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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追兄-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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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可笑,当年柳家亦曾盛极一时,所谓的故人多了去了,出了事后,有哪个出来鸣一句不平?
躲在家里瑟瑟发抖还来不及!生怕被那杀人狂魔牵累了自己!
最后对他伸出援手的,反而是当时亦年少势单与他柳家素不相识的七弦公子。当时这个如今“满怀深情厚意”的宁修茂又在哪里?
见青桐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嗓音越来越干涩,宁修茂也意识到自己逗过头了,忙走过去,抓着少年的肩膀,从怀中掏出一枚绿莹莹的丹药,顺手塞到青桐嘴里去。
青桐大惊,想吐出来却被宁修茂那宽大的手掌堵着嘴。
那丹药入口即化,化成液体沿着舌头流入喉中,他眼中露出微微惊恐之色,却很快感觉到喉头一阵清凉舒缓,那种因为说了太多话而难受的感觉不见了。
宁修茂蹲下来,看着他的脸,“别那么激动,你嗓子要好好养着。嘘——安静,安静,听着,不要激动。”
他沉沉地望着青桐,目光中闪过一闪而逝的悲伤神色,“你怪我没错。萧君兄的死,我责无旁贷。可正如你说的,当年,我一个朝廷中人,有太多事情不能做……嘘,嘘,别动,先听我说。”
“小青桐,你肯定不记得我了。其实,当年柳家出事之后,我曾经去过。那时我违抗上命,快马加鞭,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赶到柳家,可惜已经太晚了。我找过你——发现你失踪了之后,我一直都在找你,事实上,可能有很多人都在找你,包括……那些杀了你全家的人。”
“奈何你那位装样公子手段确实太高,我找不到,唯一庆幸的是,那些想伤害你的人也无法找到。”
青桐用力掰开宁修茂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当年的朝廷总捕头,宁子濯,字修茂。”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猜测宁叔喜欢青桐娘的少年,XDDDD原来是爹啊咳咳,开玩笑,向天保证宁叔不是喜欢他爹,_(:з」∠)_
第81章 平地惊雷
宁修茂已深吸了一口气做好承受接下来一系列诘问的准备;却见青桐眨了眨眼,满脸的茫然,并没有因他貌似十分响亮的名头而震撼。
那口气顿时一泄;他耸了耸肩膀;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宁子濯还是宁修茂,听上去在江湖上都是籍籍无名之辈,毕竟无论是谁只要提起当今朝廷的总捕头,都只有一种称呼——
“阎罗刹。”
世上谁人不知;阎捕头一根无情鞭下亡魂厉鬼无数;出手无回、雷厉风行、不近人情、残酷狠戾、百战浴血……
这种种种种形容,都让青桐完全无法把它们与眼前这个总是嬉皮笑脸老不正经的中年大叔扯在一起。
这真的太扯了。
他抿着唇;盯着宁修茂的脸,表情依然充满怀疑和不信任。
宁修茂挑眉,“世人都说七弦公子命犯血煞厄运缠身,机关算尽却正邪难辨,所过之处如修罗恶鬼重返人间,你跟在你家公子身边这么多年,总该明白传言有多不可信吧?”
青桐不理,“你说是柳家故人,我不记得我家何时高攀过堂堂朝廷总捕头大人。”
他一开口,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仿佛变得轻快了一些,不知道宁修茂刚才塞进他嘴里的到底是什么。
就这么一闪念间,那个本就在他身前的男人忽然微微颔首,将手伸向他的脖颈,青桐一惊,刚要后退,却又不知怎的挪动不了半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手越靠越近。
青桐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就听宁修茂神色微凝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扯开他的衣领,缓缓将一只手伸进他衣衫之中,触到一片肌肤。
少年着了魔一样无法动弹,也不知道眼前的男人为什么忽然行此轻薄之举,从前宁修茂虽然也总是嘴上花花,也只是说说而已。
一时之间千头万绪从心头涌起,他胡思乱想着,却感觉那只手只是在他胸前轻轻一触,便又离开他的衣襟,只是收回之时,指尖已经绕了一段细细的红线,红线之下,垂着一枚普普通通的铜钱。
青桐面色一变,劈手去夺,身体在这一瞬间仿佛回归自己的控制,他听见自己发出愠怒的声音,“还给我!”
宁修茂却充耳不闻,脸上浮现某种怀念感慨之色,叹道:“还好还在。”然后他捏紧了那枚铜钱,轻轻闪避过青桐的招式,转而问他,“这枚七宝铜钱,你忘了是谁送给你的吗?”
满脸怒色的少年一怔,猛地抬头看宁修茂,“你怎么知——等等,你是……是你?”
青桐此刻的震撼,远远比听说宁修茂是那个名声在外的朝廷总捕头要多得多,怎么也不肯把眼前这个时而无赖时而惫懒的中年男人,和当年记忆里连面貌都已经模糊却依然深埋心底的人重合在一起。
那时候他还小,不过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只知道柳家身在武林素以轻功闻名天下,而他爹柳萧君,是个顶顶顶厉害的大侠。
那会儿家中常有各色武林人士来来往往,有时也会有人夸他两句“虎父无犬子”什么的,只是那些人都那么高高端着,对他这个小不点儿来说,一点意思都没有,都是敷衍话,不见半点真心。
后来有一天,他发现有一个大哥哥常常来找他爹,他爹仿佛跟那个人很好的样子,要是那个大哥哥来了,他爹就什么人都不见。
有一回他偷偷躲在门外,偷看他们两个,被他爹发现了,他爹要打他,那个大哥哥却笑眯眯地劝阻了他爹,然后走到他面前,弯下腰笑眯眯摸他的头。
“小朋友,要不要跟哥哥来玩儿捉迷藏啊?”
“不要,你碰不到我的。”
“那可不一定哦,你看哥哥这鞭子这么长,不管你跑多远,信不信我一卷就能把你卷回来呀?”
“……我不信。”
他一直记得那个人的声音,虽然那人哄小孩的模样其实特别蠢,可他的声音那么好听又温柔。
直到他遭逢巨变所有的记忆都开始模糊,直到他连那个人的模样都开始记不清,却一直记得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青桐记得那个大哥哥最后一次来,把一枚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铜钱用红线穿着挂到他脖子上,告诉他这是一枚幸运铜钱,只要一直戴着,就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而那段时间,也是他的爹爹他的柳家,气氛最古怪的时候。
后来青桐偶尔也思量,自己能从柳家灭门的不幸中逃离,是不是真的因为这枚所谓能够逢凶化吉的铜钱的缘故。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摩挲着那枚铜钱,想到那个从此以后再也没出现过的那个青年。
……可现在有个一副风尘落拓模样的三十好几的臭男人拎着他的铜钱,皮笑肉不笑地——至少在青桐看来是这样——告诉他,他就是当年那个陪他玩捉迷藏、送他铜钱的青年?
青桐微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宁修茂静静地看着他,摩挲着指尖那枚铜钱,声音里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又或者什么情绪都有,“那年赶去柳家又在江湖寻了三个多月,我本以为,柳家的人真的都死完了。”
“在锦官城外遇到,我就发现,你的眼睛长得很像萧君兄,后来在敛金陈家后院与你交手,看你使出渡江鬼步,我真想当场就把你带走。不过那时我还不能确认,你究竟是不是……”
他说着忽而一笑,“后来你说的那句‘你碰不到我’,简直跟当年一模一样,倒是你,一直都没认出我。”
青桐任他似深情又似感慨地在那里喋喋不休,心里的震惊无以言表,他暗中想,温和可亲的青年和神神叨叨的大叔之间,差的可不止一星半点儿的距离。
——他认得出来才见鬼。
“那么多理由。”他喃喃了一句,像自言自语,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当年出事的时候你没来,却说你找了我三个月。在陈家你说你认出了我,却又当时一走杳无音信。所有人都有那么多理由,到底哪一个,才值得让我爹我娘他们都去死?”
终于说到这里了,宁修茂暗暗叹了一口气,“青桐,你听着,从某些方面来说,害你们柳家满门的,是我。”
青桐仿佛感觉不可思议一般看了宁修茂一眼,端详着他的表情,在意识到这个老男人这会儿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的的时候,脑中忽然一片空白。
“小青桐?”宁修茂察觉不好,抓着少年的肩膀,青桐蓦地发难,一把夺回那枚铜钱,甩开宁修茂的手,冷冷看他一眼,然后猛地冲出门去。
尽管青桐经常用漠然的眼神看人,但之前都不过是他为自己画地为牢从而自保的方式,除了疏离之外,并无别的情绪,然而刚才那一眼中,宁修茂感到了深深的矛盾和恶意。
真相往往残酷,早知一旦吐露便会如此,其实青桐的反应还不算极端,起码没有当场来一场血战。
他当然可以继续瞒下去,可有什么意义呢,纸包不住火,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想必七弦早就猜到八、九分了,他若瞒得更久,到时只会愈发不可收拾。
不过,武当山上如今岌岌可危,不能让那孩子乱跑,更何况,他话还只说了一半。
宁修茂面色微沉,脸上露出些许烦恼之色,窗外暮色四合,他与青铜一番折腾竟已经过了这么久,夜色马上就要降临。
天空一片灰蒙蒙的,今日昼时就没什么阳光,晚上想来即使有月亮,大概也没什么光芒。
糟了,得在入夜前把青桐找回来。
今天晚上夜黑风高无风无月,一看就是个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好时节,武当山之危恐怕已经近在眼前,若放任青桐一个人在外面乱跑,那孩子又乱了心性,轻功再好,恐怕都难敌四手。
他早已负柳家良多,若是连这唯一留下的血脉都保不住,将来九泉之下,有什么脸面去见柳家人。
更何况……宁修茂将腰间鞭子缓缓抽出,暗红色的鞭身安安静静缠绕在他手掌之上,闪烁着妖异的干涸多年之血一般的色泽,有杀气隐隐绕身,散发出凛冽肃杀的戾气。
宁修茂眼中有微光闪过,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正经神色,更何况小青桐啊,大叔说喜欢你,可真不是在开玩笑。
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不管你藏到哪里,你看大叔这鞭子这么长,信不信我一卷就能把你……卷回来!
宁修茂一走出门,迎面就看见刚刚把他们“爷孙俩”领上武当山的那个武当派弟子,那人见他“蹒跚”着出来,忙迎上来,“前辈是不是饿了?在下已经吩咐厨下做饭,很快便好。”
“小友且慢。”他伸手扶住那武当派弟子,原本一直在思考的某个问题迎刃而解,忙咳嗽着断断续续地与他说话。
“哎,都是我那孙女淘气,刚刚与我拌了两句嘴,竟然跑出去了,这山上这么大,可怎么找?万一有什么猛兽大虫的……哎……老头儿不中用啊!”
那武当弟子也是惊讶,忙安慰他,“老人家你别急,青姑娘应该跑不远的。不过这里确实容易迷路,不如这样,我去禀告掌门,让这里的弟子们帮前辈一起去找青姑娘。”
老人家顿时老泪纵横,一脸感激之色,“太谢谢你们了,真是麻烦大家,都是我,话说重了几句,我这孙女儿从小气性大。”
他一边装作寻常担心孙女的老人家一般唠唠叨叨,一边看着那个武当弟子急急地去找掌门去了,才收了声,从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老脸上显示出完全不相符的深沉神色来。
他从前毕竟在朝廷行走,就算与江湖有来往也有限,否则容易遭忌,放眼天下武林,与他最熟的却是已经只剩下一脉遗孤的柳家,如何能够不唏嘘。
武当现任的掌门他素无来往,这回就算贸贸然过去告诉他武当恐有危险夜间最好多派人手加紧巡逻对方也未必会信。
他一路都在考虑用什么借口可以不动声色地让武当弟子们多些防备,起码若是真出事时不至于像千鹤观那般无声无息,如今却是有了现成的由头。
尽管,他并不希望是因为青桐。
但既事已至此,无心插柳也好有心栽花也好,他也只有顺势而为了,但愿七弦来得晚些,否则要是知道他把小青桐气成那个模样,不知道会不会对他挥戈相向。
至于七弦和温念远会不会来,却并不在他的考虑之中,若是连这点都想不到,那么那个男人也就只是浪得虚名之辈罢了。
夜。
武当山。
渐有星星点点火光亮起,是武当山留守的一些弟子们,燃起火把在漫山遍野寻找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
宁修茂远远一扫火光的数量,就知道武当山留下的人手果真不多,相对一个百年大派来说,简直如同空巢,绝对是个奇袭的好时机。
他心知应该还有一部分弟子包括武当掌门都没有出来,毕竟只是一个小姑娘,没必要倾巢而出地找人,能派出一部分弟子帮忙,已经仁至义尽。
当然不久之后,他们是会为自己的决定庆幸还是懊恼,就已经不是宁修茂能管到的范围之内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屋顶有隐隐破空之声咻咻响过,不知是什么武器挥出的声音,若有人夜视能力足够好,就能看见那个在屋檐之上飞速掠过的身影。
手中无情鞭不断借势,省下内力养精蓄略,宁修茂借着长鞭飞卷的力道在屋顶之上兔起鹘落,搜寻着柳青桐的身影。
那些人以为他们要找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不会武功的小姑娘,所以有些漫不经心,宁修茂却知道青桐那神秘莫测的身法有多难找,丝毫不敢懈怠。
远远的,他仿佛看到前方树林枝桠落叶间,有一抹红影一闪而过。
他目光一凝,如飞鸟投林般往那边追去,等身在林中时,却只觉风声飒飒摇动群叶,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配合着远处的火光与高喊喧哗声声,显出别样的一种幽深寂静。
凉得渗人。
宁修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在被乌云遮去大半的微弱月光下,那张脸显得摄人心魄的狠戾和妖异,仿佛翻涌着血气,暗红色的长鞭挥出残影,带起的啸声简直如同千万厉魂在尖叫哭泣。
他已经听见了,那掩盖在武当弟子搜寻声中和风声下的那种潜伏前进的声音,有不少人,在在悄悄地合围武当山。
果然来了。
只不知此时的七弦和温念远,是已经到了早早潜伏着等待时机呢,还是尚未赶上,还在路上?
七弦和温念远已经到了武当山,藏身在半山腰的折剑亭附近,同时,他们也看到了山顶上那明明灭灭四散分布的火光。
“这,武当派已有防备?”温念远望着那些星罗棋布的火把,每一根火把都代表着一个武当弟子,他们移动的轨迹仿佛在满山巡逻,虽然确实人不多,却不像毫无警惕的样子。
七弦若有所思地极目眺望着那些光芒,沉吟片刻,摇头,“武当现任的掌门道元真人应该没有这份警惕心,况且你看那人数,若是起了疑心,不该如此寥寥。这幅样子……倒像是找人。”
至于是找什么人,那就难说了。
“这么巧。”温念远伸手眼疾手快地从七弦腰间捉走一只虫子,扔远。
确实很巧,“也许,有人在配合我们。”七弦满不在乎地拂了拂衣服,山间野地,飞虫野蛙再常见不过,大抵只要不是毒蛇之类于人有害的东西,他也懒得料理。
武当派在此盘踞多年,纵然从前这山上有过毒蛇,大约现在也已经绝迹了,不过温念远乐此不疲地干这种事情,他也就随他去。
“青桐和那个姓宁的?叶兄应该暂时脱不开手。”温念远想了想,若真有人敢潜上武当山与他们里应外合,这份胆量和突出奇招的手段,倒很符合宁修茂。
“不过他为何如此相帮?”
看了身边的七弦一眼,朦胧的夜色中那张脸比月色要更吸引他得多,这样的风华如玉,那宁修茂该不会……温念远越想越觉得不对。
七弦瞥他一眼,骇笑,“你该掬捧水来,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贪嗔痴念,情字果然如鸩毒,**蚀骨断人肝肠。”
他顿了顿,摇头,没再说下去,追根究底,他自己也是这鸩毒之下心甘情愿一痴人罢了,五十步笑百步无甚意思,便转头道:“宁兄看上的应是青桐。”
“青桐?”温念远心下还是怀疑,虽然宁修茂经常调戏青桐,但怎么看怎么都不像认真的,若说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倒相信,如此郑重,倒叫人心生惊诧。
他刚想再说什么,忽然眉头一蹙,竖起耳朵听了片刻,转头就见七弦同时回头看他,两人静默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果然不出所料,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小伙伴们圣诞快乐么么哒╭(╯3╰)╮╭(╯3╰)╮够粗……长……了吧╮(╯▽╰)╭溜走~
第82章 凶多吉少
月黑杀人夜。
风高放火天。
温念远和七弦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听到了那种声音;那种让人觉得脊背发寒、毛骨悚然的声音。
细密、幽微、无处不在、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穿过荒草野花、穿过枯枝败叶、悉悉索索蛇形在泥土之上,不曾发出任何过大的响动;却并不让人觉得小心谨慎;反而隐约能体会到那种张扬。
风中飘来淡淡的腥涩气味;令人不耐。
最令人惊骇的是;那声音漫山遍野。
温念远无声地望向七弦;用目光表达他的疑问,竟然有这么多,
七弦轻轻蹙眉;继而脸色微变;蓦地轻轻摇头叹息,“不是人。”
他闻言抬眼望去,借着幽暗近无的光线;捕捉到了一些令人,几乎失语的东西。
的确,那不是人。
是蛇。
漫山遍野的蛇潮,看似漫无目的又整齐划一地,睁着它们冰冷的眼,吐着它们猩红的舌头,优雅地游在草丛之中,层层叠叠如潮水一般向武当山顶行去,如张牙舞爪的魔。
鲜艳欲滴的颜色昭示着它们的剧毒,而相同的目的显然显示,它们并非路过,而是有人驱策,要将这百年名派,变成这冰冷爬行动物的乐园。
到得此刻,纵七弦亦不愿再做从容之色,他从藏身处飞跃而起,轻喝一声,“走!”一把拽起温念远,略一踯躅,打量下山路径一眼,便决然向山上飞掠而去。
蛇潮太过汹涌,他们已经完全无法逆行下山,尽管山上才是这蛇群最终目的,但最起码此刻尚未被波及。
而他们已经可以看见,那些刚才被蛇群涌过的地方,是何等惊心动魄的一派狼藉景色,遍地寸草不生,连土壤,都变成令人生疑的深谙色泽,带着逼人的腥风。
七弦深知,人心中有剑,本不惧与红尘世间任何人一战,杀戮饮血,亦是慷慨悲歌,可面对天地造化自然之力,却总是苍白无力、徒劳无功。
蛇群在身后如狂风席卷迅猛而来,两个人都没有心思再说话,提气纵身,几乎用尽了一身的修为在狂奔,向着山顶那些星星点点的火把跑去。
现在不管是谁让武当弟子们点起的火把,七弦和温念远都欠他一份大情,禽兽毕竟天性畏火,至少能挡得片刻。
——可惜至多也不过是片刻。
设下蛇祸之人不可能想不到这层,而一条蛇畏火,不代表一群疯狂的为人所驱使的蛇群,也会因这一点火而转头离去。
他们必须在这片刻的时间里,相出退敌之策……一片火光越来越近,温念远猛地伸手,往前探去,抓了一个人过来。
那人反应十分迅速,大喝一声:“什么人!”然后手中火把一舞,反手相击,只是到底亏于未有事先防备,被温念远劈手躲下火把制住。
“有毒蛇潮在上武当派,你们掌门在哪里?!”
“兀那贼子,背后偷袭,你究竟是什、什么,蛇潮,开什么玩笑!”那被温念远抓住的武当派弟子涨红了脸,挣扎着骂到,明显没把问题往心里去,反而对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倍加警惕。
七弦深知此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要在这里纠缠,只恐他与温念远还有这武当山上众人都要葬身蛇腹。
他虽本无所谓生死,但这种死法太恶心了,他不喜欢。
而且,他更不喜欢温念远被弄得面目全非的模样,死成这样到黄泉之下,岂非要被温于斯那斯笑死。
那武当派弟子为温念远所制,七弦便无所顾忌,猛地伸手,翻开那人衣领。
温念远眼神一变,就见七弦春葱般的五指迅速探入那人衣襟之中又迅速抽/出,抽/出来时手上拿了什么圆筒状的东西,他二话不说把圆筒往火把的火焰上一过,然后伸手往天空扔去。
随着一声爆裂的巨响,幽蓝的火焰在天空中炸开。
武当山的求援信号,非到生死关头不用,虽是武当派上至掌门下至弟子人人都有,但这些年来武当派一直顺风顺水,已多年不见这蓝色火焰。
随着那蓝色火焰的爆炸升空,武当山上先是一静,然后喧哗声立刻大了起来。
而正在这时,那名武当弟子面露惊恐之色,他终于也听见了,那属于冷血的毒物的,携带着死亡的声音。
七弦看温念远一眼,温念远立刻会意,气沉丹田,高声示警,“毒蛇群来袭,点火!”
雄浑的声音几乎传遍整个山头,至尾处仍音魂未散。
忽然在山顶殿中,有另一道苍老却威严十足的声音响起,“何方高人漏夜驾临武当派,在下有失远迎,失敬。”
黑白相间的身影从大殿一跃而出,轻飘飘向温念远与七弦所处的方向掠过来,显然已经追踪到刚才温念远的声音所在,故而半分不曾犹豫。
那想必正是武当派这一任的掌门道元真人,远远望去当真一派仙风道骨。
他武功造诣深厚,只行了一半路程,已听出山下蛇潮汹涌之声,当下脸色微变,忽提高声音道:“众武当弟子听令,围拢武当派院落,点火把,越多越好!”
先后两次有人下令点火,后面一个声音又是自家掌门的,武当弟子们终于陆陆续续开始行动起来,有人已经注意到了异常,有人却还十分懵懂,只是听令行事。
道元真人一令既下,无半分犹豫,向七弦和温念远急掠而来,眼风带过被温念远制着的弟子,开口便道:“武当道元,多谢二位提醒。”
温念远把那弟子放开,“在下温念远。”
“在下七弦。”
那道元真人听闻七弦光明自大自报家门,脸上有罕色一闪而过,却随即隐去,“原来是七弦公子。”他看了温念远,“那这位想必是客栈主人。两位缘何深夜上我武当?”
“现在恐怕不是说话的时候。”七弦一挥袖子,他平日里自不惧与这些人你来我往话里有话地打机锋,但这回,他可不愿与这群人同葬一处。
这般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七弦从来不做。
“毒蛇潮应有人驱使,我与念远适才过眼,应不下万数,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点火不过一时之计,若掌门还与我在此寒暄,今夜过后,武林再无武当!”
道元真人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适才他疑心这两人其实贼喊捉贼,并且也没想到毒蛇有如此之多,但武林再无武当之言,已足够让人清醒。
他脸色一变,郑重道:“两位稍待。”然后迅速离开,下山一探究竟,却不过片刻即归来,脸色已是铁青。
七弦和温念远说得对,这些蛇一看就是疯狂之物,点火绝对挡不住多久。
“所有武当弟子,不可落单,不可熄灭火把,布阵!”
毒蛇群着实让人谈者色变,既可上树入屋,又可下地下水,尽管连四肢都没有,却几乎没有它们去不了的地方。
而人一旦中蛇毒,除非在片刻之间服下对症解毒之药,否则必死无疑。
而这漫山遍野来者无数,那么多不同品种的毒蛇,哪儿来的解毒之药?哪怕便有,到时候受伤之人也完全有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被哪种蛇咬的!
此计,狠极。
七弦别无二话,劈头就问道元真人,“如今武当派解毒丹药有多少?驱蛇虫的药物呢?”
道元真人还未说话,那边上弟子已是冷汗涔涔,一派之主对这些细枝末节能了解个大概就不错了,他却是专管丹药房的,对武当派如今存药情况,再清楚不过。
“药房中……多是伤药,解毒丹药极少,恐怕也不对症,驱蛇虫之药……驱蛇虫之药……”他吞吞吐吐,脸色极为难看,大概觉得武当派完蛋了,“武当派在此经营多年,山上早已无毒蛇出没,所以驱蛇虫之药……几乎没有。”
此言一出,连道元真人亦觉绝望,然而他身为掌门,却是不能哆嗦的,他阴沉着脸,厉声道:“哆嗦什么!一点小小蛇虫,把你吓成这样,半点武当弟子气派皆无!武当派经营多年,何方宵小以为用几条蛇就能倾覆?”
他骂得严厉,那弟子反觉有了主心骨,镇定了些,抱拳道:“弟子惭愧!弟子马上去药方查看!”
“点上火把。”
“是。”
等那名弟子离开的时候,那沙沙的蛇行之声几乎已经近在耳边,道元真人与七弦、温念远纷纷点起火把,武当派剩下的弟子们举着火把围成一个半圆,各个严阵以待地把武当派护在身后。
武当掌门让七弦、温念远与他行至暂时稍微安全的殿门外,那道元真人也不废话了,“两位既来,可有方法解我武当之困,道元感激不尽。”
以这七弦公子和客栈主人现在的名声,他实不该信任此二人,不过此刻,也别无他法。
七弦与温念远互相对视一眼,他是料到武当有难,只没想到这对手行事如此奇诡,这般下作手段,真真没多少人会用——不过,确实非常有效。
可见,那人不仅有野心,还相当务实,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找出驱使蛇群之人,杀之以退蛇潮。”七弦淡淡道,这是最简单最有效率的方法,任谁都能想到,问题是,没人能做到。
外面都是蛇群,谁能在蛇群里活着找到驭蛇之人?
七弦看了眼温念远,忽轻叹,“若舍身子母蛊还在我体内,我倒还可一试。”
这世间事就是这般可笑,如此阴毒蚀骨的东西,却也有堪得一用的时候,舍身子母蛊已是天下至毒,若此毒在身,自不会被毒蛇之毒所困。
温念远何尝不知七弦作何想法,只不过,纵然七弦此时依然身负舍身子母蛊,难道他就会放任他涉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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