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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独居女杀手看上-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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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沛国的地界之后,练月弃了马匹,上了渡船。渡过盈河之后,太平城就在眼前了。
这一趟外出,她着实出去了很久。出去时,还是秋天,回来时,已是隆冬腊月。
她回来的这天,太平城正在飘小雪。
小雪将整个太平城都装点成了白色,白的城墙,白的地面,白色屋顶,白的街道。街道上有穿得很厚实的行人。行人哈着白气,行色匆匆。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亲切。
这是她的太平城。
她穿过街道,一路奔回自己的家。
她打开院子的大门,进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自己的萝卜,她走之前跟蔡婆打了招呼,让蔡婆帮她照看一下自己的萝卜,还好蔡婆还记得,帮她把萝卜都收了。她想,她得抽个时间,好好去感谢一下蔡婆。
回家的第二件事,去了灶房。灶房落满了灰尘,还结了蛛网。不过没关系,她很快就能打扫干净,甚至用不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将灶房变得整洁干净起来。
回家的第三件事,她打开了堂屋的门。屋子里很冷,没有半点暖气,摸一下桌子,满满的灰尘。不过也没关系,这连通的三间屋子,打扫起来虽然会浪费些时间,但今天也能完事。
练月解开披风,用绳子把头发绑起来,屋子里有些黑,她点了灯,又找出围裙,叮叮咣咣的忙活了起来。
把家里各处都打扫洗刷了一遍之后,天已经黑了,可她一点也不觉得孤单了,相反还很快乐,她简直都想唱起歌来了,于是她真的哼了起来。可她不知道自己哼的是什么,反正无所谓啦。
整理完家里的一切之后,她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然后觉得有点饿了,于是进了灶房。
幸好灶房里还存了许多干柴,她想给自己做碗面,可是发现没有配菜,于是决定去蔡婆家借一点青菜,但没空手去,而是带了一支自己从天阙城买的簪子。
蔡婆一家人正在吃饭,见她回来了,特别高兴。练月把簪子送给她,说是特地从天阙城带回来的。蔡婆一辈子也没出过太平城,更不知道天阙城是什么地方,只是摸着簪子上的玉不错,应该挺值钱的,所以很开心。又听见她来借菜,说是要做饭,就责怪起来,说刚回来,做什么饭啊,留下来吃点得了,饭有的是。练月说不了,家里灶中还烧着火呢,她得赶紧回去,于是蔡婆就去灶房,给她拿了一些青菜。
练月回家之后,给自己做了一碗青菜面条,很简单,一会儿就做好了,她坐在灶下,借着灶中余温,把面条吃了。真是好吃又暖胃,让人十分满足。吃完饭洗了碗之后,她又烧了一大锅热水,泡了一个热水澡。热水解去了这半个月的旅途辛苦,真叫一个舒畅。
洗完澡之后,她觉得自己简直焕然一新,如同新生。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被褥放在柜子里太久,有些潮了,睡着不太舒服,不过因为今天到家了,她心情好,所以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十三章
练月熄了灯,才刚入睡,就听到有人在敲门,她从睡梦中惊醒,坐起来想了一会儿。
想到那个可能之后,心忽然狂跳起来。
因为被敲的不是院门,而是堂屋的门。这种翻墙进她的院子,却没有直接翻窗进房间,而是还礼貌性的敲门的行为,她能且只能想到是卫庄。
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她坐在床上,那敲门声并不连续,敲一会儿,停一会儿,然后再敲,最后完全停下了。
练月复躺下,却睡不着了。
外面似乎还在下雪,且还越下越大。
练月想,是走了,还是没走?她很想出去看看,可是如果没走怎么办。这样的夜晚,她肯定不能赶他走,但也着实不太适合请他进来。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要是发生点事情,那她等于还没上阵就被人缴了兵器,又是输得一塌糊涂。
她不能出去,她要忍住。上次没忍住的后果,就是把人吓跑了,这次她一定要忍住。
她告诉自己,他既然来找自己,就代表他对她不是没感觉,好,既然这样,那日子还长着呢,以后有忍的时候,这都忍不住,以后怎么办。忍住,忍住,忍住忍住忍住。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了一会儿,然后强迫自己睡去了。
次日早上,练月醒来,只觉得窗外亮得有着扎眼。穿戴好之后,她趴在窗子上往外看了看,雪还在下,地上已经全都白了,怪不得这么亮呢,是雪光呢。
她走出去打开门,嗬,真是白茫茫一片,除了白,没有其他颜色。
她想起昨夜的敲门声,忽然不太确定,那倒是自己在做梦,还是他真的来了。雪把一切都覆盖了,这院子里没有他的半点痕迹,又有点后悔,昨天该给他开门的,想那么长远做什么呢,及时行乐不好吗。这下好了,人又走了,说不定以后都不会来了。上阵了发现对手没了比还没上阵就被缴了兵器更令人沮丧。
她叹了口气,从廊下拿出大扫帚,在院子里扫出两条通道,一条通往灶房,一条通往大门。
她打开了灶房门,准备先烧一些热水,洗把脸,顺便想一想,等会要做什么饭。结果打开灶房的门之后,直接把她吓了一个魂飞魄散。
剑客浑身是血的靠在那堆柴草上,柴草旁还放着他的剑,柴草上也全都是血。
剑客安静的躺在那里,像是死掉了一样。
练月只觉得脑子嗡地一下,站都站不稳了,她扶着门框,心咚咚咚直跳起来。她稳住自己,走过去,在他身旁跪下来,深呼一口气,告诉自己,没关系,不会的,不会的,卫庄这么厉害,一定不会让人伤到他要害的,最多只是皮外伤而已。她屏住呼吸,抬起右手去探他的鼻息。
气若游丝一样的气息,她像被明火烫了一下,又赶紧缩了回来,但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练月先查看了一下卫庄身上的伤口,伤全部在上半身,最主要的一处在胸口,应该是被剑直接戳透了,所以导致前胸后背都是血。
练月想,能把卫庄伤得半死不活,他的对手到底是有多厉害。
卫庄伤得太重,练月不敢随便动他,就先把柴草铺平了,让他躺在上面。然后去西街的白氏医馆请大夫,大夫还没起床,是生生被拍门声给惊醒的。大夫大体听她说了一下情况,知道事情紧急,也没顾得上洗漱,而是先备了一些药膏和药材,然后跨上药箱,叫上医馆的小学徒,拿上担架,三人一块到了练月家。
练月和小学徒用担架把卫庄抬到床上,又剥了他上身的衣服,大夫先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各处伤口,查完之后,说没有致命伤,胸口这一处,虽然深,但没伤及要害,死不了,让她安心。
练月虽然已经知道了,但亲耳听到大夫这么说,还是松了口气。
大夫和小学徒在给卫庄治疗时,练月去灶房烧了一些热水。热水烧好之后,她先沏了一壶茶,又舀了一些热水到盥洗盆中,之后兑了一些凉水,试了一下水温,觉得可以了,就分别把这两样端到屋里去了。
大夫给卫庄包扎完伤口之后,用温水洗了洗手,道:“虽说没有致命伤,但耽搁的时间有些长,伤口有些感染,所以要用药酒每天清洗伤口,避免溃烂。”顿了顿,“会换药吗?”
练月点了点头。
大夫道:“我把清洗伤口的药酒和外敷的药都留下,等会再开个方子,你按方子抓药。外敷的药呢,每天换一次,用完了你再来医馆拿,我给你备着。内服的药,一日三次。外敷内服,双管齐下,好的会快些。”
大夫用布巾擦了擦手,接过练月斟的茶,喝了一口,又去瞧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见怪不怪道:“太平城什么样的病人最多,就他这样的病人最多,老夫每个月都能接七、八例,比他严重的多了去,姑娘不必太过担忧。”
练月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只道:“劳白大夫费心了,请白大夫开方子吧。”
白大夫开了方子之后,练月又付了出诊费,一路把他们送出去。
外面还在下雪,练月一直等他们走远了,方才回来。
回到屋里,练月把桌上沾了血的绷带清理掉,又把盥洗盆里的血水倒掉,把大夫留下的药酒和药膏收好,方才在床边坐下。
她垂眼瞧着他,他眉头紧锁,脸色苍白,明明已经受了重伤,一动都不能动了,可还是让人觉得有压迫感,她连碰都不敢碰,即便要碰,也要悄悄的,不让他知道才行。
他现在应该不知道吧,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他脸上那条疤,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那般亲切,真想亲一亲。若搁以前,她或许就不管不顾的亲了,可现在,她忍住了自己的冲动,然后替他盖好被衾,出去抓药去了。
去药铺抓了药之后,练月又去菜市场转了一圈,卖了一些菜,还特地买了条鱼,准备回来给剑客煲鱼汤喝。
从菜市场回来之后,练月先把卫庄的药熬了,放在里屋里晾着,又去蔡婆家请教她该怎么做鱼汤。因为她虽然吃过鱼,却不会做鱼,一个人的时候,也从来不弄这些复杂的菜式,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她整天不是吃面条,就是炒青菜,偶尔心血来潮,会炸一些东西,也都是以素食为主,她很少碰荤。一是麻烦,二是觉得自己以前作孽太多,需要积点德,因为活着虽然很寂寞,可她还想多活些日子。
蔡婆一直觉得她作为独身的大龄女子,日子过的又苦又素,跟道观里的道姑似的,现在她要改善生活,蔡婆就嗅到一丝不可说。她老人家一脸过来人的神气,再次谈到了她是不是有男人了这个问题。
练月觉得不止寡妇门前是非多,独身大龄女子门前是非也挺多的。
对于蔡婆的老不正经,练月完全见怪不怪,她非常不诚实的回答了蔡婆,没有。
蔡婆一脸你别瞒我,我都知道。
练月叹了口气:“大娘,是真的没有,不如您给介绍一个?”
蔡婆摆明了不相信:“你可别哄大娘,大娘是过来人,都懂。”
练月重复道:“大娘,我说的句句属实,如果您这边有合适的人选,可别忘了想着我,我可等着呢。”
练月说完就要走,蔡婆却一把抓住了她:“大娘以前说要给你介绍,你都拒绝了,现在怎么突然开窍了?”
练月道:“大娘,您也说那是以前了,以前那是没想开,现在想开了,大娘再给我介绍,我一定去见。”
蔡婆眉开眼笑起来:“想开了好啊,想开了好,女人嘛,还是有个依靠好。你一直一个人,是有些太不像话了。”顿了顿,“月娘,你放心,你的年纪呢,是大了些,但模样还是出挑的,大娘一定给你找个好的,绝不亏了你。”
练月回去之后,摸了摸盛药汤的碗,觉得温度还可以,但不放心,又尝了一口,觉得的确没问题,便端着药碗去了里屋。
卫庄还在昏迷,身上的伤又那么重,她也不敢乱动,用汤匙喂了几下,发现根本喂不进去,汤药全顺着唇角流了出来。
练月无奈的想,难道真的要嘴对嘴喂嘛。虽然以前她常干这种事,也被人那么喂过,可这显然是不同的。以前喂药的都是她的同僚,无论是她还是对方,心思都干净的很,喂就喂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可如今她对卫庄的心思却不干净,这么不避嫌的喂药,挺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故意趁他昏迷占他便宜呢。
算了,喂吧,练月想,反正他正在昏迷,这里又没有别人,喂了之后,她死不承认就好了。
她端起药碗,含了一口汤药,别说,这药还真是蛮苦的,她俯下身,撬开他的齿关,用舌头把汤药送了进去。。。
第二十四章
喂药的过程中,练月一直心惊肉跳的,生怕他突然醒过来,她就解释不清了,好在这么尴尬的事情并未发生。
喂他吃完药,练月又坐着看了一会儿,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啧啧赞叹起来,剑客长的真好看。这样好看的皮相,那样的剑术,他年轻的时候应当是一个风流人物。而且听萱娘那意思,家世应当也不错,再加上那一点并不令人讨厌的傲慢和偶尔流露出来的一点浪荡,简直就是传奇故事中走出来的江湖侠客,这样的人物,自古都是要招蜂引蝶的。
那个慧娘,应当也是个风流人物吧,否则怎么会降得住这样的剑客,真想见见她。
练月又去灶房烧了一些热水,把剑客的衣服帮他洗了。洗完衣服,她在灶台上面搭了木架子,把衣服平铺上去,用余温去烤,这样等他醒过来,至少有件衣服穿。
烤了一半,又觉得到了该熬药的时间,就把衣服先收了晾在廊下,开始煎药。
煎好了药,又把衣服铺上去烤。
她把药端到里屋去,放在八仙桌上,先晾一会儿,自己则又回了灶房,继续照看他的衣服。
等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回来喂他吃药,但这次她刚喂了一口,正准备喂第二口时,他就醒了。
那时她刚含了一口汤药,正倾身下去,要喂他,就见他缓慢的睁开了眼睛。她吓得一个激灵,直接把含在舌尖的汤药直接吞了下去。然后又蹭的一下弹了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碗里的汤药也撒了,她连忙把碗搁下,掏出手绢去擦。
等她干完这一系列的事情,抬头去看时,卫庄正在皱眉瞧她。
那目光让练月从遇到栾顿和萱娘之后,心里冒出的旖旎念头,全都打消了。
栾顿说他钟情她,萱娘话里话外也给她透露出了相似的信息,她就真的以为他对自己是有意的。
没有,其实没有任何改变,剑客还是三个月以前那个剑客,半真半假的剑客,清醒的时候,让人不敢触碰的剑客。
她冷静了下来。
她把药碗放在桌上,过去扶他坐起来,他盯着她,她全当不知。扶他坐好之后,她道:“药都洒了,我再倒一些来。”
他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别动。”
他身上有伤,她也没有挣扎,就让他握着。
他仍在打量她,好似多年不见的旧友重逢,他忽然发现她变了许多的那样的打量。
她低声道:“还不放手,一会儿药就要凉了。”
卫庄皱着眉头,认真道:“你怎么好像比之前黑了?”
房间里流过一阵奇怪的静默。
半晌,练月咬牙切齿道:“松——手——”
卫庄松了手,练月把药碗搁在食盘上,端起来,气哄哄的走了出去。
她一路走,一路对自己说,稳住,稳住,剑客就那个德行,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不跟他一般见识。
她到了灶房,把药罐子里剩下的汤药倒入碗中,又顺了顺气,才端着回去。
回去看见那个上半身缠满了绷带的剑客正靠在床头在等她,忽然就心软了,她把药碗搁床头小几上,又从柜子中拿出一条毡毯给他披上。
练月给他披毯子的时候,他的目光还是来来回回在她脸上转悠,练月完全不搭理他。
披好之后,也不回应他的目光,而是把药碗拿过来,在床边坐下,自己先试了一口,觉得温度可以,才把药匙递到他唇边,他却不喝,而是问:“昨天晚上为什么不开门?”
练月不想回答他,只道:“先把药喝了。”
卫庄道:“不喝。”
练月压住恼意,又问了一遍:“你到底喝不喝?”
卫庄继续道:“你先回答我。”
练月敷衍道:“昨天太累了,没听见。”
卫庄却不放过她:“撒谎。”
练月抬眼看向他:“那我要怎么样回答,你觉得才不是撒谎。”
卫庄道:“说实话。”
练月道:“没听见就是实话。”又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去找你师妹,来我这做什么,我又不是大夫,跟你又没有很熟。”
卫庄一瞬不瞬的瞧着她。
练月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就别开了目光。
卫庄问:“你想让我去找她?”
练月低声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卫庄道:“我打扰你了?”
练月没说话,因为她知道,她要回答是,他立刻就会下床走掉,她要回答没有,前面那一堆话就白说了。
她道:“我没那个意思。”
卫庄再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练月被他追问的有些恼了,她把药碗往床头小几上一搁:“怎么着,你还没完没了是不是?”
卫庄见她生气了,便自动领悟了:“那看来的确是没那个意思。”
练月一时语噻,她想了想,往回掰道:“你受伤了,需要人照顾,但我这不是善堂。看顾费一日十两,包食宿,你要是住的起就住。”
卫庄静静的瞧着她。
练月说完这番话,又把药碗端起来,正要喂他,他却劈手把药碗从她手中夺过去一口喝了,然后把空碗递还给她。
练月把药碗回床头小几上,又倾身过去,要把毯子取下来,然后扶他躺下,却没防他忽然伸手掐住她的后颈,吻了上来。
练月被他弄得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下意识的伸手撑住他的双肩来支撑自己,他却趁机将舌头钻到了她唇中,找到她的舌头,勾住就是一番云雨。
他这么一勾一缠,练月觉得自己的魂儿都没没了,她想挣扎,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其实不过一个季节的转换,可她却觉得恍如隔世,好像几个月前的那场缠绵是上辈子的事情。
他抵着她的额头喘息,声音是受了重伤之后的低哑:“别说一日十两,就是一日一百两,我也住的起。”
她猛地推开他,往后退了两步,侧过身子,抿掉眼角的半滴眼泪,道:“但是不包括这个。”
他瞧着她,神色莫辨:“我没有把这个算进去。”
练月仍然背着身子,不看他:“那以后就别在这样了。”
他顿了一下,声音也淡了:“你放心,我对没有反馈的男女之事,没兴趣。”
她这才转过身子,走回到床边,把毡毯从他身上取下来,道:“伤口裂开了,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吧。”
他道:“好。”
堂屋的门开着,她还没来得及挂上帘子,风雪从外面吹进来,屋子里冷飕飕的,她出去把门关上,回来道:“等会我把炭盆拿出来,把火升起来,你暂时先忍耐一下。”
他道:“好。”
她扶他下床,把绷带解开,用药酒帮他清理了一下伤口,又抹上药膏,缠上绷带,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两人都没再说话,屋里静悄悄的,能听到外面的风雪声。
最后收尾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道:“饿了吗,想吃点什么,我去做。”
他道:“客随主便。”
练月的手顿了一下,扬起身子,道:“那我就随便了。”
他站起来,走到窗下,那里是她的梳妆台,梳妆台上放着他的剑,剑旁放着从他身上取下来的玉佩,剑下压着从他身上取出来的银票。
他把银票抽出来,看也未看,就交给了她:“多退少补吧。”
练月把银票接过来,真是受雇于人的恭顺模样:“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雇主了,我会随叫随到的,你放心。”
他淡漠道:“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练月道:“我扶你回床歇息吧。”
他道:“不是要做饭么,这屋子里挺冷的,我跟你一起。”
练月有些犹豫:“可你的伤……”
他道:“我没那么羸弱不堪。”
练月道:“那你等会,我去看看衣服干了没有。”她打开门出去,又马上就回来了,“里衣已经干了,外衣还没有。”
他道:“那就披着毯子吧。”
练月便帮他穿里衣,边穿边道:“这衣服破了,还没来得及补,等雪停了,我去帮你拿几件换洗的衣物。”
他道:“那就麻烦你了。”
练月忽然觉得自己真不是剑客的对手,他每这么客气的说一句,她都像被针扎了一下。他要是每天都这么扎她,她觉得自己很快就会死透。可是她这样也活不了,那样也活不了,怎样都活不了。落在他手上,她就是一点生机都没有。但她想,反正都是死,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即便最后他还是要离开,她也要在他心上留下点什么东西,让他念念不忘才好。就像慧娘那样,她才不要做那个女剑客。
练月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麻烦。”
卫庄顿了一下,道:“菜要荷叶鸡、八宝鸭、绣球干贝、奶汁鱼片、莲蓬豆腐,汤要罐闷鱼唇、龙井竹荪,粥要红豆粥。点心的话,杏仁佛手和木樨糕。茶的话,茶陵雪峰吧。”
练月愕然。
卫庄皱眉瞧着她:“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练月:“不用。”
卫庄反问道:“会做吗?”
练月只好道:“不会。”
卫庄道:“拿我钱财替我消灾?”
练月只好认栽,她作小伏低,认错道:“我说错话了,我收回。”
第二十五章
卫庄说的那一堆菜名,有些练月连听都没有听过,别说做了。
她唯一能做的,大约就是红豆粥,因为家里还有一些红豆。至于莲蓬豆腐,豆腐今天早上倒是买了一块,但那个什么莲蓬豆腐,她并不会做,而且也没莲蓬,水煮豆腐还差不多。而奶汁鱼片,鱼倒是有,奶汁鱼片她不会做,最多给他清炖个鱼汤。
卫庄披着毡毯,跟着练月到了灶房。
练月扶他在灶下坐下,又在锅中加了水,放了米、红豆和莲子,先煮莲子红豆粥。
她做这些的时候,卫庄要生火,但练月怕他扯到伤口,就让他别动,等她来。
她说让他不动,他就没动,一直坐在那瞧她。
练月忙完上面,又蹲下去生火。
为了防风雪,灶房的门一直关着,屋子里也没点灯,虽然窗外有天光和雪光,可灶下还是有些暗。火生起来之后,就亮了一些,也暖和了一些。
练月往灶里添柴的时候,他就在里边默不作声的瞧着她。
刚开始练月没在意,后来实在忍不住,就问:“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他却不说话。
练月见他不说话,也不等了,就继续道:“你添柴的时候小心些,别扯到伤口,否则伤口裂开了,又得重新包。”
见他还不说话,就叹了口气,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是小门小户出身,虽然后来在贵族府里当过差,但好多东西也只是听说没见过,更不要说做了。而且,这下雪天,食材也备不齐,红豆粥,水煮豆腐,鲫鱼汤,再加一个炒鸡蛋,你就凑合一下吃吧。”顿了顿,“要是觉得没办法凑合,你好歹也说些城里有的,我出去帮你买。”又顿了顿,“还是说你师妹的酒楼里就有你说的那些菜?”
卫庄把目光移回炉中,火已经烧得很旺了,火光映着他的脸,他面无表情道:“做饭吧。”
她从火口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他,去切豆腐去了。
做饭的时候,一个人在上面忙活,一个人在下面忙活,只是两人都不在说话。
吃饭的时候,也没话说,只是安静的吃饭。
吃完饭之后,她洗碗,他看着,也不说话。收拾完灶房之后,她扶着他回堂屋去。
之前不知道,现在有了对比,发现堂屋真是冷的要命。
她扶他在床上坐下,给他盖好被子,又出去把上一年买的炭炉从灶房的角落里扒出来,清理了一下,升起炭火,再吭吭哧哧的把它挪到堂屋的里屋,给他取暖。
干完这件事之后,练月又开始煎药。
一天三次,每次熬药都要花半个时辰。练月觉得自己这一整天除了熬药,啥事都没干。
熬完药之后,天已经黑了,她端着药进里屋去,卫庄正靠在床头看书。
练月进来了,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练月把药搁在床头小几上,走过去,歪着头看了一下书封,是《天阙奇谈》。
她从地宫逃出来时,除了自己的长短剑,一棵雪灵芝之外,就只带了这本书。
长短剑是明雍送给她的,她用了这么多年,不舍得换;雪灵芝是十八岁那年,外出执行任务时,偶然得到的,便私自扣下来的。雪灵芝能解百毒,那时,她就已有逃跑的念头了,她留下雪灵芝给自己作后路;《天阙奇谈》是明雍和萧珩去天阙城朝拜郑天子时,给她带回来的。是她带出的,唯一一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的东西。而且带出来之后,她并没有怎么看,甚至都想不起被塞去了那里。
她奇道:“你从哪儿找到这本书的?”
卫庄翻了一页,道:“你自己的书,你不知道放在哪?”
练月呛他道:“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问的,我要是知道,问你干吗。”
卫庄这才把书放下,侧身用左手从里侧捞了一张纸,夹在指间送到她跟前,道:“书忘了在哪,但书里的人,你应该没有忘吧?”
练月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有些纳闷,接过他递来的纸张,打开一看,愣住了。
那是一幅人物画像,确切的说是一幅只有上半身没有下半身的人物画像,再确切一点说,那是一幅男人的画像。
画画的这个人,显然画工不怎么好,也没有什么技巧,只是简单的把人物轮廓描了出来,虽然画画的人画工极差,却不耽误画中人的挺拔,这一看就是个优秀的青年才俊。
练月把画像叠起来,收进袖中,道:“忘了。”
卫庄神色莫辩的瞧着她:“你不记得的事情倒挺多。”
练月道:“因为不值得。”
“不值得?”他问,“什么不值得?”
练月将药碗从床头小几上端过来,一边吹,一边道:“一切都不值得。”
“一切?”他又问,“也包括我?”
她从善如流道:“不包括。”
他问:“不包括是说值得还是不值得?”
练月尝了一下药汤,还有些烫,她把他的左手牵出来,把药碗搁在他手里,让他暖一暖手,然后抬眼去看他:“值不值得,要经历过才知道,没经历过的事情,你如何说它是值得,还是不值得的?”
他道:“你判断不出,那就说明它是不值得做,若是值得做,你一定就能判断出。”
练月道:“你是神明么?”
卫庄没说话。
练月道:“你既然不是神明,也不能预知未来,那你怎么判断一件还没发生的事情,它到底值不值得做呢?”
卫庄道:“我年轻的时候,遇到过一个赌徒,他说他从未输过。”
练月道:“我年轻时也认识一个人,他是个将军,一生从未有过败绩,人称常胜将军,常胜将军二十七岁那年,邻国派兵攻打他的国家,两国在边境交战,一生从未有过败绩的将军,这次却败了,兵败如山倒,后来他听说邻国的主将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娃,气得一口血喷了出来,从此再也没有上过战场。”
卫庄听完之后,皱起了眉头:“这是哪位将军的故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练月理所当然道:“你说的那个人,我也没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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