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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如梦-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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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天,那搭在墙边好几年,已经被踩得陈旧褪色的踏梯,不知什么时候被丢到了后院的柴堆里面。
此后的日子里,安笙绝口不提任青,只一门心思、专心致志的帮助师父雕琢九龙白玉冠。
他虽然嘴里不说,但是哥舒碧又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
哥舒碧仗着自己带着商队走南闯北,交游广阔消息灵活,也时时不忘打探任青等人的下落,可总是失望而归。
任青这个人,竟似从未出现过一般,探听不到任何的讯息。
哥舒碧心里也很介意,尽量避免在安笙面前提起这件事,但是偶尔失言不小心说起,安笙虽然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那双湛蓝的眼眸却总会黯淡下去,然后沉默很久不吭声。
已经刻骨铭心,要如何遗忘?可碰到依旧疼痛不已,便学着慢慢的隐藏,紧紧埋在心里……
◇◆◇
两年后,九龙白玉冠终于完工。
在胡言与安笙的手中……
玉成碎叶。
整整十年的时间,胡言与安笙用双手细细的雕琢,终于完成了九龙白玉冠。
也许是天地山川的神袛灵气都凝聚在了这块璞石里面,保佑着他们完成了这件雕琢工艺。
看着眼前的九龙白玉冠,这多年的心血汇集,安笙忽然觉得心潮起伏。
玉成了,他们也可以离开碎叶城,到长安去了……
玉予识货人,货卖与识家。
只有万国来朝的大唐,才明白他们的手艺,才明白这顶璀璨夺目的九龙白玉冠!
哥舒碧借着父亲哥舒翰的名义,通过河西节度使王忠嗣,不但修了奏折先送往长安,更派出精兵护送,保护九龙白玉冠一路平安到达长安。
而对当时的皇帝李隆基来说,所谓宝物,不过是后宫中璀璨夺目的装饰品而已。
天朝上国,何物没有?
他要的,是天下归心。是宝不是宝,倒在其次了。
波斯被大食灭国已经很久,可是波斯人依旧源源不绝的来到长安,更有不少人做了官,终老一生在此地。
大唐向来兼容并蓄,如今万国来朝,好一番浓墨重彩的盛世华夏!又何妨多一件光彩夺目的波斯国宝来锦上添花?
因此,当胡言等一行人到达长安的时候,鸿胪寺已经派人在明德门外迎接,旋即延入皇城内的鸿胪寺宾馆休息,不日便在长庆殿献宝,接受皇帝召见。
◇◆◇
长庆殿一侧,耸立着高高的门楼,汉白玉的台阶一尘不染,春日的暖阳把两旁扶疏的花木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中间高高的台阶上,便是大唐天子李隆基,身边是他最宠爱的妃子杨玉环。
台阶下两侧是三省六部的大臣,都沉默着,等着看这传言中的九龙白玉冠。胡言与安笙师徒俩,都穿了全新的波斯服,由鸿胪寺卿陪同,在太监的带引下,来到台阶前。
安笙远远的就看见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上坐着两人,看不清楚面容,一人皇袍龙冠,另外一人满头珠翠,闪耀着光芒,心知那便是大唐皇帝与贵妃了。
身旁胡言轻咳一声,他连忙低下头来,双手捧着锦盒,亦步亦趋的跟在师父身后,直到台阶前,把锦盒高举过头,放在前面地上,两人一起跪下。
「波斯国人胡言。」
「波斯国人安笙。」
「向大唐上国献宝。」
胡言与安笙都说得一口流利大唐话,此刻说来,两侧的官员中竟有微微点头的。
「既是无价之宝,就打开看看吧!」
高台之上,传来皇帝的声音。
「遵命。」胡言闻言又是一礼,然后回头对安笙示意。
安笙膝行两步,把锦盒打开,小心翼翼的把九龙白玉冠取出,颤巍巍地高举过头顶,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那花费了他们师徒俩十年心血的宝物,就彻底的展露在世人面前。
只见九龙白玉冠绽放雪白的光芒,仿佛有千条瑞气,寒彻天地,教人不敢逼视。九条精雕细琢的白玉龙形,裹在四周,互相缠绕着,薄如蝉翼,却又明似秋水,剔透得如清澈的天山冰泉,纯净无瑕。而龙的下部,是碧绿的水波,衬托着上面的九条玉龙,都循玉石本身的纹样雕就,在灯光流转之下,竟隐隐有了流动的感觉,仿佛那不是一顶王冠,而是一件活物,是一片晶莹的冰,是一团蕴藏了天地灵气的云霞。
四周顿时传来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旋即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长久的沉默寂静之后,高台之上,缓缓传来一个深沉的声音,玄宗皇帝慢慢的说出了四个宇。
「鬼斧神工。」
足矣。
四周立刻响起异口同声的「贺喜吾皇,天下归心」!
官员们纷纷侧过身来对着皇帝行礼,恭贺这件波斯的国宝,如今,是大唐的国宝,为盛世锦上添花。
胡言和安笙却依旧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听见一片称赞声,安笙也不免心下得意。
自己和师父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来雕琢这块玉,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心血,才完成了九龙白玉冠。即使大唐多宝,这般流光溢彩的宝物,也确实罕见。
应该满足了……相信师父此刻心里,定是说不出的言语,说不出的欢喜。
随侍的小太监,上前来收走九龙白玉冠,从此藏入兴庆宫,成为了大唐的国宝。
玄宗皇帝赐了师徒俩一千匹绢,又着鸿胪寺卿给他们一个告身,在鸿胪寺补一个差使。
胡言和安笙,连忙叩头谢恩。
高台之上,玄宗皇帝做了个手势,一旁的太监便又尖声尖气的,宣布让胡言师徒俩退下。
两人哪敢多留,起身,低着头一步一步后退,直到那高台上的人变得遥远,才转身离开。
◇◆◇
鸿胪寺客馆毕竟不是常住的地方,献宝之后的第二日,胡言就和安笙收拾了东西,迁出客馆,来到了长安东市的永乐坊。
永乐坊靠近朱雀街,上临常兴坊,多是酒肆酒家所在。
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
面容娇好、貌美如花的胡姬,历来是长安酒肆一景。
其中最有名的,又要数永乐坊的「翠涛居」。
而翠涛居有两绝,一乃翠涛美酒,用古高昌国的法子酿成,饮者无不折服;二就是胡姬朱颜。朱颜也是翠涛居老板,二八年华,年少貌美,一双碧绿的猫样眼眸风情万种,身材高挑婀娜,又能歌善舞,仰慕的人趋之若鹜,生意自然也是门庭若市,客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一些有名的风流文人,倜傥名士。朱颜都能笑吟吟的游走其中,无论是商贾贩夫,还是士子名流,都应对自如,游刃有余。
长安酒肆向来也是宿驿,前方饮酒后方住客。
胡言和安笙带着行李来到翠涛居,朱颜和哥舒碧早已在院子里等着了。
吩咐下人把行李拿去二人房间,哥舒碧就像往常一样,笑嘻嘻的搭住安笙肩膀,道:「你现在可算是名扬天下了哦!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和胡言师父献了一顶九龙白玉冠,连当今天子都亲自开口夸赞了。」
「你消息倒快。」安笙斜眼看向他,毫不客气的打掉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做生意的,消息不灵通还怎么赚钱啊?」对安笙的拒绝碰触,哥舒碧早已习以为常,丝毫不以为忤,边揉着手背边道。
朱颜拉住安笙问:「这次可是打算在长安久住了?」
「这个……」
安笙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原本一直看着三个年轻人叙旧的胡言却忽然开口:「住不了多少天,等把京城逛了,再去东都、扬州等地,一游大唐,见识见识山川风物,就回碎叶城陪师兄。」
「要走?」哥舒碧三人闻言都吃惊不小,异口同声地惊呼。
安笙更是惊诧莫名。
他原本以为这次来长安,就像自己小时候想像的那样,就此长住下去,然后靠着一身本事,在这繁华的城市之中,闯出一片天地来。
可师父却说,要离开,回碎叶城去?
他怎么甘心?一身的好本事,一手的好雕功,还有一双连胡语师叔都赞叹不已的「识玉的好眼」,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又哪里情愿舍得这刚刚才踏上的一条康庄大道,回到遥远的碎叶城去?
「为什么?皇帝不是才叫鸿胪寺给我们补了个差使吗?正是大好的时候,为什么要走?」安笙不解,连连问道。
「长安不是你我能待的地方。」胡言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回答道:「反正那也是个闲差,还不如去讨一纸通关文书,天南地北的游历一番,安安静静的过这辈子。」
「我不要!」安笙一双秀美的眉早已紧紧拧在了一起,一副不甘心的模样,「要走您走,反正我不走。」
「你!」胡言见小徒弟闹了别扭,正待责备,转念一想,安笙从小就向往大唐,如今好不容易来到了一直梦想着的地方,怎么舍得离开?
他……毕竟还年少啊……胡言叹息着。
可安笙哪里知道师父的心思,别扭性子一上来,谁劝都不听,又连珠炮般的开口:「再说了,师父您的手艺,难道还比不过那些工匠?九龙白玉冠又不是什么人都能成就的宝物,可不就在您的手中见了天日?连皇帝都夸奖『鬼斧神工』,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什么鬼斧神工?」听见安笙这番话,胡言忽然把袖子一拂,很是生气的样子,「那不过都是别人的一句话!要是昨儿个皇帝说九龙白玉冠不算什么,我们这十年的心血,就彻底化为齑粉,丁点儿也不剩。」
他说到激动处,猛地站起身来,来回走动,「做我们这行手艺,不要以为自己有本事,就目中无人了,却不知什么都掌握在别人手里!包括性命!到底值不值钱,都是有权有势的人一句话,由别人来定,自己半点做不了主!」
安笙还从未见过师父这般声色俱厉的模样,顿时愣住,想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站在那里,皱着眉紧抿着薄俏的唇,一声也不吭,末了,才低低的憋出来一句:「……那我也不走……」
「你!」见小徒弟一脸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表情,胡言也无计可施,袖子一甩,气鼓鼓的回房去了,丢下安笙站在院子里噘嘴赌气。
◇◆◇
安笙生性执拗,再加上犯了倔脾气,认定了要待在长安,无论师父怎么劝说,都半点不松口。
见小徒弟心意已决,胡言实在没法,不禁后悔自己从小实在太宠溺他了,以至于养成了这么个别扭的性子。
临走之前,他毕竟还是放心不下安笙。
「我知道你心高气傲,一心想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片天来,可是露巧不如藏巧,尤其是做我们这门手艺的。」胡言紧紧握住安笙的双手,语重心长的道。
安笙的手指纤长秀美,漂亮得就像他做出来的那些精美玉器一样,晶莹剔透,却又带着些不食人间烟火的虚无清高。
胡言静静的看了片刻,才长叹一声,继续道:「如今因为九龙白玉冠的关系,定会有人慕名而来,你若是要做,记得不能给最好的东西,千万别把本事露尽了,不然……」
他话未说完,又是一声叹息,抬头看向长安那巍峨的城门,「这里都是一群贪得无厌的狼,什么都要最好的,恨不得能把所有的珍宝都搜刮到自己手里,当年太平公主是这样,安乐公主也是这样,我们这些小小的玉工,算得了什么呢……」
「师父……」看着胡言一脸凄然,安笙也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他知道师父、师叔年少时曾在长安住过,更在太平公主的南庄里做事,可后来太平公主事败,师兄弟俩便离开了长安回到西域。但是当年在京城究竟遇到了一些什么事情,他们却从来闭口不提。
听见安笙的轻声呼唤,胡言这才仿佛自回忆中惊醒似的,笑道:「算啦,说这些做什么……」
他转过身去整了整马背上的行李,片刻,才又回过头来,脸上,是父亲般慈爱的表情,看着安笙道:「孩子,要是想家了,就回来吧,我和你胡语师叔,都在家呢!」
「……嗯……」安笙使劲点了点头。
「孩子,好好保重。」
说完最后一句叮嘱,胡言就上马离去,离开了长安。
大路蜿蜒,消失在天地交接的尽头,马蹄溅起尘烟滚滚,来来往往的,数不清向往这盛世京城繁华的人,也数不清黯然失意的人。
长安如梦,梦如长安。
◇◆◇
翠涛居生意向来很好,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楼下喧嚣,楼上清静。
有点身份地位的客人,都习惯在楼上品尝佳酿,一边喝着美酒一边吟诗作对,风雅无边,更有甚者,于酒肆之中谈论国事,也可见唐风之开放了。
鸿胪寺丞陈进向来狂放,又仰慕朱颜许久,每日流连翠涛居,定要打烊才肯离开,今日更是带了同事好友来,一尝翠涛居闻名遐尔的翠涛酒。
朱颜笑吟吟的送上美酒,漂亮的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对着陈进轻轻的抛了个媚眼,对方就差点连酒杯都捏不住,骨头也都酥了。
「这位大人面生得很,可是第一次来翠涛居?」朱颜见同席的一人青袍宽袖,斯文英俊,便像往常一样靠了过去,笑道。
罗紫卿素来很少来胡姬酒肆,见貌美如花、身材婀娜的朱颜靠过来,香风阵阵,他不禁尴尬的转过头去,脸顿时也红了。
陈进见状大笑,「罗兄莫非是消受不了美人恩?要知道多少人求都求不得呢!」
朱颜也嘻嘻一笑,正想开口,眼角看见安笙走过,连忙起身,「两位大人慢用,朱颜去去便来。」
陈进顺着她的方向看去,也看见了安笙,问道:「这不是那位连圣上都夸赞不已的大师么?」
安笙倒是记得陈进,他与胡言初来京城的时候,身为鸿胪寺丞的陈进就负责接待事宜,不想在翠涛居遇到,于是礼貌的点点头,笑道:「大师不敢当,陈大人,多日不见。」
陈进也笑着行了一礼,然后介绍自己的同伴,「这位是罗兄,乃太常少卿。」
「在下姓罗,名紫卿,幸会幸会。」
罗紫卿久闻九龙白玉冠大名,哪知今日见到那宝物的雕刻者,居然不过是一位十七、八岁左右的波斯少年,又长得那么纤细漂亮,不禁惊讶万分。
安笙平时不是很会和陌生人打交道,现在遇到,不过是点点头,行个礼,秀美的面孔上虽然带着礼貌的笑容,算不上亲切。等招呼完毕,客套话一说完,他就想不到该再说些什么,于是干脆闭上那薄俏的双唇,站在一旁默不吭声。
而他这副模样瞧在旁人眼里,就是一派的清高自傲难以接近。
陈进和罗紫卿脸上也就未免带了一丝尴尬的神色。
朱颜见状,连忙笑吟吟的靠了过来打圆场,对罗紫卿道:「罗大人看起来如此年轻,想不到已经是太常少卿,真是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啊!」
她一边说一边朝对方抛了个媚眼,眼波流转风情万种,说不出的妩媚,却让罗紫卿一下子红了脸,尴尬的咳嗽一声,急忙错开眼去,却又正好和朱颜身旁的安笙对了个正着。
那样精致俊秀的面孔,漂亮得就算站在以美貌出名的朱颜身边,也丝毫不逊色,一双碧蓝的眼睛似乎比天空还清澈,正看向自己。
罗紫卿忽然觉得心里一动,一种从未有过、说不出的怪异感觉便涌了上来,不敢再看向那双碧蓝的眼眸,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他连忙端起酒杯猛地喝了一大口,不料却被呛住,顿时咳嗽不止。
朱颜最先忍不住,「噗哧」一声,格格娇笑。
被她这么一笑,陈进、安笙也绷不住脸了,都先后笑了出来。
听见笑声,罗紫卿更觉得尴尬万分,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偏偏陈进还打趣道:「紫卿啊,怎么如此激动?」
「呃……」罗紫卿大窘之下,也想不到怎么回答。他本来就不是那等伶牙俐齿之人,如今更是不知该反驳好,还是当作没听见的好。既然想不出,干脆就装作还在咳嗽的模样,躲过好友的打趣。
他一面又忍不住悄悄往安笙那方抬头,可刚抬起头,却看见安笙也正瞧着自己,脸上带着笑,没有丝毫的恶意和取笑的意思,他心里方觉得安慰了一点。
不过也因着这一场小小的风波,彻底解开了刚才那点尴尬的氛围,安笙显得比之前稍微亲切了一些,在陈进的挽留之下,更难得的留了下来共进晚餐,朱颜大方的送上了好酒好菜,宾客尽欢。
陈进身为鸿胪寺丞,平时来往接待的都是藩宾胡客,而安笙才从西域过来,也就顺带向他打听一些西域各族的风俗习惯,听到特别有趣的地方,更是拍掌叫好。
逐渐熟悉,安笙的话也就多了起来,不过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每次一看向罗紫卿,对方就会红着脸低下头去,要是找他说话,更是差点连杯子里的酒都洒了一桌?
难道自己脸上有什么怪异不成?安笙不解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第五章
如果说之前来翠涛居,都是被陈进硬拉着来的话,在与安笙认识之后,罗紫卿就觉得,自己其实也并非那么抗拒去那种声色旖旎的胡姬酒肆。
他生性比较拘谨,完全不似时下流行的那种文人习气,风流好杯,放浪不羁,游走在莺声燕语之间,流连于各色繁花之中。平时便鲜少呼朋引伴,大宴宾客,喝得酩酊大醉。
可自打认识了安笙,罗紫卿虽然还不至于主动开口来翠涛居,但是至少当陈进提议去喝一杯的时候,他也不再像往常那样推辞,而是欣然前往。
连陈进也察觉到了好友的异样,时时笑他,莫非是仰慕朱颜姑娘,才改了性子不成?
每次被打趣,罗紫卿便红着脸低头不语,也不反驳,反倒是朱颜常常为他解围,笑呵呵的岔开话题。
朱颜年纪虽轻,可一双眼睛也是风尘里练出来的,又怎么看不出罗紫卿这个书呆子,心之所系到底是谁?
他哪里是仰慕自己,分明是对安笙有意而来!
只是罗紫卿懵懵懂懂,还丝毫不觉自己心意,以为只是对安笙一见如故,亲切而已。
朱颜这促狭小妮子,也乐得看他继续懵懂下去,懒得点破。
好在安笙那性子,只要认识了,觉得对眼了,就不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变得热络许多。如今面对罗紫卿就是这样,每每笑脸相迎不说,连话都多了不少。
这点倒是让罗紫卿心里颇为受用。
再加上身为酒肆出资者之一的哥舒碧,贩酒从东都洛阳回来了,翠涛居一下子热闹起来。
以往罗紫卿就在安笙和朱颜口里听说过这个人称「石头」的突厥「奸商」,天生一股狂放不羁的性子,却又继承了他父亲哥舒翰的仗义豪爽,倒也是侠义中人,就只有一点不好,在商言商,生意做得精明,算盘敲得利落,半点不肯吃亏,彻头彻尾的商人本色。
哥舒碧带来洛阳的郎官清酒,众人品尝过后交口称赞。
朱颜不禁噘起了嘴巴,不满道:「我这儿的玉壶春也不输给朗官清呢!」
翠涛居自酿的玉壶春酒,也是长安出名的好酒,众人皆知,听见朱颜开口道:「我们自己做的玉壶春,今天开窖,两位大人要不要尝尝?」
陈进连忙点头,朱颜笑着出去,回来的时候拎着两壶酒。
「虽然不像翠涛那样有名,可是味道也不错,今儿个才第一次拿出来,两位大人就当是尝个鲜吧!」
玉壶春带点桂花香气,还未入口就已经沁人心脾。
陈进不禁赞叹了一声,「好酒!」
「郎官清虽然不错,不过朱颜姑娘自酿的玉壶春也不输啊!
「陈大人可真会说话~~」朱颜听见夸赞,笑得面绽春花,和对方打情骂俏。
众人正在说笑,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迅速往他们所在的房间而来,旋即有人粗鲁的一脚踹开了房门。
几人都惊讶的回头看去。
房门处站着一些全副武装的兵士,还有衙役官差,手里拿着铁链枷锁,满脸杀气腾腾,显然来者不善。
哥舒碧等人顿时愣住了。
哥舒碧见过世面,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起身陪笑道:「各位官爷,究竟有什么事?」
为首的官差却正眼也不看他,鼻孔朝天哼了一声,「御史院抓人,闲杂人等一律闪开!」
听见是御史院的官差,在场的人都忍不住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御史院,专司纠察弹劾百官,参与审讯重大案件,可自武后掌权以来,酷吏横行,便成了一处让人闻之色变的阴森所在,进去的人,谁能活着出来?
近年来,御史院和大理寺两处地方,屈死了多少人,枉断了多少案子,罄竹难书。
可如今这教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御史院,居然来翠涛居抓人?
哥舒碧心惊胆颤的看向房内其他人,他们也正互相看着,脸上都是掩不住的惊惶神色。
官差却等不得,大声喝道:「谁是陈进?」
「我便是。」即使心里惶惶不安,陈进还是应声。
「拿下!」
为首的官差一挥手,铁链旋即锁上了陈进的脖子,拉扯着就往外走,丝毫不管链子锁住的人被拉得踉踉跄跄,撞撞跌跌,走也走不稳。
见陈进被带走,剩下四人方才回过神来,互相对看了一眼,连忙追了出去。
朱颜跑在最前面。
陈进个性张狂,也许在言辞之间得罪了人而不自知,但是他为人磊落,人又有趣,朱颜倒也不是全然对他没有好感,如今见他被御史院的官差抓走,心里焦急又担心,紧追着来到酒肆前堂。
前堂早已被小二们打扫得干干净净,但不见一个客人,连之前那四个维持治安的执金吾兵也不见了踪影,只有御史院的官差衙役,沿着墙壁站成一排,桌旁有一人,官服严谨,背对而坐。
「为何抓我?」忽然间飞来横祸,陈进大声嚷嚷:「本官到底犯了何事?要拿本官,也得真凭实据,不能信口雌黄!」
「闭嘴!」拉着他脖子上铁链的官差粗鲁的打断,「抓你自是有事!还给我端什么官架子!」
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班作威作福惯了的御史院官差恐怕就要扬手给陈进两耳光了。
哥舒碧等人也追了上来,见前堂一派肃杀,心里也惊疑不定,互相看了几眼,然后都齐齐看向堂中坐着的那人。
想必这位便是今日的主角。
看官服颜色样式,怕是官还不小!
陈进正站在那人面前,愤慨的大声吼道:「为何抓本宫?」
那人却扬起手,懒懒的挥了挥,手下会意,一脚就向陈进腿弯处用力踹去,陈进顿时滚倒在地上,嘴里仍然嚷嚷不休。
「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亏你还是御史中丞,难道大唐律法都被你视为无物不成……」
他话未说完,嘴里便被硬塞进一团灰沉沉的破布,只能咿咿呜呜的,再也叫嚷不出来。
那人这才慢慢站起身来,缓缓开口:「带走。」
只是平平常常的两个字,语气也不见得多激烈,甚至平缓得乏善可陈,听在安笙耳里却有如电殛,竟是惊呆了。
他不敢置信的看向身旁的哥舒碧,见对方也同样是满脸惊愕的神色,才又缓缓的,看向堂中那御史中丞。
那人已经转过身来。
俊美如画的年轻面庞,身形挺拔,丰姿卓然,可一双眼却目光如炬,像利刃一般咄咄逼人,薄薄的双唇习惯性的紧紧抿着,给原本应该倜傥潇洒的少年眉宇间,带来一股让人心惊胆颤的凛冽杀气,冰冷刺骨,寒意迫人。
安笙连眼睛都不眨的紧紧盯着他,半晌,才轻轻的,细不可闻的艰难开口:「任……青?」
任青!是你吗?
真的是你吗?
安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曾在碎叶城与自己相识相知,更颈项交缠、耳鬓厮磨的任青,会在骤然消失、音讯全无整整两年之后,在这样的景况下重逢!
哥舒碧也彻底被惊呆了。
这两年多来,他利用自己行商多年的人脉关系,打探过了所有的管道,都找不到任青的下落,却完全没有料到,他居然已经入了官场!
御史中丞李任青,名以刑法典章纠正百官之罪恶,实为宰相李林甫心腹第一人,借刑狱铲除李相异己,无所不用其极,手段毒辣残酷,从不留情。
哥舒碧又怎么能猜得到,这个臭名昭著的活阎罗、鬼见愁,让人闻名色变胆战心惊的酷吏,就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即使觉得异样,也只认为是重名而已,哪里想得到他居然真的就是任青!
两人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愣愣的看着任青。
安笙心里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又是不敢置信,几重情愫交织而上涌进心头,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了。
想要上前去,脚下却怎么也挪不开步子。
任青却缓缓的朝向他们看了过来,看过朱颜,看过哥舒碧,看过罗紫卿,最后视线落到安笙身上。
目光依旧锐利明快如刀一般,即使看见安笙,眼神也没有丝毫的波动,只是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稍微多了那么片刻,旋即又若无其事的转过脸去。
「还磨蹭什么?把人带走!」他对手下喝道。
竟是一脸完全不认识安笙的表情。
安笙大感诧异,情不自禁就想冲上前去,脚步刚动,却被人自身后拉住。他回头一看,哥舒碧皱着眉,收起了素日嘻笑的神色,冲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安笙会过意来,可身边人影一晃,朱颜竟快步冲了上去。
「这位大人,是不是拿错了?陈大人到底犯了何事?」朱颜见陈进被强行锁走,心急之下几步便冲到任青身前,咚一声就跪了下来,拉住对方衣袖哀求道:「陈大人是好人,犯了什么罪名要拿他?大人,您一定是搞错了……」「滚开!」她话尚未说完,任青就猛地用力一挥,甩开了朱颜。
朱颜猝不及防,顿时摔倒在地上。
任青皱着眉,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不耐烦的沉声道:「官家做事,还要向你这个小小的胡姬解释不成?再纠缠,连你一起抓进去。」
他那一挥之力劲道颇大,朱颜显然摔得不轻,疼得捂住了肩膀,俏脸变色,安笙和哥舒碧见状,连忙上前扶起她。
见安笙一双湛蓝的眼睛带着不敢置信看向自己,任青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转身出去了,而随行的官差衙役也悉数离开。
翠涛居这才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扶着朱颜回到后院,哥舒碧铁青着脸,开口道:「那人可是任青?」
安笙低头不语,半晌,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回答:「是他……」我怎么可能认错?他苦笑。
「哼!」哥舒碧冷哼一声,再没言语,只低声询问朱颜可否要紧。
罗紫卿从他们的话中察觉有异,犹豫着问道:「难道两位认识李中丞大人?」
他本是见安笙神色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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