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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能大太监作者:轻微崽子-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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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不冷?”东子问。
“烫了。”苻秋的皮肤白皙而光滑,像让人挪不开手的丝绸一般。
东子朝桶里兑了点冷水。
“行了。”苻秋趴在桶沿上,舒服得闭起了眼。
他墨色的头发铺开在水面上,绕过正被擦拭的后背,若隐若现的腰线,仿佛是漆黑的潭底乍现的一尾银鱼。
东子的手掌轻按着他的腰,替他洗澡的时候顺便捏了捏容易酸痛的地方,一个澡洗得苻秋直有种说不出的舒服。连起身都是被东子拿大毯子抱出来的,他已有点昏昏欲睡,疲惫的眼皮耷拉着,靠在东子怀里不想撒手。
东子替他整理好被子,出了门。
到夜半时候,窗外雨声越来越响,床上的苻秋迷迷糊糊睁开眼。
“东子?”
无人应声。
“东子!”苻秋猛坐起身,推开窗户,冷风拍面,他霎时就醒了。
睡前东子出去的,到现在还没回,苻秋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他坐在床边,把衣服穿齐整,拉上及小腿的皮靴。腰侧左边卡着匕首,右边挂着把长剑。是出来时东子房间里找出来的,没人用的钝剑,有总比没有好。
又把弓箭篓子挂在身上,苻秋推开门。
走廊下空无一人,他隐隐有点害怕,但还是回身关好门,从二楼一跃而下。苻秋的功夫不行,学武的时候没人肯认真教,毕竟谁也不敢责罚这位天之骄子。
从马厩把马连哄带骗地牵出来,总算没有惊动任何人,苻秋这才松出一口气,按着马背跨坐上去。
结果马头东西南北转了个遍,苻秋还没决定好朝那边跑。
沧州他才是第一回来,现在深更半夜,街面上鬼影都不带一个。只有昏暗又阴沉的连绵雨幕。
东子也没说去哪儿。
苻秋举目四顾,他们住的客栈离城门很近,既然要找的人在沧州城里,那就不会朝外走了。他拎着缰绳在街上转了将近一刻钟,忽一阵打斗声从不远处传来,苻秋下了马,免得马蹄声惊动打斗之人,小心地拔出匕首捏在手上。
下雨的晚上,月光也没有,黑漆漆的暗巷里,刀剑相接的声音越来越响,间或传来人声——
“小皇帝在哪儿?”
回答问话的是一声激越的剑响。
数十招的缠斗之后,其中一人落了下风,弓身在地上喘息,忽一声尖利的哨音。
东子不留情面地举起了长刀,面无表情地挥落。
就在刀刃将要夺去黑衣人脑袋的刹那,一个男人的话声传来——
“放下刀。”
本陷入绝境的蒙面人,看清同伴手中捏着的那张苍白惊惧的脸后,忍不住发出阴利的奸笑声,“踏破铁鞋无觅处,你要是杀了我,我的同伴就会杀了他。他的命比我值钱多了,你掂量着办吧。”说着他将脖子亮了出来,竟是不躲不避地凑到东子的刀下。
“东……东子……”苻秋躲在暗巷入口处,刚将箭搭在弓弦上,脖子上就一凉,被人死死掐住了喉咙,待得最初的那股窒息感散去后,他就成了人质。此时苻秋的声音直发颤,“别管我,你跑吧。”
东子没什么表情地果断丢开长刀。
高手对招,生死就在一招之间,长刀未及落地,被黑衣人接了去,顺手便搭在了东子的脖子上。
“走吧,皇上。”心脏犹在狂跳的黑衣人强作镇定,方才的一瞬间,他真以为自己要没命了。
“老姜,这么没用,不如直接把这人捅了,今夜的事,你知我知。”
被唤作老姜的人脸上出现了一丝犹疑,看了东子一眼,东子的目光像长了钩子似的,牢牢钉在苻秋脸上。
苻秋咬唇道,“你要是敢杀他,我立刻自尽。”
“嘿,谁还怕你死不成,反正也是要死的。”挟持苻秋那人的刀面在苻秋脸上冷冰冰地拍了拍。
“我敬你是个高手,不过,到此为止罢。”老姜眼内一抹狠厉,出手很快,东子无声无息地脸朝下扑倒下去,脸浸在泥水里。
苻秋疯了一样朝前跑,迎面挨了老姜一记老拳,五脏六腑在那一刹那仿佛被冲力碾碎一般剧痛,脖子后又吃了一记手刀。
苻秋失去了知觉。
“走吧兄弟,要不是你找到我,我还以为八王爷早死了。”
“王爷威震四方,是咱们大楚的战神,那么轻巧就死了,大楚早就不在地图上了。”年轻些的黑衣人将苻秋扛上背,回头朝还低头打量已死去的东子的同伴,“怎么?没死透吗?”他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
“我老姜向来一刀毙命,从无活口。”
“知道。走吧。”
年轻人打头走在了前面,老姜的鞋尖离开东子,搭在泥水里了无生意的手指轻轻弹动了两下。
东子抬起半边污渍斑斑的脸,坐起身,一面运起轻功隐匿脚步声,一面从怀中掏出块帕子拭去脖子上少量的血迹。
两个黑衣人一路都没有交谈,在地势复杂的沧州城里转来转去,几乎要把人脑袋绕晕。
最终在一间高门大宅门口停下,看上去只是个普通富户,且这一通巷里全是这样的门户。
“王爷就住在这儿?”老姜的一条腿蹬在湿漉漉的台阶上,朝四周望了望,院墙足有十米高,墙边一株槐树生长茂盛,枝条参差地探入墙内。他愉悦地吹了声口哨,将长刀扛在背上,望着苻秋熟睡的面孔,笑了笑,“真没想到,咱们大楚的江山,居然在这么个小娃娃手上。”他摸了把苻秋的脸,只觉滑腻得仿佛是膏脂一般,与他皴裂粗糙的手形成强烈对比,遂啐了口,“生来就享福的家伙,哪儿懂百姓疾苦哟。”
“王爷不喜欢人多话。”年轻人的声音暗含警告,他灵活的手指在门上叩动五长三短的响声。
没一会儿,门从内打开,门内却是无人。
“走吧。”
老姜托着下滑的苻秋的屁股,让他结结实实靠在年轻人的肩背上。
他回过头,对着阒寂无声的夜幕,又是一声口哨,欢快而兴奋,然后将嘴角一直咬着的草根摘下来随手丢在积水的地上,便随着黑衣人进了门。
第11章 暗卫
进门之后一路都没有遇到人,老姜搓了搓又冷又湿的手,跺了跺脚,边四处观察边问,“不会是人去楼空了吧,兄弟……”
“当”的一声剧烈响动,二人兵器相接,老姜的破鞋在地面滑行出三米,才顿住身,于背光里抬起头,“莫不是到了这儿才想起要独吞赏金?”
对面人毫不犹豫举起长剑直指老姜前胸,但还隔着相当的距离,相比之下,老姜的长刀离年轻人的脖子还近一些。
“你不是我们的人。”年轻人冷冷道。
“你在逗我?”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老姜的脸上,他的脸皮像会动的枯树皮,笼罩在昏暗中令人望之生畏。
“我给了你足够的时间说出暗号,但你什么都没说。”
长刀一顿,老姜的脸皮僵了僵,随即眨了眨眼,“那又如何?你以为能快得过我吗?”长刀朝前猛一送,黑衣人显然早有准备,踏着右侧的假山飞掠而起,长剑在苻秋的脖子上打了个转却没伤到人。
然而很快,他就像一只被射中的鹞子,身体猝然从半空中重重摔下,腰被一只铁脚几乎踩断地撞在山石突出之处,像只轱辘滚了下来,跌在苻秋身前。
苻秋鼓着一双大眼,被点了穴的他完全动弹不得,直至身后扶住他的人转到他身前来,两手摸索着抓紧他的腰带免得他整个人滑到地上去。
“差一点就成功了。”老姜不无遗憾地将刀归入鞘中,啪啪几下解开苻秋的穴道。
苻秋张大的嘴被东子冰冷的手捂住。
他慌张的眼睛直直盯着东子的眼,胸口起伏不定,身体还在发抖,没一会儿,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东子这才试探性地松开一部分,见苻秋没有叫出声来,将手移开到他的肩部,扶着他。苻秋的身体还有点绵软,东子让他的头可以靠着自己的肩膀。
“现在怎么办?”老姜吐出一口含着血气的唾沫,用手背擦了擦,他已白跑了很多趟,此时脸上带着无奈,“八王爷戒心太重,看样子,这里也不是他的藏身之所。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雨还在持续着。
黑夜笼罩着这座五进大宅,东子看了看怀中的苻秋,苻秋的脸色很不好,一脸憋坏了的样子,似乎很想吐。
“被扛在背上跑了这么远,想吐是应该的,要不你就吐吧。”老姜浑不在意地背着手,绕着假山转圈圈。
苻秋按着自己的腹部,躬身盯着地面呆了会儿,摆摆手,“吐不出来。你是什么人?”
老姜刚从假山背面绕出来,苻秋疑惑的目光从老姜脸上滑到东子没什么波澜的双目,“你们认识的?”
东子嗯了声,将苻秋一条胳膊拉到自己肩膀上,脸朝着老姜,“你不能再顶着老姜的名头回去,跟我们走吧。”
老姜无奈地摊了摊手,伸手想揉揉皇帝的脑袋,皇帝却偏了过头去,防备地盯着他。
“之前我说的都是无心的,要让对方相信我是他的同伙。可惜了,说了那么多,一句没用的都没有。皇上赎罪则个……”
他冲苻秋拱手道歉,随后埋下头,再听见一声很轻的撕扯声。
苍老的面皮落在他的手上,露出一张清秀俊朗的年轻面孔,又从怀中摸出一个白色小瓷瓶,液体入喉的时候,他忍不住紧皱起眉头难受得想掐住自己的脖子。
好在他的忍耐力向来顽强。
然后他把那张皮和瓷瓶都收入怀中,耸肩笑道,“人皮面具,变声药水。吓到皇上了,属下非常抱歉。”
苻秋很确定,他没有这样的属下,长这么大,他绝对没有见过眼前的人。
东子适时地抓住他的手,微微蹲下身,让苻秋可以爬上他的背。
风声呼呼地掠过苻秋耳畔,他从来不知道东子的轻功可以这么好,身轻如燕,飞檐走壁,他两只手环着东子的脖子,鼻尖潮湿的发散发着泥土的腥臭,但他觉得很踏实,他趴在东子的背上,好像两个人的心跳声交叠了起来。
这是一个注定无眠的夜晚。
熊沐跪在苻秋身前,亮出了自己左肩偏下位上的一枚印记,是黑青色的麒麟纹。
苻秋记得这个,他只见过一次,还是在小的时候,偷偷溜进了皇宫里的地宫。那时候他热衷于探索皇宫里的各种房间,皇宫实在太大了,但既然早晚是他的房子,他必须知道每一间屋子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当时的小太子的好奇心,让宋皇后十分担心。
她还不希望在他年纪太小的时候,让他接触到皇家的手段。
但他还是发现了,比如给太监净身的秦三,他登基以后,秦三被人溺毙在宫外的一片湖中,最后以无头案落幕。
“你是暗卫。”回到了客栈,东子也在房间里,苻秋虽然疲惫,但坚持要先问话。
“嘿,皇上知道啊!”熊沐激动地朝旁看了眼东子,东子没什么反应,给苻秋倒了杯热茶,让他暖手。
“小时候见过,但是朕不知道暗卫还存在,也不知道怎么叫他们出来。”苻秋脸上浮现起无奈,他侧头,显得有点疑惑,“我刚登基的时候……有天晚上,在御花园里试着叫过。”
东子显然也记得,笑了笑。
“别笑!”苻秋瞪了他一眼。
“皇上是怎么叫的?”熊沐有点好奇。
苻秋不想说的,但都说到这份上了……
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就朝着御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喊,朕让人把御花园里的人都清干净了。既然起暗卫这么个名字,难道不应该是如影随形的吗?所以朕觉得,在没人的地方,叫一叫,也许会出来……”
熊沐的神色古怪,忍住了没笑。
“皇上叫的啥?暗卫?”
苻秋撇撇嘴,“没有,朕就叫了几声……出来……给朕出来……朕知道你们在那儿……不出来罚俸三年什么的。”
熊沐有点跪不住了。
“你起来坐着吧,朕现在也不是皇上了。”苻秋有点沮丧。
东子看他喝了两口茶不太想喝了的样子,把苻秋的两只手拉出来,手掌里有血口,难怪苻秋一直拧眉。
熊沐体贴地拿出了伤药来。
“你不错,什么药都有。”苻秋笑道,手心伤口撒药时候的刺痛让他眉毛拧得更紧了,但他没有抱怨什么,只是随口问,“人皮面具是真的吗?”
熊沐从怀中掏出灰黄的面具来,那面具软哒哒地趴在他手上。
“是。”
“用人皮做的?”
“对。”
熊沐收起笑意,峻容道,“是用老姜的脸皮做的,不能露出破绽来,用人皮做的面具本身就比别的材料更不易让人瞧出问题,而直接使用人脸部的皮肤,则天衣无缝。”
苻秋心底里打了个哆嗦,伸手去拿那面具,再还给熊沐时,觉得手指上似乎残存着一种奇怪的触感,他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手。
“这样的面具还有多少?”苻秋问。
“据属下所知,应该只有这一张。”熊沐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毕竟易容高手也是世间难得。”说这话时候的熊沐有几分得意。
既然熊沐是暗卫,苻秋扭过脸去,东子正背对着他铺床,他还年轻,却显得有一点佝偻。
“东子,你过来。”
东子直起身,坐到苻秋身边。
苻秋认真地看着他,“你也是暗卫吗?”
东子没做声。
熊沐转着手上的人皮面具,站起身去找水喝,还在一间屋里,听见东子的声音迟疑地响起来,“是。”
熊沐眉毛一扬,咕噜一声吞下口茶去。
“那像你这样的……这样……”苻秋有点说不出太监两个字来,焦急地咬着嘴唇。
“没有了,只有我一人净了身。”东子神色如常。
熊沐淡淡望着窗外,目中有一些难以察觉的苍凉。
“先帝对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有所察觉,所以布下了这一局棋。我们都只是你的棋子,会全力助你,但你是皇上,是决策者,真正面对敌人的,只有你。”东子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
苻秋有点恍惚。
他对先帝的记忆有点模糊,他爹是个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帝王,他还记得大皇兄后来癫狂时,一边仰脖子喝酒,怀里摸着他最宠爱的王妃,王妃的尸身冰凉,他摸到她心口的刀,是他亲手送进去的。
他的手通红,酒壶上也印上了血手印。
“我们都算不得他的儿子,他眼里只有江山稳固,就算有一天他死了,大楚的江山也会捏在一个死人的白骨手里。”
窗口灌入的冷风让苻秋打了个颤。
熊沐关上窗户。
“还有多少人?”苻秋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知道。”熊沐双臂弯曲背靠窗台,他盯着手上的人皮,“属下和东子也刚接上头,他来沧州找的我。”
苻秋的眼神掠向东子。
“我知道的有六个,但都在不同的地方。沧州只有熊沐。先帝去世时,有二十人。”
一阵沉默。
沉默里苻秋清楚知道,这二十个人现在只有六个,要么是失去了联系,要么是死了。苻秋轻轻叹出口气,十指交叉,他稚嫩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浓重的阴霾。
东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先睡觉,天一亮先回青州,路上还要小心,不能露了痕迹。”他望向熊沐,“到青州城外你先和我们分道扬镳,去找一家秋蕴楼,跑堂会吗?”
熊沐笑了笑,“有不会跑堂的暗卫?”
暗卫需要无声无息隐匿在各种场合,这声问算白问的。
“嗯。”东子看了他一眼。
没等他说话,熊沐主动走到门边,打开门,倚在门上问,“我的房间在哪儿?”
“右边,隔壁。”
门关上了。
东子照旧给苻秋打水洗脸洗脚,这么夜半更深只有他们一间屋子亮着灯已经很引人注目。熊沐一出去,他便吹熄了灯,沉默着替苻秋擦手擦脚。
黑暗里,苻秋窸窸窣窣脱了湿衣钻进棉被里。他有心事,望着床帐子,听见东子出去以后又回来了。
不等他开口,东子主动爬上床。
雨太大了,他们俩的衣服都不能穿了,傍晚时已经换过了,此时都没有穿衣服,裹在被子里,苻秋缩着冰冷的手脚,翻身对着东子。
两个人僵持了会儿,东子伸手拉了拉苻秋,苻秋才顺着他将手贴在东子腰上。人的腰和大腿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形下都不会冷透,除非是死了。
“如果不是被我发现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东子没出声。
“你身上的麒麟呢?”
苻秋的手被拉到了东子腿上,他的手掌贴着东子发热的皮肤。
“是这里?”
东子嗯了声。
“这印子是怎么弄上去的?”苻秋细细摸着他的皮肤,那里很光滑,根本摸不出会有个印记。
“刺青。”
“会掉色吗?”
“不会。”
“疼吗?”
“不疼。”东子把苻秋的手拿上来按在自己腰侧,让他暖着。
“刺的时候疼吗?”苻秋的眼睛在黑暗里静静注视着他。
东子想了会儿,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不太记得了。”
苻秋摸了摸他的脸,像对待自己最忠实的坐骑一样,摸他的耳朵和脸颊,眼睛、鼻子、嘴唇。
“东子。”
“嗯。”
“东子。”
“……”
苻秋在他颈侧蹭了蹭自己发亮的脸,东子感觉到脖子上一片潮湿,补充道,“真的不疼。”
“嗯。”苻秋闭上了眼,环着他的腰,贴紧他的身体取暖,“你叫袁什么?”
东子很沉默了会儿,才沉声道,“袁歆沛。”
“会写吗?”
“没写过。”太监不需要写字,只要会伺候人就行。但东子没有说出来,只是摸了摸苻秋的头发。
“我教你!”苻秋在他怀里动了动,就在他心口上一笔一划认真写了起来。渐渐的那手无力起来,东子将按在他睡穴上的手移开,轻环抱着他,让他安睡。
第12章 跑堂
翌日苻秋醒来,床上又只有自己一个。忍不住慌里慌张地下了床,嘴里喊,“东子?东子!”
门窗上的影子推门而入,熊沐张着双朦朦胧胧的桃花眼,把什么东西藏入袖中,拱手道,“皇上醒了。”
苻秋嗯了声,前脚出门,熊沐便扯住他的袖子道,“不妨同属下到房中坐坐。”
走廊上空无一人,只院子里的假山上白浪游动,苻秋朝院里看了眼,没看到东子的身影。但熊沐的手始终不松,他只得满腹狐疑地跟着熊沐到隔壁房里坐着。
茶是凉的。
窗户敞开,太阳初升时分的天光半青半红,云朵宿眠未醒的在天空中舒展开。
“挺美的。”熊沐笑笑,头裹诸葛巾,身着儒将袍,将袍襟撩开,双腿随意地叉开着,一手撑着腿,一面喝茶,“小店粗茶也别有一番风味。许久没看过这样的景色了。”
他充作老姜不知有多久,暗卫的生活大概总是提心吊胆。
“老姜已死,熊沐又活了过来。还没谢过皇上,这一杯,算属下敬皇上的。”
茶杯相触发出一声脆音。
苻秋心不在焉地喝完茶,随口问,“瞧见东子了吗?”
“天没亮他就出去了。”
“哦。”
“大概是回那间宅子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蛛丝马迹,顺便处理处理尸体。”
苻秋也想起来,还有个黑衣人的尸体在那间宅子里。
“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大概天亮之后吧。”熊沐漫不经心道,从袖子里摸出来根银簪子,簪面光彩已不是全新的样子。
苻秋瞟了眼,嘴唇动了动。
“这是属下未来媳妇儿的物事,总算能回京了,属下离京时,她才刚及笄。现在应该也要二十了。”说起未来媳妇儿,熊沐眼中有种难以描述的光彩,仿佛是璀璨的朝霞直接落在了他眼里。
“有人等你回去,就是好事。”苻秋这话说得有些惆怅。
“是呀,属下就盼着回去成亲生子,一家人团团圆圆。”熊沐将簪子仔细收了起来,语重心长地朝苻秋道,“等皇上肃清乱臣贼子,还要问皇上讨个恩典。”
苻秋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那是自然,朕给你们赐婚。”
熊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手又不自然地僵在了空中,“属下失仪。”
“以后的路都要靠你们,不讲这些,等朕回宫给你们赐婚的时候,再好好磕头罢。”苻秋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
此时窗户口忽然冒出来个黑乎乎的头顶,差点把苻秋吓得跳起来。
“哎,皇上,别怕,是东子哥回来了。”熊沐搭了把手,抓住东子的手把他从窗户口拉上来。
东子利落跃下地,稳稳落在苻秋跟前,单膝着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
“起来了?”
“起来了。”苻秋有点脸红,身上外袍还未穿,单薄淡黄色绸衣。
“回房去,洗脸。”东子言简意赅,随手牵起苻秋的手,便把人拉到隔壁去了。
依样伺候着小皇帝梳洗,给他挽个高高的发髻,玉冠金簪固定住,乌发映着苻秋白生生的脸蛋,肖似了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
他本也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
“查出来什么了?”
到吃早的时候,苻秋捉着勺子,东子替他撕油条,在豆浆里泡软了,苻秋的筷子才挑着出来吃了。
“那间宅子里,地底别有洞天,八王爷应当在那儿住过。”
东子说这话的时候,苻秋的脸色不太好看。
“找到一幅地图,你现在看吗?”
“吃过饭再看。”昨日发生的事,令苻秋隐隐明白,他的十叔造反一事,可能不那么简单。
当地图摆在苻秋眼前时,他眼前几乎一花,张口结舌地望着那图……口干舌燥道,“八叔镇守边关,有对方的布防不奇怪。”
东子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将苻秋飞快放开之后,卷起了两边的地图重新铺开。
“有边关布防没什么奇怪,但这是南楚行宫地图,皇上对南楚行宫或许没有印象。”
“够了!”苻秋一把按住地图,脸色发白,“先回青州。”
东子的眼珠始终没有离开苻秋的脸,而对方却始终不抬眼。收拾完东西,沉默地爬上马背,未曾理会东子和熊沐,自顾自策马扬鞭地朝前跑了。
熊沐和东子紧随其后。
从东子所在的后方看去,苻秋的背影显得仓促又单薄,他的背脊微微在颤动,当马速放慢时这种因为害怕引起的身体反应就格外分明。
掌灯时分,苻秋和东子与熊沐分道扬镳。
黑暗里熊沐站在马下,城门未闭,门上的死气风灯隔着相当的距离,映照着熊沐轮廓模糊的脸。
“大楚的子民,都在盼望和等待一位明君。万望皇上早日振奋精神,挥师讨伐乱臣贼子。”
苻秋的脸在背光中看不清楚,身体两侧的手紧攥成拳,他一言未发,翻身上马。
马蹄声消没在青州城门之下,城中涌动如同流波的灯光将人和马都淹没。
☆☆☆
夏日夜晚,宅子里流光飞窜。苻秋与东子进了大门,把缰绳丢给小厮去拴马,苻秋边走边卷起袖子,结果未到内院,就听见里面两个丫鬟柔美的声音发出惊呼。
苻秋站在门下,竖起手。
东子停步。
只见得袁锦誉一忽儿金鸡独立,一忽儿纵身飞出,手中折扇不停挥舞,仔细看来才发现扇面上萤光连成一片。
“二哥。”苻秋先出声,大步入内。
东子淡淡扫了眼树上,树上坐着个黑影,薛元书抱胸自梢头笑看他,嘴角弯了弯。
“回来了,要吩咐厨房今晚多烧两锅水。”薛元书翻身下地,就朝外头去了。
袁锦誉把被驱赶到一起的萤火虫空手抓紧个白纱囊中,于是那砂囊便一闪一闪地发出喜人的亮光。
紫云拍着手追着要。
“给你给你,小女孩就是小女孩。”袁锦誉趁机捏了捏紫云滑不溜丢的小脸。
“才不是小女孩,我都可以嫁人啦!”紫云不服气道,但盯着发光的布囊还是忍不住又惊又喜,献宝似的放在紫烟眼前晃,“这是我的啦!”
“是你的,晚上挂在帐子里,可以看一晚上。”紫烟笑道。
“嗯!我会把它们放出来,这样我就有一帐子的星星了!”紫云红润的嘴皮翻动,一溜烟跑回下人房里去了。
紫烟走过来,朝苻秋一礼,“奴婢去煮茶。”
“不必麻烦,待会儿就睡了。烫两壶酒来,让厨房弄几个下酒小菜,你就去睡吧。”
“是。”
袁锦誉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望着紫烟削肩窄腰的背影,笑道,“紫烟这丫头性子沉静稳重,平素也不多话,若是出身好,该是个正室的好材料,真是可惜了。”
“二哥喜欢,打发去伺候你得了。”
袁锦誉连忙摆手,“人家姑娘看上的显然不是我,姑娘家最招惹不得,你就别给我找麻烦了。”
此时紫烟端来小炉,放在石桌上,素手映着石青色的酒壶,越发衬得手白。以炉子徐徐温着酒,小菜上齐,苻秋便打发了下人们都去睡。
一杯两杯温酒下肚,苻秋才觉得自看见那幅图之后的郁结稍解,频频给东子和袁锦誉倒酒。
薛元书从厨房过来,唯恐天下不乱地又跑出去抱来五个双拳大小的酒坛。于是满院子的酒香里,东子不得不把苻秋背回房,提着他的领子,将人朝热水里一丢。
苻秋脸朝下,鼻孔灌了水,吐出一串泡泡,勉力坐着。
东子忍不住笑了笑。
将他的湿衣除去,里里外外洗干净,把人抱上床。
东子的目光无声逐着苻秋的脸庞,昏黄的烛光里少年人的脸孔透着醉酒的微红,站着看了会儿,又回转身去外头廊下坐着了。
夜晚微凉的潮湿空气里带着未散尽的酒香。院子里水声响,是薛元书洗澡。院里有一间不大的屋子,木板简易搭成,给小厮们洗澡之用。
薛元书自胸以若隐若现,一瓢水兜头而下,他像狗似的甩了甩头。
“小皇帝睡了?”薛元书洗完澡,袍子搭在腰上,干巾子把头发包着,两手搭在身前,于东子对面坐下了。
“嗯。”东子的眼凝在灰白色的地面上。
薛元书问,“什么时候回京?”
东子没说话。
“你得把我也当自己人。”薛元书嘴角挂着江湖气的笑,一边擦头发。
东子按住他擦头的巾子,薛元书便无比自然地转过身,让他替他擦头。
“宫里出来的是不一样,伺候人就是舒服。”
“谁买你来杀他的?”东子的问话没有压迫感。
“说了买主的信息不能随便透露。”薛元书侧转过头,噙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东子,“我喜欢你也不成。”
“……”东子似乎没听见这话,摸了摸薛元书半干的头发,拿起巾子起了身。
薛元书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不远处东子颀长瘦削的背影若隐若现,投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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