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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耳前朝事-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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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薄暮,石驹入室点上了灯。摇曳黄光映照下,一君一臣就像是被琉璃固封,执手半晌,相视无言。许久才回过神到中厅促膝坐下,一同微微笑了起来。
刘彻眼中似有水光,治焯也双目发酸。
“你……听闻你在边关,做了不少离奇事……从言官历练为武将,不愧是我的兄……肱股良臣!”
听他“兄弟”二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治焯怔住,平息片刻才微笑道:“托陛下洪福,治焯身在营中,时时想起陛下……陛下别来无恙罢?”
刘彻微微点头:“朝中发生一些事,不过不打紧……”
二人一时无话。
“听闻申公今年二月卒了。”
治焯眼神一滞,缓缓道:“三月时,小窦遣人至善无县营传话,说了此事。”
“你……”刘彻端详着他,“这么多年,你始终无法承欢膝下,连申公离世也不能为他送终,你……”
治焯笑了笑:“前年义父到长安讲授道义,耳提面命 ‘臣于君’、‘子于父’二义,在义父看来,臣为陛下效命才是无忝所养的孝道。至于扇枕温衾之类,臣虽心所想,但义父并不看重。”
刘彻兀自感叹了一声。又说:“你难得回来,关靖却深入巴蜀,帮我理顺西南之事。现下你二人生别二载,是牵肠挂肚罢!”
治焯听他似在惋惜,可遣关靖的决定,不正是他做的么?帝王的心思难以揣摩,刘彻不久前的情谊是真的,临到事前,包括此刻的试探,也是真的。他只好也顺着说了几句抚慰的话,等刘彻最终放下心来,再过问他边关如何度过时,他以身外事的调侃语句,把结识路博德等人、善无县营平荀彘,以及升擢后与李广冰释前嫌的故事说了一通,听得刘彻开怀大笑。
二人之间的生分已经磨合得差不多了,治焯才深思熟虑重新开口。
“路博德一干人……原为淮南国兵曹掾史骑士,为淮南王效命。”
刘彻疑惑道:“那为何做了椎剽?而后又随你去做材官?”
“说是同样效死,愿为九州死,不为一国死。”
“……有何分别?”治焯不答话,刘彻深思一刻,便皱起眉头,“小火,你的意思是,淮南王欲反?”
“唯。”治焯望着刘彻道,“先前臣奏请陛下遣使者密探淮南国盗铸之事,原以为淮南只是在此事上暗做文章,谁知淮南王的心比这个大得多。”
“可有凭据?”
治焯摇摇头:“只有路博德等人的说法而已。”
“哼!”刘彻站起身,在中厅里来回踱步,“淮南国历来就有不正之风,高祖时的黥布,文帝时的刘长,刘安在先帝时就欲谋反,事败后先帝仁慈未与他计较,如今他又欲与我分庭抗礼么!”
治焯道:“陛下不若遣人前去刺探,毕竟臣也听闻,淮南国确有盗铸之事,且多为淮南王信赖的臣子及其亲属。仗着淮南王的权势,加上淮南王也没有心思放在这件事上,他们便造伪/币外流,中饱私囊。陛下可以此为由细细探查。”
刘彻像忽然记起什么,说:“今年四月,淮南王向我讨要关靖,之后司马相如驰传上疏,说途中遇到淮南籍刺客……是因为关靖知晓他欲反之事?”
治焯一怔,刘安果然有所作为,但看来没有得手,他放下心道:“淮南王忌惮知情人至此,可见确有其事。”
刘彻沉思片刻,望着治焯:“诺。我稍后就令张汤遣人去淮南。”
治焯微笑点头,如此一来,淮南王就无暇再去祸害关靖。就算谋反之事探查无果,朝中借此机会将刘安的左膀右臂斩除部分,也可以多少削弱他的势力。于公于私,都是好事。
治焯心下暗松,刘彻却忽然以一种感念的目光看向他,半晌道:“小火朝政兵事皆通达,幸亏我当初没有……明日朝中细讨出征策略,接下去尽灭匈奴,大汉江山之固,我要依托于你了。”
治焯回望着他:“臣一定肝脑涂地为陛下分忧。”说着深深一拜,在重修旧好的君主面前俯下身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更卒:与“正卒”相对,正卒指年满二十岁的青年去边关服役两年;之后为更卒,每年中有一个月参与修缮边亭等杂事。但一旦战事,国家募兵,两者就差不多了。
☆、卷五十九 战庐中
次日,刘彻在中朝与此次派遣的武将商议过策略后,众将领无法在关内过冬节,径直奔赴各自驻守的边关。
一旬之后,上谷郡在白日里升起三缕狼烟。
刘彻在早朝中听到这个消息,一改之前的愁眉不展,拍案叫好:“胡人又犯我上谷,来得正是时候!”
殿外飘下雪花,算时日,离长安最远、离上谷最近的公孙敖和路博德也一定到位,正好支援。一见狼烟,四路兵马分别北出,直奔上谷。先前已布好阵,就算匈奴不进犯,他们要先围剿的,是雁门关外的单于本部。李广、治焯正面对抗,驻军于雁门东面代郡的公孙敖、路博德,从长城出,自右路杀入,使单于大军分心;离雁门最近,屯兵雁门西的云中郡,公孙贺从左路拦截匈奴兵,卫青则带武骑向北远走一千里,从单于背后包抄。
四路骑军沿长城将单于本部围困,攻线形成一个“口”字,围灭匈奴首领,如果胜,今后再以单于本部的地域作为驻军地,向左攻击楼烦王、白羊王,向右直取匈奴左贤王部。
若一切如排布般顺利,大汉的整盘攻胡局面就会打开。
现今计划不如变化,匈奴自上谷郡犯入,但其实总体而言境况一致。那一点变化,他相信他的武将们能够因地制宜,随机应变。
雁门至上谷路途七百里,由于先行师皆骑军,李广和治焯的军队总共不出五日便可赶到。
然而实际状况并不若刘彻所想那么简单。
军中约定,狼烟一柱,表示进犯胡人在五百以下,三柱为二千以上。同时人走马驰,分三路快马加鞭沿边关,同时向长安朝中通信。
看到烽燧上沿长城传来的警讯时,雁门附近县尉立马带各地骑军至,李广誓师后便下令出军。
“而今我等同赴上谷,各位惜命,也愿有功有赏,我都懂!所以我等一定要把胡儿斩尽,将来才可有好日子过!”
治焯站在李广身边,听到这样一句话,心下一顿。
这种誓师之辞,的确符合很多将士的心声。但他们收到加急军报,说进犯胡人过万……若是小仗,自然可以这种言辞让士将同心,但眼下如果不调集同袍之义,把国难家难抬出来,士气高时,自然可以助长士官更强的信心,但倘若出师不利,需要背水一战,那时人人回想起此誓师一词,万一苦难中想,我不要功赏了,只求惜命,又该当如何?!
眼见演武场上,连同他的军部在内,总共一万骑军,人人意气风发的样子,治焯缄口把心中的疑问按捺下来。
也许不循规蹈矩,也是李广领军的技巧?
可接下去奔赴上谷的两三日,治焯对于李广的疑问越发强烈。
骑军顾及马匹,每过一个时辰便要停下慢步几里再疾驰,但由于国难当头,理应星夜兼程,一万骑军,实则有一万五千匹马。五千材官照顾累坏的马匹,并将休息完毕的马与之相交换,尽所有人之力,以不误战机。
但由于天寒地冻,李广心疼兵士,天色黑尽便命令驻营,天破晓才重新启程。夜里听到军营中,人人感念李将军爱兵如己出,偏偏看到李广还与众士同吃同住,治焯感觉自己心焦得头发都要白了。
第三夜,驰传传来新报,说公孙敖与路博德的骑军前夜遇突击,一万骑军已损二千,杀敌数险险过百。治焯回望李广正亲手喂几名冻坏了的材官饮药,他眉头一皱,上前求李广到他营帐中商讨。
“将军威仪高贵,晚辈求将军切莫再亲自做那些事!尤其……求将军莫再与士官同吃住!”
李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左军将军在营中赏罚分明,老夫还以为你是知轻重之人,谁知你特意找老夫,就为了吃住之事!”
说罢就要走,治焯赶紧拦住他,揖礼道:“将军为一师首脑,士官食饮粗糙,营帐简陋湿冷,万一将军不慎患病,岂非令众军无首而军心大乱?”
李广叹口气,说:“战场之上,将士同袍。将军若不爱兵,又凭什么让官兵为一个将军战死?”
“但是……”
李广不耐烦道:“你也知道他们食住不佳,若要患病,我愿与我的士官同甘共苦。左军将军莫再劝,还有别的事么?”
治焯怔了怔,向李广禀报驰传所说的内容。
“哦?如此不堪一击,”李广沉吟半晌,“接下去你我兵分两路,我沿外长城带主军自匈奴西侧攻入,与骑将军公孙敖会师;左军将军带你的二千军骑绕到匈奴后方,助公孙敖引开匈奴攻势,并与我遥相接应,如何?”
治焯一惊,劝道:“将军用兵如神,可当初我们与其他三门将领约定……按照今日局势,我们也该领兵自胡人西北侧全力进攻,虽然骑将军暂时落败,但长城之内也有四周郡县的王师支援……”
李广一吹胡须,怒道:“左军将军,你虽初为将领,也不该胆小如鼠,事事按计划行事。且你既然初为将,刚才指责老夫不会带兵,此刻又要教老夫如何打仗吗?”
治焯无言以对,只好说:“李将军征战无数,治焯不敢。但也如将军所言,治焯新为将,患得患失,还请不要兵分两路……两千骑军由治焯领,恐怕一日也抵挡不了。”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李广笑了笑,“那就分你骑军总三千,军导和幕僚也给你最有经验的人。”
“治焯……”
“莫再说了!”李广伸手按着自己的额角,“此乃军令,去罢!五日之后上谷郡外你来应援我!”
说完就走了出去。
治焯见劝解无用,只好心怀忧思地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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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破晓,李广把约好的一千骑和数十军导,以及等比的材官、军医、辎重等归到治焯的两千骑中,率主队往东前进。马蹄踢踏的积雪不久脏污成泥,雪天下,治焯望着自己严整以待的士官,重新梳理麾下部曲,可惜赵破奴等人都被分去了李广处,眼下只有粗略相处了一年的人。
“诸位同袍义兄义弟,我等即将从北路以奇军为李将军做制敌牵引。临行前,我有一言奉劝。”
他停了停,环视眼前凌然骑在马背上的骑士,以及跟在马队四周的材官。人人口中呼出白气,眼睛望着他。
“李将军曾说过,建功受赏,话不错,但那只是为留给胜仗之后,还活着的人。”
眼见众人神色肃穆下来,他才接着道:“这一行,人人生死难料。但诸子与我既然身赴沙场,首要任务是杀敌,以保全你我的子孙后代不再受战乱之苦。我们不杀胡人,就会被胡人杀。诸子可愿因自身不慎,被他人夺命,或因一时贪生畏死,眼见同僚身首异处?”
大半人齐声回:“否!”军中却有几人面面相觑,表示不以为然。
那是从李广军中分来的几名曲长,近一年来已习惯李广随和随性的管制方式,其中一名叫范光,他斜着眼望着治焯,鼻梁皱起像是嗅到了什么不好的气味一般。
治焯扫了他一眼,接着道:“为了各位既能立功,亦能保命,我重申我军约法三章。
“其一,以军令为唯一行事标准。杀敌时,若见闻军令为 ‘进’,则只可前行和左右杀敌,后退者斩;
“其二,谎报、瞒报军情,私自脱阵,动摇军心者斩;
“其三,今后起,以刁斗为信,卯时启程,戌时驻营,亥时入寝。值夜、入寝时,无故四处游荡者,军法处置;伤病者,轻伤照顾重患,康健者不得无故帮扶;炊食者,若让我同袍义士因饮食害病,伤及十人以上者,斩。”
他顿了顿:“以上,记下了么?”
“臣部有一事不明,”治焯回过视线,见范光果然开口了。他朝四周轻蔑笑了笑,说,“左军将军三章不离 ‘斩’,李将军可从未如此对过我们。再者,若不是为了加官进爵,何人愿提头去为王师卖命!将军不提功,只提过,究竟是为何?”
他话一出口,治焯察觉自己训导一年的左右皆朝范光怒目而视。
范光问完话,还低声跟自己麾下骑士说笑着什么,治焯冷冷一笑,道:“理由我最初就说过,功与赏只有活着的人才能享受,死了即便家人受赏,也与本人不相干。军中文吏将日日为各位记录杀敌之数,立功者绝不会被亏待。同样,有过者也绝不会被轻饶。范光,你可知罪?”
范光愣了愣,接着又环顾嬉笑起来:“将军莫要骇我,若将军容不下我,我请命跟随李将军去!”说着朝他一揖礼,带着身后一曲百人就要走。
治焯朝自己的校尉赵食其望了一眼,赵食其立马上前,以环首刀挡住范光去路。
范光讪讪笑道:“您不会要杀我罢!”他带领的人跟着笑起来。
治焯正色道:“军令如山,李将军命你跟我军部,你违令,当斩!我刚才就说过,私自脱阵,你自说自话就要走,当斩!此外,你身为曲长,却说 ‘为加官进爵而入军’,辱没为国为民而战的所有有志之士,动摇军心!三罪当诛!”
他对赵食其道:“枭范光之首悬于军旗下三日!刚才与他一同妄走之人,同罪斩首!”
骑士阵中闻言一片混乱,人人虽未敢接话,但一大群马却低低嘶鸣着躲开,留出一片空地。
范光等骑士被拽下马背,见治焯说一不二,才吓得脸色煞白,跪地连连求饶。
治焯叹口气,摇头道:“尔等贪生惧死,还有人敢与你们一同战斗么?此种人,留不得!”
话音一落,赵食其带领麾下一同举起腰刀,顷刻之间,惧死惨叫声被冲天飚出的血雾阻隔。军阵空地上的新雪和泥淖被红色染尽,四周却霎时静谧得能听见雪片落到树上的声音。
“还有人有异议么?”
场上士官气贯云天道:“否!唯将军马首是瞻!”
治焯点点头:“军导探路,北进!”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提到战争,总免不了要硬看。以下附两张图,用以缓解诸位大人脑补的痛苦~
1、刘彻原定破胡计划:
2、实际李广及他让治焯领军的线路:
☆、卷六十 愈沉疴
上谷一役,战了近两个月。
治焯率三千骑军北行五百里,再往东进,沿路数次遇到几队胡人,由于士官前后都悬着刀,然而后退是死,前进不一定死,还可能立功,人人顾命奋杀,斩敌三千时,他的骑军只折损了不到二百人。
如此一来,全军兵士斗志高涨。加上平时治焯也并非暴戾之人,与文吏言谈、幕僚议计,皆思虑明确,进退有度,新入军的兵士也很快归心。
可一路都未遇到匈奴大军,治焯如约在上谷郡外的荒漠中驻军数日,向东打探的军导却先带来了一个人。
“小火兄!”霍去病疾步入营,脸上是久别重逢的亲近笑意。
治焯迎上前:“去病!你为何在此?”
两年未见,少年窜了一大个头,相貌长开,戎装更显英姿飒爽。
“胡人犯了上谷便往北逃了,舅父未等到其他三路将军,决定一军追敌,经过此处。但哨探说往前再行百里便有数万胡人大军屯聚。我们暂驻下来,打算先看看其余几路我军战况,找各路将军商议后重新布阵。恰好小火兄军导见到我们,舅父遣我来请你。”
“数万胡军?”治焯眉头一拧,“可是我与李将军有约,不过驰传失联,不知他的下落。”
“将军!”治焯话音未落,遣往上谷郡的哨探冲入帐中,面色苍白道,“骑将军公孙敖一仗损骑军七千余,剩余伤病无可抗敌;李将军自出长城,便遇上了匈奴大军,损兵折将大半,残部去向不明。”
二人一惊,治焯上前问道:“那李将军人呢?”
“李将军出战首日便负伤生病,听闻被胡人掳走了。”
治焯与霍去病对视一眼,当机立断道:“兴许就在你们看到的那支胡军中,”他出营帐吩咐,“即刻拔营,二刻以后班师向东北,与卫将军会合。”
之后近一月的征战中,治焯与卫青、霍去病合兵,一路杀到茏城。然而胡人行踪一直在变,追踪无果,而汉军的辎重中,粮草将尽。
此时,派往胡军中的密探回报了两件事。一是胡人节节后退的原因:此次胡军进犯上谷时,左谷蠡王伊稚斜趁军臣单于和左贤王合力攻汉之际,欲借机篡位,单于本部和左贤王部大乱,无心恋战一路北退;二是李广的下落:李广最初被掳,但几日前凭一身勇武,加上胡人听过李广声名,下令要活捉他,虽是俘虏却无人敢怠慢,他伺机夺了胡人的马和弓箭,成功逃跑了。
“事到如今,我们也不可再战。”卫青对治焯和霍去病道,“班师回去罢!”
二月中,三人带着胡人俘虏和部分护军回到长安后,恰逢李广也独自一人策马奔向西宫。
三人一同上前嘘寒问暖,李广只皱着眉扫了治焯一眼,敷衍两句,便先往非常室走去。
卫青察觉异样,霍去病倒是心无挂碍,亲自带领护军押胡人俘虏去往长安狱。等治焯和卫青到非常室时,见李广已请罪完毕,刘彻面无表情地对他说,此事明日朝议来定,将军先回。
见到他和卫青,刘彻眼中却瞬间焕发了一层喜色。
“二位将军快上前来!”他一手拉住一人,用力握了片刻才放开,眉飞色舞道,“前日驰传已报,卫青初战便一路势如破竹,为朕斩敌七百,俘虏二百,带马羊、物产数以万计至关内,实乃我大汉猛将!”
卫青回不敢,刘彻喜色更浓地望着治焯:“左军将军,听闻你与李广兵分两路,三千骑士,却斩敌三千,俘虏二千,自身完整无损。我要赠你食邑千户,封侯为……”
“陛下,”治焯打断刘彻,“臣不敢领封。臣为李将军属将,雁门一军,共损车骑材官近万人,无功可说。何况,陛下说我军 ‘完整无损’,但臣出征前,便斩李将军麾下一曲,若再受赏,恐人心不服。”
“哎,那件事若不做,只怕你还未出师,你那三千军内部已溃为一盘散沙。”
刘彻不以为意,卫青也一旁接口道:“征战大事,是死一曲还是全军覆没,身为将军,必须有所选择。”
但治焯坚持推辞,最终刘彻答应只赏治焯麾下立功的人,以及战死沙场的士卒至亲。至于他本人,只能作罢。
“臣还有一事相求,”治焯深思熟虑道,“李将军本战被俘,加上损兵数太大,恐怕明日朝议难逃死罪。但李将军事二世主,就请陛下允许李将军以钱赎命。”
刘彻微笑着望他:“一心为李广说情,你似乎忘了一个人。”
治焯一怔。
“我遣去西南夷的使臣,本月尽已回长安。但去年以来,西南之事顺遂,现正通灵关道,架桥于孙水。工事紧凑,需至少一位使臣驻守巴、蜀,以防万一。公孙弘谏我续用关靖,”他顿了顿,望着治焯的视线闻言便垂到了簟席上,接着道,“加上司马相如也来信说,关靖为使者,才华横溢,还有得力家臣一名,就是你昔日门客郭涣。我想,西夷事大,关靖来助我,我再放心不过。不过如此一来,你二人今年又无法相见了。”
听到这种事,坐在一旁的卫青都忍不住望了治焯一眼。治焯顿了顿便微笑道:“国事前,陛下肯信任他,是他为臣的福分。治焯敬谢陛下。”
刘彻开怀道:“何苦强作欢颜,我看你,不如去拜访一下公孙弘罢!他谏言总是能通晓大义,论雄辩,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言下之意治焯顿时明白了,对刘彻俯首一拜退出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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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空落落的邸宅,治焯命石驹关门不见客,接着把柯袤叫到面前。
柯袤年及弱冠,却不肯取字,说是投奔关靖和治焯二人,为弃暗投明,愿效仿二人所有做派。可如此一来,他既成人,姓名只能由父母和天子直呼,治焯只好叫他“柯公子”。
“去年回来,我托柯公子替我打探之事,可有结果?”
柯袤点点头:“唯,公孙秋兰每逢月初便会至左内史大人府上,与公孙大人举家一同常祭,这几日也在左内史宅中小住。”
治焯无奈笑了笑:“……我欠她两样东西,是该还她的时候了。”说完便命石驹备车,到左内史府邸南门,治焯单刀直入道:“晚辈想见大人府上一个人。”
公孙弘以一种难以捉摸的神色看了看他,道:“请至中厅,她料到将军要来。”
身为治理长安的左内史,公孙弘的邸宅相较其他重臣府邸而言非常简陋。门厅漆薄,前后院狭小,中厅四角以石为镇,地面簟席甚至好几处破了洞。倒是处处堆放着书卷,这副清廉克俭的做派,令治焯不禁对他另眼相看。
静坐中,有人脚步轻盈走了进来,治焯抬眼一看,公孙秋兰身着丧服,身后跟着的果然是小莺。
治焯不顾尊卑,先朝她行礼,开口道:“公孙贤人他……?”
秋兰笑了笑,说:“唯,去年冬,大父病殁。秋兰家道不济,幼年丧父,不可祭祖,是以请公孙大人代为祭礼而已。”
治焯点点头:“姑娘一向看重宗祖之事。贤人在世时身随性至,也算无憾,姑娘莫伤怀。”
秋兰怔了怔,莫可名状笑道:“原来将军还愿挂记秋兰。”
治焯不接话,从身边拿出一只漆木盒递了过去。秋兰接过,打开一看,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看回治焯。
治焯淡淡道:“三年前许姑娘的横吹。治焯在雁门驻守时,偶见一丛翠竹,想起昔日承诺,便取了一段。之后再在沙场斩敌的间隙里,为姑娘做好,镶以珠玉,坠以绦结……”眼见秋兰眼中闪现百味杂陈的神色,他微笑道,“看还合姑娘心意么?”
秋兰把木盒中的横吹取出来。竹管通体漆成绛红色,音孔平滑,绦结编工细致,鲜艳夺目惹她双眼刺痛。
“将军费心,是为秋兰,还是为昔日一诺?”她双眼微红,却又笑起来,问,“还是为了关子都的清静,来向秋兰说情?”
同一个问题,时隔那么久,治焯不答,她好像就不肯放下。但现今已不能再回避,治焯看着她道:“赠姑娘彤管,是因为当初认为彤管配姝女,是一幅美景。不为情意,也不为诺言,更不为他人。单单为彼时彼刻,此物此人。”
“是么?”秋兰敛去眼中水光,冷笑道,“将军雅兴,什么都不为,单为一幅 ‘景’就肯费时费力做这些事?”
“信与不信都在姑娘,”治焯望着眼前人,叹口气道,“世间有太多人和事,值得奋力求索,并非只有情意一样。只要姑娘是为自身悦然,哪怕挥霍韶华,海中筑沙,水里作画,又有何不可?全在作为者自身意愿罢了,何必在意沙塔被海浪湮没,丹青被清水稀释,而使心血无以示人呢?”
“秋兰能将此横吹毁了么?”
“治焯心意已到,姑娘毁不毁都无谓。”
秋兰若有所思看着他,接着命小莺拿来一柄铁斧,当着治焯的面作势要劈,谁知治焯动都未动。她忽然长叹一声,把斧丢到一边。
“将军找秋兰,就是为了赠这管竹子罢!心意秋兰已领,将军也可以走了。”
“还有一物。”治焯拿起身边另一个小小的漆木盒,“姑娘当初赠的信物,治焯完璧归赵。但望姑娘今后找到更好的人再赠,不使情意空投。”
他说完便起身,朝秋兰揖礼后就要走出中厅。秋兰望着这个行止风度与三年前初见时,不差分毫的男子,忽然泪噙满眶,问道:“秋兰听闻将军在迎娶秋兰之前,便与关子都结下情意……秋兰算是晚到之人。若当初将军先迎娶了秋兰,才遇到关子都……还会……还会……”
治焯回望她一眼,上前把她扶坐好,才说:“情意无先来后到之分。治焯当初遇到他,也未曾想过后来能得到他的回馈。”
秋兰顿了顿,平息片刻问:“将军若当初没有得到关子都的回馈呢?会恨他么?”
治焯坦坦一笑:“如赠姑娘横吹,我做我愿做之事,至于他如何对待,都无所谓。自然也不会恨。”
“是么……”
秋兰像是无力正坐,微微斜倚到几案上,不久对治焯露出一个笑意:“将军说得对,恨犹一叶障目,我不该自苦。我……若我说,当初将军府上的火,秋兰有心纵,但实则后来是无意中打翻了灯盏,将军信么?”
治焯缓缓道:“信。”
“那……之后,秋兰又惊又恼,无智之中向公孙季大人托付,做了之后的不德之事,将军……”
治焯宽慰道:“不怪你,今后莫再为便可。”
秋兰伤怀半晌,最终重新坐好,对治焯俯下身:“秋兰当初没有看错人,无非有缘无分罢了。将军走好!”
治焯微笑点头:“姑娘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
☆、卷六十一 再走他乡
次日朝议,朝中文官果然谏请刘彻,论法,李广、公孙敖在上谷一役中铩羽而归,当斩。但刘彻以即将到来的清明为由,说要赦天下,因此这二人皆可以金赎命,贬为庶人。
退朝后,治焯拦住摘去冠带的李广:“李将军……老师今后欲往何处?”
他心里明白对方心高气傲,自景帝时一直位于二千石高位,如今年老却被贬,怕他一时想不开。
李广听他称“老师”,眼中锐利的光顿时软了下来,朝治焯拱了拱手道:“老夫无能,连累左军将军大功不受赏……”
“老师切莫……”
李广抬手打断他,远远扫了一圈宫内的红墙绿树,眼中变得寂寞,叹道:“左军将军昨日为老夫求情之事,老夫已有耳闻。今日将军称我为老师,我不敢当。将军有大将之风,今后……我愿将军莫把上一辈之事挂碍在心。人生几何?且纵豪情,让自己好好过罢!”
治焯一怔,没料到这种劝慰竟来自这么一个人。望着李广半白的须发,他动容道:“治焯送老师出宫。”
李广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治焯听到有人兴冲冲走近,一听便知是霍去病的脚步声。
李广眯眼笑了笑,拱手说:“将军莫担忧,李广气硬,不会寻死。蓝田县林中处处飞禽走兽,将军若有闲,可至城南找老夫,一同至蓝田打猎。”
治焯这才放下心来,长揖道:“好,老师好走。”
直到李广远去不见背影后,治焯才回过身看等了半晌的霍去病。
“……小火兄,你这几年像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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