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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曲待谁欤-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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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自己心头念着什么,恍然走上前,伸手掂起了她的下颌。
  这丫头平素里连与自己父亲说话都总刻意保持几尺距离,除却与二叔温羽徵有过亲昵举止,从未与一个男子这么靠近过。少年天子的气息随他的靠近一同扑入鼻端,仿佛带了点雨后青草的味道。虽不浓烈,却也好闻。
  眼眸圆睁,整个人僵硬得一动不动。唯有樱红嘴唇轻轻开翕,诱得人想俯身咬上一口。杞昭俯身向她靠近,而回过神来的温子衿似也不甘服输,微踮脚尖地迎了上整张脸……眼见俩人交睫相近,四唇即将轻贴。他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眼睑——
  眼帘低垂,睫毛轻扇,蓦然笼起一曲残弦怅惘、一奁憔悴秋意的眼眸嵌得又深又长,再加上这身男儿装束,更似那人了。
  秦开那句半真半假的玩笑之言却于此时萦绕不绝耳畔:以“情”立身是为“人”也,情到浓时深处,想要与心爱之人这般肌肤相亲的念头自如渴骥奔泉……
  “朕……”哪里还顾得上与未来妻子的唇齿相亲,少年天子落下一声“朕不喜欢你的眼睛!”便落荒而出。


☆、17、就是红楼掩面人(上)

  合卺宫里的枝头桃花早已七零八落,絮絮落红,徐徐随风盘绕低徊,落于庭阶便铺成一方艳色绒毯。不时有婆娑作舞的花瓣落于树下少年的发梢、肩头,他也不伸手去拂。依旧是寻常男子的白衣素带,依旧纤瘦如一片薄纸人儿,也依旧在读那一卷早已读了千遍有余的《妙法莲华经》。
  似不忍打扰少年读书,一院鸟雀不喧,这废宫便寂无一声。唯有一对极为罕见珍奇的金红色芙蓉鸟不断在他读书的案子上跳来跳去,喳闹得可以。
  落了朱漆的宫门忽而被悄悄推开,门外鬼鬼祟祟探出个人头,极是谨慎地往里张望着。
  “近些日子这合卺宫实是热闹,多少年也未见有这般往来络绎。”杞晗冲那探头探脑的人影微作一笑道,“敢问吴公公,这又是为小王送什么来?”
  门外人听了这话,一边躬身作揖一边往前移步,浑似打滚般一骨碌地进了来。原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公公。吴笙作出一个媚笑,只说,“温大人有请佋王爷过府一续。”顿了顿,面上的谄笑更盛几分,“车马齐备,宫门的守卫也都作了疏通,王爷大可放心随奴才同去。”
  “温大人……”薄唇似展了个极浅的笑,杞晗复垂落目光于手中卷册,不冷不淡地说了声,“病得笃,去不了。”
  “非是奴才要学这啼鸟饶舌调唇,”吴笙转了转眼眸,往案上叽喳跳跃的那对芙蓉鸟溜去一眼,又神色极是暧昧地望向了杞晗,“纵然王爷心性淡薄,不愿逐名趋势,多少也该学着自保。这有些机会……”往前走上一步,压低了音量道,“可是千载一遇……”
  握着卷册的手收得紧了些,半晌沉默过后,杞晗微一点头,似自言自语道,“既是国公有请,如何不能再推诿不见。”吴笙方想开口说此温非彼温,突地也作了个了然神色,识趣儿地把话咽了下。
  候于宫门外的轿子被黑幔遮得严严实实,丝毫不打眼。杞晗见几个轿夫之间“咿咿呜呜”地比划着手势,惊觉这些人尽全是哑巴,心道:他倒也谨慎。遂一展白袍,掀起轿帷坐了进去。
  依稀可从轿子的摇晃折转中知其路径,似过了几折曲曲拐拐的隐秘羊肠,而后便该是入了寻常巷陌,所行通畅了。视线前不见五指,也没想法去撩开轿帏看一看,心头倒是一片澄明,想起那个连握他一下手都战皇不已的阮辰嗣,不由自顾自地面上露出个笑,可想起他眉目认真说出的那声“抱柱而亡”,又不禁隐隐觉得心疼,似锯齿轻磋,一会儿便能带出血来。幸而轿帏笼得密不透风,也无人能瞧见他这一会儿悲戚一会儿欣喜的,究竟是作何想。
  又过了小半炷香时间,轿子由后门被抬进了温郎庙,轿夫们只抬手做了个比划,便也一刻不停留。几个驻于庙里的和尚见了,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后默不吱声,心道温大将军旧态复萌,许是被收了骨头后安分数日,到底本性难移,按耐不住地又从哪个官宦人家偷来一个美貌小姐。
  待轿子驻了,一哑巴轿夫扶轿中人下得地来。杞晗抬眼一看,门楣正中高悬“大雄宝殿”的横匾,可望里一瞧,又觉非是一般的庙宇。缓缓踱进殿去,二十余根雕彩镶金、三丈有余的柱子坐镇内外围,各自擎天;凡是入目之物概是沥粉贴金,极为璨然富丽。再跨过一道楠木门,便见一个持缰立马、将军模样的金像屹于殿堂中央。
  细觑这将军面貌,抬颌睨目,直鼻裁鬓,斜飞剑眉下长长嵌着一双摄魂夺魄的桃花眼眸;唇峰微翘唇珠分明,一侧唇角妖娆轻挑,一丝傲藐笑意因是自然流露。杞晗见之亦不免暗自嗟叹:好一个人间无俦的俊美郎君!想起了阮辰嗣曾和自己说过的事,于是多少猜出了些。
  “王爷莫非真以为是我大哥想见你?”
  他正仰望着那丈高的金身将军出神,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一个透出几分撩人笑意的男子声音,极似涧水天籁、环佩作响,悦耳至极——“温某诚意拳拳屡次求见,王爷却屡次以闭门羹待之。迫不得已,才使出了这个法子。”
  “原以为是国公召见,不料竟是大将军。”杞晗慢慢掉过头去,望着那似殿中金像化凡而来的男子,微微启了个笑道,“这梨园教坊之中,多少闺阁香榻还痴痴候着将军,小王何敢叨扰?这便请准回宫了。”
  回眸粲然一笑,当真生出万道金光,眩人眼目得紧。
  只觉十余载时光竟似一阕曲终一梦方醒,眼前这分明已眉目全非的翩翩公子还是当年那个手执桃花的剔透模样。温羽徵微微瞠目怔了好片刻,方才道,“王爷知道的倒不少。”面上浮起一个全不快意的笑,声音听来也透着股酸劲儿,“合着阮大人不单妙手丹心,还是个话唠。”
  庙堂外是一番艳阳美景,这大雄宝殿倒因开间宽广而凉意拂面。
  见杞晗别过眼眸亦不作声,温羽徵又问道:“那古砚还使得惯么?”
  “润笔蘸墨,本为消遣。”仍是侧脸相对,言语谦谨也疏离,只说,“不想竟劳将军这般费心,以如此稀世罕物相赠。小王自当感念在心。”
  “我看王爷只是‘感念在口’吧!古有‘一骑红尘妃子笑’,今有‘千里驱驰鸟雀来’,羽徵为王爷做的,可不亚于当年的明皇取悦杨妃,”二人咫尺相距,几乎贴着他的脸面作了个笑道,“可这要见王爷一面,仍旧难如登天。”
  眼眸轻垂,吐纳淡然如许,“奇禽古玩不过女子爱好,男儿要的,当然不止这些。”
  “殊不知……王爷到底还要什么?”
  沉默少顷,眸色发色俱比常人浅了不少的白衣公子仰脸一笑,似真还假地回视他道,“小王想要的,将军给不了。”
  “这世上就没我温羽徵给不了的!”温大将军闻言已是大声笑起,下颌轻抬眉目昂扬,颇似不以为然,“莫说奇禽古玩,纵是杞昭的位子,若是王爷心头惦念,羽徵也可双手奉上。”
  一言听罢,杞晗忽而轻嗽起来,边咳边说:“将军……万不可……万不可如此玩笑……”
  一样的久病不愈,温商尧的瘦削面颊永远纸一般苍白懔人,可杞晗却因时常带有三分低烧,而面色白中透绯尤胜桃花。而现在因喘促气急更涨出一抹嫣然如醉的艳色,衬着那如画眉眼清秀面型,愈加惹得人十二万分想与他亲近。
  “王爷的大舅父萧坚萧将军奉先帝之命屯兵二十万于西南开垦荒地,而今却以‘驻城守边’为推脱,屡不奉诏还京,不轨之心诚已昭然若揭。我曾与大哥说,只消让我点拨五万精兵即可将其清剿殆尽,可大哥担心我朝内乱将让虎视眈眈的羌人有机可乘,只得姑且对其放任自流……而王爷的二舅父萧乾三度出使漠北,最后一次却一去杳无音讯,说他命丧大漠的传言甚嚣尘上,可我总觉得,莫不是萧使节在与那些个夜郎小国谋划着什么……”低头玩弄缠绕于指尖的一缕青丝,它们于男子的掌心乖顺得仿佛待拨的弦线,“当年萧贵妃所出的四位皇子死的死、废的废,如今只剩下王爷一人独坐宫中韬光韫玉,待温某又是这般半遮半掩欲擒故纵,可否真的怀有一份惦念、一份心思?直要这天下‘物归原主’?”
  每一个字都当得上让这废宫之中的佋王死上千回,可他倒始终盈着一阕浅笑淡淡听着,眼波清清皎皎,神情从容不迫,“将军捕风捉影字字鞭笞我心,又到底是要得什么?”
  “我要的,王爷倒是给的了。”温羽徵倾□子再靠近于他,鼻尖隔着那柔软发丝轻触他的耳廓,却混不相关地问出一句,“你这身上……如何有女子的脂粉香?”
  确有一股香气透过他的身体传来,淡淡悠悠,贯彻心脾。
  “将军可闻仔细了……”杞晗微微一笑,忽而抬手扶着温羽徵的耳侧,将那已凑得很近的男子面庞往自己颈窝又轻推几分。绵绵香火衬映中的面孔愈显妩媚,声音也轻柔欲化撩人耳廓,“这究竟……是不是女儿家的脂粉香……”
  “不似女儿家的脂粉俗气,倒似桃花香气……清雅馥郁,催人情动……”埋脸于温暖颈窝的俊美郎君阖起眼眸,以自己的面颊轻蹭轻擦对方脖颈,便又一面嗅着那淡淡染香的发丝,一面探手往他的面颊摸索而去。似滑过最细腻柔滑的缎子,几番温存流连过后,一手指尖又滑至他的唇角,稍作蹭抚即往里伸了伸,敲开他的齿扉,于齿端来回摩挲。
  而另一只手则从身后揽向他的身体,自胸骨沿着腰际一分一分往下滑去。
  感到被环得愈来愈紧,于是往后仰靠,落了些重量在对方怀里。上下两片轻薄嘴唇合得近了些,半咬半含,反倒将那喧宾夺主于齿间的一根手指锁了住。
  一点软肉于他的指端轻轻舔''弄起来,竟似为那蔷薇枝茎上的刺尖狠扎一下,一阵好生疼痛而又难以言喻的玄妙之感自指端窜起,须臾便燎至全身。那双桃花眼眸此刻为情''欲所摄,浊了些,游弋在怀中人身体上的手更似得了号令般拔寨前进,大胆往下探去。
  眼见那只手已逼至自己的两腿之间,原是一动不动、任其非为之人忽而伸手将其按了住,淡然说道:“只怕再留得久些,即要教宫里人发现了。”
  指掌带力,强硬坚决,再不准许对方探下一寸。
  情动已极却被猝然打断,温羽徵倒也毫不见恼。“无妨。便还是那句话,”眼眸轻眯,将手指自他齿间抽出,又抵于自己的唇前轻轻吮吸一下,一个极为蚀人魂骨的笑缓缓浮于这张俊美面庞,“求之而不得,最是教人魂牵梦萦,挂肚牵肠。”
  


☆、18、就是红楼掩面人(中)

  温太后寿筵,宴请文武百官、各地藩王于朝堂。少年天子虽仍高坐金漆龙椅之上,却不得不挪至了一旁。众臣见温太后一侧身旁是皇帝,另一侧则是国公之女温子衿,当下各自会意。果不其然,酒馔齐备之后,待礼部尚书念完了那直教座下的秦开要打呵欠的祝寿文章,温太后便于笑谈之中言及了皇帝大婚将册封温子衿为后之事。
  听得举座一片面向温商尧的致贺之声,竟全然置自己于不顾,少年天子心头一声冷笑:倒似大婚的是你们!当下冷了面孔,故意还未开筵就夹起一条裹了芝麻的芸豆糖卷塞入口里。
  似撒了一口恶气般,待略显粗蛮地完成了一口嚼咽,杞昭轻勾起一侧蓄意使坏的笑来,朝那三伏酷暑还身披金丝挑绣玄色披风的男子睨去一眼。这一看不打紧,倒发现对方也正目不交睫地凝望着自己。
  眉嵴之下,细密长睫于一殿烛火扑朔中投下两片暗影,仿似两道华艳屏帏将那双无与伦比的好看眼睛藏得更深、更远。微微蹙眉的神情那般温柔而专注,竟莫名令他屏息。四目相视片刻,温商尧伸出一指,以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唇角。
  顺着那修长手指的指引,少年的目光也落在了男子的嘴唇之上。不由心想:若非久病不愈而致毫无血色,这对峰棱清晰的薄唇原也该是极漂亮的。杞昭径自慨然愣神,忽见温商尧又重复了那个轻点唇角的动作。
  恍然伸手抚上自己的唇角,原是那里沾了粒芝麻。少年天子一刹耳根烙得滚烫,瞪着眼睛,见得那人淡淡浮起一笑即挪开了眼眸,登时更觉羞恼。
  想起早些日子温子衿含情脉脉唤出一声的“晗哥哥”,心头的懊丧不快已是一波未阑一波又兴,稍作一番思量后,即扬声道:“太皇太后寿诞普天同庆,在座诸位不少是朕素未谋面的皇叔,亦能不远万里而来为太皇太后贺寿,如何不见这宫中的简氏子孙?”稍稍一顿,抬袖一指伺候于殿内的吴笙,“你促去合卺宫。便说是朕的御旨,令佋王闻诏速速前来,一同为皇祖母庆寿!”
  一面玉器金樽地饮宴,一面耐心等着。这时副相韦松起身向小皇帝和温太后作了一揖,只说为予太皇太后祝寿特命一双女儿携拙技而来,只为博得皇上和太皇太后赏心一笑。杞昭方要点头,温太后便截断了他的话,含笑允了。
  语声未落,朱漆殿门轰然开启,一群以珠扇掩面的蓝裳舞姬簇拥着一个环抱箜篌的白衣美人进得殿来。
  曲声百转千回,宛若行云飘忽。澄碧眼波一如粼粼春水,荨黄十指曼妙轻弹,这般人间难寻的柔媚模样竟令人不免生惑:莫非是夷光再世,正浣纱清溪?
  而那一群翩翩起舞的女子之中有一蒙着面纱的美人,不单裙裾镶珠嵌玉最为艳丽,舞姿更是冠绝众人。一双莲足轻踩凌波翩然若飞,惹得满堂朝臣目露痴色,不敢妄动。只怕稍一眨眼阖眸,这腰身幼细的蓝衣美人就将化仙而去。
  待白衣美人弹拨的一曲到情动最深处,那蓝衣美人自揭了面纱——鬓锁巫山云,眸含楚地雨,俏得更胜飞燕旋舞掌间!
  曲意跌宕,华裳飞舞,云兰二珠各展绝技,着实美轮美奂,令人称奇。一见二珠才貌俱绝,杞昭当下朝秦开使了个眼色,一对神采飞扬的乌黑瞳子似在与之戏语道:朕可不曾欺你!
  秦开一会儿觉得姐姐好看几分,一会儿又觉妹妹更胜一筹,朝杞昭挤眉弄眼了一番,也早是喜不自禁。可抬眸一见太皇太后身旁的温子衿轻撅朱唇,正对自己怒目而视,赶忙装模作样板起脸孔,挺直背脊正襟而坐。
  方才止了曲声,便听殿外吴笙那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佋王爷为太皇太后贺寿!
  温羽徵本还目露玩味之色地来回打量比较两位美人,一见进门之人,眼眸便一刻再未离他而去。
  杞晗颤颤索索进得殿来,许是久未见人怵得极了,一时竟咳疾大作,如何也止不下来——这殿内一人见之心下一急,毫不自察地一掌拍向身前的梨花木案,震得案上酒器都溅出滴滴清酿来。
  温商尧眼眸轻侧看了弟弟一眼,而温羽徵仍不自知地蹙着眉端,视线追索于那人。
  杞晗以手掩于口前,竟绕了一丝艳红于指尖。他本就生得水翦双眸琼貌如画,这一咯血更似于唇上点了胭脂,无端端显出那么几分孱弱女气。还未行至一半,即扑跪于地上,边费力喘息边叩首道:“罪臣……罪臣来得迟了……还望皇上和太皇太后恕罪……”
  一言扫人兴致,举座皆叹惋不已——他们当中的许多人见过这个先帝最为喜爱的七皇子,而今虽说模样仍是漂亮,可这般胆怯羞涩,到底难逃金玉败絮之感。
  杞昭本有心给这“晗哥哥”难堪,可一见眼前这白袍公子还不及自己高,又分明病得极重,登时一阵心酸,红着眼眶,低低唤了一声,“七哥……”
  他当然记得,先帝的一众皇子里,最漂亮出尘,最冰雪聪明的就是他的七哥。纵是那极为挑剔严厉的老古板上官洵,也在得悉杞晗迁往合卺宫而不能为他授课时,恨不能就此挂冠而去。
  谁也不知道,母妃不在身侧的悲伤常常诱出年幼八皇子的泪水——杞伯、杞仲他们年纪稍长,又对寄人篱下的自己态度生硬蛮横。唯有杞晗,唯有他的七哥,每次上官洵的板子要落下来时,总能以一番连珠妙语将当时的他看来最大不过的灾厄化解了去。那免了罚的小娃子攒着哥哥的衣角,眸底漾起一股子清泉,呜呜咽咽地说,“我就是笨嘛……上官大人总说我笨……那些宫女太监也偷偷说我笨……我都知道……”尾音拖得老长,似有撒娇之意。也不过就比他大出四岁的杞晗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笑道:“七哥在你这年纪,可是连句不磕巴的完整话都说不了,单凭这点,你便强过我了。”“可是……上官大人说的那些好是叽歪,我听不明白,一个字也听不明白。”杞晗又是一笑,执起他的手说:“以后你不明白的,大可告诉七哥,七哥怎么也会想出法子让你明白。”
  “好……”
  “今儿学的,什么不明白?”
  “什么诗……什么风……什么大路……什么都不明白……”
  “《诗·郑风·遵大路》……你跟着我念:遵大路兮,掺执子之手兮……”
  “遵大路兮,掺执子之手兮……”
  一手相牵。一掬涕泪。一路画檐朱槛。一地黄昏斜照。以为便是天荒地老。
  温商尧不准即位后的杞昭踏入合卺宫半步,他也从未想过要去看他一看。眼前这个佋王的怏怏骨立、战战兢兢无疑触及了他内心那段最柔软的往事,龙椅之上的少年天子终究回想起昔日稚子相伴的点点滴滴。复又一阵悲戚酸恻,再不想为难这无故遭殃的七皇子,仅仅掉过眼眸道:“七哥来了就好……”
  杞晗退于筵席尾端落了座,也不动碗箸,始终低埋头颅。
  温太后见当日的伶俐孙儿如今性子大变,也觉败兴不已。连连夸赞韦松有此一对罕世奇珠之后,又把满腔慈爱投向了身前的一双妙龄美人,笑问道:“你们两个丫头哀家实是喜欢得很,想要何封赏,但说无妨!”
  云珠有意无意朝温商尧投去一瞥,怎生发现他的目光一刹也未逗留于自己身上。只得垂下黯然眼眸,轻声道:“能为太皇太后弹拨一曲已是天大的造化,云珠不敢再求恩赐。”倒是兰珠眼波轻荡,挑起一对俏丽眉峰,“兰珠斗胆问太皇太后,当真什么赏赐都可以?”
  打心眼里喜欢这漂亮丫头,温太后又是颌首一笑,“当真什么赏赐都可以。”
  “兰珠想替自己向太皇太后求段姻缘。”语惊四座,可蓝衣美人仍旧不慌不忙,将潋滟眸光轻挑移向列座于旁、却分明心不在焉的温羽徵,嫣然一展贝齿,“敢问大将军可有婚配?”
  


☆、19、就是红楼掩面人(下)

  “敢问大将军可有婚配?”
  一言听罢,高坐朝堂的白发老妇哈哈大笑起来,竟似忘却了一切年臻古稀、已近棺木的患忧,掉过眼眸看向其中一个侄孙儿,嗔怪道:“瞧你这个做哥哥的,如何对自己的弟弟这般不上心!倒要教一个姑娘家向你提亲!”
  “韦大人确曾与我提过。”看了看那满堂哗然之下照旧举止落落目光灼灼的蓝衣美人,一双深长眼眸里的笑意愈浓了些,温商尧颇含赞许之色地微一颌首,“我虽也对兰珠姑娘这般不让须眉的率性欣赏得很,可这婚娶大事牵系终身,到底要听羽徵自己的意思。”
  温太后笑得更为舒眉展目,又将目光移向了温羽徵,老浊的眼眸泛起一片怜爱之意,“徵儿,你大哥可已经点头了!”
  温商尧微微一笑,也侧了目光看向身旁的弟弟——却发现温羽徵全然不知何想,视线始终落在距离甚远的筵席尾处。手指抚着下颌,面上径自浮着一丝暧昧模糊的笑,也不知是看着何人。温太后又唤了一声“徵儿”他竟仍没有反应,直到兄长轻咳了一声,方才回过魂来,朝太皇太后投去一笑,竟说,“姑祖母方才唤我?”
  虽说是嗔怪口气,眸中仍是掩不住的宠溺,温太后又笑道:“你这孩子,平日里倒也是个怜香惜玉的,怎么这会儿反倒装模作样害起羞来了?”
  顺应着老太后的殷切眼神,温大将军朝那袅娜立于殿内的蓝衣美人瞟去一眼,兀自怔然好片刻,才渐渐恢复了惯常那种顾盼风流、睥睨世人的神态,一侧唇角妖娆勾起道:“既然大哥开了口,羽徵自然奉命。”
  实是皆大欢喜。群臣连连符合,一口一声地说着什么“国士名姝,天作之合!”
  这殿内唯有两个人神色不同与众——
  一个是少年天子。他毫不掩藏一脸丧气,狠狠朝自己的发小瞪去一眼,意思便是:早让你去提亲你偏推三阻四,这回倒好,教人捷足先登了!
  而另一人则是温商尧。轻轻蹙起了眼眉,弟弟前后种种的失常与变化,他未尝落下寸丝半粟。
  云珠见得妹妹如愿以偿,好是责怪自己这般拘泥作态,悔得鼻子可劲一酸,两行珠泪直要滚落当场。兰珠自是明白姐姐这垂眸神伤因何而来,于是悄悄推了推她的胳膊,贴着她的秀鬓说了声:“去呀!”
  死死咬着下唇,用力握了握妹妹的手,几番欲言又止终是豁开了道,“太皇……”即见那身着披风的男子五指轻拈轻旋起一只白玉杯,长睫低垂道,“温某已身埋半抔黄土,今日有幸听得云珠姑娘妙手一曲,但觉自此‘玉轸长抛’也了无遗憾。”抬起眼眸细细看着她的眼睛,往前探了探持着酒杯的手,淡淡泛出一笑,“敬姑娘一杯。”
  莫说云珠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纵是老朽至耳聋目涩的温太后也瞧出了端倪。
  对待“欲念”二字,她这两个侄孙儿委实相去太远。一个禁,一个纵;一个禁得无所遗留,一个纵得不知收敛。想温子衿的母亲朱氏故去之时,温商尧不过刚及而立。大周开朝以来最年轻的宰辅,一念可掀惊涛骇浪,一言可定天下兴亡,虽面瘦骨削常带三分病态,模样也是人中无二的。可他偏生要过那“玉轸长抛不续弦”的日子,她这做姑祖母的也没有法子。
  酒筵适才过半,温太后便吃不住疲累身子,摆驾回了甘棠殿。一众女眷也随之一并告退。待殿内只剩下男人,因太后大寿、天子大婚双喜临门而获准入京的各地藩王纷纷向天子进言祝祷,无外乎都是些“简周江山国祚昌隆,千秋万载”之类的场面话,倒有一人——浚王简寿,四十开外,也算是天子皇叔。貌似白面书生,倒素有任贤之名,封地内更是精兵数万,猛将如云。他伏跪于地,毫不避讳地言及天子年幼大权旁落,甚至几番哽咽。
  字字似针扎火炙侵入肺腑,龙袍少年也湿濡了眼眶,想要走下台阶去将这位忠君体国的好皇叔扶身而起,岂知竟被温羽徵呵斥了住:“瞧浚王这般满嘴胡话涕泪不收的模样,定是醉得不轻,”俊美郎君修眉斜飞,嘴角噙着个冷笑道,“皇上万乘之躯,如何也不知体统地一并胡闹!”
  “浚王还是起身罢,”为人指桑骂槐,温商尧倒也不恼,动亦不动地淡淡笑道,“醉酒失仪,确凿不太好看。”
  直至一干人等皆以酒足脍饱,筵席将散之际,温商尧忽而以眼神示意内侍总管马奴靠近,于他耳旁轻轻嘱咐了些什么。待马公公点着头退出殿外后,他自席间站起,走至朝堂中央杞昭身前,目视右边那些花梨木案的最尾端,面不作色地扬声道:“烦请佋王近前一步说话。”
  杞昭心忖太皇太后在场尚存几分臣子模样,太皇太后一旦离去便这般原形毕露了。可他全然揣测不出这人要干什么,懵然看了看秦开,复又睁大了眼眸向他看去。
  而温羽徵暗暗一惊,看了看自家兄长,又掉过头去看怯怯走近的杞晗,手心不由攥得紧了。
  直至白衣公子来于身前,温商尧俯下眼眸打量了他一眼,颇为关切地问道:“王爷方才咯血不止,现在可觉好些了?”
  杞晗点了点头,为了避免与其对视刻意低下眼眸,只说:“劳烦国公挂心……好些了……”
  “人贵乎藏拙,可不能藏病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浑似两潭永远波澜不兴的深水,直看得人发憷。温商尧作了极浅一笑,“人说久病成医,饶是不假。温某是惜命之人,只因早年受伤不得不四处寻求保命的法子,恰巧最近得了一笺奇方,便打算与王爷共享。”
  马奴正于此时进得殿来,两手托着一只紫檀木盘,上置了一碗汤药。也不知是何物研磨熬煮而成,散发出阵阵血腥怪异的气味。
  这场景全似当年宫中内侍手托白绫鸩酒去后宫逼先帝的妃子们殉葬!杞晗一脸不可置信地瞠大了眼睛,极不自然地往后退去一步,近乎本能地朝温羽徵投去一眼,仿似唤他相救。
  温羽徵掌心攥得更紧三分,极似要将拳头捏碎。方要开口唤一声“大哥!”突地又强起齿冠,生生住了口。杞晗目中露出哀婉惊慌的神色,“罪臣不敢劳国公费心……罪臣好得多了,便不用服药了……”一面说着,一面又朝温羽徵看去。
  殿内众臣不明就里,不少人当真以为就是国公体恤久病不愈的佋王,特地为其送药。而不知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杞昭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可温商尧竟全然不为所动,仍旧若有若无噙着一丝笑,“这药原也稀贵,既已熬成却弃之不服,岂非可惜。”瞥视了一眼马奴,又道,“这笺药方奇就奇在须以一对芙蓉鸟作为药引。想起合卺宫里鸟雀盈枝,温某便自作主张,让马公公取出一对来为王爷佐药。”
  已置于佋王眼底的那碗汤药赤红之中透着腥黑,果是鲜血。
  一股令人闻之欲吐的浓重腥味扑入鼻端,强忍住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的不适之感,战战兢兢伸手去接那盛满芙蓉鸟血的药碗,哆哆嗦嗦捧于唇边,仰头一口就喝了个干净。
  唇角尤缀着一丝殷红,杞晗微微仰首阖起双眸,竭力掩去眼底浮起的点点泪光,哀然一笑道:“多谢……多谢国公赐药……”
  终是朝自己的弟弟投去一眼。温羽徵自知荒唐,如出一辙般侧过眼眸,避开了他的眼睛,浑如稚子犯错后怵于为长辈发觉,倾尽全力再三掩饰结果却不打自招。
  “哪有以芙蓉鸟血入药的偏方。”温商尧咳了几声,继而淡淡笑说,“王爷喝的,不过是鹿血酒。确有补虚益血之效,也不必过于担忧了。”
  “恳请……恳请国公容罪臣告退……”
  微一颌首。还未等杞晗离开,温商尧又唤住了他。解下了自己的披风,自身后绕臂于他肩膀,轻柔披于那颤栗不止的单薄身体之上。轻薄嘴唇含着一个极是温和好看的笑容,道,“夜深了,外头太凉。”
  这个亲昵无比的动作,这个温柔无比的笑容,莫名教龙椅上的少年天子有些失落:他原来也对别人这样。
  再未添得一分惺惺作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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