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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逐晚风-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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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照看哥哥。”
白雁声又想气又想笑。
李文博这个蠢蛋,官瘾这么大,抛女弃子也就罢了,海上风高浪急,也不怕闪了腰,连一条老命都不要了。到这个时候,穷途末路了还拎不清。一辈子声名狼藉,难道还想混个“留取丹心照汗青”的美谈吗?
他脸色倏地威严起来,峻声道:“你父亲要你照看兄长,你为什么躲到佛堂,留你哥哥一个人在此处,无人侍奉,死不瞑目?”
李香君闻言猛地抬头望卧榻方向看了一眼,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两眼闪着泪花,伏地大哭道:“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好怕,好怕!哥哥,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外面又打又杀,香君好怕。”
白雁声听她喊“哥哥,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幻想到雁蓉死前的情形,强抑住泪水,也不忍再责备她了。哽声道:“事出仓促,你哥哥的灵柩还是就地安葬,等天下大定的时候再扶棺回乡的好。我这就找人来帮你设灵帐。”
白雁声从别庄出来,遇上萧溶月、刘松年。萧溶月虽然衣甲破损,面上脏污,却是兴致勃勃,挥舞凤鸣剑说着她的丰功伟绩。
白雁声见刘松年脸上并无异色,便知城内情况大差不差,大局已经定下了。道:“安顿好将士,不得侵扰百姓,朝臣在家的一律就地看管好,等陛下返京后再行发落。若有不服就地诛杀。”
刘松年问:“将军大帐设在此处吗?倒也宽敞雅致。”
白雁声摇头道:“这里要办丧事,城中另寻一处吧。”
萧溶月见他一脸闷闷不乐,眼角仿佛还有泪痕,又听闻有谁死了,眼珠一转,心里对别庄之人倒多了几分好奇。
晚上白雁声设帐在城里一处佛寺里。刘松年来回禀将士安顿的情况,顺便详述了日间西门的战况,末了笑道:“萧姑娘弓马娴熟,又精通兵戈战阵之事,今日若没有她,只怕还要拖一阵子才能开门,还要白死几个弟兄。”他早已知道萧溶月身份,去年在晋阳城外就已见识过萧郡主的雌威,受制于人时尚能绝地反击,此时也不吝赞美之词。
他话音刚落,萧姑娘已经兴冲冲直上中堂,见灯烛莹莹,两人眼中都是灿若星点,不觉一愣,道:“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
白雁声挥手令刘松年退下,从案前拿了一块腰牌递给她。萧溶月接过后见上面用朱砂写着自己的名字,波磔分明,豪芒毕现,和她哥哥的古隶不同,是另一番情致。不过寻常一个木牌,她却翻来覆去看个不停。
白雁声心里好笑,想起多年前萧瑀自他手里拿去腰牌之时,也是这般爱不释手。
等了一会,萧溶月抬头道:“你找我什么事?”
白雁声道:“别庄里住着我姨丈一家。我表哥新丧,表妹一个人孤身在那里,军中除你之外没有女眷,这几天想托你略为照看下。等拔营回邕京,再一起带她回去。”他想起段晖的儿子几年前就殁了,今日看李香君一身素衣的模样,应该是还在守孝之中。
萧溶月尚不知他与李家的瓜葛,干脆答应了下来。
傅熙段晖既逃入海中,扬州全境就算收复了,其余几个还在反抗的郡县也不足为虑。
白雁声待收拾好江左时局之后,已是大半个月过去了。这日听闻皇帝御驾已经过了淮水,便吩咐刘松年重整队伍,准备回邕京候驾。
回京的消息传达过后,萧溶月忽然派人来请他去别庄。他想起李景元又是一阵痛心,便放下手里的庶务,赶了过去。
萧溶月此时在流觞堂外的栏杆上坐着,手里一把石子打池塘里的鲤鱼玩。看见他来了,立时跳下栏杆,撅嘴道:“李小姐不愿意回邕京,要找你说话。”
李景元的灵柩已经下葬,就在别庄外面的平岗上,白雁声拜祭过后才来的。淡淡道:“男女大防,你随我一起进来。”
萧溶月跟在他屁股后面,忽一想又脸黑起来,难道我不是女的?
室内灵堂尚未撤去,白幡白布一片惨白刺得人眼疼。李香君一身重孝跪在地上。俗语说,若要俏,一身孝,她其实也才二十多岁,又刻意整理了仪容,越发显得眉眼俏丽,弱态生娇。
两人行过礼寒暄过后,白雁声问:“表妹找我来何事?”
李香君低头道:“听说表哥要拔营回京了。”
“不错。”
“这几天妾听说,随陛下到余杭的臣工和家眷都被软禁了。”她口中的“陛下”自然是指刘协。
“是我的命令。”
李香君咬牙大着胆子抬头望他,抖声道:“表哥叫妾回邕京,预备怎么处置妾身?”
白雁声往堂上李景元的神主看了看,沉痛道:“你哥哥临终之时,提到你无依无靠,想将你托付于我照看。我军务繁忙,总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听说邕京李宅里还有几个老奴在,先送你回去住着。等寻到了你爹爹,自然令你们父女团聚。若是李大人不幸……”他说到这里,一时也说不下去了。
李香君喃喃道:“父亲随陛下入海,自然是存了不归之心的。”
人事萧索,白雁声也是举目沧桑,感怀陵谷,遂道:“若是李大人遇难,或是殉国,我便是你的兄长。你还年轻,也不必守节,我替你在邕京复择良匹,令你终身有托,你看可好?”
李香君脸上染了一抹胭脂颜色,答道:“缈此一身,其何能择?如得所托,媵之可也。”
白雁声便点点头,转身要走,李香君却又叫住了他,耳根越发红了:“表哥,香君有话对你说。”她连称呼都改了,白雁声十分诧异,望着她静待下文,她却又不说了,拿眼角瞟萧溶月,道:“萧姑娘还请回避。”
萧溶月正瞧到好看的地方,不情不愿,脚下刚动,却被白雁声喝止。他脸若寒冰,厉声道:“你不用走。李姑娘,你有何事,直说吧。”他这回连“表妹”也不再叫了。
李香君见他忽然变色,方始心惊,却又觉得不吐不快,啜泣道:“表哥,你是为当年退婚的事还在怪香君吗?嫁给段郎,实非香君心中所愿。但父母之命不可违。这十年来,香君心里无时无刻不记挂着表哥。我还记得当年雁蓉一起来府里的情形,表哥一门清族世德,哥哥常说未有敦笃如君可托者。表哥若不以尘浊见弃,香君愿托乔木,媵妾也好,奴婢也好,请表哥收留。”
她凄迷万状且诉且哭,梨花带雨般,瘦怯凝寒,令人肠断肝摧,便是萧溶月听了也觉得她遇人不淑,十分不幸。
谁料白雁声寒着一张脸,如避蛇蝎,忍不住恨声道:“住口!”
李香君受了这一吓,猛地缩颈,面如金纸。
天下怎么也会有这般无耻的女子!
白雁声还记得他去邕京退婚,李香君却与母亲躲到佛庵中,并没有只言片语留给他。李景元虽多为她遮掩,还是忍不住责怪她只爱珠围翠绕,所耻荆钗布裙。李家一门,只有李景元可惜这门婚事,对他另眼相看。他指着内室的床榻,抖声道:“别在我面前谈你哥哥!你若能有你哥哥十分之一的好,就不会自顾自逃命,任由他一个人在那床上忍受彻骨奇痛的煎熬,孤独而终!”
他森然可怖,气势俱厉,李香君不知哪里捅了马蜂窝,茫然坐在地上,如坠冰窖。
“我身边不缺人使唤。你若记得你哥哥的好,就在家里旦夕烧香,祝他早登极乐吧。”
白雁声甩袖出门。
李香君心悸目眩,伏在地上发狂号哭道:“哥,我命好苦啊!”
萧溶月心下恻然,追出门外,道:“她国破家亡,父母兄弟丈夫都不在了,孑然一身,你哄哄她又怎么样?用得着这么大声吗?若是我哥哥爹爹不在了……”她说到这里,将心比心,物伤其类,自个儿眼圈也红了,再也说不下去。
白雁声叹了一口气,回身来牵她的手,拉着她一起走了。
想到李景元,又是替他不值,又是惆怅可惜,一声声叹息都散入了风中。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了一个恶女,好爽!
☆、第八十五章
刘破虏御驾是十月二十日入得邕京城。
邕京城虽屡遭战火,但在白雁声收拾之下,倒也恢复了几分元气。刘破虏祭宗庙,大赏群臣,闹哄哄乱了一个多月。
将近腊月之时,白雁声开始着手雁峰的婚事。因御驾回京,雁峰和湘南的婚期又拖了一个月。孟子莺早从江陵送来了嫁妆,蔚为可观。
湘南这日在窗下刺绣,远远看见萧溶月抱着一手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身后跟着个蹦蹦跳跳的小跟班裴邵,两只手里也提着首饰盒。她赶忙起身来迎,笑道:“你两人怎么撞到一起了?”
萧溶月把布匹放到条桌上,又指挥裴邵把首饰盒放好,才道:“这小鬼在二门外鬼鬼祟祟,被我临时抓来的。”
裴邵哭丧脸道:“萧姐姐,你别告诉我哥哥。”
李湘南奇道:“你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了?”
萧溶月眉飞色舞要说,裴邵连忙攀着她衣袖不许她说,两人拉成一团,李湘南笑道:“好了好了,别没大没小,你赶快走吧。反正不是偷懒没练字就是没练剑,猜都能猜到。谁耐烦到你哥面前告状去。”
十来岁的裴邵黑着脸走了。他哥哥裴烈和白雁行如今都已经出府了,两人吃住都在军中。裴夫人赵婉也带他出府单独居住,家里只剩他一个小孩儿,就怎么也坐不住了,还是常常来将军府厮混打发时间。
萧溶月打开首饰匣,李湘南倒吸了一口凉气。纯金镶宝石的头面一套,玉簪金钗戒指手镯更数不胜数,最稀奇的是有十颗拇指盖那么大的珍珠,浑圆透亮,一丝瑕疵也无。
萧溶月说:“是朝廷里什么官送来的,说成国公的弟弟小白将军要结婚,上赶着巴结。孙叔业说不用白不用,让我挑了些给你送来。你看看可还中意。”
李湘南皱眉道:“我们江湖儿女本来就不爱这些个钗环粉黛,只是这礼也太贵重了些。”想来还是孟子莺了解她,三十二件贵重无比的玉器,十六柄称手好剑,还替她搜罗了无数琴谱秘笈,每一样都极称她心意。
萧溶月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李湘南拉她到旁边坐下,欲言又止,最终一笑,道:“萧姑娘,裴夫人已经搬出去了,我出府之后,这院里就交给你了。下人我也都交代过了。白大哥起居饮食向来简便,倒也没有什么需要外人插手的地方。只一件事怕你做不好,将军不好新衣,旧衣若有破损的地方,就拿到东府来给我修补。”白雁声把家里两个婢女拨到东府去伺候她,还没空去买丫头,这边府里除了萧溶月就没有女眷了。
萧溶月好似没有听懂她这话里的深意,只顾点头,却突然道:“湘南姐姐,我有一件事想与你商量。”
邕京金刚桥附近是庙会集中的地方,每每站在上游石桥往下看去,河上总是画船萧鼓,昼夜不绝。
时值靖宁末年,兵戈之后,人烟稀少,街面冷落鞍马稀。
岁入寒冬,河道两边的柳树也落光了叶子,无枝可折。桥下停了一辆马车,一排举着“回避”“肃静”大字的队伍。马车檐角挂着灯笼,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成”字。
见是成国公府的卤簿,路过的人远远就避让开去。
长桥片月,如对寒波碧。
成国公、讨虏将军白雁声站在桥上,身披黑色大氅,默默望着脚下流水。十年之前他便是在这里遇到孟子莺的,他的人生也是从这里真正开始的。十年未到,而人事全非。往昔的欢娱都变成刻骨的相思。巧者劳而智者忧,何时才能乘不系之舟,饱食而遨游。
天色渐渐灰暗,忽然远处有马蹄声传来。他扬眉望去,河道边奔来两骑,俱是御林军兵士打扮,两人远远地就滚鞍下马行礼。
原来是皇帝在宫中发了一天的脾气,高公公请成国公进宫劝慰。
有皇帝的恩旨,如今宫里他也是来去自由了。
行到中枢,白雁声见一个人从兵部匆匆出来,他记得是谢家子弟,靖宁初年曾奉谢鲲之命到徐州支援,住在北溟堂。
谢连城早已看见他,避无可避,就走过来朝他见了个礼,面上不冷不热,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白雁声听说他来兵部交还兵符文书,不由关切问道:“谢公子有何打算?”
谢连城毫不避讳道:“连城和家姐一样,都有个心愿,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从今往后,便要四处游历,饱览神州各地的风土人情。”
白雁声默了一默,问道:“你姐姐还好吗?”
谢连城淡淡道:“年来消瘦知何似,应不减素梅孤洁。”
他往皇帝的寝宫烟波殿去,已是掌灯时分。到殿门口,两个内侍提着灯笼专在那儿候着,提醒他:“大人,小心地上的碎瓷。”殿内果然一片狼藉,刘破虏把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
白雁声随宫侍往偏殿走去,见书案前蜷缩一个小小人影,抱膝坐着,下巴搁在膝盖上,说不出的疲惫可怜。
他预备要大礼参拜,皇帝头也不抬,闷声道:“你过来。”
旁边的高公公悄无声息出了殿门。白雁声遂走上前去,方要下跪,刘破虏却在龙椅上伸出双臂抱住了他的腰,将头靠在他身上,令他无法下拜。
刘破虏身子轻轻战抖,忿恨道:“朕只是不明白,朕比父皇差很多吗?他们怎么动不动就拿父皇来教训朕。这么忠心,怎么不随父皇龙舟入海呢?”
书案上堆满奏折,正对着他的一本摊开放着,白雁声一目十行地看完,是逃到余杭那一帮臣工的折子。他嘴角微微一笑:“写得不错。庐州周芹可是一代大儒。”他说完这句,话锋一转,道:“陛下为政刚猛,当裁天下,何此不决?”
刘破虏抱着他的手臂又是一抖,大夏自立国以来,尊奉老庄,对臣工颇多优容,未尝一言不合就杀大臣以立威。
白雁声觉出他有犹豫之意,便挣开他的手,慢慢在他面前跪下,道:“陛下疑我吗?”
刘破虏慌忙抬头道:“朕怎么会疑你!”
白雁声盯着他双眼,轻声道:“太上皇在位之时,段傅擅权,此人未尝有一言规谏,以致朝廷有此大乱。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天下至重,君臣道悬,岂宜苟相诱引,陷君不德?”
当年胡虏肆虐,元帝南渡,是一大耻辱。到靖宁帝身上,满朝重享乐,天下事日入衰敝。因为西川一个藩镇的反叛,便皇舆出京,朝廷播越,丢尽了泱泱大国的脸面。
“似周芹这样的人非社稷之臣也。苟社稷血食,岂患无君乎!陛下要做名君,便要用裴秀、谢鲲那样的人才行。”
社稷之臣出而仕也,为天下,非为君也;为万民,非为一姓也。只是这话不太好在皇帝面前明讲。
刘破虏仰面望着他,又是渴慕又是敬服,点头道:“朕知道了。”又道:“你弟弟的婚礼定在哪一天,朕想要去。”
这不啻是天大的恩宠。白雁声却摇头道:“城内城外尚未肃清,恐有孟氏余党作乱。陛下高拱深宫,不宜擅动皇舆。臣弟年幼,未尝建功立业,陛下的赏赐已经超出了他能承受的范围,恐怕会折了他的福。”他此次带兵护送皇帝还京外面已经是风言风语一片了。雁峰大婚,皇帝已赏了不少东西,又封了湘南诰命。如果皇帝再赏脸驾临,恐怕不是立身处世之道。
刘破虏再要说什么。白雁声跪地固辞道:“无功不受禄,待他为陛下立下功劳的时候,陛下再赏赐他吧。”
靖宁末年的邕京,在成国公府一场朴素又隆重的婚礼中结束,炮竹声中人们迎来了元延初年。
元延初年,段晖、傅熙挟太上皇和广陵王世子从海上至越州府登陆。三月,段、傅发出檄文,声讨刘破虏窃夺皇位不仁不孝,白雁声狼子野心颠覆社稷,号召天下义兵讨贼平逆。
“讨贼讨贼,讨了半辈子贼,自个变成了贼逆。”尚书令孙叔业笑着把抄录的檄文扔在桌上。
“要拿去给将军看吗?”将军府的署官探头探脑问道。
孙叔业剧咳两声,眉眼一弯,道:“辞藻华丽,应能博白将军一笑。”
轻车将军白雁峰的府邸紧邻着成国公府,两府后花院设一个角门,角门一开便做一处庭院。李湘南这日从东府过了角门,往成国公府的后院来。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隔得远远已听见花丛中“飒飒”风声,走近了只见花瓣乱拂,香尘四散。一团银色剑光罩着一个人影,身形窈窕,是个女子,长剑借袖风递出,腰间流苏带向左右笔直射出。舞了盏茶功夫,剑势一逆,李湘南失色道:“小心!”
话音未落,萧溶月剑尖削了朵杏花递到她面前,额头上一层薄汗,眼里亮晶晶。
李湘南含笑取了红色杏花簪在头上,萧溶月斜倚花树,眉毛一挑道:“来练练不?”见对方径自摇头,十分不解。
李湘南于是将右手放在腹部,做了个抚摸的动作。
萧溶月愣一愣,明白过来,凤鸣剑一扔,扑过来,大喜过望:“你有了?”
李湘南与白雁峰成婚三个月了,情致缠绵,轻怜密爱,有孕事乃是瓜熟蒂落。
两人手挽手,沿着回廊,一路说着悄悄话。深院微风,花片乱飞,冷不防转角处窜出一个八九岁的青衣小童,手里抱一件衣袍,看见两人刹不住脚,眼见就要往李湘南身上撞去。
萧溶月大袖一拂,顺势将他带了过来,两人撞到一起,痛得那小童龇牙咧嘴。
“将军在演武场练剑,外袍被划破了,叫换一件来穿。”
李湘南接过外袍,对萧溶月道:“走,去你院子里说话。”
府里新买了人手,诸事繁杂,她还是隔三差五过来这边看看,指点一二。
两人在院子里絮絮说了会话,只见一个大丫头带着方才那个青衣小童哭丧着脸过来,朝二人道:“二奶奶,萧姑娘,这可如何是好?”原来这丫头新买入府,手脚格外勤快,前几日见天气不错,就将白雁声的衣袍都洗了拿去晾晒。谁料昨日一场急雨,将晾在外面的衣服打湿,到现在还没有干。方才小童来取衣服,她便从箱底拿了一件没穿过的新衣给他。小童送去给白雁声,却被狠狠骂了一通,哭哭啼啼地回来了。
李湘南不觉笑道:“可苦了你们了,将军这不好新衣的毛病还没改吗?”
因着早上被霸占了演武场,只得在后花园练剑糟蹋花木,萧溶月本来心情不好,此时更黑了脸,手一伸道:“拿来我看看。”
大丫头怯怯把新衣递给她,她就手一抖,是件宝蓝色的长袍,说是新衣,但其实只是不经常穿而已,折痕宛然,压箱底好多年,已经半旧不新了。
李湘南望了一眼,心里大约明白什么,对那丫头小童道:“这衣服放回去。我三把两手就把这件衣服补好,你们稍等一下。”针线筐早已取出,因先前和萧溶月说到兴起处,穿好了针还没下手而已。
萧溶月掀桌而起,怒道:“他毛病怎么这么多!南姐姐你怀着身子,针线伤眼,快别做了。他爱打补丁,赶明去买几个会针线的仆妇来就是。”
她说着说着就冲出门去。李湘南要拦她,腹中忽然一痛,不由又坐倒,连忙指点那小童道:“你快跟去看看。”
成国公府后院有一个宽可跑马的演武场。今日休沐,白雁声带雁行、裴烈、裴邵和手下亲兵在此操练。
因方才对阵之时不慎被裴烈划破了衣服前襟,白雁声便脱了外袍,只着中衣站在场边。他聚精会神地看着裴烈和雁行打斗,目色渐深。想来十年功夫,便连裴烈也有了如此长进,心中慨叹。
春寒料峭,他只着单衣,又站着不动,便觉得有些经受不住。只听身后一片轻巧脚步声,尚未及转身,一件蓝袍已经轻飘飘落在了身上。
他一见袍角,便深皱起眉头,刚要开口说话,萧溶月跳到他面前,叉腰道:“衣服都没有干,南姐姐正在帮你补衣。只有这一件,你将军大人大量先凑合着吧。”
白雁声怔忡一下,还是把蓝袍揭了下来,萧溶月心头火起,大声道:“衣不经新,何由得故?交尔褴褛,亦亏朝望!你一把年纪,难道不知道人比东西金贵,累坏了南姐姐,我倒看你怎么个说法。”
她这一声狮吼,满场都听得见,场上人都震颤了一下。雁行看不下去,正准备弃剑过来,被裴烈一个眼色止住:“没事,继续练吧。”
白雁声手握那件蓝袍,心里五味陈杂,那是十年前他上邕京之时雁蓉为他做的最后一件衣袍,这些年来他舍不得穿,一直放在箱底。衣服和人一样,经过这些年,颜色不再鲜艳,已经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他抬头去看萧溶月,她眼神挑衅地望着自己,像极了当年的萧瑀。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于是回头对小童道:“去跟东府里二奶奶说,不用补了,我穿这件。”
小童顿时欢喜无比,蹦跳着走了。
他如此从善如流,萧溶月倒觉不好。白雁声转身向她,伸出手臂,她不自觉后退一步,抱紧怀里凤鸣剑,警觉道:“你想干嘛,打架吗?”
白雁声哭笑不得。他只是看见她头顶有杏花花瓣,想要替她摘下而已。
便在这时,有哨兵踏花而来,急道:“将军,兵部收到消息,北燕二十万大军,兵分三路,从幽州、云州、洛邑南下。陛下请您速去崇政殿参政。”
花叶摇落,幽香飘散。
萧溶月喃喃道:“哥哥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自古权臣都要牺牲色相~~~
写到这里觉得满纸萧索,忠爱的配角一个个死了,此文也渐入尾声~~~~
再来打个广告,新文《长乐浮生记》开坑了。
☆、第八十六章
尚书令孙叔业的府邸在宫城外不远处的木莲巷口。这日天刚蒙蒙亮,府门外已经停了一队人马,仪仗肃穆,行人遇见无不低头避走。
白雁声行到中门处,见一个中年妇人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童等候在那里。因为他来得仓促,妇人来不及穿大衣服,只着家常毛青布大袖衫就出来了。手里牵着的孩子眉清目秀,望之有几分孱弱之像。这是孙叔业最近才从族中五服内承继过来的男孩子。
孙叔业随白雁声从临溪出来时,夫妇两人尚没有子嗣,这十年间天南海北征战,夫妇始终分居两地,膝下凋零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白雁声鼻子一酸,伸手在那孩子头上摸了一下,孩子不惯见生人,躲到了嫡母身后。孙夫人脸上尴尬,只得道:“夫君还未起身,妾这就去唤他,请将军到书房坐坐吧。”
白雁声摇头道:“夫人费心了,我只想去看看大人,岂能惊动他病体。”他说着就命跟随的人将带来的珍贵药材和补品交给孙夫人。孙家家仆随即带他到孙叔业的卧房去了。
一室药气,青幔低垂。家仆放下茶盏后,将床帏挂起,便退下了。白雁声走到床前,见孙叔业两腮染着一片不正常的潮红,呼吸间肺里有尖锐的杂音传出。他在床前坐下,掀开被角,探了探他的脉象。果然和御医所说不差分毫。他诊脉过后,又在他身上轻轻捏了捏,却是形销骨立,瘦得没几两肉了。
孙叔业睡梦中受了惊吓一般,忽然咳了几声,咳完之后便翻身向里。白雁声替他将被子掩好,在床前立了一会,便踱至北窗下的书桌前。桌上杂七杂八摊着账簿、书册、奏疏、舆图等等,另有一把竹制算盘,珠子都磨得油光水滑,还留有主人抚摸的手泽。他从地上的废纸篓里捡起一个纸团,遂摊开一看,那上面明显是涂鸦一般写着几句诗不诗,词不词的小令: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粱,回首万里,故人长绝。谁共我,醉明月?
中书令孙潜,字叔业,扬州东平郡临溪县人,少有文名,好经略之术,中年得遇明主,随蛟龙入海,一展平生所学。生生让这双只适合作诗焚香的手去策马扬鞭、拨弄算筹,若他一直在临溪,也应该是儿孙绕膝了吧。
白雁声在那窗前枯坐半日,眼望院中的落花流水。他不动,孙府的人也不敢来催,进来几次添茶倒水,请饭请歇,都被他挥手斥退了。
快到黄昏时分,孙叔业终于醒转。孙夫人忙来喂药喂粥,等他一一用毕,才将目光转向一旁,轻声道:“夫君,将军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孙叔业怔了一怔,忙要起身,白雁声迅疾过来止住他。孙夫人行礼告退后,他在病人床前坐下,见孙叔业脸色尚好,不觉松了一口气。“我没什么事,只是想来看看你。”
孙叔业抱歉道:“时值多事之春秋,不能有所襄助,反倒成了明公的拖累……”白雁声连忙握着他手,道:“胡说什么,叔业是为生民社稷操劳至此。我已吩咐府里,但有所需,只来国公府要就是。你安心养病好了。”他话刚说完,便引来孙叔业一阵剧烈的咳嗽,连忙去替他捶背揉胸。待孙叔业咳声渐歇,才犹豫道:“孙业,我问过御医了,这病最忌湿寒,不如你搬去西山别业住些日子。等到大军开拔之后,庶务繁杂,若不离开这府里,我怕你连一日的安生都没有。”
孙叔业目光柔和,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西山好,此地亦好。生在战乱的时代,想要离开战乱而独活,这样的人生不过是一个幻影。我留在这里,才觉得离明公更近些。”
白雁声一时默然。两人又说了会闲话,只听孙叔业问道:“将军几时开拔?”白雁声就将几日前拟定的战略部署与他说了,孙叔业低头思量一会,问道:“萧郡主怎么办?”白雁声一愣,忽觉头痛无比。难怪最近老觉得漏掉了什么,原来是她。
让她待在邕京,那是铁定待不住的,若是随军,又让将士们怎么看。孙叔业见他为难的样子,眉毛一扬,笑道:“还有一事,我料萧郡主也没有告诉过将军。”
这日午后,一个身着戎装的青年从成国公府后门走了出来。只见“他”一路溜达,在街上东看西顾,在里巷间七转八转,走了顿饭功夫,进了路边一座茶楼。
萧溶月男扮女装,径直上了二楼临窗的雅座。那座上已经等了一个中年人,做寻常商旅打扮。看见她便低头站起,待萧溶月入座之后,才始坐下,举止甚为拘谨。
萧溶月拈起筷子,随意吃了几口菜,便低声问道:“爹爹叫你来的吗?”那人目光机警地在四周扫射,口里却道:“是,柱国将军有话要传给郡主。”“什么话?”那人便从怀里掏出一个拇指般大小的瓷瓶,放在桌上。“将军说,请郡主伺机将此药放入白雁声的饮食之中,鸩人无迹。”
“啪”一声,萧溶月筷子没握紧,掉了一支在地上。说是雅座,不过临街位置好些,四周并无屏风遮挡,旁边有人侧目。她不欲拉扯拖延,让人看出端倪,借机让人新添牙箸,袖子一拂,却把那小瓷瓶收入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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