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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逐晚风-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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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叔业袖手,只笑不看:“我不干!是为了谢、王的事吧,你自己呈给陛下。”
裴邵十分尴尬,只好又收回怀里。孙叔业知道他要自己代为转奏的意思,是不想折子被压在御史台,于是道:“陛下总要等新年过完,元宵之后才会发落二人,谢太傅都不急你着什么急?”此话一语中的,裴邵脸有点红了,结结巴巴道:“丞相,我自然不担心谢学士。那王骞初次是谢学士引荐进宫的,第二次却是公主引荐……”
说实话了,他是怕皇帝迁怒到白细柳身上。孙叔业叹了口气,从暖床一头的矮脚书架上抽出一个檀木盒,用随身携带的钥匙开了,从最上面拿了一本卷宗递给他。裴邵接过打开一看,第一页就是一张状子,告征西将军虞得胜纵仆行凶打死人,侵占田产家宅。看落款的时间,是三四年前的旧事了。状子后面才是京兆府的结案卷宗,陈词是“查无此人,查无此事”!
这牛头不对马嘴啊……裴邵合上卷宗,再一思忖,忽而心中一动。他看向孙叔业,后者点头道:“是武德长公主带人来找我的。事主当时想在邕京拦御驾,御前告状,却没想到拦下的是长公主的銮驾。”
裴邵募然想起,几年前在西山打猎,白细柳因怜孤雁失单而手下留情,却被虞得胜一箭射下的旧事。莫非从那时开始,便已结怨了?他又重新翻看手里的卷宗,以他的眼力和判断,只怕杀人占田之事也是八九不离十。他怒气冲冲扬起手里的卷宗,道:“这件事为什么不禀告陛下,京兆尹畏惧征西将军的权势,丞相也怕他吗?这天下还有个说理的地方吗?”
果然年轻气盛啊!孙叔业伸臂从他手里取回卷宗,放回盒里,却又将盒底一封书信递给了他。裴邵怏怏不平接过书信,打开来看,纸张都已泛黄,开头是“孙长史如晤”,还是开国之前的称呼。他再看看落款“溶月顿首再拜”,竟然惊呆了。
这封书信是十几年前白细柳的生母、北燕萧溶月郡主所写,内容是揭发虞得胜早年勾结鲜卑河间王慕容勃,占山为王,屠杀百姓,洗劫村镇的黑历史。
孙叔业等他看完书信,从一脸呆滞的他手里又收回信笺,放回檀木盒里锁好,平静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听说当天第一个提议去延祚宫看皇子的人正是征西将军夫人。”
难怪牛油对水,无法见容。原来负衅在前,结忿已深。看来他们的目标是公主殿下。难怪市井流言中,有人将此事影射当朝,说正因为满朝好南风,以致阴阳失调,社稷有牝鸡司晨之忧。裴邵越想越气,脸涨得通红,道:“此事陛下知道吗?”
孙叔业静静看着他:“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虞得胜控兵数十万,部属皆镇凉州,把守玉门关险地,陛下手里无人可以替代他。何况时过境迁,当年的人死的死老的老,剩下能作证的只怕也远在北燕。若是要彻查此事,更会连累到颜白鹿、刘松年两位将军。刘将军,陛下已属意他做兵部尚书了。”
颜、刘两位将军听说当年是跟虞得胜一起下山的,后来三人被孙叔业分开,颜白鹿跟了裴烈,刘松年则长年随侍陛下,左右不离。此案若发,必然会牵扯到两人,只怕也逃不了胁从之责。
裴邵咬牙道:“他们铁了心要把脏水往公主身上泼,这事还请丞相与皇后娘娘商量,谢家到底也担着一份责任在。”
“谢家?”孙叔业冷哼了两声,淡淡道:“你可知为何谢皇后白日已放过二人,立下封口令,晚间又到陛下面前自暴丑事?”裴邵一愣:“难道不是宫里封口不严,走失消息所致?”孙叔业冷笑不绝:“这件丑事,谢家输了,公主输了,陛下也输了,却有一人会得利。”裴邵冷静下来,千思百想,脑海里有吉光片羽闪过,忐忑道:“莫非是病中的太子殿下?”
病中的白琼玉最为无辜,此事虽在东宫发生,但与年幼的他毫无关系。
“裴将军,开国至今,陛下都没有册封储君,何来东宫太子之说?”
裴邵霍地站起来,大声道:“谢皇后要借此事压公主的势头,陛下处罚了谢玄,要安抚谢太傅,也许会册封太子作为补偿。她打得是这个主意吧!”
孙叔业第一眼看见他时,他还是包在襁褓里的小婴儿。这些年从南到北,从东往西,小婴孩也长成了美郎君,已经可以和他在这里坐论朝堂之事了啊!孙叔业咳嗽两声,清清喉咙,笑道:“你回去吧,只当没来过我这里。切莫卷入此事,否则公主会伤心的。”
裴邵从丞相府出来,犹自愤愤不平。他左思右想,又去了清商馆。没想到昔日门庭若市的清商馆也已经闭馆,馆里老远便在巷口树了一块“东主有事”的告示牌匾。他转至后门,轻叩门扉,有下仆来开门,望见是他,连忙让进:“裴将军,你来得正好,我们馆主病了。”
展眼十五元宵节过了。皇帝发现,人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即使是沉浸在新年放假气氛当中的臣工们仍然有闲情雅致来过问皇宫里的丑闻,御史台新年一开门就收到比山还高的奏折。白雁声在仔细逐件阅读了柏台的奏报后,脸色沉沉,径直往折柳居而来。
白细柳因为年前谢、王的事一个新年都过得无精打采。这日她正在书房里研究剑谱,忽闻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唱诺声,她往殿外迎驾正好与皇帝打了个照面。
白雁声走到门外才让人通报,就是想突然袭击看看她在干啥。只见她头发扎成一束,不饰粉脂,惯做男儿装,手里本来握一把宝剑,仓促之下藏到身后去了。白细柳谄笑道:“父皇怎么来得这样匆忙!”白雁声抬眼在室内一扫。架子上的书本东倒西歪,案上摆着一把匕首,汝窑白瓷大花瓶里插着马鞭弓箭,窗下的金丝架子上蹲着一头雏鹰,东墙上挂一副《钟馗捉鬼》,那画上的钟馗乌压压的眼睛直瞪着皇帝。哪里有半点女儿家闺阁的样子!
白雁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是平静无波。白细柳见他脸上风雨欲来,一时摸不清状况,心里也在打鼓。皇帝一言不发,转身往后殿里走,白细柳追过来讪讪道:“父皇,里面乱得很,您还是正殿奉茶吧。”白雁声脸绷得死紧,大袖一拂已飘出十丈开外,白细柳别说摸一摸他的衣角,连他怎样走动都没有看清楚。
爹爹武功还是这么好。她咽了一大口口水,追到后面的庭院里。院子里白雪皑皑,一片萧瑟的景象。唯独在水池边的地上用竹篱围了一个菜园子,上面搭好了暖棚,地下埋上烧剩的炭火余烬,暖棚上面和四周围的竹篱上都用锦缎做帐挡风。
白雁声这下气得腰都直不起来。
白细柳刚想上来解释,皇帝转身从袖子里抽出一本奏折直接往她脸上劈过去:“你干得好事!”折子的尖角划破她的额头,她捧在手里,白纸黑字,开头是,“本朝之制,敦尚节俭……”。她不烦恼陈词滥调,一目十行地往下看去,“武德长公主,文恬武嬉,奢靡成风。新制暖房,以锦缎为帐,冬日炭火铺地,以养奇花异草悦其心。日食万钱,犹曰无下箸之处……”
额角的伤口慢慢渗出血珠来,给黑白分明的奏折又多增添了一抹艳色。“不守妇德,常做男子装扮彻夜游玩。结交奸邪,引荐清商馆乐师王骞入宫为东宫乐师。王骞之琴道,非辅国家以道德,却数进郑声以乱雅颂,迷惑皇子,夜夜笙歌,秽、乱东宫。”白细柳看到这里顿时一股无名火在心头燃起,她强抑怒火,继续往下看去:“外则伶人乱政,内则牝鸡司晨。武德更尝入水军观战,妇人在军中,兵气恐不扬,伤风败俗,此祸尤著……”
若没有妇人,哪来这天下?若没有刘解忧,白雁声早被段晖、傅熙排挤,出师未捷身先死;若没有谢连璧,徐州坐困穷城,一城尽屠;若没有萧溶月,洛邑以地动之惨烈再遭兵戈之祸,收复故都从何谈起?世间男子忘恩负义,莫过于此!
就在白细柳看奏折之时,白雁声想看看暖棚里有什么,等他走到水池边时,顿时停下了脚步。锦帷之下的泥土被细细犁成垄亩,烘着地下的热气,种着一行行在冬天看不见的碧绿的韭芽。
他眼前一黑,一丝丝记忆勾起一串串滋味,那长久沉淀在脑海深处的画面,电闪雷鸣般又涌现了出来……一个和她同样大小的小女孩儿,手挽着竹篮,在永城城外的南山上埋头挖着韭芽。她为了重病的父亲,从山上捡来山鸡煨汤,却被顽固愚忠的父亲将热汤洒了一身……
白雁声回头指着站在一旁的婢女,问道:“贞烈,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位名唤“贞烈”的婢女是折柳居的大宫女,曾经服侍过白细柳的生母萧溶月,最是端庄可靠。贞烈便上前一步,敛衽行礼,道:“年前小皇子一直在生病,病中说胡话,想吃韭芽……”
“贞烈!”白细柳大喝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她在白雁声跟前跪下,以头触地,大声道:“是儿臣做错了!”白雁声好似没听懂一般,疑惑道:“你说你错了,错在哪里?”白细柳道:“儿臣错在没有站在周御使的角度想问题。以周大人之古板腐朽,不能理解儿臣的所作所为是理所当然的。儿臣愿意去周府向周大人当面解释。也请父皇责罚儿臣不周之罪,但不要迁怒他人。”
白雁声给她气得笑了起来,道:“你还来劲了呢。你自己做过的事自然赖不掉,朕问你,那王骞又是怎么回事?他在延祚宫折腾了什么?”白细柳就又重重叩头道:“曲高和寡,王骞实乃当代国手。古语有云:三代不共礼,五帝各异乐。凭君洗净松风耳,无限人间郑卫音。我朝之大,难道容不下一个乐师?”
白雁声知道这个姓王的乐师是曲乘风的爱徒,曲乘风曾经有过将清商馆托付给他的意思,无奈烂泥糊不上墙,王骞只是一个酷爱琴道的痴人,与政治并无半分嗅觉和热心。于是他哼声道:“他胆子大得很啊,他与谢玄,朕不能轻饶!”他因恨王骞辜负曲乘风的一番苦心,又怒曲乘风看人走眼,耽误大事,故而这次预备连清商馆都要狠狠敲打敲打!
白细柳猛地抬头,眼眶满是血丝,用力说道:“父皇!所有责任皆在儿臣一身,儿臣不该推荐一个不适合宫廷的人入宫。儿臣愿意接受所有的处罚,就请父皇饶过他们吧。”
她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斩钉截铁的决绝,直令皇帝动了恻隐之心,想起那些得不到的梦和已失去的人,终于重重叹了一口气。“传朕旨意,武德长公主骄蹇失礼,有负朕望。去封号,收金印,夺封邑。即日起反躬自省,无事不得出殿。”
在场众人,除长公主之外,全都大惊失色,齐齐跪地求情。白细柳也没有想到父皇的责罚如此之重,怔怔说不出话来。待白雁声快要走出殿去,才醒悟过来追问道:“那谢、王二人呢?”
白雁声的脚步顿了一顿,没有回身,道:“朕自有主张。”
禁宫的天牢里,王骞神色茫然地蜷缩在木板床上。到中午时分,有狱卒来送牢饭,看见昨日的饭碗动也没动地放在地上,碗里的饭菜冻得硬邦邦的。他大声咒骂了起来,将旧碗收走,并呼喊犯人来取饭。见王骞动也不动,他便从碗里抓起一个馒头朝犯人砸去。
馒头砸在脸上,又滚到了地上。王骞这才抬头看去,好一会才看清楚,白花花的馒头正中用洋红点了一朵五瓣梅花。他心头巨震,伸手去够那馒头,但身体僵硬,居然一咕噜从床上滚到了地上。
“若得平安,便以梅花为信。”
他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用力拍打地面,将手镣晃得哗啦啦直响:“来人来人,我要作曲!”
响声惊动了狱卒,来人大声喝骂:“你疯了,这是天牢。”说完之后,那人居然好奇问道:“你这个疯乐师,要写什么曲子?”
“想起平生后悔之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他抬起一张被眼泪冲刷地满是沟壑的脏脸,龇牙笑道:“梅花三弄。”
事情的发展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
皇帝将这桩丑闻的主角搁置不理,任他们烂在天牢里,却是以模糊不清的罪名重重惩罚了武德长公主。单单“去封号,收金印,夺封邑”九个字透露出的丰富信息,就足够京师的人猜测数月之久了。
清明过后,常年驻守淦阳的齐王夫妇回京述职。因为齐王妃在路途中小产,故而入宫觐见只有齐王一个人。当天皇帝和齐王二人之间爆出了极大的争吵声,以至于值守的宫人事隔许久都还能一一复述两人之间的简短对话。
齐王说:“陛下这样对自己的骨肉,到底做给谁看?”皇帝说:“公主犯法与庶民同罪。”齐王默了一默,然后说:“你简直和爹爹一摸一样。”皇帝却并不搭理他。齐王且笑且怒道:“我去年回了一趟永城。你为什么将族谱删减?为什么不许给她迁墓立碑?连雁行都记不得她了。再过几年世上谁人知道还有个她?”
皇帝这回彻底沉默了。
齐王冷笑道:“你真是疯了。难道你觉得她还活着……”
“住口!”皇帝爆喝一声。
宫外值守的人只听见一阵暴风骤雨般的声响。当风雷之声稍歇的时候,宫人们涌进大殿,只见满地的脆片,所有能破碎的东西都已破碎,而皇帝和齐王已经不在殿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一章
清明过后,齐王妃李湘南奉召觐见。王妃三旬年纪,美艳非常,浑身上下都是一股爽朗的气息。只因回京途中小产的缘故,脸色还有些苍白。
白雁声对这个弟妹向来尊重,一是因为孟子莺,二是因为萧溶月。故而李湘南到的时候,白雁声降阶来迎:“弟妹路上辛苦了,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齐王妃谢恩过后落座,腕动金钏响,步摇玉环鸣,张口就是:“湘南替齐王来请罪,齐王无君无长,冲撞陛下,罪不可赦。”白雁声眸中一暗过后复又清明,摇头苦笑道:“是朕的不是。朕从来没有问过他,当年在永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那以后,他便脾气大变,行事乖张。雁峰从前虽然也少言寡语,却是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拂逆旁人。”
李湘南心里暗道,从前是兄弟,如今是君臣有别。在我面前他还是那个舍己从人,体贴温柔的雁峰。
齐王夫妇常驻淦阳,两人已有数年不见,此番相见,提起当年徐州城头擂鼓助威、江陵城外奇谋秘计……种种旧事,都是感慨良多。李湘南笑道:“湘南在淦阳听闻,朝中有人说:妇人在军中,兵气恐不扬,伤风败俗,此祸尤著……”
皇帝表情十分之尴尬,连忙摆手打断她:“湘南不要说了,皆因无知腐儒孤陋寡闻。朕虽当时迁怒,久久可不深思也。朕从来不敢轻视女子的。”李湘南莞尔道:“可是陛下还是重罚了公主。微葩嫩蕊,不堪采折。陛下非要用这种方式来保护公主吗?”
白雁声深深叹了一口气,凝视她道:“还是你看得透。权势之中你追我逐,每一步皆风起云涌,每一处都刀光剑影。细柳还是太嫩了,她最大的敌人其实是她自己。”
“能克己者必能克敌。”李湘南赞同地点头,道:“我想替公主求个情,小惩大诫,禁足就不必了吧。”她话刚说完,皇帝就又好气又好笑道:“这个鬼丫头,原来打得这个主意。朕一言九鼎,岂能朝令夕改。不过她虽不能出宫,你们却可以常来看她啊。”
看得出皇帝今天心情不错,李湘南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据理力争,又替白细柳讨了几桩福利,这才告退出殿。齐王妃随后又去皇后殿请安,谢后表面上因为谢玄的事憔悴不堪,实则另有心曲。李湘南与她交集不多,略安慰了两句,这才往折柳居来。
□□已深,杨柳乱成丝,风轻花落迟。折柳居的后园中,暖房早已拆除。池边有一人正在练剑,美人如玉剑如虹。李湘南看她使“快雪剑”,剑光似雪眼花缭乱,当下折了半截柳枝,纵身上前与她斗在一处。白细柳正欲变幻最后一式“雪尽马蹄轻”,看见一团绿影向自己射来,半途变招,换作“寒江孤影”剑里的“月射寒江”,毫不粘滞。两人斗了十来招,李湘南寻了一处空隙,柳枝打在她握剑的虎口上,宝剑脱手。
凤鸣剑剑气击飞枝条上的绿叶,青梅如豆柳如眉。李湘南望她笑道:“练得不错,就是还缺火候。女子力气较男子为小,除了剑势要快,贴身小擒拿的功夫也要熟之又熟,否则被别人打掉了剑,可就算输了。”
白细柳额发尽湿,脸上汗气蒸腾,亲热叫道:“王妃,湘南婶婶,阿柳好想你啊。”她随手将剑捡起扔给一旁的贞烈,就过来挽李湘南的手臂,两人高高兴兴进了书房。李湘南迎面就看见一副《钟馗捉鬼》图,忍不住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难怪你爹叫你鬼丫头。”
白细柳引她到书案前坐下,一大一小亲热寒暄。白细柳状似不经意道:“王妃既能进宫,想必谢、王之事已经发落了吧?”听到谢玄革职,王骞流放闽南的结果,她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又问道:“刘松年将军也已经履新上任了吧?”
和处罚谢、王的旨意同日发出的,还有令刘松年任兵部尚书的旨意。李湘南一愣过后意味深长道:“原来你都明白啊。陛下这两三年总要认真备战,西北乱不得。”皇帝重罚公主和谢、王之事,目的都在安抚征西将军虞得胜之心,并趁机拱刘松年上位,以遏制军镇大员。
白细柳站在她身旁,笑得难看,一句话也不说。李湘南疑惑问道:“我怎么也想不通:你回邕京也不过两三年,竟日在深宫,是如何和虞得胜的公子结怨?”白细柳轻蔑道:“我与他有什么仇什么怨?不过是纨绔子弟欺男霸女,侵占田产,有点看不惯罢了。”李湘南心里略一忖度,已知公主是如何与谢、王之事脱不开干系的。大抵是虞得胜的公子看上了王骞,王骞却中意谢玄。一个是士林清流,一个是西北悍将,两方相争,一方拉公主来当靠山,另一方就偏不叫你如意,于是各施手段。期间又有谢皇后、清商馆横杀进来搅局,每个人都为了自己利益的最大化,才弄出今天这番局面来。
齐王妃不由暗自庆幸,当年没有留在邕京是对的。于是叹道:“你爹爹也是为了要保护你。”白细柳反唇相讥道:“总是说为你好,要保护你,可他真正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了吗?”
李湘南怔怔无语,想起那些久远的事,想起孟子莺和萧溶月,满眼含泪。公主的眉眼,和当年那个泪尽胡尘里的女子一摸一样,她们都犯过错,却总是比别人醒得要早。
白细柳轻声说:“世间男子大多负心。若别人都能像齐王夫妇这样该有多好。举朝略是无妾,天下殆皆一妻。”李湘南拭泪道:“你还小,你不懂。如果甘心做别人的妾,那一定是很爱这个人,求仁得仁而已。”白细柳跪在她脚边,仰面看她:“就像我娘那样?可是爱是不能分享的。我曾以为女子命苦是时代的原因,她们总是最先被牺牲掉,因为她们是弱者对吗?”
李湘南摇头道:“不。是因为她们柔情高义,对这天下的觉悟比男子更高。她们有着独特的灵性,觉醒得更早,会在被抛弃之前先抛弃对方,在被摔碎之前先破碎自身。”
白细柳眼里有一丝异样的神采透出,缓缓道:“您知道吗,我曾经梦到一位女子登上了皇位,号为则天大圣皇帝……”
李湘南反应过来顿时大惊失色,环视左右,室内室外并无闲杂人等,于是拍着胸脯道:“公主说笑话呢,梦里的事怎么能当真?”白细柳心里生出一点凉意,却还是不甘心反问道:“男子与男子可以情孽纠缠,女子为什么就不能是九五之尊?周公制礼,夫妇之义为三纲之首,若无夫妇,则无父子,则无君臣。若男子不能行夫道,为何女子要守妇道?何况女子并非弱者。”
李湘南一时语噎。
窗外只有风吹杨柳的声音。
过了好久,反倒是白细柳轻笑一声,柔声化解僵局:“我只是说说而已。不为者非不可为也,我只是舍不得让母后和阿雪难过而已。”
这一日公主与齐王妃说了好久的话。宫女进来添茶,看见公主跪在王妃脚下,将头挨着王妃的膝盖睡着了,这充满母性的一幕让这间不像闺阁的屋子增添了几番温柔绮丽的色彩。
自那日齐王妃来过之后,公主的折柳居时常有人拜访。或是虎贲将军裴邵,或是清商馆中人,或是御剑山庄的人,形形□□。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不出宫闹事,倒也不太管束她。
展眼两三年时间又已过去。又是一年清明,折柳居外却响起了婴儿的哭泣声。
白细柳听见宫人的禀告,一时不太相信,到殿前看见谢家长女跪在地上,身后还有一个中年妈妈抱着一个襁褓,不觉傻了眼。她绕着谢玉三人走了两圈,站在她面前笑道:“这是谢玄的儿子?叫什么名字?你怎么抱到宫里来了?”
谢玉磕头之后直起身来,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圆脸的小包子,越发明艳脱俗,轻声道:“若非公主当年搭救,谢家当无此子。故而太傅和皇后令我带来谢过公主的救命之恩。请公主为此子赐名。”
“名字啊……”谢家的子弟好似都是单字,比如谢鲲、谢湛、谢玄。白细柳仰头思索半响,道:“那叫谢石好不好?你们家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吧?”
谢玉一愣,立时接道:“金石可镂,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好名字!多谢殿下赐名。”
白细柳挠挠头十分汗颜,她其实想的是“顽石”之“石”。她顺手拉起谢玉,因见谢玉穿着鹅黄色的裙衫遂高兴道:“玉娘,你孝期满了啊。”谢玉含笑点头,道:“玉娘进宫陪殿下解闷好吗?”白细柳歪头看她:“是皇后娘娘叫你来折柳居监视我?”谢玉睫毛轻抖,眼中黯淡了几分,认真望她道:“是的。奉皇后钧旨。”白细柳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道:“骗人!若是皇后叫你来你就来,就不是我认识的玉娘了。何况你还带着谢石。是不是谢玄没有个做爹的样子?”
谢玉屈膝行礼道:“公主料事如神。这孩子离不开我,左右大家都嫌他碍眼,不如带进宫来了。殿下不会嫌弃他吧?”白细柳早已走到保姆跟前,从她手里接过沉沉的小婴儿,抱在怀里逗弄:“小石头啊小石头,你要快快长大,做一个大英雄,给你那没用的爹看。”
好像要回应她的话一样,那尚不满周岁的孩子在她怀里翻了个身,白细柳就觉得有一股热热的水流喷涌出来,洒了自己一身……
大成宣武九年,北燕摄政王萧殊因推行汉化政策过于急促,导致几大部落联合抵制,皇帝慕容彦不得已将萧殊罢官幽禁。萧殊罢官之后,白雁声瞅着时机,开春之后即领大军十五万,开始了北伐之战。三路大军从春到夏,从南到北一路合围,在幽州城外成包围之势,但始终拿不下幽州城。
七月,西蜀号称十万大军顺江而下,艨艟斗舰,布满江面。到七夕之前,前锋已逼近新亭。(下面内容接第四十八章 番外七夕)
皇后谢连璧坐在殿中,七月流火,她却遍体生凉,手握军报止不住颤抖起来。兵部尚书刘松年俯身在地,等了半天不见有动静,遂大起胆子抬头望皇后道:“娘娘,陛下尚在北疆酣战,得知消息总要有三五日光景,回师来救也要半月有余。是战是和,娘娘有何主意?”
谢连璧遂抬头问道:“可去问过孙丞相了?”她话说出口,已觉有误。孙叔业忙于大战之前的周转运输,劳累过度,皇帝出征之后便已病倒,如今是人事不知。
她赶忙改口道:“刘大人有何高见?”
刘松年谨慎道:“臣以为西川炫耀敲打的成分居多,并不会妄动干戈。只要我们不示弱、守得严,江东并无可乘之机。”他言下之意是主战的。
谢连璧思索半响,这毕竟不是崇明年间的徐州城,这里是江东的门户,皇帝的后背,大成的根基所在。于是她说道:“刘大人,传我口谕,一个时辰之后,三品以上的大臣齐集崇政殿,我想听听大伙的意见,集思广益。”
刘松年知道皇后虽是妇人,但系出名门极有主见,这么说应该是已经拿定了主意,只是不想落下个“不听谏言”的骂名,遂借臣子之口行独断之事而已。
谢连璧待他走后,步行入了后殿寝室,在凤床上掏出一个暗格,从里面取出了一枚金印,正面是“武德”二字,反面是“如朕亲临”。她将金印握在手里,这是皇帝出征之前亲手交给她的,当时白雁声说:“朕走后,若有什么为难之事,就将此物交还细柳,可解困局。”
她一脸阴沉,在寝殿走了十几圈,那金印握在手里烙得手心都印出了痕迹。谢连璧凝望着窗外的园柳鸣禽,重重叹了一口气,从自己腰间解下一个精致荷包,将金印装了进去,唤人送到折柳居去了。
(下面内容接第四十八章 番外七夕)
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一年半,剧情居然接上了……
☆、第一百零二章
(上接第五十四章 番外)
丞相府的夜晚被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声所打断。
最前面是一匹照夜白,后面紧跟数十匹紫骝。照夜白直冲到丞相府大门之前,后面的马却远远就停了下来。府门前四名缇骑欲上前喝止阻拦,忽然从门内跃出一名武将,厉声道:“大胆,还不下跪!”
白雁声纵身下马,与裴邵擦肩而过,轻车熟路往后院去。从江陵到邕京,咫尺千山路,居然三天三夜就赶到了。裴邵甚至闻得出他身上尘土与汗水交织的气味。
宅邸里已是灯火通明,檐下廊角挂的都是白幡白布,来往人等皆孝服在身,蹑手蹑脚,隐约听见后堂传来低低的啜泣声。白雁声接过裴邵递过的白布条,随意缠在手臂上。两人一先一后步入灵堂,堂上母子两人披麻戴孝跪在地上,刘松年默默站在屋角。
孩子先察觉有人进来,但他不识天颜,故而拉拉母亲的衣袖。孙丞相夫人秦氏望见皇帝驾临,急切之下站不起来,反而摔倒在地。白雁声上前一把托住她的身体,只觉她抖得厉害,对左右说道:“是哀伤过度,跪得久了血行不畅,你们扶夫人到厢房歇一歇,天亮再过来。”
裴邵、刘松年领着秦氏和孙公子出了灵堂,忽然一阵阴风吹过,将灵堂的门严丝合缝关上。
孙小公子吓得面无人色,裴邵摸摸他头顶安慰他道:“没事,别害怕,陛下想跟丞相大人说说话。”
故大丞相、尚书令、武亭侯孙叔业的灵柩静静停在堂中。
白雁声走到灵柩前,伸手抚摸棺木,轻声道:“叔业,我来晚了。”他脚下的火盆里的火焰忽然明亮起来,未燃尽的纸钱在堂上飞舞。
丞相孙叔业起自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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