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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逐晚风-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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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将士不料皇帝是这种反应,全都默默无语。裴邵擦汗道:“是臣之过。臣以为江上凶险,刀剑无眼,竭力阻止公主上船观战的。”白雁声便转向他道:“阿柳说了什么没有?”裴邵就将当日公主言行一一禀报,略去了骆驼祥子一事。白雁声听他说到“水雷”一物之时,便要他详细解说。
  裴邵压低声音道:“公主说,可以用铁壳装炸药和发火装置,外用涂过桐油或者油灰的木匣储之,加铁锚定位,引线用肠衣裹覆,敌船靠近时可与水下袭击,封锁江面。臣正准备递折子请工部协助试制。”
  白雁声双目望天,漫声道:“不必了。此事由你全权负责吧,切勿走漏风声。若能在来年春汛之前试制成功,便算你大功一件。”
  裴邵慷慨出声:“末将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六章

  宣武五年的初春,残雪尚存,武帝忽然心血来潮,召集了心腹亲信,要往西山射猎郊游。
  盈盈春水,淡淡青山,西山翠岚为邕京八景之首。这一日车马粼粼,白旄黄盖,皇帝戎服执鞭,在一辆宫车前站着,不时探头与车里的人交谈。
  “徐公立身何坦荡啊!”
  四周的兵士有的忙着戒严,有的忙着安营扎寨,有的正驯化鹰犬。忽然间随风飘来这么一句议论。白雁声偏头望着宫车里的丞相孙叔业,叹道:“季仁的事,你要替我劝一劝他。”孙季仁执掌徐州兵权二十年,虽听封“徐国公”,但谢绝一切赏赐,卸任之后匹马回临溪老家务农,令朝野上下既敬且服。
  孙叔业端坐在鸾车里,轻裘缓带,气色不错,抿嘴笑道:“旧业已随征战尽。陛下若真体恤他,賜他几亩良田、几口牲畜,不叫东平郡守骚扰他,才是帮他大忙。”皇帝此前已经下旨到工部,令在淦京皇宫附近择地敕造徐国公府,却被孙季仁上书婉拒。徐国公纵横沙场几十年,无妻无子,孑然一身,萧然坦荡,真正印证了那一句话:“功成身退,天之道。”
  白雁声深深看他一眼,忽然从马上伸出右手,探入车内,道:“你不会像他一样,对不对?”孙叔业道:“臣本布衣,以蓬蒿之才,荷栋梁之重……”白雁声用力握紧他的手,打断道:“你不会走,对不对?”
  孙叔业心弦一动,扬眉看他,两人都不再年少,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他如从前一般握住了他的手,调笑道:“当年在临溪,我是反贼,你是官兵,尚且逃不出你掌心。如今我是小臣,你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逃到哪里去?”
  两手紧紧相握,白雁声轻声念道:“卿当终为吾腹心。”
  随皇舆出城的大多是武将,虎贲将军裴邵骑一匹玉花骢,紧紧跟在白马金鞍的武德长公主身后。年约八岁的白细柳,一身小红衣,背上挂着小轻弓,腰间带着银鸾刀,眼望着山脚下的汤汤江水,眉间带着三分轻愁的模样。
  裴邵恍惚想起靖宁末年,随白雁声归来的那个鲜卑女子,眉目生动,天资灵秀,身上带着不求朝夕相处但求生死与共的决绝气概。他正沉浸在往事之中,冷不防身后传来清脆的响声。裴邵一个激灵,转身拔剑,大喝道:“谁?”
  几步之隔的泥地上,一个小宫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裙子下摆沾了泥水,手里的玉盘上一个茶杯倾覆,另一个则摔碎在脚下的水坑里。
  白细柳拨马过来,往那小女孩惨白的脸上扫了一眼,拍手笑道:“碎玉的声音竟然这般清脆美妙,从前竟然没有听过。薇仙,你快把脏衣裳换下来,把我的换上,待会打猎可别让人笑你。”那玉杯是前朝之物,价值连城,却被她轻轻一语揭过。薇仙含着泪施了一礼,回鸾车里换衣服。
  此时征西将军派人来报,说前面来了一群野鸟,白细柳精神一振,自然拍马屁颠颠而去。到了山顶,果然看见一群大雁贴着山峰由南向北飞去。一群人逐雁至此,纷纷立马挽弓,朝天而射。但那雁群飞得极快,无一人射中。
  “还有一只!”白细柳听见山间一声细细的鸣叫,将弓弦一转,果然看见一只落单的孤雁擦着众人头顶飞过。世传武德长公主自幼弓马娴熟,曾在漆黑的夜晚、靶心难以辨认的环境里用箭射中摇曳的灯芯。
  她弯弓满月,众人都屏住呼吸,等她千钧一箭,眼睁睁瞅着那孤雁慢慢飞了过去。白细柳却忽然将弓收了起来,揉眼道:“看不清,眼进沙子了。”
  众人发出一阵可惜的唏嘘声,裴邵待要上前细问,募地听见不远处弓弩的震动,一只鸣镝冲上蓝天,径直射中那只孤雁。马上一人腾空而起,长鞭一甩,将落下的猎物收于囊中。他定睛一看,大胆射箭的是征西将军虞得胜。此人起于草莽,在靖宁、元延年间横空出世,立下赫赫战功,大成开国虎将中位列孙季仁、裴烈之后,正是炙手可热势绝伦。
  虞得胜长得也很有野心的样子,此时薄甲在身,擎着猎物纵马过来,朝二人笑吟吟道:“公主,裴将军,抢了猎物,得罪了。”他拱手过后便拍马过去,朝武帝的方向请赏去了。
  “公主?”裴邵略为担忧地望着白细柳。白细柳面无表情地看着征西将军的马过去了,淡淡道:“这里好没有意思,我们到那边去玩。”
  她这一匹白马神骏异常,脚力非凡,不一会儿就把裴邵甩在了后面。清风吹面,山峦叠嶂,她一连纵马跃过几条小溪,在溪水的上游看见一匹照夜白在岸边吃草,圆石上坐着一名男子。她待要退回林间装作看不见,却被白雁声叫住了:“是阿柳吗?”
  她怏怏不乐地答了一声,牵马走过去,走到武帝跟前,才惊讶地发现岸边的河滩上放着一个香炉,插着几柱香,河水里飘着一些白色的纸钱。以她的年纪当然不知道这里曾是二十多年前武帝第一次来邕京时锦衣夜游的故地,也当然不知道白雁声祭奠的是何人,于是她开口问道:“父皇在这里做什么?”
  皇帝孤身一人,身旁并没有诸将环立。父亲把女儿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自去年冬至回邕京郊礼过后,政务繁忙,他始终没有时间和这个女儿单独相处。白雁声抬手要去摸她的头顶,白细柳却将头一偏,躲了过去。这谨慎防备的小动作令皇帝心生不悦,更有些怅然若失:“爹爹在龙门山没有等你,你生爹爹的气了吗?”
  白细柳垂首一板一眼道:“天子以四海为家,父皇有大事要做,女儿不敢有所怨怼。”
  这还叫不怨怼?白雁声哑然失笑,过一会道:“我从前很少去洛邑看你,你都长这么高了,爹爹也没抱过你,很是对你不起。”他对这个女儿时而严厉,时而骄纵。既会在局势紧张之时一声不吭丢下骨肉而去,也会不避嫌疑不拘俗礼让白细柳做她想做的一切事情。不过,也亏得他没有时时将白细柳带在身边。否则,用裴邵的话来说,那是“肺都会被气得千疮百孔”。
  白细柳却受不了他慈父模式大开,忍不住道:“爹爹对不起的,应该另有其人吧。”她想到在龙门山的所见所闻,想到第一眼看见蜀帝的感觉,就明白了娘亲为何至死都茕茕孑立,泪落胡尘,而谢后为何正位中宫以来,几同虚设。
  白雁声脸上有些讪讪,默了一默,将头偏向身旁脉脉的流水。
  “静夜沉沉,浮光蔼蔼,冷浸溶溶月。我一日不曾忘记你娘。当年你娘因为不愿入北燕皇宫为妃,执意随我南下。我也觉得她困居深宫,不如远涉江湖。遂带她同上御剑山庄,拜苏真人为师,希望在政治之外,能有一个相对自由的地方令她施展才华。十年之前,我本来将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可是在洛邑城下,你娘还是坚持了她自己的信念。”他说到这里,忽然话题一转:“方才见离群之鸟,无仁心之人,便无放生理。你和你娘亲一样,天资灵秀,只是这个时代对女子太过苛刻。金枝玉叶甚或不如寻常女子。日后无论是高拱深宫,还是扁舟江湖,爹爹只愿你平安喜乐。莫倚倾国貌,嫁娶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白细柳初时听得满眼含泪,听到后面只觉眼前忽然豁然开朗,一个崭新的世界呈现在她的面前,那是一个舟船往来刀光剑影的江湖世界,其精彩程度,不亚于割据争霸。她心情激荡,自动挨擦到白雁声膝下,仰头喃喃道:“爹爹,你可知,我记得一些很奇怪的事……”她的心中有一个秘密,不吐不快。
  白雁声抚着她的头发,这会儿她已经柔顺得像只小猫了,他透过她的眼睛,目光不知落在何处,用同样悠远迷茫的声音说:“我知道,我知道……”
  他怎么能说出,她出生的前一天夜里,他曾梦到一些久远到差点忘记的人和事。梦到她上一刻还奇装异服在闹市中闲逛,下一刻已经魂飞九天之外,更梦到她的魂魄慢慢飘进洛邑的瑶光寺,走过两棵观音柳,径直飞入佛塔之中。当他醒来之后,洛邑的探马来报,告诉他已经做了父亲,一颗彗星同时降落,而他的女儿就出生在佛塔里。
  顾视清高气深稳,借问苦心爱者谁。父女两人心中都有巨大的存在,这令他们之间那点若有还藏的芥蒂瞬间消失,两人的面庞都柔和了起来。
  便在此时,不远处的树林里忽然传来了短促的笛音。白雁声扫视过去,扬声问道:“什么事?”就有一人从密林之中现身,轻声道:“陛下,归命侯不见了。”
  父女两人同时惊起。
  归命侯即是夏朝末代皇帝刘破虏,白氏江山建立之后,对这个志大才疏的暗弱后主网开一面,并没有要他性命,只是幽居与别宫。刘破虏自禅让以来几年时间里一直老老实实,读书做画消磨时光,皇帝对他颇为放心,难道一直打得是掩人耳目的主意?
  这日的郊游不得不草草收场。
  白雁声回宫之后,此事始末已经调查清楚。归命侯是在昨夜今晨不见的。上夜的婢女听见他咳嗽的声音,就出去给他端茶,再回来时见灯烛已经熄灭,以为他睡下了,就没有再打扰。到了今晨不见他起来,以为是着凉贪睡,于是迁延到午时才入房查验,结果被褥冰冷,人不见了踪影。
  白雁声皱眉问道:“昨夜只听咳嗽声,未见人影吗?”
  负责的宫内侍卫统领和礼部尚书对视一眼,伏地告罪。白雁声虽脸色不好,也未加责难,只嘱咐他们加紧搜捕,接着就宣宁王白雁行觐见。
  白雁行一改往日惫懒模样,极是小心谨慎地将清商馆的文书传到皇帝手里。皇帝审阅之后,方知大约半年之前,归命侯身边便混进了疑似北燕的人,而那时他正和萧瑀、孟子莺在龙门山会盟。
  “若是段晖傅熙要拿刘破虏情理上还说得通。这北燕把他掳去,又有什么用?”宁王百般不解。白雁声却叹气道:“若是段晖傅熙,刘破虏还有生的希望,换成别人,就不一定了。死辱片时痛,生辱长年羞,他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死辱片时痛,生辱长年羞。
  同样的话语刚一出口,便经由呼啸的北风吞噬了。
  在盛乐城外有一处高高的佛塔,盘旋而上,自插云霄。每层塔檐下都挂着铎铃,有风鸣廊,铁马便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这佛塔最高的一层上面,住着一名妇人带着一个十来岁的胡儿。妇人四旬年纪,但已鬓发斑白,双目通红,只穿一件薄薄的夹衣,双手冻得通红,正在抄写经书。窗下的小几上放着一个木鱼一盏油灯。墙角堆满了麻布裹着的经卷,有些被老鼠咬破了,露出各种各样的文字来。在这些经书堆里有一张窄窄的木床,床上躺着一个小孩。他身上盖着妇人的大氅,寒衾似铁,僵卧难眠,他与睡梦中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于是揉着眼睛坐起来。
  屋子正中的楼梯口响起开锁的声音,那妇人也放下了手里的秃笔,转过身来,看见孩儿已经醒来便温和地笑了一下。
  从楼梯口钻上来一个比丘尼,手里端着今日的饭食。两碗面条,微微冒着热气,两个黑面的馒头,那孩子一眼扫去,目露欣喜之色。那妇人怔忡一下,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念头,起身接过,轻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她在这塔里囚禁了整整十年,只有千秋节和新年才会有热面款待。她的身份也不难猜,就是当年和亲的华阳公主刘解忧,废太子妃。
  那比丘尼摇着头张口咿呀呀哼了几下,原来是个哑巴,刘解忧自语道:“你也不知道啊。”小孩子已经跑到她的身边,仰头望着她,那是个发色深褐高鼻深目的鲜卑少年,因为营养不良,和同龄孩子相比更加瘦小。
  比丘尼退下之后,刘解忧目视小孩把一碗面囫囵吞枣吃完,又拿起了馒头来啃,便爱怜地摸着他的头顶,问道:“殊儿,若有一天,你能出塔了,你高不高兴啊?”殊儿满口馒头渣,用含混不清的汉话说:“娘不出塔吗?娘要出去我就出去,要不我就哪儿也不去。”刘解忧重叹一声,待要开口,突然见殊儿“啊”了一声,把一口馒头吐在了地上。
  刘解忧顿时色变,连忙按着他的肩膀,焦急道:“怎么了,有没有毒?”殊儿摇头,却把目光投射到地上。馒头渣里有一个白色的纸团,刘解忧捡起来展开一瞧,如坠冰窖一般。殊儿想凑过来看个究竟,刘解忧却募地把那个纸团吞到了肚子里,勉强笑道:“没事没事,你乖乖吃你的饭好了。”
  她把自己的那碗面条也给殊儿吃了。
  死辱片时痛,生辱长年羞。
  夜晚,殊儿在睡梦中被北风吹醒,他在黑暗中寻找娘亲的身影,却只看见有东西从高窗上跳下。塔那样高,夜那么深,坠地的动静一点儿也不大。
  从盛乐皇宫的鼓楼最高层往西边方向望去,星海之中有一粒深黄色的火,是宁古塔的琉璃灯。太子妃萧淡月在初春的寒风之中披衣凝视,身后一名心腹宫女只听她问道:“阿妙,我这么做,是不是太狠了?哥哥一直要我放过他们。”
  那名唤“阿妙”的女子垂首道:“此主上家事,何必问外人?”
  萧淡月一时沉默。阿妙等了一会,尝试进言道:“殿下手足数十人,皆一母所生,唇齿相依。柱国大将军在世之时,每诫约令绝妾孽,以防后患。”
  萧淡月遂转身,淡淡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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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我穿回去更新《长乐浮生记》那边坑快烂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七章

  数十骑禁卫军拥着一名宫装丽人入了景明寺。青台紫阁,复殿重房,这一票人马横冲直撞,迎面而来的僧众无不低头避让,直至他们入了大雄宝殿才松一口气。
  正殿之中的莲花地砖上摆着一卷草席,席旁跪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正低声啜泣。孩子身旁围着一圈披着袈裟的高僧们,口中念念有词。就在此时,从门外闯进来一人,走到席边,就伸手去揭。那男孩子忽然从地上奋起,拔拳而来,被眼疾手快的大和尚揪住。两三个人拦着他,他一边拳打脚踢一边用鲜卑语大声叫骂,骂声在大殿里回响。
  揭席子的人冷笑一声,看了看草席里裹着的妇人惨白的尸体,又随手掩盖。她身后的禁军模样的男子上前道:“妙总管,是她本人无误!这就领下去了。”便有数十名宿卫上来搬运尸体。
  这女子名为阿妙,是东宫总管,太子妃萧淡月的心腹之人。此时转向男孩子,笑问道:“你就是殊儿吗?我带你去见太子可好?”她说着就上来拉那个孩子,景明寺住持大和尚挡过来,唱了一声佛号,道:“妙总管可有陛下手谕?”阿妙愣了一愣:“没有。”“可有东宫手谕?”“没有。”大和尚“阿弥陀佛”一声,双手合十:“那恕老衲不能让这孩子离开。”
  阿妙阴仄仄笑道:“这孩子的身世想必大家都知道。父亲要见儿子,还需要什么手谕?!殊儿,你想不想见你爹?”
  那孩子恶狠狠道:“我没有爹!”
  他这话一说出口,殿中众人都是尴尬不已,只因他的生父就是东宫太子。阿妙皱眉道:“好没有规矩!刘解忧就是这样教你的吗?”她此话一出,殊儿顿时炸了毛一样,又要发疯。阿妙冷哼一声,指他道:“把这个孽子捆上,带回东宫去!”她身后的禁军皆是从东宫带出来的,立即冲上前要从大和尚手里抢人。
  便在此时,忽听殿外有人断喝道:“摄政王有令,景宁寺住持何在?”
  殿中众人都是一惊。阿妙本已起杀心,但见殿里和尚众多,犹豫之间,殊儿已被和尚们又抢了回去。这时从殿外走进来一个戎服的将官,手里拿一面令旗,住持走上前,只听他说:“萧王爷已得陛下钧旨,废太子妃刘氏在景明寺供养,命萧殊速往北海从军。”
  大和尚们听说萧殊并无性命之忧,都暗暗高兴,但听说这么小的孩子送去参军又是不忍。阿妙站在地上,面色阴晴不定。那将领传完旨意后,忽然走到她面前,奇道:“这不是东宫的妙总管吗?怎会在这里?我要如何去回摄政王?”阿妙抹脸就笑,从袖里掏出一块金元宝递给他:“萧将军今日从没有看见过我,对不对?”那将领也好说话,收了金元宝,笑道:“接小郎君的车马就在寺外,请大和尚帮小郎君收拾好行李。末将还等着回摄政王跟前复命。”却绝口不再提有没有见过谁这个话题了。
  阊阖宫里,摄政王正在等待皇帝的宣召。他站在门外的时候看见有人在柱子后面探头探脑,便对身旁的宫监道:“去,叫他主子等着,我见完陛下就去东宫。”
  他站在门外耐心等皇帝午睡醒转,方进殿叩见。慕容德已是两鬓斑白,颇显老态,招手命他近前,叹气道:“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朕很后悔,不该听独孤家的话,令刘氏姐弟惨死异乡,落人口实。”
  原来去年独孤大将军趁萧瑀到龙门山会盟期间,向慕容德进谗言,令细作去邕京伺机绑架归命侯刘破虏来北朝。细作潜伏半年,才寻得机会,谎称是段晖、傅熙人马,将刘破虏骗出邕京。刘破虏一出来见往北走便知是诈,在逃脱不掉的情况下,途中自溺于粪坑之中。消息不知怎得传到囚在盛乐的刘解忧之处,刘解忧亦是与昨夜跳塔自尽。
  这两人是前朝刘氏皇族仅存的后裔,身份特殊,仅此一事,南朝白雁声便有北伐的借口。若是实情大白天下,更易激起汉人的民族仇恨。
  慕容德一直将此事瞒着萧瑀,故萧瑀昨夜听闻此事也是心中悚然一惊。他脸色难看之极,这么大的事情,慕容德竟然不告诉他,事败才得闻,不由不令他重新评估君臣之间的信任关系。
  慕容德十分抱歉道:“阿瑀,朕并非不信任你,只是因为你主和,独孤主战,朕要做两手准备而已。现下功败垂成,如之奈何?”
  萧瑀长叹一声,道:“陛下,归命侯的遗体臣以为还是收敛好了还给南朝,稍加安抚。至于废太子妃的神主便由皇家寺庙供养罢。”
  慕容德也十分疲惫,挥手道:“都听你的,你去办吧。”他看萧瑀起身要告退,忽然动情喊道:“野王,若是萧渊藻萧野王还活着,朕不会糊涂至此!”萧渊藻于十年前的洛邑之战中,被白雁声斩于阵前。
  萧瑀听了,也觉得喉头哽咽,恻怆不能言。君臣父子默默对视了半晌,萧瑀眼含热泪告退了。他一出来便擦了擦眼角,换上一副肃然的表情,往东宫而去。
  太子却不在宫里,太子妃萧淡月出来迎接。两人分君臣位子坐好,左右尚未退去,萧瑀怒气冲冲道:“你当日进宫之时,我叮嘱你什么?还敢对殊儿下手,燕啄皇孙,你胆子大过天了吧!”
  一殿的人都没见过这种阵势,吓得两股站站。萧淡月环视一圈,令宫人退下,才起身望兄长而拜,道:“王爷,皇孙正在东宫书房里读书,淡月不知王爷何出此言?”“你……”萧瑀一时噎住。萧淡月扬眉笑道:“当年确实答应王爷放刘解忧一马,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南朝改朝换代,归命侯一死,刘解忧活着也是无用。至尊已有三位皇孙,孽子死不足惜。”
  “佛经有云,自杀者不复得人身。”萧瑀想起数十年前,她还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的时候,就向自己进言,用一首诗计杀谢连璧。那时虽没有得逞,但她借刀杀人的狠戾如同摘花飞叶一般浑无在意,给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站起身,淡淡道:“我送你的《地藏十轮经》还在吗?”萧淡月不知他为何忽提这一桩,道:“兄长的馈赠,淡月一直珍藏在身边。”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盼你给皇孙多积福。若殊儿在道上遇霜露死,则尔等有杀皇孙之名。”他大袖一挥,便离座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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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瑀回了府邸,就修书一封送给白雁声。信差走了一小会,又被他命人叫回,吩咐从刘解忧的遗物中取一件一并送去。他做完了这一件大事之后,本有些心神不宁,回首看见床前的小几上一个汝窑大花瓶,花瓶里不伦不类放一根马鞭,嘴角上扬,不自觉流出眼泪来。
  此事过后数十日,慕容德御驾便往幽州巡边。说是巡边,萧瑀心里知道,不久就是亡母的祭日。许多年前,从徐州城出来的他,不知道孟子莺尾随而至,为了杀他而误入兰若庵,母亲为了保护他惨死在雪夜里。
  在幽州城北的草场上,有一座早已废弃的坞堡。破败不堪的牌坊下有一处石垒的坟茔,坟前有一个年轻胡人正在焚烧纸钱。几步开外站着一个头发斑白的中年人,双手负后,眼望着石头缝里的枯草。
  黄尘碎骨,何处池台,谁家风月?北方中传来沙沙的嗓音。“阿戎,时候到了,我想先走了。”萧瑀募地从地上起来,扑到慕容德身前,急道:“君父,你怎么了?”慕容德摸着他的头发,他和他一样,自从读了汉书识了汉字之后,就束起发冠,不再编发左衽。慕容德慈爱地看着他,道:“我没有做完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做好了。你长大了,我很放心。你还记得十年前的董先生吗?”那个他曾以国策相询,国士待之,国士报之的女子,多年来就像留在他心底的一片竹影。竹君竹君,何可一日无此君?!
  萧瑀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阵,猛地醒悟过来:“君父,你要去找她?”这褐发蓝眸的鲜卑人,穿长袍,说汉话,一振衣袖,爽朗大笑道:“阿戎,你觉得父皇老了吗?”萧瑀擦了擦眼角,在他面前站定,亦是从心里笑出声来:“君父正当壮年,身在情长在。”慕容德扬眉故意问道:“在你娘的坟前,你不觉得我执念太深?”萧瑀握住他的手,将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轻声道:“娘亲死后,我才发觉君父过得太苦。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他此语掺杂了自己毕生的感触,竟然连慕容德都不禁动容。
  慕容德正要开口抚慰他,谁料萧瑀忽然睁开双目,喜极而泣道:“父皇,荣华虚浮,人这一生何其逼仄,乱世之中若能获己所爱,可以不恨矣。”
  两人并排相视一眼,皆长头高颧,须髯戟张,仰天大笑起来。
  宣武五年的正月,徐州将军裴烈收获密报,正在幽州巡边的北燕皇帝慕容德急病暴死。裴烈得知消息后,立即以八百里加急文书密奏回京。
  而就在他传出消息后不久,盛乐城里炸开了锅。太子慕容彦在东宫走来走去,殊无戚容,只是不停小声问道:“父皇死了吗?真的死了吗?”室内只有他和太子妃萧淡月两人,萧淡月扫视一眼窗外,道:“殿下熟读经典,应知鲁昭不戚,孙叔知其不终,家国之祸,其在此乎?”
  慕容彦在脑中回味了一下,不由浑身一个瑟缩,走到她面前,讨好问道:“孤晓得了。淡月,你说父皇是怎么死的?”萧淡月望他一笑,道:“这不重要。殿下,不,陛下,你该改口称大行皇帝了。”慕容彦面露喜色,嘟囔道:“朕,该称朕,大行皇帝……哈哈,爱妃,朕想要……”萧淡月随即跪下,轻声道:“万岁万岁万万岁!”慕容彦乐得在宫室里手舞足蹈。
  忽然殿外有人叫道:“太子殿下,独孤大人,纥骨大人,拓跋大人,宇文大人四位柱国大将军请见殿下。”
  慕容彦看看萧淡月,萧淡月点了下头,他便朝外面喊道:“叫他们在正殿等,朕,孤要更衣。”
  年前皇帝和摄政王同往幽州巡边之后,盛乐城中就由太子监国,平日的政务都在东宫正殿汇报请示。他穿好朝服之后,先入殿中宝座,萧淡月如往常一样,侧立在珠帘之后,垂帘听政。
  只见四位老将军站立在殿中,俱是戎服在身,表情肃穆,慕容彦吓了一跳,还没开口,最年长的纥骨大人先走上前来。“太子有意往幽州一行吗?”慕容彦木呆呆看他道:“去幽州做什么?摄政王的来信中,说不必去奔丧,很快就会扶棺回盛乐了。”摄政王萧瑀还说会带回大行皇帝的遗诏,命他在柩前即皇帝位。
  独孤大人好似看傻子一样看他:“殿下没有一点疑惑吗?”
  “什么疑惑?”慕容彦不敢光明正大看萧淡月,只好拿眼角余光扫视。
  独孤大人道:“至尊上月离开盛乐时,还是好好的,无病无痛,怎么一个月不到就宫车晏驾了?身边又只有摄政王一个人。”
  慕容彦一边摆手一边斜眼看珠帘,道:“这个,等摄政王回来后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宇文大人忽然发声道:“殿下在看谁?”慕容彦一个战栗,只好坐正了身子,望着眼前这些讨债的,无奈道:“诸位,孤知道的一点不比你们多。还是等萧王爷回来再说吧。”
  独孤大人冷笑一声,募地拔刀出鞘,喝道:“天降凶祸,大行崩背,太子不侍疾,群公不奔丧,疑用逆谋,社稷将危!”
  北燕六位柱国大将军,虽享有御赐带剑上朝的殊荣,但当殿拔剑还是第一遭。慕容彦吓得从宝座上跌了下来。纥骨大人赶忙挡在他身前,宇文大人也上前劝道:“独孤兄弟,你不要惊了驾,有话好好说。”
  慕容彦吓得语无伦次,抖声道:“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来人来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老皇帝去追夕阳红了……

  ☆、第九十八章

  幽州城北有一方圆数十里的石头城,名为浮水城,是十年前洛邑大战之后慕容德命人修建的。二月初二这天早晨,天寒地冻,望楼上的戍卒在梦乡中被一阵沉闷的地动声弄醒。他爬起来,揉揉眼睛向北望去,张大的嘴巴再也合不拢了。
  摄政王萧瑀在幽州城里准备大行皇帝灵柩停灵与起灵相关的事宜。突然有人来报,独孤将军、宇文将军从盛乐城前来奔丧。萧瑀闻讯皱眉道:“不是叫他们别来吗?他们带了多少人?”报信的哨兵张口结舌,一时无法发出声音。萧瑀转身又去整理手边庶务,随口道:“若不及三百人,当以酒食相供。从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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