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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草芥-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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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
  “嗯?”对于小草流出嘴边的话只表现出了极其短暂的迟疑然后马上会意,“你冒死来到这里是为了劝我爹称帝,这也是我心中所想,而且不光是想,这一切也一定会成真,倘若有朝一日,爹做了皇上,你猜他会将帝位传给谁?”
  最后的一句虽然是个问句,但那个孩子眼底闪烁的自信已经清晰的说明,此刻身在书房之中的他的竞争者根本不足为惧。
  而谢祉那边自打迈进书房就开始了眉飞色舞的高谈阔论,虽然对于谢樱的事一直至字未提,但对于这两日发生在水上行宫的事,他又怎会不知,不然他也不会急着进府,因为今日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说。
  凌王倚在座椅之中,看着口沫横飞的儿子,脸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二十五年前当他同时收到考取功名和喜得贵子的消息,无法言状的喜悦曾经在他年轻的脸上展露无遗,但就是这个在功成名就之前诞自原配的孩子却最终让他失望至极。
  “祉儿,不要废话。”
  一双被满脸横肉挤得越发难以察觉的小眼在凌王伸出食指的瞬间,极快的转了两圈,然后自下斜瞟上来,谨慎小心,他不知道那是凌王最最厌恶的表情。
  “爹,还是您了解孩儿,我今日来却是有要紧事要跟爹商量。”谢祉说着又朝凌王身后瞄了两眼,直到看见凌王微微摆手后两个黑影风一般消失,这才咽了口吐沫继续说道,“爹,听说你把东郊守兵的兵权交给那个姓展的了?”
  “是又如何?”他怎么会猜不到谢祉来就是为了要问这个连谢祈都不会问的蠢问题。
  “那姓展虽说是新科武状元,但就算他再听话终究是个外人,爹怎么能把东郊的兵权交给他呢?”
  “那这兵权该给你?”
  “那自是最好。”话刚出口,但见凌王眼神一变,谢祉心里犯秃噜,马上改口,“孩儿知道自己不是那块带兵的材料,不过爹可以不交出去,咱们自己留着,用起来也方便。”
  樱都内外部署了三方共计五万兵力,其中二成是专门守卫皇宫,只听从皇帝调遣的御林军,还有五成来自驻扎在商阳,永庆,芜林的军队,他们定期轮换负责守卫樱都,而谢祉口中的东郊守军则是离樱都最近的一支常驻军队,这支军队永远不会接到外出抗敌的命令,因为他们唯一的使命就是在危急时刻第一时间冲进樱都,守住皇城。
  谢祉的话乍听在理,无论出于什么考虑,有了这支军,就能在樱都筑起一道墙,外边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只要一时半刻,还有什么事成不了?
  “照你的意思,咱们明日从小皇帝手里把玉玺要来,那用起来不是更方便?”
  “这我还真没想到,反正小皇帝也只是做做样子,这洛萩早已经改姓谢了。”
  “蠢材!”
  被凌王当头骂醒,但他已经看清了那张冷峻脸孔下的盛怒,在他的记忆里,这个高高在上的爹给与他从来就只有两种表情,无视和恼怒。谢祉从来没机会弄清楚他错在哪里,年幼的他只会往娘亲身下躲,长大之后他依然改不了想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习性。
  凌王的怒气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看着抖作一团的儿子,他轻轻地挥了挥手,“不要成天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你自有你的本事,帮为父去查一个人,你送来的那个谢樱。”
  “他?他有什么古怪?”那个名字出自凌王之口,让谢祉的心又提了一截。
  “没有,只是要查一查,查得细致些,就从卧丘的马家查起。”
  


☆、第六十一章 凤斗

  踏出凌王府的大门,谢祉才觉得呼吸又顺畅起来,他没有胆量住在这个院子里,他也一直没想通他那个年仅八岁的弟弟是哪来的勇气,不过此刻他并没心思深入研究这个问题,因为心里还压着一团气。聚光的小眼上下翻转,不一会就让他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去处,随后交待左右,一屁股扭进轿子直奔皇宫而去。
  远远听见洛盈宫中噼里啪啦好不热闹,谢祉的脸上顿时挤出三分笑,这世上好像惟有他那个幽怨的皇后妹妹能舒他的心。
  “我的好妹妹,瞧瞧谁来看你啦?”话音未落,只听见一声脆响,一块白玉碗的碎片连跳几下最后停在了靴前,谢祉看看脚下又往堂内抬眼,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看来妹妹是不怎么欢迎我这位贵客呀。”
  “有什么欢迎不欢迎的,如今除了你还有谁会来这洛盈宫?”谢柔的声依然利得很,只是隔着老远就嗅到老大一股子酸气。
  “妹妹何必这么说,皇帝也是男人,纳了新妃流连些日子也是人之常情,身为皇后娘娘,怎么能连这点肚量都没有?”谢祉自便的找了个位置坐下,摸着下巴欣赏起谢柔的表情。
  “论肚量本宫该是这世间最有肚量的女人。”
  从十五岁入宫,她看着凤座上的姑母就在不断想象着将来的自己,她自然知道该如何辅佐君主,侍奉夫君,只是命运注定了她无法像姑母那样将男人和权力都攥在手里,她的一生只会是这场权力之争的牺牲品。对于四年来从未蒙受皇恩的她而言,这些所谓的人之常情根本就是最锋利的讽刺,而她能怪的又只有那个让她登上皇后宝座的姓氏。
  “妹妹莫要说这等置气的话,那狐媚你是没见过,男人被她看上一眼就会丢了三魂六魄。”谢祉说着,脸上不禁浮出一付飘然神色,直到感觉到谢柔投来的杀人目光,才吸起哈喇子转了话锋,“不过她终究是个玉臂千人枕,朱唇万人尝的妓子,爹用她也只在迷住小皇帝一时。”
  “是啊,爹又怎会容得齐琼做一世的昏君。”谢柔无力的低下头,或许这才是她命运中最沉重的现实,她又何尝不知,她这个皇后何止是名不副实。
  “云妃前来请安。”
  云妃,这宫中还有哪个云妃?谢柔只是听见这个名字就恨得头发根麻着疼,可她为什么会来这里,难道爹除了派她来迷住皇上,还交待她抽空来气死自己?
  谢柔托着鬓角,抬起头时,眼中已然换了神采,“哥哥,今日你就先请回吧。春竹,秋兰,把这收拾一下。夏菊,冬梅,本宫要更衣。”
  再次端坐堂上,谢柔已换了一身紫色金丝绣,宽大的襟摆上盘着凤舞九天。秋兰奉上新沏的碧螺春,碧绿的精致茶叶在滚水中自在翻滚,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
  廊间碎步声声,渐行渐近,惹得堂内四个丫头都忍不住竖起耳朵去听,只是越到清晰之处陡然停止,低眉偷望,门口已然多了一抹水红颜色。
  “云姬不懂宫里的规矩,本应该早些来请安,还望皇后娘娘不要责怪。”
  单是入门的这几步,云姬已经犯尽了不敬之罪,但谢柔始终没有出声,端起茶碗细细品了一口才缓缓抬起眉眼。“妹妹言重了,皇上让你入宫也不是为了要你来学什么规矩,倒是本宫要向妹妹道声谢,谢谢你尽心侍奉皇上为本宫分忧。真不枉费妹妹生得这等相貌,快上前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云姬移步上前,脚下微顿,因为突然传来什么细小硬物碎裂的感触,目光笑盈盈停在谢柔手上,怪不得这满屋上下只有这么一件瓷玉之器,不禁嘴角的弧度又扬起了几分,“娘娘如此仁厚,实乃我等妃嫔之幸,往后云姬还望能多来洛盈宫走动,一来跟娘娘讨教侍夫之道,再来也能一解娘娘寂寥。”
  托在云姬下颌的手随着寂寥二字瞬间顿住,谢柔笑容不减,手上却加了力道,“这花容月貌固然是天下难寻,只是一想到这张脸不知道在多少男人面前展露欢颜,本宫就忍不住恶心。不懂规矩就乖乖守在宫里,不要恃宠而骄到处招摇,做人不能忘了本分。”
  纤细的玉指覆上谢柔颤抖的手腕,她看不见自己的脸瞬间怒色散尽换上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就算之前的唇枪舌剑是出自女人的争斗心,但对面那个作为棋子的女人眼中分明是甜腻的杀机。
  “云姬也知道自己的本分,但是娘娘难道就没有过非分之想?”云姬吐气如兰,接着凑到谢柔耳边用只有她二人才能听见的声响轻轻的问了一句,“是做公主还是做太后,娘娘难道从没想过?”
  没人提起,不代表没人想过,这个念头在谢柔心间何止百转千回,但这两个名头无论哪个都需要她先拥有一个孩子,一个洛萩的皇子,但齐琼从来没给过她晋升人母的机会。更重要的是,也许只有她自己明白,那个她深深渴望的孩子带给她的唯一结局只会是作为前朝废后被埋进历史的尘埃。
  望着云姬渐渐拉开距离的双眼,谢柔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致命的蛊惑,抬手屏退左右,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的第一句说出她最大的疑惑,“你到底是谁的人?”
  “这个娘娘无需知道,况且我敢来,就不怕娘娘不答应。”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多余的话语,颈项间的凉意已经代为说明。
  面对刺目的刀刃,没有花容失色的惊恐,而是紧咬贝齿,眼中攒动着火星。一个卑贱的娼妓怎么敢如此猖狂?可试问自己拥有的除了一个空空的皇后头衔和这座空空的宫殿实在再无其它,生不出孩子的她对于凌王全无半点价值,冠着谢姓的她对于齐琼更是皇权沦丧的提醒。有朝一日,凌王夺去天下,作为前朝皇后的她结局是死;有朝一日,凌王失势,作为反臣之女的她结局还是死,所有人都有好的结局和坏的结局,唯有她无论世事如何变幻都无法逃出生天,这命运甚至比不上眼前卑贱的娼妓。
  谢柔笑了,那张幽怨的脸上浮现出她一生都未曾展露过的美艳,轻凑上前,任雪刃在颈侧画出红线,刺痛让她的心变得清澈明静,让她看清或许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此刻就在眼前。
  “所以妹妹需要本宫做些什么?”
  “做一个皇后应该做的,为皇上生一个龙子。”
  “本宫不知道你们的计划,但此间凶险万分,一旦开始就再无法回头。”
  “娘娘,如今已经回不了头了。”
  “本宫愿听凭差遣,不为今日苟活刀下,不为他日带什么冠,本宫的非分之想只有一个。”
  “娘娘请讲。”
  “本宫的皇子要做洛萩将来的王。”
  


☆、第六十二章 天水

  小草静静的坐在浴桶之中撩动着水面上漂浮的花瓣,搭在屏风上的衣物薰了淡淡的香,而这一切的精心准备为的只是即将上演的一场好戏。
  “听说那个御水神仙今晚要在山神庙发功显灵,大伙快随我去看看。”一个满身污垢的汉子朝着暗处抡了抡手臂,原本悄无声息的断壁角落里一阵婆娑,不一会就多了几个摇晃的人影,虽然动作缓慢得像是爬行,但大伙还是相互搀扶着朝山神庙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子时将至,火光闪烁的山神庙里已经挤满了衣衫褴褛的村民,他们来当然不是为了开眼,而是为了续命求医,因为放眼望去,场内无论男女老幼,全都歪歪斜斜的倚在墙边或者干脆摊在地上,无力的吐着舌头。这场奇怪的疫病以山雨之势在两日之内席卷了这座小小的村庄,全村上下无一幸免,病者手足无力,食不下咽,夜不能眠,远近医师束手无措,就在全村人以为只能在家中闭门等死的时刻,还有什么能比得过神迹的降临。
  “来了,来了。”人群中一阵骚动,在盯着那个银白身影步上祭坛之后,细碎的话语变成了异口同声地膜拜,“求御水神君大发慈悲,发功显灵,赐我灵药,救我性命。”
  面上没有凶恶夸张的表情,只是朝着大伙徐徐展开双臂,小小的山神庙内随即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口中没有支吾不清的咒语,只是朝着天地四周微微颔首行礼,然后将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在他面前的铜盆之上。小草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一种超越渴望的专注紧紧凝视,这里的舞台跟国宴那天一样不容有失,因为台下看官胸膛之中满怀的并非猎奇的心,而是求生的心。
  双手画圆,食指中指与胸前指腹相接,缓缓上提抵在眉间,随后移至铜盆之上,翻手打开,手心向天。
  屏息,静寂,日升月落,生老病死,在这一刻都汇聚在那纤纤指尖。
  嘀嗒,嘀嗒。水滴溅落盆底的细琐之声被无限放大的好像天外回响。
  “是水,是天赐的神来之水。”趴在最前排的汉子用力蹬着脚边泥土,试图让身体再靠近一些,枯瘦的脸孔上那双大得不成比例的眼睛奋力睁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盯着那晶莹的水珠。
  就在那喊叫声中,稀疏的水滴连成了线,指尖的缝隙化作喷涌的泉眼。
  眼看着铜盆之内天水满溢,方才那个汉子喉头一紧,再也等不了片刻,攒足全身气力回光返照般的扑上祭坛,五指呈舀,瓢起天水就送入口中。
  小草的身体在宽大的衣袍中轻轻颤抖,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每个地方总有这样的人,比谁都渴望生的心却偏偏将自己推上死路,阖上双目,他不想看,也不敢看,就在所有村民都随着那汉子扭动的身躯几乎亲身感受到天水浸润五脏六腑的沉醉中,他已经看到了血红。
  自口中喷溅出的鲜红血雾,把满场热切的期望变成了恐怖的绝望。
  “诸位乡亲不要惊慌,此人是因为没等仪式结束就擅自饮用天水,惹怒神明,才招至杀身之祸。”立在祭坛一旁的黑衣人朝着惊慌失措的村民喊完,随即转身向着小草深深行礼,“还望御水神君为我等化解这场灾难。”
  小草睁开眼虚空的目视前方,他无法回应那些村民的眼神,他试图回避的还有那个已经倒在地上停止抽动的躯体。一旦开始就没法再停止,可真正的煎熬又何止心一横牙一咬对谁捅上一刀,亲眼看着那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的罪孽,然后细细算来藏在心间,因为终有一天他会自己去偿还。
  拔出腰间短剑,整只左手覆在剑刃之上,收紧。血滴描着刃口的弧线汇集刀尖,落入水中,激起涟漪,而那浓艳的色彩自中心散开,层层叠叠宛若一朵倒生莲花在水波中绽放。
  “天水礼成。”
  黑衣人再度出声,可是那些几经折腾,精神已经徘徊在崩溃边缘的村民,你看我,我看你,还有哪个敢贸然上前。
  “御水神君耗费法力,甚至自残身体才为你们求来的天水,你们不领受,难道都想像他一样遭天谴?”
  蜷缩着的村民之中,终于有人打破了平静,“我喝,横竖都是死,还不如赌一把。”
  一声起,百声应,一时间手脚并用,黑压压的人影拥上祭坛,争抢着将那可以被称作天水,抑或毒药的液体,吞咽入喉。
  “好了,我的手脚又有力气了,真是神仙在世,菩萨显灵,救我等性命啊。”喊声不知从哪个角落响起,引发的只是祭坛之上更加疯狂的撕抢。两旁的黑衣人纷纷上来挡在小草身前,而人墙之外已经俨然一片人间地狱。顷刻间天水就被洗劫一空,抢到的村民脸上流露出重获新生的激动表情,但更多的人,虚弱的眼中只剩癫狂,呼声再起,“还请神君再赐灵药。”
  “笑话!引天水灵药,乃是耗费元气要折损阳寿的,一次发功要间隔十日,哪是说来就来的。方才你们不是还怕天水有毒,不肯先喝,要是都像那位兄弟一样明理,此刻疫病已经治好了,生与死都是你们自己选的。”
  小草看到了身前的黑衣人说完以后的微微侧首,那个余光中所蕴涵的意思,他自是清楚。唇瓣开启,整晚的戏,整村人的性命,都是为了这一句,“以在下之力救不了所有人,因为这场疫病是天灾,降在百姓身上的灾都是上天对君主的责罚,想要平定灾祸必须要先平息天怒。”
  小草在黑衣人的搀扶下离开祭坛,意识随着指尖流淌的鲜血变得模糊,余光之中恍惚看见,得救的村民无不维持着虔诚的膜拜,被提前宣判了死刑的人们,有的呆坐不语,有的撕声哭嚎,有的依然抱着最后的希望反复舔舐着铜盆,甚至挖起被天水沾湿的泥巴生吞下肚。活着或者死去,无论是他们所相信的天意,还是凌王鼓掌间的棋局,他们都从来没有过选择的权利。
  他曾经问过,能不能所有人都治,能不能不让百姓无辜惨死,给他的答案当然是不,为了就更多人必须有人要做出牺牲。他接着问,为什么不能施医赠药,开仓济粮,百姓的爱戴不也同样是一股力量。给他的答案是,要想改朝换代,拥护的力量远远比不上敬畏,因为爱的是人敬的是天,而自生到死人们所坚信的都是人力无法逆天,就像天子也必须顺天应命。
  醒来的时候,手上的伤口已经被仔细的包扎处理,小草不想回想自己睡了多久,因为在那段时间里这个村庄之中已有数不尽的性命走向了结束。
  “樱公子,是奴婢吵醒你了?”看着主子轻轻摇头,月儿不禁又添了几分心疼,“那你再多歇一会吧,天亮之后咱们就又要启程了。”
  手臂无力的搭在眼睛上,不想继续但不得不继续,“接着是要去哪?”
  “听护卫大哥说,这趟是要回樱都。”
  


☆、第六十三章 故人

  “谢樱,你可回来了。”谢祈难得孩子气的一路喊着奔过来,才两三个月没见,个子好像又长高了一些。
  “谢樱见过祈公子。”欠身行礼,抬起头时正好对上那双直勾勾的眼睛,“不知此番王爷召在下回来,其中缘由祈公子可知一二。”
  “看你长得一副老实样子,心肠最坏,知道我喜欢你就什么话都从我这儿套,终有一天我会让你都还我。”谢祈双手拖着小草的胳膊,面上又换了一脸的坏笑,“召你回来自然是好事,爹要送你件礼物。”
  凌王的礼物,单是听上去就充满了危险的气息,小草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那是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是人。”看着小草拧起的眉头,谢祈又故意在语气中加了几丝神秘,“不过是什么人我就不清楚了,因为是大哥找到的,自从柔姐姐怀上了龙裔,他无处疏解怨气,办起正事倒反而麻利不少。”
  小草的拳头缩在袖中已经汗湿了手心,脑中一张张脸孔走马灯似的转了一圈又一圈,到底会是谁?
  “喏,就在那里面,不过咱们先看会儿戏。”谢祈朝着门窗紧闭的大屋扬了下下巴,扯着小草的衣袖就往后堂。
  蹑着手脚掠过窗下,突闻屋内细响,是一串咳嗽的声音,好像在梦境中出现过般似曾相识却琢磨不到边际,可是接下来的三声哒哒哒却如晴空霹雳直接击中了小草的心。
  “你脸色怎么?”谢祈推开后堂的大门再回头,身后之人的脸色已经青白得吓人。
  “没,没什么,祈公子先请。”
  隔着屏风,前厅的一切尽收眼底,方才微弱的咳嗽声也突然猛烈得铺天盖地,那是一个锦衣华服却形容枯槁的男子,蜡黄的皮肤像鼓面一样绷着高耸的颧骨,像是被什么咒术从内掏空了生气。谢祈鼻子轻哼了一声,连他都看得出,这一切并非因为饥饿或疾病,原因只有一个——常年过度纵欲。欲吐心肺而后快的咳嗽暂且止住,谢祈才发现方才另一个声音的来源,是那男子右手握着系在腰间的一个铁块合手时轻击左手玉扳指的声音,带着规整的节律,哒哒哒,看来是经年历久已经养成了无意识的习性。只是那铁块分外惹眼,因为寻常公子那个位置戴的通常是玉佩,而且那两寸长一寸宽的朴素形状怎么看也不像是腰牌。
  “他手里那铁疙瘩什么玩意,难倒是暗器?”
  “那是漆印。”谢祈只是随口那么一问,没想到小草会答,转过头才发现小草的脸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宁静,继续轻声述说起关于那个男子和那个漆印的故事,“他是卧丘马记染料坊的东家,当年为了与别家染料坊区分,老东家把马家所有货物的纸封都换成了漆封,那个漆印就是为了在漆封上烙下马家的标记。”
  洛萩最大的染料坊谁人不知,只是那个走遍洛萩各地的马头远比它那个足不出户只剩下半条命的当家有名气。“那个马头我倒是知道,可是爹为什么要把他送给你?”
  “他是我原来的主人。”为什么会那么熟悉,因为那个马头对于他还有着另一层含义,被烙上马头印记的东西属于马家,当那段尘封的记忆鲜活与眼前,后腰上那块旧伤印突然又火辣辣的疼起来。
  “那这下可好玩啦。”没有惊讶于小草给出的答案,谢祈突然做了个惹人怜爱的讨喜表情,他向来最最喜欢看好戏。
  “凌王驾到。”
  门大开,凌王踏着风走进来,身后跟着谢祉,余光掠过那个试图起身行礼终又跌回座中的身影,径自朝主座而去。
  “草民马瑞参见王爷,草民身有不便,还望王爷见谅,咳咳……”短短三句已然气息乱喘,本想尽力将咳嗽压下去,却反而更换来很激烈的一串。
  “祉儿。”
  “爹,这位乃是卧丘马记染料坊的东家,孩儿为爹所交之事前往马家,与马兄一见如故,马兄也对爹万分敬仰,故托孩儿引荐登门拜会。”谢祉谄媚的反复搓着双手,那神情像极了推销自己姑娘的老鸨。
  这边马瑞好不容易平定了气息,连忙跟进,“草民虽出身商户之家,但对王爷的治国雄才深为敬佩,今日求见之为一表心意,马瑞望追随王爷尽绵薄之意,倾家覆业,在所不惜。”
  “你凭什么?”
  此话一出问愣了堂上两个人,谢祉慌忙间正欲张口,被凌王一个眼神戳得又瘪了下去,马瑞眼珠乱转,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又开口,“马记分号九十八间,遍布东西,马队四百人,月行十万里,货船八艘,通连水路,年帐滚银万万两,利三分。”
  “哈!哈!哈!”凌王大笑,“这样就敢跑来跟本王谈条件?”
  谢祉马瑞面面相觑,同时收紧了呼吸。
  “爹,马兄此番真心投诚,没有想来谈条件的意思。”
  “蠢材,这话也只有你会信。”骂完了不争气的儿子,凌王凌厉的眼神又转向马瑞憋得有些发灰的脸,“本王让你来这,只是为了要你见一个人。”
  机敏地察觉到凌王投来的眼神,谢祈拍着小草的后背,顽皮的说道,“走,该你出场啦。”
  屏风之后走出的身影瞬间掐死了马瑞的咽喉,熟悉与陌生之间仿若如影随形的鬼魂,“你……你还活着……咳咳……咳咳……”
  “本王就将这个人交给你了,要杀要剐随你心意。”
  转身叩拜,“谢王爷恩典。”抬首蹙眉,“若要谢樱决断,还恳请王爷送马公子回去吧。”
  “哦?”已经准备负手离去的凌王停住步子,回眸间已将四人的各色表情尽收眼底,“本王当你恨此人入骨,欲千刀万剐不解其愤,如下又何出此言?”
  “谢樱心中虽然恨他,但纵使剥皮拆骨也只解一时之气,不如留他以点滴之力汇我奔流之势,只愿有朝改天换日,世间少些谢樱这般的苦命之人。”
  “好,那本王就听你的。”
  如蒙大赦的马瑞也再顾不得什么,从座上跌下来,口中重复念着“谢凌王恩典,谢樱公子恩典。”一面叩首般的上下抽动着身体,一面连滚带爬的蠕动着向门退去。
  “爹,这到底是为什么?虽然马家不比锦雕城,但也日夜滚金,得他相助总比要他性命来得有用处。”谢祉看着已经空荡的门庭,心也变得空荡起来,他说不出自己是因为见不得展商借着锦家的关系日益得势,他说不出自己满心欢喜的以为此举起码能让爹多看他一眼,但当下的一切,如冰雨般把他不知从何而来的热情瞬间浇灭,让他本来就被肥油挤占的大脑越发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可别说回答,凌王带着小草拂袖而去,根本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
  


☆、第六十四章 借刀

  “大哥,你这回真的是错了。”谢祈仰起头对上谢祉的满脸丧气,挤出了一个无比纯真的笑脸。
  “那你给说说。”虽然愚钝,但对于他这个敢住在王府里的弟弟,谢祉一直本能的远离,可不知是受了太大的打击,还是因为那个笑容里的善意,两兄弟难得打开了僵局。
  “我问你,爹为什么让你去找马瑞?”
  “为了查谢樱以前的事。”
  “那你查到什么了么?”
  “这个……”被谢祈这么一问,谢祉才发现事情有那么一点不对劲,当日一入马府被马瑞吹捧了两句,他就做起了白日梦,直到方才他还满心满脑的想着如何能借马瑞之力拉近他与展商的距离。
  “看样子你是被那个姓马的给坑了,他说他什么都不图只想助谢家一臂之力,可是大哥你想想,这世上最奸猾莫过于他那种人,咱们打仗都是一命换一命,可他们做生意的算盘打得可是以一换十。像他那样的人,除了怎么从百姓手里赚钱,满脑子想的就是效仿锦家当年助太祖开国,他日功成,封王封疆,这种事有一个锦家就够了,更何况他那点家底还入不了爹的眼。”
  听了一通,谢祉这才转明白,合着这一趟如意算盘没打响,还把自己给搭上了。
  看着谢祉的脸从黑变白,再从白变红,谢祈心里把这个笨蛋大哥骂了个通透,嘴上继续火上浇油,“不过大哥你这个黑锅背得可有点冤,怎么说你也是为谢家考虑,只是轻信人言受人所累,只怕那个马瑞今日吃了钉子,回去之后不念着大哥的好,再胡乱说些什么,辱没大哥名声。”
  谢祉被这话一点突然发现自己遗漏了要命的事,被骂被数落都是发生在凌王府内的事,无论在门里面多窝囊多被看不起,出了那扇门他可是凌王长子。小眼睛滴溜转了两圈,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只是这次看着眼前这个从头到脚都冒着聪明气息的弟弟,谢祉万年不遇的多了个心眼,“你说爹放他走是不是还有什么考虑?”
  “大哥,爹的脾气你最清楚,你觉得对于一个可以交给男宠随意处置的人,爹还会有什么考虑?之所以放他走,就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意义。”
  看着谢祉愤愤离去的肥硕背影,谢祈又笑了,这是兄弟二人首次真正意义上的长谈,但他的笑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谢祉好像找到了新的疏解途径,虽然谢祉最终还是没弄清楚他们的爹为什么生气,但重要的是,他的目的达到了,至于这个目的,自然不包括在这次对话里。
  嗒,嗒,嗒,那魔咒一般的声响如影随形,甚至潜入梦里,嗒,嗒,嗒,那熟悉的韵律铭刻心底,此刻犹在耳际。
  不对!小草艰难的将双眼挣开一条缝,几欲炸裂的头颅和虚软无力的四肢告诉他,四周虚幻缥缈的一切分明不是梦境。可这是哪里,烛光扩散如火团,梁柱蜿蜒如巨蟒,纱幔荡漾起巨浪,连身下的床榻也跟着摇摆,触觉感官好像唯一留存的只有双耳,因为在长久的寂静之后,那个声音再度响起,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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