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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如梦-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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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李林甫病重,唯恐有个万一,眼尖的人早已乖觉的攀上了高枝儿。昔日李相手下和李任青齐名的酷吏吉温,也谄媚的巴结上了杨国忠,成了他的得力助手,其他人更是争先恐后,生怕李林甫万一一病不起,他们就要被这艘沉船给拖下水去。
    都说树倒猢狲散,如今树尚未倒,猢狲却已经散了。
    李林甫气得不轻,可玄宗近来把权力都逐渐移给了杨国忠,他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杨国忠一天比一天飞扬跋扈起来,却无可奈何。
    如今他身边,也就只有李任青有那个能力游刃有余的周游在李家、杨家各处势力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了……
    ◇◆◇
    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任青从来不在安笙面前提起,所以即使如今长安城内一片暗潮涌动,安笙也丝毫不知。
    他本来心就不在这上面,他并不属于这腥风血雨的长安城。
    任青知道,所以他从不说那些事情,每日里和安笙说的,都是些幼时的记忆。
    他的记忆。
    翻来覆去的说,说完一次再说第二次,让安笙也不由得疑惑起来。
    任青说这些,到底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问他,他也只是笑笑不语,随后却像是要把安笙揉进自己身体里面去一样,紧紧的抱住,狠狠的吻下来。
    安笙虽然伤口好了,可是筋脉已断,使不上力气,也只有任由任青要亲就亲,要抱就抱。他心里毕竟气不过,总是竭力挣扎,窥见个空子就又咬又抓又踢的,搞得每次房事都像打架一样,任青也是哭笑不得。
    只不过那次安笙难得顺从之后,也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抗拒自己的亲近,若只是抱着他亲吻,脸上淡淡的,不会反抗却也不回应。
    如此甚好。
    任青知道安笙心里的结,不是轻易就能解开的,他也没想过还能有化解的一日,只不过如今安笙还在自己身边,能留一天,就是一天吧!
    至少在做完他的事情之前,能保得安笙周全……
    任青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完完整整的退出这场残酷的局,正如他当年决定踏入时候一样。
    死志早下!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能毫不犹豫的割舍以往的所有,甚至狠下心肠伤害自己最爱的人。
    当一个人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能在乎的呢?
    任青一直这样认为,可是每每午夜醒来,看见怀里熟睡的人,他却总是忍不住会抱紧了他,唯恐再次失去。
    ◇◆◇
    转眼七月。
    夜风里还带着点白日的暑气,不过随着侍女轻柔的打扇也很快消失。
    任青轻轻的走进房来,看见侍女要向他行礼,挥手阻止,让她们都退了下去,坐到床边,顺手拿起扇子轻柔的给安笙扇着。
    安笙穿着一件青绮绫的单衫,侧身朝内闭目睡着,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席上,有几缕搭在肩上、颈间,衬得那肌肤越发白玉似的,却是白得没有血色。
    任青看着,悄悄的叹了口气。
    看来大夫所言的确不假,安笙劳累太过又曾气急攻心,血气俱损,已经落下了虚症的根子,怕是很难再有彻底康复的一天,所以最好静养,别再碰那伤心神的东西,也许慢慢的就养好了。
    这个慢慢,就不知是一年,还是十年,抑或几十年……
    任青不知道,他只知道安笙越来越嗜睡了。身体不好的人精神也就不好,总是贪睡,安笙近来就是如此,再加上到了炎炎夏日,常人都还尚且昏昏欲睡,更遑论本就精神不佳的安笙,越发双眼干涩,和他说话也是懒懒的爱理不理,叫他一声就应一声,没一会儿就迷离了眼睡过去。
    他一只手轻轻的打着扇,另一只手捞起安笙的一缕长发,柔柔的,沿着指缝滑了下去。他小心翼翼的在安笙身边躺下,把他的身子扳过来倚在自己怀里,习惯性的低头去吻他的双唇。
    即使是在七月,安笙的体温依旧偏凉,连那双唇瓣也是凉凉的。
    刚刚贴到安笙的唇,忽然见他双唇轻轻一动,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就飘进了任青的耳朵里。
    「青……」
    还是──
    卿?
    任青顿时僵住了,心里却千回百转,早已闪过不知多少念头。
    他很想叫醒他,问清楚他口里的那个字,到底是「卿」还是「青」,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如今还占有几分位置?但唯恐答案万一会是想象中的那样,自己要怎么办?
    他甚至连自己也不知道,是「青」,他会如何?若真是「卿」,他又该如何?
    或者……是「卿」,还是「青」,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
    任青淡淡苦笑了一下,再次轻柔的吻上安笙的唇,不料他却动了动,竟醒了过来。
    「吵醒你了?」任青问道。
    睁眼见是任青,安笙没有回答,只是闭上眼,翻了个身挣开对方的怀抱。
    「听侍女说,你从下午一直睡到现在。」任青却伸手又把他的身于扳过来对着自己,关心的道:「还没吃东西吧?我叫人弄去。」
    「天热,没胃口……」安笙没精打釆的回答。
    「那不成,总得吃点,好啦,也别睡了,我叫人把吃的送去凝碧阁,那儿凉快。」
    安笙还待拒绝,可任青已经把他拉了起来,就像往常一样抱着走出了房间。
    ◇◆◇
    凝碧阁确实凉快。
    从府外引来一眼活水汇成个池子,凝碧阁就建在池上,清凉的水气把夏日炎炎的热浪逼退不少。
    阁内石桌上已经摆上了不少糕点、时令鲜果,还有冰镇的酸梅汤、小火熬出的银耳莲子羹等,都是安笙平时喜欢吃的东西。
    任青心情似乎满好,饶有兴致的哄着安笙吃东西,安笙本就欲睡,但拗不过他,干脆顺从的端起琉璃碗来,几口就把银耳莲子羹喝了下去。
    然后,他把碗一放,「吃完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半天没回答,安笙奇怪的抬头一看,却见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你这样子,让我想起那年胡语师父酿了葡萄酒,你却以为是果汁,一口气灌了一大杯,结果醉了整整一天。」任青笑咪咪的道。
    安笙闻言,有点讶异的抬眼看了看他,「你说过好几次了。」
    「我知道。」任青回答:「那我有没有说过今天是七月十五?」
    见安笙不解的看着自己,任青脸上又露出个笑容来,「七月十五放河灯,你忘记了?」
    话甫说完,任青已经拉着安笙的手来到凝碧阁边的汉白玉九曲矮桥上。
    「以前碎叶城也会放河灯的。」他坐在桥边,脱下自己的鞋子,赤着双足伸到清澈的池水中。
    就像小时候他在碎叶河边那样。
    安笙看了他良久,竟然也和他一样,脱掉鞋子在桥边坐了下来。
    两个人,手握着手,四只脚都光着,孩子气的在水里划来拨去,溅起晶莹的水花。
    任青抬头看着夜空,满是繁星,星光和长安的灯火通明融在了一起,哪里还分得出来什么是星光,什么是灯光!
    半晌,他才开口道:「和你第一次见面,就是七月十五,想不到一转眼,就已经过去十五年了……」
    安笙没有回答。
    十五年了吗?
    也许真的是时光荏苒,刹那芳华,原来都已经十五年了……
    他低下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池水,却惊讶的发现顺水飘来上百盏羊皮小水灯,点着白色的蜡烛,摇摇晃晃的沿着水流方向往另一头飘去,然后顺着池洞消失在高墙那头,流到府外去了。
    耳畔,任青的声音又缓缓响起,「我父母还在的时候,每年都会放灯出府,爹说,那是给孤魂野鬼照路用的,让他们能看清托生的路,下辈子投个好世道、好人家,千万莫生在……」
    他说了一半又硬生生把后半句咽下,眼神在夜色里越发黯淡起来,见安笙注意力还在那羊皮小水灯上,便伸手把他揽到怀里,低声道:「我一直欠你一样东西。」
    「欠我什么?」安笙奇怪的回头,却见他吩咐侍儿拿上来一盏河灯。
    「我记得很清楚呢!」他在安笙耳边道:「十五年前的那天晚上,第一次见到你,手里就捧着一盏河灯,不过可惜被踩坏了。」
    听任青这么一说,安笙才想了起来。
    回忆起那时的初次见面,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我当时可真的把你当成偷马的贼了。」安笙笑道。
    「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哪里跑出来个难缠的家伙,真是甩都甩不开。」任青一面回答,一面把那盏河灯小心翼翼的递到安笙面前。
    「赔你的,虽然迟了很久。」
    安笙低头看着手里的河灯,不像是外面的工匠手笔,做得有点生涩,但还称得上仔细……
    待看见任青手上细微的伤口,他彻底明白过来。
    「是你做的?」
    「嗯!」任青没有否认,把灯中那根蜡烛点亮,「既然是赔你的,自然该我亲手做。」
    「放了吗?」他在安笙耳边低声问道。
    安笙点点头。
    于是,那盏河灯就慢慢的、摇摇晃晃的随着流水飘荡,然后沿着水流的方向往府外飘去。
    看着那点烛光慢慢消失,任青才又轻轻的开口:「安笙,你想家吗?」
    「怎么可能不想……」安笙静静的回答。
    任青回头看着他,清秀的面孔在摇曳的灯光映衬下显得更加完美,轮廓漂亮得仿佛画笔勾勒出来的一般,那双碧蓝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幽深暗蓝,早已不复童年记忆里的清澈透明。
    任青忽然伸手把他拉到了自己怀里,用力抱紧。
    安笙有点吃惊,挣了一下就没再反抗,任由他抱住,随后,一个吻轻轻的落在他发上,任青耳语般的喃喃开口。
    「等过了这段日子,我和你回家……」
    真的,一起回家……
    ◇◆◇
    「等过了这段日子,我和你回家……」
    那夜任青在耳边呢喃的话,不过是短短几个字而已,却不知为什么,每次想起,都会让安笙忍不住一颤,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
    他想问,但看见任青平静的,带着淡淡笑意的表情,就怎么也问不出口……
    日子一天一天看似平静的过去,暑意渐渐消退,风中传来的不再是夏日的灼热,慢慢的变成了秋风的凉爽。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苦夏的关系,这暑日一过,安笙的精神倒是好了一些,不再像前段时间那样整日昏昏欲睡的样子,偶尔也会出府。
    任青其实并未限制安笙的自由,他爱去哪里都不曾管过,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带着两个家丁在身边,日落前一定要回来。
    安笙不想再和任青闹下去,于是也就答应了他。
    倒不是完全原谅他,只是他觉得倦了、累了,委实再没力气,也没那心情折腾下去。
    也许还因为,他心里总隐隐有点预感,待在这长安的日子,可能没有几天了……
    也许还因为……认命了吧?
    他一直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要飘往哪里从来由不得自己……曾经满怀憧憬,曾经天真的以为能靠自己的一双手在这万国来朝的长安城中,闯出一天属于自己的天地来……如今梦已碎,情何以堪?
    罗紫卿死了,九龙白玉冠碎了,自己也成了废人,这长安城,真的再没有半点值得他留恋的了……
    不……也许还有翠涛居……
    所以,安笙就算是离开了李任青的府邸,也只是去翠涛居坐坐。
    近来翠涛居甚少开门做生意,谁不知这里接连出事,连老板朱颜都萌生了退意,想把店子盘出去。
    只不过安笙来的时候,哥舒碧常不见人影,只有朱颜和两个店伙计,好不冷清。
    朱颜一如既往很是关心安笙的生活,一点一滴都问得仔仔细细,常常让安笙哭笑不得,都快赶上和他阿娘一样的啰嗦了。
    但快日落的时候,安笙都会告辞离去。他答应过任青,要在日落前回到那座华丽的宅邸,虽然……那人不一定能回来……
    当安笙慢慢踏上房间台阶的时候,抬头看见窗棂上印着熟悉的身影,也不禁愣了一愣,推门进去,果然是他。
    正在侍女的伺候下更衣,脱掉朝服,换上他平时穿着的白色衣衫,腰间系一条水碧色腰带,越发显得身材挺拔,肩宽腰细。
    见安笙进屋来,任青抬头笑道:「正想派人去翠涛居接你。」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案上一弯月牙白玉佩,自己亲手系在了腰带上。
    侍女们都知道主人的这个脾气,便都乖巧的退下。那玉佩是谁都碰不得的,每次更衣,都是主人自己亲手系。那次有个平时甚受宠爱的侍女想替他戴上,不料原本还算得上神情和蔼的李任青忽然翻脸,马上令人把那侍女撵出了李府,再不许踏进一步。
    他们都纷纷猜测,这玉佩到底是何人所赐,主人竟然如此珍惜,连碰都碰不得?
    只除了那位波斯少年。
    前几日,那少年不过随口说了句,玉佩上的丝绦已经旧损了,怎么还不换,主人就二话不说取下玉佩放到他手中,脸上甚至还带着笑。
    他们当然不知,安笙就是那弯月白玉佩的雕琢者。
    此刻,安笙见那弯月白玉佩悬于任青腰际,刚换上的天青色流苏随着对方的走动而微微晃动,和那水碧腰带竟正好相衬,于是别过脸去,开口道:「我以为你今天不回来。」
    任青走到安笙面前,「今天还算有空,等过几日皇上临幸华清池,就有得忙了。」
    「华清池?」安笙回过头来,「你也会去?」
    唐玄宗临幸华清池避寒,天下谁人不知?
    任青笑笑,「也许吧,不过李林甫会去。」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在安笙面前再不称呼李林甫为「义父」,而是直呼其名。
    似乎是察觉到他话里另有玄机,安笙皱眉看向他,疑惑的问:「你打算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自然是准备出行的一切事宜了。」任青轻松的回答,伸手揽过安笙,又道:「不过可能就没什么时间陪你了,你要是愿意,我送你去法会寺好了,也可以和舅舅说说话。」
    安笙不答,思量着他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低头看见他腰上那弯月白玉佩,不禁心里一动,伸手拈起。
    很多疑问,他想问很久了,却总是开不了口……
    半晌,他才慢慢地道:「我真的没想到,你还留着……」
    他原本以为,他是把自己和碎叶城的一切都断得干干净净了,再没有一丝牵连,可现在才知道,其实最忘不了过去的,是李任青……
    不……任青……
    那人固执的要自己叫他「任青」,总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在他耳边说,他不姓李!他不姓李!他叫任青,而不是李任青!
    每当这个时候,安笙都会看见他脸上一抹悲伤的神色……
    任青并不知道安笙在想什么,见他低头不语,手指轻轻摩挲那晶莹的玉佩,以为是在等自己回答,于是开口道:「是你雕琢的,当然要留着。」
    安笙闻言,轻轻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第十七章


    十月,秋叶飘落。
    唐玄宗每年十月都会偕杨贵妃临幸华清池避寒,直到第二年暮春才返回京师长安。不但杨家诸人随行,一些亲信大臣也会一同前往。
    皇帝出游,声势浩大。
    可最引人侧目的,并不是玄宗的车銮,而是杨家的五色车队。
    杨家近来越来越飞扬跋扈,尤其是杨国忠,如今他一人身兼四十余职,又遥领剑南节度使,这次随行华清池,便洋洋得意的持剑南节度使的旌节在前面耀武扬威。杨家五人,五色车队,车马皆用黄金翡翠做装饰,水晶、琉璃、玳瑁、珍珠……各色宝石都一一缀在车上,络着金线流苏,各以五色丝缎区分,其中,又以虢国夫人的车队最为豪华。
    杨家车队过处,满地皆是侍儿、侍从掉落的钗环饰物,一些住在附近的人家窥见个空子就连忙捡了去,据说足够几个月的生计之用了。
    陈玄礼身为龙虎大将军,禁军之首,历来也是要随行的。
    他生性正直,本就对一手把持朝政、飞扬跋扈的杨家甚为不满,只是不喜多言而已,如今看见杨家如此穷奢极欲不由得更加反感,策马在一旁的小山坡上看着五色车队慢慢过去,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身后又传来马蹄声,陈玄礼回头看去。
    「哥舒世侄。」
    「世伯。」哥舒碧就在马上双手抱拳作揖行了一礼,笑道:「陛下临幸华清池,可劳累世伯了。」
    「咳,本就是老夫职责所在,什么劳累不劳累的?」陈玄礼回头望着远方浩浩荡荡的车銮行驾,仿佛望不到边似的,黑压压尽是车马,往华清池的方向蜿蜒而去,半晌,才回过头来对哥舒碧道:「世侄不一起去?」
    「哥舒碧无官无职,不过是个走南闯北的商人而已,哪有荣幸随行华清池?」哥舒碧笑着回答。
    「世侄说笑了,你父亲哥舒将军屡建功勋,陛下不也对你们兄弟二人恩宠有加吗?怎地忽然妄自菲薄起来了?」
    「世伯见笑,哥舒碧向来不惯朝堂,粗鄙不懂礼节,此次大哥已经随陛下同行,又何必让我去众人面前出乖露丑呢?待在长安就好了。」哥舒碧连连摆手。
    「长安?」陈玄礼闻言,那双犀利的眼看了看哥舒碧,见他还是满脸笑嘻嘻的轻松模样,也不禁笑了笑,道:「也是,如今长安里的人十去其八,也该留几个做事的。」
    他话中有话,哥舒碧哪里听不出来,依旧那副笑眯眯的表情,看似漫不经心的开口:「说起来,这次李相不顾病重,坚持随驾前去华清池,真是难为他对陛下的一片忠心啊!」
    陈玄礼不答,只拿眼看着满脸若无其事的哥舒碧。
    「不过听说最近也不是很太平,世伯可要费心了呢!」哥舒碧自顾自的继续说来。
    陈玄礼微微一笑,「世侄过虑了,保护陛下与太子,本来就是老夫的职责。」
    哥舒碧知道陈玄礼向来是比较偏向太子李亨的,不管李林甫曾经怎样陷害过太子,不管杨国忠曾经怎样在玄宗面前诋毁过太子,他一腔正气,都坚定不移的站在太子一边。好在玄宗自三庶人案之后,就并没动过废太子的念头,所以李亨虽然屡被打压陷害,先后经过韦坚案、杜有邻案等的牵连,在玄宗的有意庇护之下,也有惊无险的支撑到了今天,再加上龙武将军陈玄礼的支持,杨国忠就算想扳下太子,却再不能了。
    哥舒碧仔细看了看陈玄礼的脸色,开口:「世伯可记得九龙白玉冠玉碎一事?」
    「自然记得。」陈玄礼点点头。
    九龙白玉冠一案,谁人不知?太常寺少卿罗紫卿怠忽职守,将那大唐国宝摔碎,此案经大理寺审讯,连玄宗皇帝都出宫亲自去旁听了。后来罗紫卿死在大理寺杖刑之下,这案子也就此了结,没了后话。
    玄宗闭口不提,谁又敢去哪壶不开揭哪壶?
    只是宫中流言蜚语,传说虢国夫人觊觎此宝,于是收罗了那雕琢九龙白玉冠的波斯玉工,也给自己原样雕了一顶新的九龙白玉冠出来。
    还传说,玉成之时,也是玉碎之期。
    其中什么意思,陈玄礼久在官场,怎么会听不出那言下之意?
    如今听哥舒碧提起,陈玄礼也不免有点讶异,回过头来看向他,「世侄这话是什么意思?」
    哥舒碧笑了,「也没什么,只是小侄忽然想起古人的一句话。」
    「什么话?」
    「宝珠玉者,殃必及身。」
    「宝珠玉者,殃必及身吗?」陈玄礼捻捻短须,也笑了,「果真是这句话,以为得了超凡脱俗的宝物,自己也就超凡脱俗了,当真愚不可及。」
    哥舒碧却沉默了,脸上虽然还带着笑意,眼神却飘向了远处蜿蜒的行驾队伍,依稀可见杨家五色的车队。
    世人原本不过爱用珍宝来装点自己的富贵而已,哪里知道,那珠玉虽然是宝,又当真能超凡脱俗了?更遑论把拥有的人也变得超凡脱俗!
    真真是愚不可及啊
    只是……就不知那殃来及身的,会是什么样的祸事了……
    ◇◆◇
    天宝十一年,十月。
    玄宗临幸骊山华清池温泉宫,宰相李林甫抱病随行,旅途颠簸辛苦,病情加剧,危在旦夕,药石无效。
    仅仅一个月,李林甫已经病危,随时都有撒手人寰的可能,无奈之下只有先行返回长安,玄宗下令宫中御医竭力救治,终究还是无力回天,眼见大限就在这几日。
    李府里,顿时一片人心惶惶。
    长廊上,侍女们捧着各种用具慌乱的来回奔走,李任青冷眼看着,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耳边依稀听到有人嘀咕的窃窃私语,他猛地回头看去,一双漆黑的眸子一瞪,那几个侍卫就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连忙闭嘴。
    李任青这才缓步走了过去。
    他不用猜,也知道那些多嘴多舌的侍卫们在嚼什么舌根。
    如今李林甫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早已是四处传开了,玄宗担心这位善体圣意的宠臣,每日都派来御医为李林甫看病熬药,可是,李林甫还是一天一天的病重了下去,眼看就没多少日子好活。
    他一旦撒手西去,同党失去一个强大的靠山,自然不可避免的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李任青,在所有人眼中都是李林甫心腹第一人,信任程度甚至超过了他的亲生儿子,又心狠手辣坏事做尽,酷吏之名无人不晓,害了不知多少无辜的人命,也捏造了不知多少冤假错案,仇家数不胜数。
    如今朝里朝外,等着看他凄惨下场的人,比比皆是。
    按常理,他应该是最不希望李林甫死的,所以这个时候,应该惊惶失措才是。
    可李任青依旧是往日处变不惊的仪态风度,教人越发猜不透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任青刚转过弯,迎面便是杨国忠。身后随从捧着补品药物,一看就是来探望李林甫的。
    李任青弯腰行礼,杨国忠却连忙上前双手扶起。
    「李上卿不用多礼。」
    两人并排而行,随行的人都乖觉的跟在三步开外。
    杨国忠满脸悲痛的表情,开口道:「李上卿,不知李相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
    「今天钟太医已经看过,说看起来尚好。」
    「看起来尚好?」杨国忠装模作样的大大叹了一口气,「李相为国操劳,如今一病不起,真是教人惋惜啊!」
    李任青嘴角轻轻一勾。
    兔死狐悲,惺惺作态,有什么好惋惜的?
    恐怕他还巴不得李林甫早点咽气呢!
    他心里这样想,脸上却是另外一副表情,口里说的,也是一样假惺惺的话,「杨大人关心义父病情,还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探望,下官这里先行谢过了。」
    「哎呀呀,本官向来与李相交好,如今他病了,怎么能视而不见?」杨国忠又道:「倒是李相可有按时服用钟太医开的药?听说那药方可是圣上亲自过目的。」
    「陛下恩宠,义父感动,自然按时服用。」
    「那就好,那就好。」杨国忠哈哈大笑起来。
    转过弯,见四下无人,杨国忠这才靠近李任青耳边,道:「多谢上卿告诉本宫武惠妃之事,才让圣上不至于被蒙在鼓里。」
    李任青闻言笑了,装傻道:「杨大人说什么呢,下官一句都不明白。」
    「上卿只要明白,李相若是一直喝那宫中送来的药,就永远没有康复的一天,这就够了。」杨国忠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阴险狠毒。
    李任青又笑,「请恕下官鲁钝,杨大人的话,真是越来越费解了。」
    杨国忠见李任青揣着明白装糊涂,怎么也不肯松口,倒也没有再说下去。
    反正李林甫行将就木,宰相之位转眼就是他的囊中之物,李任青为人机敏,做事狠毒,当真是成大事的料,他有心笼络,无奈李任青年纪虽轻,可城府委实深沉,他言里话外刺探了好几次,对方都轻描淡写的蒙了过去,但是却又告诉了他武惠妃之死的真相,教杨国忠真的完全猜不透李任青的心思。
    他是李林甫心腹第一人,但如今这些针对李林甫的局,又都是他设下的,一步一个死扣,李家再无翻身之日。
    难道是见李林甫将倒,他想另外找个靠山?可是又为什么每每拒绝自己的有意笼络?难道他杨国忠还算不得一座强大的靠山不成?
    此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见杨国忠一直盯着自己,李任青若无其事的缓缓开口:「听说,吐蕃的降将阿布思如今在安禄山手下?」
    杨国忠闻言,不解的看着眼前俊美的年轻人。
    李任青看似漫不经心的继续道:「阿布思曾经来过义父府上。」
    杨国忠不笨,自然已经明白过来,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李任青只微微笑了一笑,抬头见对面慌慌张张的冲来几人,旋即恢复了平时的表情,对那几人问道:「何事这样惊惶?」
    来人是李府的管家,惊慌失措的道:「青少爷……不好了,不好了!相爷他……相爷他……」
    李任青脸色一变,追问:「义父怎么了?」
    「相爷他要见青少爷!恐怕……恐怕……」
    听见李府管家这样说,连杨国忠都变了脸色,两人迅速赶往李林甫的房间。
    ◇◆◇
    李林甫房间内满是药味,李家的人都站在床两旁,众人都眼眶红红的,最被李林甫宠爱的女儿李琳琅哭得哽咽难平,又怕惊扰了父亲,捏着绢子捂住嘴,断断续续的哭泣,她身边的丈夫杨齐宣看见李任青进来,两人视线对上,他连忙心虚的低下头去。
    床榻上,李林甫已经奄奄一息。
    李任青还没来得及上前,杨国忠已经抢了过去,扑在李林甫床前声泪俱下,嘴里叨念叨念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旁人听了,还都以为是在哀泣李林甫的临终。
    李林甫睁开眼来看见杨国忠,盯了老久,盯得杨国忠心里惴惴不安起来。
    他毕竟害怕这个曾经权倾朝野、狠毒阴险的李林甫,即使对方即将撒手人寰,只要一日不死,他也寝食难安。
    李林甫拉住了杨国忠的手,声音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开口:「我算是不行了……将来能接替我的人,一定是明君你……后事……就要多多有劳了……」
    他说完一阵咳嗽,一旁的侍妾见状连忙上前来,也被他虚弱的抬起手阻止。
    杨国忠冷汗直流,他不知道李林甫这番话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毫无起色,就是因为太医的「诊治」?还是知道了是他把武惠妃一事捅到皇帝面前的?还是……对自己不放心?
    他惊疑不定,却见李林甫拿眼四处找着李任青。
    「咳咳咳……青儿……来了没?咳咳咳……」
    李任青走近,「义父。」
    李林甫看了他许久,才开口道:「你们都下去……咳咳咳……我有话……要单独给青儿……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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