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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草芥-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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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猫,王鹏他们带兵回到了商阳,而苍远二人最终停在了樱都北面两百里外的一个宁静小山村。
  小草的意识时而清楚,时而模糊,虽然在性命攸关之际吞下了谢祈送来的救命药丸,但常年的日夜操劳加上内心的郁结成积早已过分透支了这付单薄的身躯。所以当自己被苍远从马车上抱出来最终安放在小屋的床榻之上,小草心里清楚,却始终睁不开眼睛。
  苍远会按时端来汤药,一勺一勺的灌进小草嘴里,有的时候,小草会努力的往下咽,有的时候,那些药汁会顺着嘴角流出来,然后在流到颈项之前被苍远擦去。每当这时,小草觉得自己的心都在跟着哭泣,流出比药还要苦涩的泪滴。
  但更多的时候,小草模糊的意识会被无比清晰的噩梦占据。在那些梦里,有马瑞指间发出的追魂噬骨的嗒嗒声,有刀疤脸摩拳擦掌走近时的狰狞笑容,有师傅被土番贼寇的马蹄踩过一团血肉模糊的残影,有湖心行宫之中始终无法抹去的嫣红,还有在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山村小镇渡过的一个个撕心裂肺的夜。
  曾经以为那些只见过一次的脸孔终有一天都会淡却,可小草错了,大错特错,因为他们从来不曾远去,而是每每结伴侵入他的梦境。
  梦的开始,自己总是莫名的置身一片旷野绝境,四周寸草不生,黑土自脚下无限延伸,无边无垠,在视线所及的远处于暗夜混沌在一起。接着是来自脚底的一串震动,放眼望去,泥土翻动,乍看下好似万物复苏,但再细看,自土中萌生的并非鲜绿的嫩芽,而是灰败的肢节。原来神明召唤不是为了这片沉寂大地的苏醒,而是为了唤起已被深埋在黑土之下的枉死之人。 
  他们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脸孔,或老或少,或男或女,但每一张小草都清晰的记得,包括他们活着时的肤色还有他们死去时的定格。而这一刻,所有色彩都被泥土的灰败掩盖,唯一残留的是他们最后中毒的姿态,无力的吐着舌头,双手怪异的扭曲着才能撑起身体。
  一丝都动弹不得,只能竭力的控制着放慢呼吸,然后看着那些“人”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完全现出身型,然后互相依偎着,推攘着挤满每一寸空隙。
  总有一双眼睛,率先发现他的身影,接着这种注目就像石子投入湖心后漾起的涟漪。一个个头颅以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着,透射出逼人目光的眼眶之中全是黑黑的空洞。
  “为什么不救我?”“还我命来。”“药,赐我灵药。”“救救我!”
  哭嚎声铺天盖地,开头还夹杂着字句,顷刻间就只剩钻心的悲鸣。
  一张张嘴巴都撑得巨大,呐喊着他们的心声,也消耗着他们的躯体。声音汇集凝聚,随着雾化的人影幻化成环绕在小草周身的黑色烟云。而后裹着撕裂一切的强劲戾气,穿过耳膜钻进身体。
  疼,自胸腔被一分分撑裂的疼,每一根骨骼,每一块血肉,每一寸皮肤,每一丝感受都真切无比。
  超越极限的剧烈疼痛,让那具被禁锢的躯体奋力冲破束缚。挣脱的双手捂住双耳,可那无孔不入的黑雾也在同时寻得了新的出路,发出痛苦嚎叫的口,早已忘记呼吸的鼻,那双空空瞪着的眼睛,还有胸口那道无法愈合的罅隙。
  再无法,再不能,却不知道该如何停止。承受着所有一切的同时,仿佛多了一双眼,跳空开来远远的看见了被黑雾慢慢侵蚀的自己,看见了那个被唤作轮回的玄妙东西。日升月落,生老病死,因果循环,都遵循着既定的轨迹,或许这一切的痛苦只是为了送一封信,想要告诉自己该如何结局。
  承载得太多注定无法负荷,所以唯一的出路就是把那层残破不堪的皮囊扯破。双手放弃了再去阻挡什么,而是汇集最后的气力,把利刃一般的指尖送向心口。
  没有解脱的畅快淋漓,就在意想之中已经借着胸膛的伤口撕裂自己的时刻,那双手却在半空停留。不是停留,确切的说是在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之下,以拥抱自己的姿态轻柔的落在胸口。自背后升起的融融暖意,为那个阴冷的梦境拨开晴空。散了,终于都散去了,黑色的烟云,刺耳的悲鸣,甚至是那些从来都不曾淡去的脸孔。
  伴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小草睁开的眼睛,平常的好像每一个早晨。抬手抚过自己的胸口,那里□净的纱布包得结结实实。原来只是一场梦,虽然一切感触都那么的真实。
  木门被推开,穿着粗布衣衫,一副山野村民打扮的男人立在门口,脚步明显顿了一顿,随后那张迎着光的英挺面庞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你醒了。”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只是当下的小草,没有夜宴前的故作镇定,没有地牢中的慷慨决意,好像数年的光阴又逆着方向流转,化作无形。在这个人面前,他不再是机关算尽蛰伏隐忍的凌王宠臣,不再是呼风唤雨指点国运的御水神君,他又变回了那个好像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师弟,只能在每个夜深,小心翼翼的为那双布满伤痕的手掌上药,然后强打精神为那人的一夜好眠彻夜驱蚊。
  忘记了回答,只觉得自己脑中呆呆,面上呆呆,一双清澈得撩人心弦的眼也只剩呆呆的看,看着那个人走近,坐在床边,单手把自己揽在怀中,再把汤药送到嘴边。
  好暖,药汁尝不出苦涩,含在口中好暖,身躯觉不到疼痛,背脊紧贴着好暖。原来那不是梦,而是他胸膛的温度。
  合上双眼,噩梦皆变成美梦。
  再度醒来,抬眼就看见外屋那一点橙色的烛火。小草知道苍远就在外边的房间,就像那烛火一样守着自己。
  突然不知哪来的勇气,在决定作出之前就把声音送了出去。
  “阿远。”那点烛火一晃,一个身影已经闪在门上,可能再下一刻那只覆在门上的手就要推开这唯一的阻隔,可还是被小草干涩的声音抢了先,“你还记得么?师傅带着咱们离开西河口的那天,也就是石头师兄跟红绫师姐提亲的那天,那天师傅跟咱们许了一个愿。你知道么?师傅说的时候我就想着,他老人家口中的天下太平一定会来,到时候咱们也一定会像他说的那样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下,只是……只是我不想听师傅的话娶一房媳妇……我想要的是……”
  印在门上的那道剪影突然撤去,然后是外屋大门轰然开启的声音。
  他走了,没有听完这故事的结局。小草无力的躺回床上,伴着滑落的泪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我想要的是和你在一起。”如果你不想听,我也会把它埋在心底,埋在梦里。
  闭上眼,那天在记忆里并不遥远,可如今的你我已不再是那天的懵懂少年,或许你不懂,但自那时起,我就早已明白自己的心意。
  


☆、第八十八章 求情

  当葱郁洒满整座宁静山村的时候,小草已经可以独自下床走动,但他从不走远,最多到院子里晒晒太阳。这才发现当一切阴谋算计划下句点之后,那些曾经为了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而辗转难眠的夜换作现如今终日躺在阳光下的悠闲时光,满脑子思量的只剩下两件事情。
  其一是他的想儿,得知她的死讯也就是在几日之前,那一天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咳了一口血,然后默默流了一夜的泪,此后每每想起在宿关的城头之上,对着那个魅惑众生的女娃说出的誓言,他就觉得胸口那道已经愈合的伤口又被生生撕裂。对于小草而言,或者自己的死才是最容易接受的结局,虽然在一开始所有人都是抱着慷慨赴死的心,但真的发生了,恍如梦醒般才发现,有的失去他们还是承受不起。
  也许对于那一抹笑颜,如今只剩满心的亏欠,但对于想得更多的另一个人,可能更多的是酸楚无奈后的坦然。
  那个夜,小草彻夜未眠,那扇在风中摇曳的大门就是苍远的答案。是啊,就算真的能放得下所有伦常的念,试问又有谁能够接受他过往的龌龊不堪。那个为了洛萩太平的人应该有更好千倍百倍的归宿,应该有更多千倍百倍的选择,只是那里面都不该有他。或许真的该这么走了就走了,可念想到了这里,又在眼中涌出泪花,舍?不舍!
  胸腔之中,这场天与地的拉锯,直到清晨木门再次传来闭合声,才有了终局,苍远回来了,然后在一如往常的时辰,端来了冒着热气的药汁,好像那个夜只是一场幻梦,好在那个夜只是一场幻梦。如果那人的去留不由自己,就容自己再向老天讨一点点私心。
  关于那一切,两人再没有提及过任何只言片语,只是都默契的沉浸在这时光里,用平静去掩饰这平静之下的小心翼翼。但即便如此,在小草看来,已经是莫大的福气。
  只是这一日,一位不速之客的到访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请问院内之人可是樱公子?”声音自篱笆外传来,和着粗粗的喘气。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称呼就像一柄匕首刺入小草心里,下意识的往屋里瞧,才反应过来苍远一早就出门狩猎去了,如今自己是只身一人。可还没等小草想好答是不答,院外那个声音已经等不及的再度响起,“老奴前来寻访樱公子,是受人性命之托,还请樱公子现身相见。”
  一听性命二字,小草心头一软,也顾不得什么危险,“在下正是谢樱,还请问先生到此是受何人所托?”
  “我家公子命在旦夕,还望樱公子设法相救。”说话间,那人已经步入院子,没等小草看清他的样子,就重重的跪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响头。
  “老先生起身说话,你家公子是谁?在下何德何能,如何得法施救?”这阵仗让小草也一时慌了手脚,救人之事从何说起,难不成是来求神水?可那根本是骗人的把戏呀。
  听着小草的回话,那人哪里肯起来,抬起头,双手合十又是三拜,“老奴早年前在凌王府当过差,伺候的是祈公子,他嘱咐老奴务必寻得樱公子,他说这普天之下愿意救他,能够救他的就只有樱公子您啦。”
  祈,和这个名字一同出现在小草脑中的是那张熟悉的笑脸,机敏狡黠中透着惹人怜爱的孩子气。那个小小的身影,总是兴匆匆地凑到他身边,半开玩笑的数着他的欠账,然后一本正经的说总有一天会让他偿还。
  那些被淡忘的记忆好像随着按动的机关一般接踵而至,夜宴当天镇定自若的说出假意刺杀凌王的计,在自己受伤之后守在床前讨要答案,还有地牢之中,要不是他送来的药,说不定自己根本挺不过那个劫,他本来还打算乘乱送自己出城,可后来……可后来猫爪出现了,那个孩子就在混乱中被留了下来,而等待他的是凌王谋反落败后的审判。
  想到这里,小草的心顿时揪在了一起,空空的脑子真的漏掉了太多事情,太多如果让他不敢再去设想,“你家公子现在哪里?情况如何?我可以做什么?”
  只听了寥寥几句,小草就留下字条,随着来人朝樱都而去。他知道的是凌王败了,在那一夜的混战中他失去了想儿,可一路上从谢家老奴口中他才得知,原来就在他卧床养伤期间,朝廷内外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凌王谋反落败之后,齐琼随即抄了凌王府,可王府上下除了家奴丫鬟就只剩谢祈一人,好在谢祈本就是个孩子,齐琼怕落人口实,只是暂做收押。
  朝堂之上,齐琼虽然放话大赦群臣,但为了肃清凌王党羽,免除后患,他还是暗中部下眼线,对于那些常年盘踞在金翡阁的凌王谋臣们进行严密监视,任何死灰复燃的迹象,即刻收罗证据,重则斩首抄家,轻则罢官免职,一来二去,大臣们纷纷小心为官,极力与凌王撇清关系,所以自然没人敢出面为谢祈求情。
  如今外部兵权整顿,单锦两家带着家将回到了封地,寇满任芜林督统,猫爪领兵驻守商阳,永庆也换上了齐琼钦点的将领。朝中各个空缺相继任命,气候渐成。从忙碌之中抽出空来的齐琼这才想到大牢里还关着反贼的儿子,说到底无非就是两条路,不杀,虽显得君主仁善但终究是留存祸端,杀,虽难免暴戾恶名但敢吭气的只怕也没有几人。说到底,谢祈一死或已成定局,会想到小草,是没有法子的法子,先别说小草能不能,谢祈的机灵脑瓜必定算对了一件事,那就是今时今日,能冒死为他请命的,或许只有小草一人。
  进宫面圣之事远比小草设想的简单,负责通传的小太监去了不多会儿,就一路小跑着回来,把小草迎进了宫门。每通过一道门,都会有不同的人前来领路,小草紧跟着那些步履匆匆的身影,几乎要在这没有尽头的皇宫中迷路,直到踏入一间来不及看清牌匾的宫殿,才发现齐琼已经等在那里。
  “草民参见皇上。”恭敬的行着大礼,然后缓缓抬头,小草猛然意识到如此这般接近齐琼,这才是第二次。上一次是在烟雨楼,相比之下,如今的齐琼看上去更加挺拔,没了之前的那些隐忍拘谨,更显出帝王的威严,只是那因为习惯而轻轻皱起的眉间像是依旧藏着什么。
  “听闻你先前受了重伤,大可不必多礼,只是不知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草民确是有事恳请皇上。”话说至此,小草再次跪下深深一叩首,“今日前来只为一人——凌王之子谢祈。”
  齐琼高高挑起的眉毛在那个名字响起的同时换上了别样的神采,怒气,却不止是怒气,那紧绷的面容上分明还吐露着什么,只是一时间无从说起。
  没有人敢在这位退败乱党重整朝纲的君王面前提起那个名字,即便是小草,也该守着这禁忌,只是长久的静寂之后,那句本应在齐琼再明显不过的不悦下被抹去的话还是清楚地吐露出去,“皇上仁善,草民恳请皇上念及谢祈年幼,免他一死。”
  “年幼?亏你在那姓谢的身边待了许久,这个年幼孩童的手腕,你还没见识够?留下他只会留下祸端。”
  “皇上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形势所逼,那些所谓的手腕对一个孩子而言又是何其悲哀,如今凌王已死,那孩子已决心剃度出家,在寺庙里用他的余生为皇上的盛世基业诵经祈福,皇上是一位仁君,自然知道不该把所有罪孽强加在一个孩子身上。”
  “别说什么仁善圣明,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朕这个皇帝是如何有命做到今日,那些代价换来的‘仁’也只该属于朕的百姓。”
  “皇恩浩荡,普天之下人人皆是洛萩的百姓,谢祈又何尝不是?”
  那一问之后,又是长久的静寂,维持着在凌王行宫外的跪拜姿势,小草静静的等待着,才发现等待内心胶着的齐琼给出答案就如同等待洞悉一切的凌王做出判断,原来等待的煎熬本没有区别,无论为的是别人的命还是自己的命。
  


☆、第八十九章 值得

  小草最后只等到齐琼离去时甩动衣袖的劲风之声,抬起头时,殿内已经空无一人。跟着随后出现的小太监沿着来时的蜿蜒路途离开皇宫,小草怀中始终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
  “樱公子,是福是祸都是我家公子的命,您肯走这么一遭,已是大恩,老奴送您回去吧。”
  搭着老奴的手臂登上马车,小草的步子顿了一下,“祈公子现在何处?带我去再见他一面吧。”
  小草一路上都没有去设想再见到谢祈时的情景,因为他早已明白有太多事情根本无法去设想,他只是本能的觉得该再见这孩子一面,好像惟有这样才能填补内心莫名的亏欠。
  幽暗的囚房中一个小小的身影顺着脚步声挪动着视线,然后在看清来者的时刻扑到铁栏边,“谢樱!”那声音一如往常,带着没由来的兴奋劲,闪着光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位访客,直到在小草眼中看到了满满的歉意,语调才和着心性平定下来,“谢樱,你怎么了?是因为我……”
  紧闭的双唇好像忘记了如何开启,这本就是如何设想也无法避免的场面,却没有人敢轻易说出那一句。
  “谢谢。”谢祈的小脑袋再次扬起,尽力的表现出轻松的笑意,“你还能来看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谢樱无能,无法为祈公子再作更多。”
  “作为皇上那边的人,却能为我做到这一步,已经远比那些树倒猢狲散,如今只想着明哲保身的大臣们好太多,可能父王最终会败就是因为缺了一个你。”看着小草轻轻扬起的眉,谢祈不知何故突然来了兴致,“谢樱,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祈公子请讲。”
  “你做的这些,到底是为了谁?最初你被献给父王,虽然是授意于谢祉,但我那个傻哥哥不过是个幌子,后来在父王的书房里,你承认是皇上遣你进王府,但你又说其实你是为了自己。此后一年,你在外四处奔走,假传天命,父王和我都差点信了你是真心助他称帝,直到我查出你的底细。当我拿着这个把柄向你要挟,以为你终于可以为我所用的时候,你却又做出了那样的惊人之举。最后帮着皇上打败了父王保住了皇位,可你又得到了什么。为什么?我始终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对着谢祈昏暗中闪烁的眼睛,小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如果我说是为了天下百姓,祈公子信么?”
  信与不信,还不就是心间的一条线,可谢祈又怎会忘记在王府地牢的那一刻,不过他再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得好像一个普通的孩子。
  小草离开的时候没有上马车,他在长街上机械的移动着步子,一直惦念着谢祈最后的那个笑。以前一直觉得这孩子的油滑机警与那小小的年纪不相称,曾经在心底还好生许过愿,希望能让这孩子像个普通孩子般哭笑,可真的见着了,才发现那样的笑只叫人更心疼。
  可能是想得太过入神,小草才没听见那追在身后的声声喊,直到一个人影自身侧追着跪在身前,小草才恍然停了步子,定睛看,这眼前气喘吁吁还行着大礼的,正是谢家那位老奴。
  “老先生,这是为何?”
  “多谢樱公子大恩大德,老奴来世愿做牛做马,以报您对我家公子的救命之恩。”
  “你是说?”
  “回禀樱公子,您方才刚离开天牢,就有人送来了圣旨,免了我家公子的死罪,即刻启程,去往灵戒寺。”
  “免了死罪……去往灵戒寺……”小草小声叨念着,眉间终于舒展开来,对于谢祈,他深深的欣慰,因为这可能已是最好的结局。不过在他心里,说到底,无论是谁,无论对他作过什么,最后能够免于一死,总算得上是件好事。
  “樱公子,押送我家公子的队伍一会就会往这边来,老奴觉着我家公子应该希望能再亲自与您道个别。老奴先行回去,收拾些细软,在城外候着,随我家公子同往灵戒寺,方能有个照应。”
  “嗯,老先生先请,我在这等一会便是。”
  没有迈出脚步,只是任温暖的风轻轻掠过颈侧,几乎是翘首瞧着街角,可还没等到押送谢祈的队伍,就自身后窜过一串百姓推搡而过,挤得小草跟着往前走了两步。再看四周,不时有百姓三两成群,满面愤愤的汇进人流,而大家脚步的方向正是小草望的方向。
  “快走,那谢贼的儿子就在前面。”
  起初小草还忙着躲闪,心里觉出有什么不对,却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那隐约之声飘进耳朵,才脸上一绷,撩起衣襟融入人群之中。前几步还迈得出去,可不一会儿,人流就变得越发拥挤,小草只能仗着自己的身形在狭小的缝隙间奋力穿行,额上颈间湿满了汗,是走得艰辛,更是心急。因为随着步伐的前进,先前的杂碎议论已经汇集成异口同声,此时在耳边隆隆响起的只剩下一句——乱贼之子,死有余辜。
  菜叶,树枝,石子……已经点燃了情绪的百姓们,无论男女老幼,纷纷一边咒骂着,一边抓起手边的物件,向着长街中央的那片小小空地扔去。负责押送的士兵手执长矛,只是抵着试图上前的百姓,却始终不发一语。或许就像一直飘到天际的喊声,所有人的心里都觉得那个孩子该死。
  “住手!”小草扒开最后一层人墙,从长矛下方的空袭钻进了那片空地,这突发的情况让所有人都手中一滞,借着这个空档,看着蜷缩在中央微微颤抖的小小身躯,看着四周冒着红光杀机的狰狞眼睛,小草轻轻地摇着头,几乎乞求的喊出了一句,“他只是个孩子!”
  “他是反贼的儿子,就该死!你敢包庇反贼,一样该死!”那声伴着一颗石子作为回答打破平静,划破了小草的额头,也划破了小草的心。
  “该死!”“该死!”“该死!”
  那两个字好像洪水一般卷着巨浪扑面而来,当天空突然黯淡下来,小草好像在那一瞬再一次看见了人们最丑恶的本性。张开双臂,俯□,用自己的身体去保护那个刚刚才被自己救下的生命。石头,拳头落在身上,小草的眼角流下泪水,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他不明白,人,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仇恨。
  人群最终散开了,因为守在樱都的寇满听到消息,就连忙派了人。
  小草踉跄着站起来,又为护在怀里的谢祈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两人都没出声,只是在百姓依旧愤恨的注视下缓缓走向南城门。
  “谢樱,就送到这吧。”谢祈停下脚步仰起头,等小草也转过脸,才看清他额上那抹艳色的红。
  配合谢祈抬起的手,小草微微的放低了身子,在那只攥着衣袖的小手按住伤口的同时,谢祈又开了口,“我可能真是死有余辜,可你不该,是你守住了他们的太平,但他们就这样报答你,那些百姓只会盲目的服从,盲目的仇恨,为这样的人去死,你还觉得值得吗?”
  额上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滴,谢祈的身影也在晚霞中渐渐远去,小草却还痴痴的立在原地。应该都偿还了吧,那些欠下的债,那些许下的愿,只是最后的问题他没有回答,同样的问题他又何尝没问过自己。
  嗒嗒的马蹄自身后远远而近,始终没有放慢速度,只是在十步之外多了下马奔跑之声,步步震在心里。小草这才转身,一双手掌已经牢牢擒住他的双臂,然后是粗粗的喘气声。
  “我没事。”没等着问,小草就浅笑着道出了那人写在脸上的担心。然后那个曾经在心中百转千回的答案再度清晰——只要你觉得值得,我就觉得值得。
  


☆、第九十章 在乎

  骑在马背上,身体和着步伐的节奏轻轻摇晃,看着牵着马儿默默走在前面的苍远的背影,小草的脸上始终维持着那抹浅笑。虽然身上的疼已经开始渐渐发作,虽然月亮已经高高挂在头上,但他知道苍远是怕马儿太颠簸弄疼他的伤,就像他知道眼前那个背脊宽阔的男人对他的在乎。
  “到了。”
  “嗯,到了。”苍远把缰绳搭在院内的桃树上,转身去扶小草下马。
  “这马?”
  “我从寇将军那借的,明日便去还他。”看着小草一双眼睛好像要把自己看穿,苍远的目光下意识的望屋里转,“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不用,我不饿。”
  抬手扯住苍远的衣袖,好像再晚一刻,那人便又要那晚一样逃走,可真扯住了,又能做什么,即便胸腔中翻涌着千言万语,小草也早已决定不说。他不是怕自己会如何,只是见不得那人饱受情义抉择的痛苦折磨,所以只能看着,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我怎么给忘了,你还有伤在身。”最后还是苍远打破了沉默,说话间已经把小草打横抱起,三步并两步的进了屋。轻踢开里屋的门,把小草妥当的放在床上,然后一阵风似的窜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小瓷瓶。“我来给你上药。”
  转过身子,脱去上衣,俯在床上,露出背上的青紫,任粗糙的感触和着药膏的清凉和指尖的温度,自肩头,到背脊,到腰部,然后突然停住。小草的心骤然缩紧,因为他知道那是为什么,就算不回头,他依然能清楚地感觉到,苍远的目光就停在他后腰上,炙热得几乎要穿透那块写满他丑陋过去的旧伤疤。
  “阿远,”小草说得极轻,却像是在悠悠唤着天边的人,“你是不是嫌我……”最后两个字还没来及出口,就被后腰上陡然滴下的温热夺去了声音。
  翻身坐起和站起转身的动作几乎是在同时,所以小草模糊的眼中只看见苍远的背影,想上前,想出声,却凝固了一般如何也不能。
  “我,欠你太多……”
  苍远后面是不是还说了什么,小草没有听清,因为屋外山雨骤降,大颗的雨滴砸在窗子上屋顶上,嗒嗒声顷刻间湮没了所有声音。苍远离开了,不像上一次那么匆忙,而是慢慢的,却始终没让小草瞧见他脸上的表情。透过窗子的缝隙,小草看见他并没走远,只是缓缓走出小屋,静静站在雨中。
  你的亏欠和我的值得,就像这雨水来自何方又流向何处,怎么能说得清,我只知道它此刻下着,是苍天在哭,哭出你我的伤心。
  一直看着雨停了,苍远进了屋,小草才合上眼睛沉沉的睡去,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被一个噩梦惊醒。可那梦的内容在睁开眼的瞬间就被忘得无踪无影,唯一残存的不是画面,不是声响,只是一个感觉——冷,彻骨的冷。
  “阿远。阿远。”唤了两声没人应,小草连忙支起身子,转眼瞄见院子里的桃树,又安心的放慢下动作。应该是去还马了吧,心里这么想着,却自屋外听见浅浅的马蹄声。
  “阿远,是你么?”扶着屋门往外瞧,高高的篱笆遮着只看见一个黑色的顶棚。
  “皇上让奴才来请公子进宫。”院子外边,是那个日前在宫中为小草带过路的小太监。
  齐琼?难道是因为谢祈?可赦免的令下了,此刻谢祈已经离开樱都,有什么事当日不说,要再把他寻去?小草思前想后,却始终想不出,只得朝那小太监和善的点了点头,打探起来“不知公公可知皇上此番是所为何事?”
  小太监一听这问,脸上突然惊恐起来,连忙摆手,“奴才怎么能知道皇上的心思。”说完,眼珠又来回转了一转,紧接着补上一句,“不过皇上没有下旨,只是让奴才好生把公子请去。”
  小草看着那小太监的局促,面上表情又舒展开来,心道是,这皇上果然不简单,还算准了他最吃不住看别人为难的样子,看来还是要再往那宫中走一遭。
  时隔数日,再度踏过那道宫门,放眼四周,一切好像被瞬间拉远,苍天是复叠九重的苍天,宫院是目不及尽的宫院,最后被领进的还是那座宫殿,只是这一次齐琼没在,诺大的空间中连脚步落地的轻响听上去都显得空阔悠远。
  外边远远传来“皇上驾到。”的呼声已经是第二日的事,小草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襟转身行礼,“草民参见皇上。”
  “朕政务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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