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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逐晚风-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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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子莺手提银鞭,一边听着身后动静,一边睨着面前的鲜卑军士,他脚下铺着厚厚一层黑羽箭,羽箭上横七竖八躺着些肠穿肚烂的马匹,银鞭末梢还在滴着血水。
  鲜卑人见城门关上,并无军队出城迎战,复又围堵上来,虎视眈眈望着这个瘦削的南朝人。
  孟子莺知道从此之后再无退路,反而心宽胆肥,往前迈了一大步。
  鲜卑人一时踯躅。侧面有几人鬼祟互看,搭箭想偷射孟子莺,只听几声惨叫,接连额头中箭,城上又有一人飘然而下,白衣白甲,落在孟子莺身旁,比肩而立。
  孟子莺喜出望外,一时哽咽。
  白雁声朝他微微一笑,又偏头向前。
  敌阵之中分开一骑,徐匡一手执鞭,一手持矛,踱着阵前,打量两人,不住颔首,拿鞭指着两人道:“果然有侠士守城。昨夜你是弹琴之人,你是射七 发连珠之人,剑胆琴心,相得益彰,只可惜都要殒命于此了。”
  孟子莺喝到:“徐匡,你也是汉人,竟然不念一点同胞之情,驱而就之死地,你的良心叫狗吃了吗?”
  徐匡凛然道:“春秋无义战,战场没有公平可言,成王败寇而已。”
  白雁声缓缓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将军易主而奉,便要这样心狠手辣不留余地吗?”
  徐匡扬眉看着这两人,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笑意来,道:“同气连枝,倒是好玩,你们两个报上姓名来。”
  白雁声、孟子莺双双看了一眼,同时跃出,长剑长鞭出手。
  白雁声、孟子莺双双看了一眼,同时跃出,长剑长鞭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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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孙季仁与众将士关了城门之后,放心不下外面的局势,又飞奔上了城楼,抬眼见白雁声、孟子莺两人被胡虏团团围住,骇得脸上全无血色,对他兄长孙叔业道:“大哥,快发兵把他们抢回来。”
  孙叔业看了他一眼,镇静道:“不可。离城门太近,与我方不利。若是徐匡带人强冲进来如何?”
  孙季仁急得团团转,把牙一咬也要往城下跳,被两旁亲兵给架住,只听孙叔业斥道:“有你逞能的时候。你先看看他二人如何默契。”
  白雁声、孟子莺同时跃出,前者目标是徐匡,后者却掠过两员主将,往鲜卑大军行伍中冲去。
  徐匡飞身下马,举起手里长矛直挑白雁声的长剑,他在马上用长兵器占优势,所以下马以示公平,紫金矛压住太虚剑,心里正暗自得意,对方一个反手,竟然反压上了紫金矛,朝他双臂砍去。这一招叫“一树梨花压海棠”,乃是白雁声家传的绝学。寻常武人能做到举重若轻便十分上道,更难为是做到举轻若重,一片柳叶,一颗松针,一柄软剑,都能力压泰山,这才是武学上的更高境界。不想这少年郎年纪轻轻,已有如此修为,这十来年中已是难见这样的对手,徐匡一边啧啧称奇,一边收了小觑之心,认认真真过起招来。
  孟子莺头也不回冲进敌营,城上众人都觉他自寻死路,过了一息之后却见鲜卑军队微微混乱。原来他一入敌营就收缩了身子,只在马肚子底下滚来滚去,他出身花间派,便是“扫堂功”这样不入流的武艺也练得十分潇洒好看,好似一只顽皮的幼猫。因在己方营中,鲜卑人又不好放箭,生怕伤了自己人,待要去抓他,怎么抓都抓不住,一不小心还要被他挠上一爪。他又专砍马腿,弄得军中一团乱麻,只因为一人,五万人的队伍竟然混乱了。
  这两人在城外扰乱敌方,孙叔业便命孙季仁带五百人马从西门出去,抄鲜卑军队后方:“你多带火石、煤油,辎重营、粮草营徐匡必有重兵把守,你不要恋战,只要放火成功立时便退,白将军、孟兄弟的围也就解了。”
  孙季仁带人下城楼,孙叔业微微一瞥,谢鲲从刚才就在一旁静默多时,连忙上前跪倒请罪:“小人僭越,请大人降罪。”
  谢鲲含笑摇头道:“事急从权,你做得很好,这里便交给你了。”
  孙季仁道:“那小人当仁不让了,待接回白将军,小人再辕门请罪了。”说着几步又跨上了垛口。
  徐匡与白雁声,武功都走阳刚路线,徐匡乃是南朝罕见的悍将,实战经验多过白雁声,但是近身搏斗,长矛不及长剑灵活,两人刚好平分秋色。孟子莺却越往敌后去了,一探头刚好远远看见数十杆黄色大旗迎风飘扬,他心中一跳,从地下跃出,蹬上马身,脚下“步步生莲”,从鲜卑人头顶掠过,长鞭一扬,将一排绣有金步摇图案的大旗卷成一捆,胸中提起一股浩然之气,只听咔咔咔几声,一捆大腿粗的大旗竟然被他手里长鞭拦腰截断了。
  长风吹过平原,断旗四下飘散,惹起惊叫连连。
  他这招原是降龙鞭里的“一鞭断十枪”,从今往后,大约要改成断十旗了。
  出师未捷而战旗先折,徐匡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眉头一皱,却被白雁声缠住,脱手不得,正在此时,又听见后军中“呜呜”的号角声,他脸色大变,急往后方西南角望去,平原上升起了数缕浓烟,那是粮草营的方向。
  他爽朗大笑道:“鸣金,收兵。谢公后继有人,来日再战吧。”说着一枪断下白雁声攻势,转身上马,毫不留恋绝尘而去。
  白雁声脚下一个趔趄,左膝弯曲半跪在地,幸亏有剑在手,不然真要趴在地上了。仰头焦急看着前方,只在鲜卑大军后撤的滚滚烟尘中寻找孟子莺的身影。
  不多时就见一个人影逆着人流,于千万人中翩然而至。
  孙叔业见两人在城下会合,又听西门来报,孙季仁毫发未伤回城,重重喘了一口气,这时才觉两股站站,立也立不稳,干脆在城墙地砖上盘腿坐了下来。
  这日算是小胜,更重要是折了鲜卑锐气,徐州城里都是欢声雷动。孟子莺这日大战过后觉得乏了,问过亲兵知道被救进城的汉人都被看管了起来细细查问,这才放心回了府里。
  打了水正要洗面,孙叔业却命人来请他。
  他虽然与孙叔业有点不卯,今日感激他及时出手相救,虽然十分疲累了,还是往他那边去了。
  孙氏兄弟独住一院。孟子莺过去时,孙季仁还在营中喝酒庆功,屋里只唯孙叔业一人。油灯朦胧,照得他脸上惨黄,越发显得心事重重。
  孟子莺在胡榻边坐下,孙季仁抱着暖炉,披着大氅,眼睛亮得可怕:“今日之事,子莺怎么看?”
  孟子莺叫他问得一愣:“什么怎么看?”
  孙季仁省悟道话头有些仓促,便一笑了之:“我唐突了。子莺,依你之见,徐匡有没有战意?”
  孟子莺于是也沉默了。这本来不是个问题,领着五万铁骑,远道而来,没有战意难道是郊游的吗?但是,但是,孟子莺沉吟良久,不确定道:“我也觉疑惑。以徐匡为人,五万虎狼之师,一来就会拼尽全力,不踏平徐州城誓不为人。他退得也太干脆了点。或者,他是在等大军主力压境,以求兵不血刃?”
  孙季仁不答反问道:“你见了昨日先到的一拨人马吗?”
  孟子莺道:“你是说那群马蹄、马鞍是黄金打造的燕帝亲卫?”他摇摇头表示没有看见。
  孙季仁若有所思,道:“若我料得不错,这些人不过是障眼法,来走一走过场,压压阵,现在已经离开了。”
  孟子莺心中一动,抬眼看他,两人都是聪明人里的聪明人,七窍玲珑心一点就透,然而想通过后又觉惊出一身汗来。
  孙季仁面色沉重,从榻上捡起一副舆图铺在小几上,孟子莺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就着惨黄的油灯看了半晌,孙季仁道:“你还记得昨日谢大人在城门上对徐匡说的话吗?斜径事速,不虑失道之迷。”
  孟子莺抖声道:“你是说谢鲲一早就看出端倪来了?”
  孙季仁沉声道:“岂止看出端倪,他肯定早就打好了算盘,只等圣旨一到,就要弃城南下。”
  孟子莺脸上晕染出一抹嫣红来,激动道:“那这一城的百姓又该如何?难道,我从襄阳到临溪,从临溪又到这里,就是为了再经历一次家破人亡、故土沦丧吗?”
  孙季仁尖尖下巴一扬,一字一句冷冷道:“徐匡倒有一句话说得对,春秋无义战,刘慕刘协父子和胡虏又有什么区别。子莺,先下手为强,我们不如先杀了谢鲲,占了徐州城,你可千万要站在我这边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

  “不得胡言”。
  平地一声闷雷从屋外传来,孟子莺见孙叔业一下捏紧了舆图,脸上变了几变,却在白雁声跨进房门之时又恢复如初,在心底啧啧称奇。
  白雁声甲胄已除,身着短衣,慢步走进来,扫视两人道:“我来找你们商量军情。”
  孙叔业却知他必是先寻孟子莺不到,才找来这里的,于是与孟子莺相视一笑道:“我们俩也有事正想与主公分说。”
  室内灯烛莹莹,白雁声看着面前两人一派温文尔雅言笑晏晏的模样,不由叹口气脱靴上榻盘腿坐下,颇有点无奈道:“你们两联手,若是真心想算计什么人,那人大概是世上最倒霉的了。”
  他这一句方缓和了刚才出语肃杀的尴尬气氛,三人凭几对坐,尽皆大笑。笑毕,孙叔业一展舆图,眸中灿若星点,端严一揖道:“主公,今时不同往日,天下已和我们当初在临溪时不一样了。鲜卑立国,对南朝虎视眈眈,一心想放马江左。孟氏据险而固,北出襄阳,势成割据。刘慕刘协斥逐忠臣,人心不附,国祚将尽。”他指着舆图道:“天下纷乱,单从这次鲜卑南侵来说,不一定非要从幽州出徐州下扬州,还可以从云州沿苍山下中州,或者从襄阳过汉水下长河。”
  白雁声看着舆图,心里忽然亮堂起来,颔首道:“我晓得今日徐匡为何处处让招与我了,他这五万先锋想来是疑兵,主力已从别径南下了。”
  孟子莺心头一紧,插了句话问他:“你与徐匡一对一,能胜他吗?”
  白雁声想了想,坦荡道:“若是百招之内也许有一二分可能,过了百招之后,我只有输的份。”
  孟子莺眉头蹙得更紧了。
  孙叔业继续道:“中州有十多万兵力,原来与徐州可以互为奥援,但是段晖做了件蠢事,去年清洗裴党,把京畿守备将军杨难当杀了,那杨难当与中州的卢辙是同门,卢辙咬牙切齿恨不能以血洗血,因此中州只怕指望不上了。再说襄阳,”他说到这里目光转向孟子莺,道:“孟子攸当年就看中襄阳是兵家必争之地,不过那时荆、青尚在朝廷掌握之中,因此得之也无益。如今荆、青大半入孟家手里,孟子攸坐镇襄阳,鲜卑若是提出借道过汉水,那么不用费一兵一卒,顺江而下便可直入邕京。”
  白雁声对他的假设颇有疑惑:“胡虏过处,寸草不生,孟子攸再与朝廷对立,又怎么会放任外族驰马中原,难道他自己不是华夏正统,不会反受其害?”
  两人都看孟子莺,后者脸色渐渐转白,眸光躲闪,又像是回忆又像是感叹,轻声说道:“他常说得失毁誉关头,如不打破,天下事无一可为。年少时读史,他常常夸赞唐太宗李世民,在打下江山之前,曾有十二年向突厥称臣纳贡,他说大英雄当如是。”
  白雁声瞳孔遽然收缩,沉默不语。孙叔业嘴角微扬,心想所料不差,英雄和枭雄的差别,想必就在这里。
  三人一时都是无语。隔了半盏茶的功夫,白雁声沉声道:“你们想的不只这么多罢,还有什么,一并说出来。”
  孙叔业与孟子莺对视一眼,大胆道:“不论鲜卑大军从襄阳,还是从苍山过去了,一旦兵临邕京城下,刘协又要像去年那样下旨勤王,徐州首当其冲。以谢公的性格,三朝元老,宦迹几十年,自然要粉身碎骨以报王恩,此地军士少不得倾巢出动。不过这次和去年从扬州出来不同,我们屁股后面现跟着五万鲜卑铁骑,请问将军,徐州六万将士,前有狼后有虎,要怎么勤王救驾,一旦失败又往哪里退兵?徐州百万黎庶,大军一旦南撤,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一城百姓何辜?”
  不错,是进亦忧,退亦忧,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社稷不负苍生?
  白雁声抬眼望两人,波平如镜,道:“你们方才在议什么?”
  孙叔业此时目视孟子莺,孟子莺便豁出去了,道:“我们商议等到圣旨下来,谢鲲命大军开拔之时,趁机杀了他取走虎符,便占了这徐州城,有强兵在手,要什么有什么。□□自毁长城,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们也不需出兵去救,便坐山观虎斗好了。正如解忧公主所说,苍山远眺,三分天下有其一,从此之后相时而动,北击鲜卑,西进川蜀,南下江左,正是不世之功……”
  “放肆!”白雁声爆喝一声,震得小几上油灯摇曳,灯花劈啪做响。但见他剑眉倒竖,目光灼灼,道:“我们从军为的什么?是为了天下太平,弦歌不辍!又不是要占山为王,行那盗贼之事。你既然经历过襄阳之围,就知胡人凶残,大军过处一片焦土,怎能为了自己一点小利,忍见江南半壁江山都陷入敌手?谢公说斜径事速,不虑失道之迷,我也有一句话要说,王道无近功。”
  他语气十分沉重,孟子莺瞬间眼眶就红了,不平道:“那样糜烂的邕京,救之何用?”
  白雁声此时也觉得自己语气太过严厉,于是舒展了眉头,缓声道:“要我像孟子攸一样,靠牺牲无辜的人夺来江山,我也做不到。”
  孟子莺牙齿将嘴唇咬得快要出血了,反驳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白雁声从胡床上坐起,一边穿靴一边道:“办法很简单,即日击退徐匡,全歼敌人就是。到时圣旨一下,南下勤王,驱除胡虏,再无后顾之忧。”
  孟子莺顿时呆住。要杀谢鲲夺徐州的计策他和孙叔业早就料到白雁声定是不许,但听到这里也是呆滞。徐匡数代镇守北地,彪悍绝伦,遇到鲜卑铁骑也仅能不败而已,如今投身敌营,如虎添翼,白雁声年少心高,竟然放言要取胜。孙叔业不由笑道:“主公原来想要效仿刘玄德。这里却没有诸葛武侯,哪里请教破敌之策?”
  白雁声却已经走远了。
  这日徐州守兵小胜的消息到了晚间也传遍了彭城的大街小巷。知州府里,谢连璧听说父亲从外面回来,一脸喜气地直入中堂,却寻不见谢鲲的身影。想着大约在北溟堂,转过回廊,穿过垂花门,见书房大门洞开,看不见人影,地上摆着火盆,噼里啪啦烧着什么东西,她急趋几步上前一看,竟然是满满一盆信件书籍,慌得她一边喊人一边赶紧从火盆最上面揭起了一本古旧书籍来。
  谢鲲听见喊声从书房最里面走出来,看见是女儿,摆手道:“不必叫人,这些都是我不要了的。”
  谢连璧伸头往火盆上方看,火苗吞噬着字画、书册,令她生出不祥之感,遂问道:“爹爹,你平时不是最爱这些的吗?”
  谢鲲脸上难见表情,只摇摇头道:“身外之物罢了。”他走过来接过女儿手里的书籍随便翻了翻,是一本佛经,正翻动时,从书里掉出一张泛黄的纸张,谢连璧接住了,好奇地略看看,满纸奇怪的符号,弯弯曲曲的线条,谢鲲也不以为意,随手将那佛经扔进火盆里,意兴阑珊淡淡道:“是梵语吧。早先看不懂,以为还有机会学,现在老了也没那个精力了。”
  他话里大有意味,谢连璧原以为今日小胜父亲的心情应该还好才对,却没有想到恰恰相反,于是小心翼翼搀着老父步入书房。尚未发问,忽见书桌上一张梅红信笺,写着自己的生辰八字,心中一跳,霞生双颊,嗔怪道:“爹爹又在操心这个。”
  谢鲲含笑看看她,眼中大有不胜寂寥之感。
  谢连璧忍不住说道:“爹爹操心太甚,天下岂无良匹。以女儿才色门第,何患无贵介婿,纨绔子弟敖不足数,如欲得乘龙快婿,请无以贫富门第论。”
  谢鲲瞠目。
  谢连璧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她第一次对这个名媛淑女都应该回避的话题做出如此直白的回答,一时间脑袋轰地一声,脸上挂不住,连安都忘了请,扭头就走了。
  谢鲲知道女儿虽然生得婉柔如水,却是倔强有主见,觉得她话里大有内情,连忙唤管家前来,忧心忡忡问小姐近日见过什么外人。管家搜刮肚肠才想起前几日白雁声来赴宴的事,连忙禀告谢鲲。谢鲲初听不快,后面听说当时还有其它人在,心中稍安,才觉女儿的清誉是保住了。
  这个人仪容秀美,本事了得,堪称少年英雄,自己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一来了解不深,怕爱女所嫁非人,二来此人刚刚拒绝了与华阳公主的婚事,正在风口浪尖,他也不愿意为爱女树敌。但其实他真正害怕的是,此人日后会不会与孟烨、卢辙是一流,养寇自重,拥兵割据,成为乱世的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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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事家事都让他愁肠郁结,正百转千回踌躇之际,有客来访。他走到前厅,见堂前一个穿鸦青色长衫的中年文士双手负后,正在悠然欣赏墙上的书画,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凤目舒展,嘴角微扬,问道:“谢大人可是在思量破敌的良策?”
  第三日清晨鲜卑军队又到,没有了前两日战俘开道,攻势却只增不减,箭矢火石急如骤雨,护城河里流血漂橹,外郭之间死伤枕籍,城里城外俱是伤亡惨重。谢鲲仍旧是不发兵,徐州城池坚固,鲜卑军队也无计可施,到了傍晚留下一地尸体收兵而去。
  于是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到了第十日傍晚,从南边奔来几匹探马,鲜卑人撤军途中看见了,问徐匡要不要截下,徐匡马上遥遥望了一望,脸上露出笑意。
  那三匹探马到得徐州城下,人马俱疲,领头的人容颜憔悴,声嘶力竭高喊:“八百里加急军报,谢鲲接旨。”
  守城的人不敢轻易放进,请白雁声来查看,白雁声在城头略看了看便命人放进。自有人查验他们身份,不在话下,事毕,白雁声亲自领他们往知州府去。谢鲲早得了消息,换好朝服,摆好香案,府衙众人分列两旁,一见传信之人禁军打扮,俱是下跪行礼。
  那禁军统领也不拿腔作调,干脆从怀里揭出一个缝得严严实实的油布包,拆开了取出一卷黄帛念出声来。
  白雁声、孟子莺、孙叔业三人目光交汇,果然不出所料。鲜卑大将萧渊藻领十万大军取道襄阳,沿汉水南下,不日即到江北,皇帝命八州将士往邕京勤王。
  孟子莺刚一听到襄阳的地名便不禁抖了一抖,满嘴都是苦涩之味。
  谢鲲似是也料想到了,沉静接旨,问道:“皇上龙体可好,邕京领兵的是太子殿下吗?”
  那禁军统领愣了一愣,苦笑道:“太子不过五岁孩童,如何领兵?”谢鲲眼前发黑,几欲晕倒,叫身旁众人一把扶住了,只听那禁军统领一字一顿哽咽道:“半月之前大行皇帝殡天了,停灵昭阳殿,太子继位,改元靖宁,立皇太孙,谢大人,邕京之中一团乱呢。”
  一时间在场众人都是悲声大作。
  白雁声跟着跪着,额角突突地跳。
  不过一时三刻,知州府就换上了醒目的白布白幡,众人也手脚麻利换了素服,齐聚一堂商量对策。没待谢鲲问话,他手下的两名策士先自吵了起来,一人主张立即弃城南下救驾,一人主动拥兵不动暂观后效,吵到几乎要打起架来了。
  谢鲲头裹白布,转向白雁声问道:“白将军有何看法?”
  白雁声据座拱手肃然道:“邕京被围国难当头,在座各位食俸禄忠王事,千里驰援义不容辞。只是白雁声名为徐州守备,徐州百万黎庶也不能舍弃。国门要守,社稷要救,请谢大人明日带军南下,雁声斗胆请留,势与徐州城共存亡,决不让鲜卑一兵一卒踏过徐州城。”
  他说话字朗声清,在座众人除了孟子莺、孙叔业都是惊愕难言。谢鲲一时肃然起敬,望着这年轻人沉吟良久,方道:“你说得好,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但是守城光有将没有兵也不行,徐州六万人我带走五万,留下一万给你,你可想好了,我若是走了,你怎么守徐州?”
  白雁声摇摇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堰,实在不行徐州城还有十几万壮丁,保家卫国也能尽绵薄之力。”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算是意尽了。
  因着第二日要开拔,谢鲲先命众人退下,自己回到后院去收拾。府里早已乱成一锅粥,他到书房还没有坐下,已听见管家在外面叫道:“小姐小姐,您慢点,别跌着。”
  谢连璧从外面进来,因为国丧一身白衣白裳,去掉了钗环粉黛,只在鬓角带一朵白绒花,不减丽质,反增空灵之气。此时脸上表情奇怪,朝谢鲲问道:“爹爹要带兵回邕京勤王?”
  谢鲲点点头,慈爱看她道:“你稍作收拾,不要带太多东西,明日乘为父的车舆一起走。”
  谢连璧咬牙问道:“那管家和婢女们怎么办?”
  老管家在外间跺脚道:“我的小姐,这时候还管得上老奴们怎么办。”
  谢鲲敷衍道:“等鲜卑退兵了,再来接他们。”
  谢连璧目光锐利,剑一般指向父亲,谢鲲竟然承受不住女儿的眼神,尴尬低头,只听谢连璧发问:“既然如此,为何单单带上我?父亲回京救驾,怎能带女眷上路,以致耽误戎机?女儿生在江南,长在彭城,已将此乡当故乡,愿在此地等候父亲佳音。”
  谢鲲只觉太阳穴又钝痛起来。他这个女儿慧黠聪灵,兼之说一不二,不忍弃朝夕相处的家仆而走,这才是最大的难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

  白雁声从知州府出来,就忙着调兵遣将。事出突然,为防哗变,邕京被围和新皇登基的消息谢鲲下令不得外传。但是深夜这么大规模的调动,几乎倾巢出动,到底能瞒多久就不得而知了。他点将完毕,正要往校场而去,孙叔业在门口堵住了他的去路。
  “将军”,他待其余人等都走远了,一揖到地郑重道:“请允许卑职随谢大人往邕京勤王。”
  这不啻是一个惊雷。白雁声凝望着他,倏地就想起崇明十三年在明山秀水的临溪,宗祠堂前走下来的那个青布衣衫的中年文士,从南到北这一路走来,飘扬云会,万里相赴,男子双眉纠结,形容清羸依旧,鬓边不知不觉多了风霜痕迹。他眸中闪烁,一时不能言语,好半天才涩声道:“孙宗主,多保重。临溪的同袍请你一起带走。”
  孙叔业听他话里大有诀别之味,明知是误会了,却并不辩解,嘴角微扬,抱一抱拳,匆匆而去了。
  白雁声望着他的背影眼酸难耐。
  三更时分,大街上火把攒动,几万人的队伍开拔,不免走鸡斗狗惊动附近人家。白雁声一面命人维持秩序,一面目送前锋从城门出去,随后中军逶迤而来,领头是谢鲲,他惯常乘车,这晚为了行动方便也换做了骑马,看见白雁声在城门口,便打马上前。两人依次行礼,谢鲲扶起跪在地上的白雁声,用力握着他的臂膀哽咽道:“白将军,我不在这些日子,麻烦你照顾小女了。”
  白雁声大惊,望他身后一看果然只有长随在侧不见家眷,连忙问道:“谢小姐为何不与大人同行?”
  谢鲲眼里泛着泪光,似是不愿多说,只道:“千里赴国难,无暇顾及,劳烦将军了。”
  白雁声瞬间觉得身上的担子又重了,只得点头道:“大人放心,末将定当竭力保全徐州城。”
  他目视这五万人走出城门,方登上城楼,暗夜里星子闪着微弱的光芒,看不见人影,只听见马蹄咄咄响动如雷声翻滚渐渐远去。
  天边慢慢翻起鱼肚皮,谢鲲走后几日,寒冷的风吹过平原,扬起漫天尘土,白雁声登上外郭,见城墙下又多了两具尸体,随行亲兵拽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卒走过来,道:“将军,昨夜摔死两个,走脱三个,还有一个没走掉的,挂在墙上吊死了。这孩子一夜睡死过去了。”
  白雁声看了看那小卒,面色一沉,道:“玩忽职守与临阵脱逃同罪,先关着再说。”
  亲兵扯着那个小卒子走了,孟子莺不知何时上了城墙,走到他身边。见他脸上有愁苦之色,心里也是无以排解,极目远眺,鲜卑人的大营每日号角不绝,人马调动频繁,却不再靠近徐州城。
  白雁声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轻声道:“徐匡是想等谢鲲走远了,徐州城溃不成军,然后以逸待劳。”
  胡虏压境,此地长官和守军一夜之间不翼而飞,徐州城就变天了。浮言胥动,莫知从来,米价菜价几日就翻番,富家大户四处打探,戍卒都无心操练,更有甚者,夜坠下城,向南逃亡。
  他这几日为防徐匡偷袭也是未曾合眼,眼下两团浓浓黑影,孟子莺便来替换他。白雁声暂时下了城楼,回府洗了个热水澡之后,睡意全无,站在书架上想找本闲书看。忽然见整整齐齐的架子上有一本书是倒放的,他拿出来一瞧,是本《说文解字》。书里有几页新鲜折痕,他若有所思,又从书桌前的纸篓里扒拉出几张窝成一团的废纸,摊开来看,“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却是比小儿描红还要差劲的习字。
  他望向窗外,褐衣的小胡奴已将木桶澡豆都收拾好了,于是朝他招手道:“阿戎,你过来。”
  阿戎从屋外进来,低头道:“将军,还有什么事吩咐?”
  白雁声看着他艳丽的眉眼温顺地平伏,收敛了初见时的桀骜不驯,心里也是一疼,于是柔声问道:“这是你写得吗?”
  阿戎闻声抬头一看,见他手里的书籍和字纸,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连忙又低头,忽听白雁声道:“你过来。”
  他惴惴走到书桌前,见白雁声指着皱巴巴的字纸道:“你识字,但是不会写,我说得对不对?阿戎,你夏朝话是谁教的?”
  阿戎一怔,过了半晌轻声道:“没人教,我自己学的。”
  白雁声翻动手里的《说文解字》,书册沙沙地响,递给他轻声问道:“阿戎,不要骗我,你叫什么名字。”
  阿戎缓缓抬头,面前之人容颜如雪,目光温润,透着玉石一般的光芒,他胸口扑通扑通地跳着,鬼使神差伸手在书上一指。
  白雁声看了一眼,心情格外地好,伸手拽过他手腕,另一手拿了毛笔,四下寻顾,砚台里蒙着一层薄灰,于是在旁边的朱砂盒里蘸了一蘸,在他手心里一笔一划写了个“瑀”字,边写边笑道:“瑀是似玉的白石,有玉的洁白无瑕,又不会像玉轻易碎掉,谁给你起的名字,好得很。”
  狼毫笔刺得手心发痒,他话说完,那个铁画银钩的字也写成了,泛着红彤彤的柔光。
  耳边仿佛有人说:“我听先生说,杂佩者,珩、璜、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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