里家具齐全,你快进来瞅瞅,看看满意不满意。”
人牙陈一张嘴快极了,还没等杨中元应话,又忙补上一句:“这位就是你爹吧?看你们爷俩长得可真是个顶个的好,真叫人羡慕哟。”
杨中元扶着父亲进了往偏屋走,边走边说:“陈叔你这手脚忒麻利了,外面干净得让我都认不出来了。您还给架上了衣杆,要是我可想不到这样细心。”
人牙陈拉着儿子往边上让了让,杨中元扶着父亲侧着身体走进偏屋。
北边这些铺子,大多都是小生意人来租住,屋子并不算很精致,但好在并不狭窄。里面一张架子床已经被人牙陈铺好了铺盖被面,门边的桌椅也都擦拭干净,整个屋子看起来亮堂堂的,十分敞亮。
屋里的窗户很大,上面多了一个纱帘,就着阳光,杨中元能清晰看到屋里的墙都被重新擦了一遍,即使天热,还能看到一条条水印子。
人牙陈见父子二人脸上都透着满意之色,忙笑道:“咱们这里夏天热,所以我自作主张加了个纱帘,待会儿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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