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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太后这些年-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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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落叶归根,总不能一直留在京中。何况李家的宅子还留着呢。”
冯凭道:“你不用安慰我。人死都死了,活着的时候都不能在一起,死了硬留着一副朽骨有什么用。让他带回去吧,该怎么入葬便怎么入葬。”
至于她怎么想……不重要。
两人本就是无缘的。
该走的都走了。
一场大雪降下,这平城,终于只剩下她自己了。
李端扶棺离去的这天,深冬的寒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到李益来跟她道别。梦中他坐在床头,握着她的手,说要回冀州去,跟慧娴在一起,慧娴在等他。她听了这话很难过,抱着他不放:“你不是爱我的吗?为什么要跟她走?你不是说了要跟我在一起吗?”
他说:“我爱你,可惜你又不肯跟我走,咱们身份悬殊,在一起没有将来的,为了大家好,还是分开吧。我走了以后,你好好照顾身体。”他将她赠给的那把小玉梳塞回她手里:“咱们只是露水姻缘一场,你不必惦记我,我也不会惦记你的,这个东西,你自己收着吧,我留着也没用了 ,还给你,你可以做个纪念。”
她梦里特别伤心,觉得自己所托非人,她不肯让他走,抱着他哭泣说:“不,不,不是露水姻缘,我是爱你的,你不要走,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你明明当初说的爱我,不会离开我。”
他说:“那都是骗你的。”
她流泪说:“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温柔地抱着她,说:“因为你好骗。可我真要走了,我和慧娴才是夫妻,我们是一家人,不能分开的。”
后来她突然怒了,忽然记起自己的皇太后身份,她站起身,指着他说:“我不许你走,你就别想走。”她连忙叫宦官:“把他给我抓起来,把他给我抓起来,给我关到牢里去,你以为这宫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她命令他:“你去给我反省,直到你想明白了为止。”
这个梦可说是非常漫长的了。
她断断续续的,一直做了下去。她将他关进大牢里,让他反省不许他走。可他还是坚持要走,怎么都不肯改口。她要疯了,她感觉一切都变了,他原来那么温柔,那么爱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固执了呢,她简直要气死了。她给了他一巴掌,说:“你要走我就杀了他。”他像是从容就义似的,说:“我要走。”她生气地捶打他,抓住他的前襟,撕扯他的袖子,抓挠他的脸和头发,她挠着挠着,他忽然变的浑身是血,披头散发了,她的双手也变成了利爪,一爪一爪的将他刨成了个血人。他带着血跪在那里,说:“你太狠毒,我死也不跟你在一起。”
梦里一阵一阵的大雾,将画面一场以场淹过,场景不知道为何又变了,又变作两人恩爱的情景,她躺在床上,他抱着她,说着甜言蜜语,心情是无比的快乐。可惜不到片刻,戛然而止。
杨信听到这边有事,急忙赶过来,就见一小宫女可怜巴巴跪在地上哭,不住地说“娘强饶命”,太后在大发脾气,衣裳也没穿,也没梳洗,赤脚站在床边,指着其怒斥道:“把她给我带下去掌嘴,掌嘴。”
杨信头一次见她发这么大脾气,还迁怒宫人,连忙前问:“怎么回事了?”
那小宫女哭道:“奴婢不小心吵醒了娘娘,打扰了娘娘睡觉。”
杨信一听就这点事,道:“行了行了,自己去掌嘴,掌完了下去吧,别再这碍眼了。”
那小宫女哭啼啼的自打了两下嘴巴,委委屈屈退出去了。
杨信前问太后,她神色有些疲倦,似乎也感觉到自己方才的情绪有点太激动了。她萎靡地坐回榻上,扶着枕,慢慢躺下,道:“今日休沐,不上朝,我还没睡好,想再睡一会,别让人吵醒我,今日有事也别叫我。”
杨信感觉她心情有些不好,也不敢问,便低应道:“是。”
他将被子给她盖在身上,她闭上眼睛,又睡了。
她再没睡着。
杨信守在一旁,抚着她后背,过了许久,听她叹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杨信问道:“怎么了?娘娘不睡了?”
她道:“梦断了。”
杨信笑道:“什么?”
她无奈说:“昨夜做了个梦,梦的正好,给人吵醒了。想接接不上。”
杨信说:“娘娘做了什么美梦?莫不是做了黄金梦?”
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重又闭上了眼睛。
第129章 欣欣向荣
宏儿六岁时, 冯凭感到他岁数够大了,不适合再跟自己一床睡觉。而且她事情渐渐多了起来, 没有太多精力放在照顾他吃喝拉撒上,所以给他单独置了殿居住, 并安排了细心妥帖的人伺候他饮食起居。
拓拔宏住交泰殿, 就在崇政殿旁边, 一步之隔。他吃饭还同冯凭一起吃,每晚读书习字, 也在冯凭这里, 只是回交泰殿睡觉。起初他很不习惯, 不肯单独睡觉, 要跟冯凭一起睡,哭。
六岁的孩子,哭的跟六个月断奶似的, 嘴里说:“我不要分床睡, 我就要和妈妈一起睡。”
冯凭白天处理政事,累了一天,晚上坐在床上抱着他,拍着他肩膀哄,温柔地劝,说:“皇上长大了,要学会自己睡觉, 不能再跟太后一块睡了。”
宏儿泪眼汪汪说:“为什么呀?”
她抱着他说:“因为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孩子只有小的时候,才跟妈妈一起睡。妈妈哄着你, 抱着你,免得你哭了,免得你饿了,免得你生病了。等你长大了,不会哭,不会饿,也不会生病了以后,就要自己睡了。而且,你是皇上,要学会独立,学会自己面对事情。”
宏儿说:“可是我不想一个人睡。一个人好黑,好害怕啊。以后都必须要一个人睡吗?”
冯凭笑摸着他脸蛋,说:“也不会一直一个人睡啊?等再过几年,皇上长大了,就可以娶妻,可以纳妃嫔,那时候就有妃嫔陪皇上一起睡。那时候就是皇上的自由,皇上喜欢谁就和谁睡,她们都是皇上的妻妾和爱人。但不能跟太后睡,因为太后是亲人。亲人之间是互相陪伴,互相照顾的,只有夫妻和爱人才一起睡觉。”
宏儿懵懂说:“夫妻和爱人,那是什么?”
冯凭说:“男人长大了要娶妻,女人长大了要嫁人,男人女人结成一对便是夫妻。皇上以后长大了也要娶妻,她们便是皇上将来要同床共枕的人。”
宏儿说:“她们?是有很多吗?”
冯凭说:“有的人只娶一个,有的人娶很多。”
宏儿好奇说:“什么人娶一个,什么人娶很多?”
她抱着他说:“穷人娶一个,富人娶很多。皇上是天下最有权力,最富有的人,娶的妻也是天下最多。”
宏儿听的似懂非懂,然而已经不再哭了,他对这个世界感到了好奇。
很多的妻妾。
他不懂什么是妻妾,也不晓得要那么多人来陪自己睡觉做什么。然而年幼的心里,觉得多就是好的,少,就是不好的。多和少是一对反义词,对应的富和穷。
他终于听话,肯到交泰殿睡觉。
他睡的不安心,结果夜里竟然尿了床。他过了三岁就不再尿床了,突然分了床睡,就一泡把褥子尿湿了,天还未亮,醒来又在床上哭,冯凭匆匆忙忙赶过来,宏儿哭着说:“我要回那边,我要回你的床上,我不喜欢这个床。”
冯凭不肯,只让人将床褥换过,衣服换过,仍将他放回自己床上。宏儿闹的厉害,也不肯吃饭,冯凭好说歹说才把他哄住。
他不肯离开冯凭,哪怕仅仅是几步远。
他抗拒的厉害。
冯凭又何尝舍得他呢?
如果可以,她愿意让他永远在她怀里长大不离开,但那是不行的。
他六岁了,他是个大孩子了,他是个男孩子,她必须要同他保持亲人的距离了。
为了让宏儿能够适应,她每天夜里呆在交泰殿,拍着他,哄着他,陪他入睡。等他睡着之后,再起身回去自己殿中。
有时候他睡的沉,一觉醒来就是天亮了,也就不闹。有时他睡不稳,半夜又醒了,发现她没在身边,又哭,她已经在自己殿中睡着了,听到宫人来叫醒禀告,又穿衣起身,去交泰殿陪他。那时天往往已经快亮了,她也就不再回去了,就抱着他,陪他睡一两个时辰。
宏儿知道妈妈爱他。
只要他呼唤,妈妈不论何时,都会来陪他。妈妈再忙,也会陪他读书,陪他写字,这让他内心充满了安全感。渐渐的,他适应了一个人睡觉了,不再需要冯凭每晚哄他入睡。但他还是很依赖冯凭,早上一醒来,便要来冯凭殿中蹭一蹭。冯凭总是起的比他高,他过来的时候,她常常正在镜子前,被宫女伺候着梳妆。他便钻到她怀里去,要跟她抱一抱。没法一起睡觉了,他就特别爱跟她抱一抱,每天要抱上三四遍。趁着拥抱的时候,将小手伸到她怀里,把晚上失去的摸回来。每当这时,她便拿住他小手,给他摁回去,不许胡来。他长大了,太后不许他这样做了,起初只是教导他,说他,渐渐便直接制止。宏儿已经晓得这是不能做的事,只是小孩子天性一时还改不了,遭到了拒绝,便又渴望又害羞地钻在她怀里扭啊扭,掩饰自己的脸红。
在太后的呵护下,宏儿健康地成长着。
冯凭很忙。
不像原来罢令那般闲,而今她非常忙。
到处都是事,要照顾宏儿,要处理朝政,批阅奏章。后宫的大小事情,她也要管,从早到晚,没一刻闲着。一边吃饭一边听人禀事,夜里休息的时间也非常短。不过这样正好,忙起来,忘掉许多不快和悲伤,心被事务填满,便感觉不到空虚和伤痛了。她不肯闲。
朝政大事,已通过种种手段,被太后悉数掌握在手中。拓跋泓逐渐被排挤出朝堂政治之外,深受打击,也无心思再批阅奏章了。度过了一个郁郁寡欢的漫长冬天,开春,他心情恢复一些,便带着军队离开平城,去巡幸阴山。六岁的皇帝拓跋宏和他同行。这是拓跋宏第一次出巡,也是他们父子第一次领兵同行。
冯凭留守京城,处理朝政事。
拓跋泓彻底放弃了朝政事,而将精力转向了军事。他很少呆在京中,大概也是不愿和冯凭打照面,大多数时间不是在东南西北的巡视,就是在打仗。宏儿有时同他一起,有时留京。冯凭一心一意专注朝政,加之身体不太好,则没有离开过平城一步。两人之间达成了微妙的默契,即拓跋泓不管朝政,冯凭不管军务,各自做自己分内的事情。
这个平衡维持了三年。
太初八年至太初十一年,天下风调雨顺,朝堂上也一片稳定和谐。太后延续先帝时的国策,一方面轻徭薄赋,减轻百姓负担,一方面加强监察,整顿吏治,严肃官吏的任命、考核和升迁,安抚和拉拢诸豪强贵族,同时推行儒教,各州郡开设学堂,兴办儒学。以皇家为表率,拓跋宏的老师,皆是汉臣,她让宗室的皇子王子们,都入宫中学习。始平郡王勰,长乐郡王嘉,高平郡王绮疏,皆从天子读书。冯家的两个侄子,冯仁冯诞,年方五六岁,分别是她二兄弟所出,也入宫,一道学习汉文,孔孟诗书。她要求,年龄在二十五岁以下者,不管是鲜卑人还是其他族人,不论文职武职,需要通习汉文才能出仕,朝廷要做相应的考核,以为成例。
太后是汉人出身,掌政之后,提拔任用了不少汉人官吏。如高盛、杨度,皆是能臣。又赏识寒贱,又提拔了不少寒士如王谓、李冲,甚至重用宫女宦官。关于此事,朝堂上颇有说法,有议论说她信重小人。不过议论归议论,总体上,太后还是得朝臣拥护的。
朝野呈现出一派向荣之象。
帝国蒸蒸日上的同时,太后的威望也与日俱增,朝廷一切决策权均在太后手中,她作为帝国的真正主事,俨然已经是这个帝国的主人了。
拓跋泓主掌军务,他的存在,引起了太后党羽的忌惮,暗暗在太后耳边说,太上皇和禁军将领密切往来,有图复位之谋。冯凭听了这话,面上装作不在意,说:“太上皇已经传位给皇上,他不会这样做的。”
然而这话不知为何,连拓跋宏都听说了。
拓跋宏已经八岁了。
年幼的帝王,已经懂了许多事。这传言让他很害怕。他已经登了基,如果他父皇想复位,他就只能被废,不可能继续回去做太子了。没有哪个被废的皇帝能得到好下场的,哪怕是亲父子,也不会留情。他父皇还年轻,不止他一个儿子,就是废了他,以后也还能立别的儿子。这让年幼的拓跋宏内心感到很害怕。
但他不敢向任何人说,也不敢问。
幸好有太后在。
他想:太后是会保护他的,不会让他受伤害。
拓拔宏很敬畏他的父亲,他心里也爱父亲,父亲也爱他。但他知道皇帝的身份意味着什么,他很不安。他宁愿不当这个皇帝,让父皇当,反正他小,也不会当。可他不当,太后又不肯。他而今约摸懂得一点他父皇和太后的关系。
就在拓拔宏懵懂不安中,南巡洛阳的太上皇却因身体恶化,提前返回了平城。
第130章 自白
拓拔泓病得很突然。
这两年, 他身体一直不坏,是以四处巡幸。这夜在军帐中, 侍从服侍他刚进了一点羊肉,忽然腹中隐痛, 嗓子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 喘不上气。左右以为他是呛了食, 连忙替他拍抚,他用力地咳嗽了两声, 猛呛出几点鲜血。
左右大惊失色, 急忙呼唤御医。御医拿了脉, 又检查食物饮水, 也没验出毒,只说是胃心痛,给用药。拓拔泓服了两副药, 痛觉稍轻了些, 他感觉身体很糟糕,不敢在外久留,便起驾返回京中。
病情恶化的太快。
在军中发的病,回到京城时,人已经奄奄一息了。拓拔泓连续多日水米未进,稍稍进食,便会腹痛吐血, 只能靠参汤吊着。拓拔宏来殿中看望父皇,八岁的他跪在龙榻前, 看着父亲紧闭的双眼,颜色腊白的脸,平生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也许是父子连心吧。
宫殿里死气沉沉的,满是药味,御医们表情凝重,宫女宦官们垂头默不作声。这样的景象让他喘不过气。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就跪在一旁看着。看了一会,心里泛酸,他又害怕又难过,两滴晶莹的眼泪便止不住涌出来。
“父亲……”
“父亲……”
他在心里默默地念,很难受,不知道如何向老天祈求。他还是个孩子,父亲,母亲,太后,对他来说,都是至亲的人,他需要他们,害怕他们离开。他希望神灵能感受到他的恐惧,听到他的愿望,让他父皇能好起来,恢复健康。
拓拔泓听到床边的啜泣声,小孩子低声的哭泣,夹杂着抽噎和吸鼻子的声音。他知道是宏儿在哭,摸索着伸出手去,道:“你近一些来,父皇同你说几句话。”
宏儿红着眼睛跪近了些,头颅在他掌中,头压的低低的。拓拔泓道:“好好的哭什么?”
宏儿默而不答。
他是看到父亲生病,心中害怕而哭的。
拓拔泓心想:他是个心软的孩子。
尽管他曾经想过,不把皇位传给宏儿。甚至盘算着,有朝一日废了他,重新复位。可是他心里也承认:宏儿是个好孩子。
这孩子重感情。
作为父亲,他并没有太关心照顾过他,也没有为他付出过多少,但是宏儿尊敬他,且爱他。孩子的感情是最真挚的。
“生老病死,都是人生常有,没什么可害怕的。”拓拔泓一字一句,面色平静地说:“你现在已经是皇帝了,有太后辅佐你,就算朕有个万一,也不担心身后。”
他闭着眼睛,仿若自言自语:“你是朕的长子,朕自幼对你寄予厚望,天下,朕已经传与你。朕若活着,也好,朕若要去,你也不必太过伤心,没了朕,你也不会是孤家寡人。男儿郎,心当坚强一些,你虽没有母亲,但太后待你甚厚。朕要告诉你的是什么……你是帝王,帝王生来孤独,高处不胜寒,要珍惜身边人的感情,善待你的亲兄弟和非亲兄弟,他们都是你的臂膀和依靠,你不要排斥他们。兄弟之外,其他人,也应当珍惜,感情来之不易。此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再亲近的人,都有可能背叛你,要有心理准备。”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能闭目将就过去的事,就将就过去吧,朕从来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现在想想,觉得不好。有阳光的地方,就会有灰尘,有水的地方,就会有泥沙。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不必太过苛责。朕的身体,怕没有来日,所以提前告诉你,你好自为之。朕现在说的话,你或许听不懂,听不懂也没关系,等你长大了,自然能懂,不必着急领会……”
宏儿低着头落泪,一声未答。
冯凭站在帘外,听着他这般谆谆嘱嘱,喁喁细语,不由听的入了神。
她是第一次听拓跋泓说这样的话。
不是那个固执倔强的少年,仿佛是个历尽沧桑的中年,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她静静站着,本没打算动,不料帘子被脚带动,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殿内的拓跋宏转过头来,正哭的伤心,含泪望着她。
拓跋泓则仍然是静躺着没动。
她掀开帘子,轻轻走进去,向宏儿道:“你父亲身体不适,你别引他多说话了,先出去吧,晚些再过来请安。”
宏儿默默站起来,泪说:“那孩儿便先告退。”
冯凭等他出去了,这才将目光放到榻上。走上前坐在席上,她道:“皇上感觉怎么样了?”
拓拔泓低声道:“很不好。”
冯凭一只手抚着他脸,一只手握住他手:“皇上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我替皇上去办。”
拓拔泓抬臂,轻抚着她手,道:“朕是不是快要死了。”
冯凭安慰道:“皇上别多想了,皇上会没事的。”
拓拔泓道:“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理有数。我父亲当年也是这样的病,最后也是这样死了。”
冯凭默然无语。
拓拔泓道:“你说,朕怎么会跟他生一样的病,是不是父子遗传。”
她道:“兴许是吧。”
这三年,他们私底下的关系时好时坏。有的时候,她将他忘到一边,他也将她忘到一边,彼此像陌生人。有时候又为了一件事互相嘲讽,彼此厌恶,欲至对方于死地。有的时候……或许在某个寂寞的,无人能诉说的时刻,又会莫名来到一起,忽然心有所感,好像又没了仇,说起心里话,互相拥抱慰藉。这是寂寞所致,也是在假装和平,互相麻痹。
拓拔泓抚摸着她手,闻言,渐渐睁开了眼睛。他抬起头,直视她目光:“真的吗?”
她道:“真的。”
拓拔泓说:“有人说父皇当年是中毒而死,是被人谋害。你觉得他是生病死的,还是被人谋害?”
冯凭道:“过去了太久,我早已经忘了,那已经不重要了。”
拓拔泓叹道:“是啊,已经不重要了。”
她不说话。
拓拔泓注视着她的脸。真奇怪,她已经这般年纪了,脸颊仍然有点圆润的婴儿感,看起来柔软无害。眼睛则是三十岁人的眼睛,沉静无波,有着分明的距离感,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非常美妙地调和在她脸上。她还是美,在那乍见乍一相视间,激起他心底平静已久的波澜。
那一瞬间,他感觉非常舍不得。
他爱她,他恨她……爱的有多真恨的就有多深,若无这纠缠,活的也就没多少乐趣了。
她是他的孽。
他道:“你大概还在恨我。”
她道:“恨。”
他道:“打了一顿鞭子,还不够你出气的吗?”
她道:“恨完了,想到此生,剩下的无数个不眠之夜,恨又回来了。总是一阵一阵的。”
拓拔泓道:“对不起。”
她低头,看着他:“对不起?”
拓拔泓道:“朕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那天打了你。朕后来想,知道你当时说的是气话,朕当时也气坏了,管不住自己的手。其实第一个巴掌下去,朕就后悔了,心想:我们完了。我知道你会恨我,不会原谅我,越是害怕,越是要发疯,然后就真的疯了。我只是害怕你会离开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叹道:“后来我后悔,可是也没脸同你道歉。你是必定不会谅解我的,我也不去热脸贴冷屁股了。我只想,要是那天没打你就好了。或者就算打了,没有打那么重,没有害你流产,甚至差点送命,兴许还能挽回。就算李益死了你生气,气一阵估计也就过了,咱们日日夜夜在一起,怎样的隔阂,也能渐渐淡忘。可惜我当时下了死手,没给自己留退路。那时心里想的是破釜沉舟。”
她道:“我知道。”
拓拔泓轻声道:“李益谋反的事,你确实不知情,我不该迁怒于你,这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他,无端怀疑你。就算真怀疑你,就算你当时真背叛我,恩爱一场,看在你腹中孩子的份上,也该留点情面的。”
冯凭道:“人都有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我时常也会。这种事在所难免。”
拓拔泓道:“可朕伤害了你。”
冯凭道:“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
拓拔泓道:“朕说这个,不是想请你原谅,也不是要和好,只是告诉你,那件事,朕知道是自己的错,朕心里后悔过。”
冯凭道:“我知道。”
拓拔泓看着她:“你知道?”
她道:“我知道。”
他久久不语,她说:“皇上的心思我都明白。”
他道:“你都知道……看来真是解不开的结了。”
他叹道:“朕以为让你打一顿,退让一步,咱们的关系会和缓一些。朕再打你,也没能狠下心杀了你,你晓得朕对你是留了情的,否则你已经死了。”
第131章 诀词
不管他说什么, 她的回答都是:“我知道。”
“可是朕不知道。”
拓跋泓望着她眼睛,认真道:“朕想听你一句实话。”
她道:“皇上问任何话, 我都据实以答。”
拓跋泓问道:“你可曾对朕有过一分的真心吗?你想过咱们可能会长相厮守吗?哪怕只是一瞬间,也算。”
他注目, 她缄默。
空气静止了有那么片刻, 她轻轻开口:“有过。”
有过。
他心里细细回味这两个字, 渐渐的,心如刀绞了。原来两人的过往是真的, 那三年里, 日夜的恩爱厮磨也是真的, 那些感情也是真的, 不是他的幻觉。他时常想,那段日子,是不是他的幻觉, 他想自己并没有糊涂到那般地步, 分不清真心还是假意。
“你跟他长的太像了。”
她道:“我无法爱你,可是咱们同病相怜。我是一个人,你也是一个人,我怕寂寞,你也怕寂寞。这宫里人情淡薄,有一点真感情不容易,我也想有个男人, 有个伴儿。除了你,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你是皇上, 不跟你,我还能跟谁呢?”
拓跋泓道:“那你为什么还要为了他同我翻脸呢?你明知道我介意。”
她回答的很明白,很干脆,道:“你我之间,自始至终,缺乏信任。你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你。一点风吹草动,咱们的感情就会濒临破灭,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怪只能怪你我的身份立场敌对。你我都是被各自身后的人驱赶着在走,在厮杀。这不是你愿意见的,也不是我愿意见的,可你我都没有办法。”
拓拔泓听完这句,就那么一动不动望着她。
许久,他收回目光,眼睛干涩,一点干涸的眼泪从中分泌出来。
他顾不上动,而冯凭发现了,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动作细致温柔。
拓拔泓再度握住她手。
他无法再说话了,胸中涌动,身体难受的厉害,腹中如绞。他感觉嗓子眼有点发痒,痒的厉害,干疼,他很想咳嗽。
他忍不住,轻轻咳了一下。
冯凭发现了他的不适,连忙低下身抱着他。她急了,一手当做枕,垫在他头下,一手替他掩着口,又轻轻替他抚平着胸膛。拓拔泓努力忍着痛楚,越来越多的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湿润了他的面庞。
她不住替他拭着泪,口中无声地安慰道:“别怕,别怕……”
拓拔泓泪流不止,并非是哭,只是疼痛到极点,生理性的眼泪。他哑着嗓子和她说话,语气还是很平静:“不要碰我,我没事,一会就好了。”
她道:“忍一忍,别咳。”
拓拔泓道:“痒的难受……”
她道:“忍一忍。”
八岁的拓拔宏在帘外,听太后和父皇说话。从帘子的缝隙中可以看见,他们离的很近,特别亲热,几乎是手拉手偎依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声音非常地低,像是窃窃私语,语调缱绻温柔,有种特别地,撩动人心的力量。尤其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太后背对外面,她脸上的表情看不清,只知道是低着头,而他父皇抬起来,面上的神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含情脉脉了。他看到他们紧紧扣在一起的双手。
八岁的他,隐隐明白,太后和父皇的关系,不是表面上那样简单。他们名分上是太后和皇帝,实际上,是那种关系。
年幼的他,已经窥见了这皇宫之中若隐若现的某种旖旎暧昧,是玫瑰花园的一角,浓郁的,神秘的味道。这是皇宫,是整个帝国最富有,最充满权力的地方。这里的男人,是天下最高贵的帝王,这里的女人,是帝王的女人。这里的男女关系,也比任何地方都神秘,永远吸引着人揣测,好奇,津津乐道。权力和富贵,给这座宫殿的男女身上,笼罩了一层靡丽的艳色,感染着懵懂无知的拓拔宏。
过了一会,他突然看见,父皇的表情痛苦起来,他满脸是泪。太后在不住地安抚着他,想减轻他的痛苦。他的心剧烈跳动起来,恐惧再次袭上心头,他远望着父亲,心紧紧揪在一起。他吓得再次走进殿中,跪在床边,拉他手:“父皇……”
他的手心湿润,被太后握着。
宏儿眼泪又出来了。
“父皇……”
他顾不上想那么许多,只是担忧恐惧不安地落泪。
拓拔泓目光仍是看着冯凭,他抢过她的手帕,自己捂着嘴。他忍着咳,忍到战栗,他的手剧烈抖动起来:“我可能真的要死了。
冯凭抱着他,闭上眼睛,脸贴在他头顶。她不爱他,可是同样的痛苦,仍然感同身受,她努力不如回忆往事,然而往事仍然一幕幕纷至沓来,在她脑子里重现。拓拔叡临终时的情景,她知道这有多痛。
她平抚着他胸膛道,自言自语:“我还真是菩萨心肠,连你这样狠毒的人都要怜悯,见不得人疼痛受苦。我同我有什么关系呢,本就是不相干了。”
拓拔泓道:“我要死了……”
她道:“我心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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