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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独居女杀手看上-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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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目光从齿痕上移到她脸上,疑惑不解道:“你们杀手现在都这样,还是就你一个人这样?”
  这剑客的语气里充满了轻视,不是对她的轻视,而是对杀手这一行的轻视。
  剑客一直都看不起杀手,觉得他们不入流,只会躲在暗中捣鬼。剑客的输赢,是定在剑上,不仅要赢,而且要赢得光明正大。可杀手刚好与之相反,同样是武学出身,但对杀手们来说,输赢不重要,杀手只要人死,至于怎么死,不重要。
  别说剑客看不起杀手,练月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职业,没有人会看得起黑暗中的老鼠。卫庄看不起她的职业,练月可以理解,但卫庄不能质疑她的职业能力,但说实话,她又确实打不过他,连挣脱都不能,于是只能杏眼怒睁,色厉内荏的喝道:“放手。”
  练月这么一喝,卫庄还真放开了她,练月从他怀里出来时,顺手将他搁在八仙桌上的长剑抽了出来,削过去,架在了他颈上。
  练月这一举动虽然快,但以卫庄的身手,要躲开也很容易,练月原本以为他会躲开,但他一动未动。
  剑架在他颈上,就像那晚他把剑架到她颈上一样。
  剑架在颈上,卫庄也并不怕她。练月见他不怕,发了狠,贴紧了一些,卫庄颈上被划出了一道像红线一样的血痕。
  练月假装凶狠道:“你若再仗着身手比我高,欺负我,我就杀了你。”
  卫庄在黑暗中盯着她,很锐利的两道目光,但声音却是悠闲的,只是很有胁迫感:“你知道把剑架在我脖子上,有什么后果吗?”
  这人还是这么自信,他到底凭什么这么自信?他是觉得她下不了手,还是觉得就算她真动了杀机,他也能躲开?
  练月将剑又贴紧了一点,更多的血顺着剑刃流下去,她是真的动了一点杀机的:“这么自信?”
  卫庄反问道:“你想杀我?”
  练月道:“你觉得我下不了手?”
  黑暗中“铮”的一声龙吟,练月只觉握剑的右手手腕一阵发麻,长剑被震得脱了手,练月立刻换左手去接,这时颊边劲风起,她知道人已到她身后,她右手肘往后猛顶,他闪了一下,右手摁在她肩上,左手迅速从她左肩上出来,擒住她的左手手腕,往斜后猛带,练月握着的长剑就横在了她自己颈边。
  卫庄的声音就在她耳侧:“不是我觉得你下不了手,而是我觉得你没这个能力。”
  练月挣了两下,没挣脱,便恨恨道:“你就一定要赢,是吗?”
  卫庄道:“我从不在剑上弄虚作假,你若想赢我,我可以教你。”
  练月冷哼道:“你不用得意,我若是真想赢,有的是办法。”
  卫庄握着她的手腕,把剑刃往她颈上贴了贴,意在提醒她,她现在受制于人,不要说大话。
  练月后仰着,几乎与他交颈相缠。
  卫庄的吐息就在她耳边:“是吗,那也就是说,你之前输给我那么多次,都是因为不想赢?”
  练月嘴硬道:“否则呢,你以为你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赢我?”
  卫庄极轻的笑了,他用空着的右手,将剑从她左手中取出来,噌地一声钉在地上,吐息就在耳边:“好,那我们就分个输赢出来。”他将她掉了个个,拦腰扛起。
  练月下意识的在空中胡乱踢了两下,但算不得反抗,只算得上是个有气息的活人。她也没说你放我下来之类的话来表达自己的矜持,因为她知道他想做什么。他想做的事情,也正是她期待的事情,她干吗要把送上门的人推出去?更何况,剑客这么直,说让放就放,说让走就走,一点也不懂迂回曲折,欲擒故纵。她才不要推呢,万一推走了怎么办?
  她的心怦怦直跳,她被他放在床上,他欺身压下来。她望进他眼中。他的眼睛像一片黑色的海,海面是静止的,可海面下,一派汹涌。她不知道那汹涌对的是她,还是寂寞,还是别人。三个月前,她还是不在乎的,可现在她有点在乎了,这可真糟糕。
  她的眼角微微有些发红,他伸手抿过,神色凝重,声音却攒得轻柔:“我吓到你了?”
  她不敢眨眼,生怕他消失,只是摇了摇头,可眼泪却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他飞快的用手指接住她的眼泪,眼泪在指尖氤氲开,他看了看指尖的那片水泽,复把目光移到她脸上:“那怎么哭了?”
  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的那道疤上,她伸手抚上,她的手指细细地摩挲着他脸颊上的那条疤,问:“你这样厉害,也有人能伤到你么?”
  他笑了一下,不是冷笑,不是嘲笑,而是听到稚气之言的那种会心一笑。普天下的剑客好像都不爱笑,好像笑会拉低他们剑客的身份。不过想一想也是,剑是严肃的,所以剑客们通常也都是严肃的,一个剑客若是整天笑眯眯,那看上去的确有些怪。卫庄也笑得不多,即便笑也多是冷笑、嘲笑,今天这个没什么攻击性的笑,倒是非常难得了。
  他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于是她也跟着笑了:“我以为剑客都是自负的,虽然都知道天外有天,但又都不会承认天外有天。”
  她的青丝散在两肩上,他把脸埋在她青丝里,道:“年轻时是很自负,自负又轻狂,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她道:“我年轻时也自负,杀人都不眨眼的,用各式各样的方法杀人,杀了很多人,满身的血腥气,觉得没有人比我更会杀人。”
  他轻笑:“你这样的身手,竟然也会这样想?”
  她不服气道:“你不要看不起我,我那时候可是府里最好的杀手。”
  他不置可否:“那看来你们府里的杀手都不怎么样。”
  她继续不服气:“杀手杀人,又不全靠武功,而是靠手段,靠武功杀人,那是最不入流的杀手干的。”
  他把脸从她青丝里捞出来,以手撑之,瞧着她:“你是说剑客不入流?”
  这人总是曲解她的意思,真让人苦恼,她无奈的解释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捞起她鬓边的一缕发丝,握在手中把玩,漫不经心的问:“这次没有,上次有吗?”
  练月被他问愣了:“什么?”
  他道:“你说剑客都一样,我跟那些剑客真的都一样吗?”
  练月又是一愣。她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个,她原本以为他当时只是随口一问。她瞧着他,她很想从他的表情中或者眼睛里看出点什么,可他面无表情,只有眼睛里有点东西,像涌动的海水,又像跳跃的火舌,可她也辨不出那些到底是什么。
  他凑近了,逼问道:“一样吗?”
  他的眼睛离她那么近,因为离得太近而显得大极了,她只能看到这双眼睛,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她想,不管是不是为了她,但至少现在这双眼睛是属于她的,她在这双眼睛里能看到自己,那还要什么呢?
  她勾住他的颈,抬起身子,亲上了他的右眼。
  他一只手肘撑着床,一只手托着她的背,她亲了好久,方才放开,却没有睁眼,而是顺着他的眼睛,一路亲下来,亲到了他唇边,她还没怎么样呢,他却已经压下来,含住了她的唇。


第七章 
  练月半夜朦朦胧胧的醒来,翻了一个身,就对到了一方宽阔的胸膛。她只觉得身子又酸又沉,有些不像是自己的,房间里一片黑暗,她懒得睁眼,就要沉沉的睡过去,头顶却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含混不清,却叫她清醒了一些,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床上有个人。她发了一会儿怔,想起了什么来。她仰头去瞧他,剑客还睡着。练月回味过来,他叫的是“慧娘。”
  她往他身上贴了贴,剑客的身体真温暖,温暖又坚硬,让人觉得安全。人总是这样,会下意识靠近暖和的地方。她方一靠近他,他就醒了。他醒的那瞬间,意识到身前有人,下意识的抓住了她的手臂,似乎是想把她扔出去。他抓住她的时候,练月颤了一下,因为杀气在那一瞬间腾起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知道她是谁,于是松了手,似乎是清醒了。
  练月想,他一定跟自己一样,很寂寞,所以不习惯身边有人。
  他抬手揉了揉额头,又低头来看她,垂眸见她一双眼睛正在暗里瞧自己,便把她往上拎了拎,声音还有些初醒之后的含混:“怎么醒了,睡不着?”
  她默了一下,悄声道:“是你把我叫醒的。”
  “哦?”他挑了一下尾音,是不信,是觉得她又在胡说八道的意思,“那你说说,我是怎么把你叫醒的?”
  她小声道:“你叫慧娘。”
  他怔住了。
  练月又往下缩了缩,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准备睡了。
  卫庄的声音有些恍惚,恍惚的近乎一声叹息:“方才梦到了一些旧事。”
  剑客时刻都在防备,时刻都紧绷,即便是睡觉,即便是在最该没有理智的情|欲里,他都没有放下警惕,好像随时随地都可以拔出剑来,置人于死地。
  这次的恍惚,是练月感受到的,剑客的第一个破绽。
  她想,那些旧事一定很厉害,才让剑客产生如此大的恍惚。
  她轻声问:“我可以听一听吗?”
  剑客像沉浸在旧事里,声音很缥缈:“你想听什么?”
  练月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一说慧娘,我想她一定是个很特别的人。”
  剑客默了一下,声音逐渐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恢复成平日里的冷峻,他用手去顺她的发:“不特别,只是让人捉摸不透。”
  练月听他这么说,便跟他拉开一点距离,瞧着他:“她伤你心了吗?”
  他淡淡道:“谈不上什么伤心不伤心,只是让我有些困惑罢了。”
  她好奇道:“困惑什么?”
  他道:“她说我不懂女人,也不知道女人想要什么,她跟我在一起并不开心,所以她去找懂女人的男人去了。”顿了顿,还是困惑,“我们在一起那么久,她不开心,我却从来没发现。不仅当时没发现,即便后来她同我摊牌,我仔细去想,也还是没发现,我想我可能真的不太懂。”
  她贴上去抱他,低声替他打抱不平:“我想她可能也不懂男人。”
  他顺着她头发的手顿了一下,接着落在了她腰上,抄住腰间最美的那个弧度,往他身上带。身体紧密贴合,体温瞬间就灼烧了起来,她的心脏急跳了起来,她也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怦怦怦,那么强劲有力。
  他低声道:“你可真会哄人。”
  练月全身虚软,几乎软成了一滩泥,她贴着他的唇角喘息:“如果你把说实话也叫做哄的话,那我的确是蛮会的。”
  他挺进去,有一瞬间的寂静,像暴风雨来临前夕的宁静,他在那宁静中瞧着她,是探究,也在赏析。她紧紧的握着他坚实的手臂,也瞧进他眼中。黑暗中,两人目光交缠,好似身体的交缠,他们此刻在一处,是彼此的归宿。
  他伸手抚开她脸颊上的乱发,声音沉到她耳边,有些隐忍,又有些压抑,还有些迫不及待:“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你介意吗?”
  她喘息着,明知故问:“介意什么?”
  她的喘息就是最好的催|情剂,他声音暗哑:“介不介意以后多一个人吃饭?”
  身体蠢蠢欲动,几近临界点,她的喘息越来越重:“我不介意多做一个人的饭,就是不知道剑客介不介意做一下火夫?”
  她眸中有盈盈水光,咬出“剑客”两个字的时候,还加重了一下。他的身体骤然紧绷,蓄势待发,声音哑得不像话:“剑客说他求之不得。”
  练月觉得自己明明是个身手不弱的女杀手,可在床上却像个多愁多病身,任人翻来覆去的揉捏,一点都使不上力气反攻。她觉得这么把主动权都交给他,有点不好,意识里刚想自强不息,试着拿回一下,念头就被人扼杀了,接着是更不容还手的猛攻……如此循环往复,最后还是她放弃。男女在体力上的差异有点忒大,剑客是不大可能让她在这事上讨到一点便宜的,她在朦胧模糊中想,得赶紧在别的什么事情上找补回来,不然她全面被碾压,一点都不好。对了,他不是说可以教她剑术么,她要学他的剑术,早晚有一天要堂堂正正的赢了他,把剑架在他颈上,让他瑟瑟发抖。想到这点之后,她就开心起来。他折腾她的时候,她就有种巴结讨好他的小伏低,在小伏低里,还有种忍辱负重的兴奋。
  次日醒来,浑身紫青,练月觉得骨头架都要散了,她扭过去,瞧着剑客的容颜,真是英挺刚毅,她是又满足又愤恨。
  时间已近午时,练月临时决定今天不出去摆摊了。她摆摊,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现在有人陪她打发时间了,出摊不出摊,便不是最主要的了。
  两人收拾了一番,去做饭,练月问他想吃什么,他还真不客气的报了一大堆菜名。卫庄报完菜名之后,练月觉得有必要去一趟菜市场,卫庄便说跟她一块去。
  菜市场有很多熟人,也有很多对练月有意思的人,卖猪肉的老陈啦,卖油粮的老朱啦,卖鱼的小周啦……这些人或鳏居或独身,每次练月来买东西,都会多给点,跟她攀攀交情。当然,中间也不乏来说合的人,譬如蔡婆。不过都被练月以这样那样的理由婉拒了。
  练月婉拒之后,有人就死心的,有的还贼心不死。贼心不死的人乍一见到她身后跟了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便纳起闷来,等练月买菜时,经过他摊前时,便叫住,打听一下。练月瞅了一眼卫庄,回头对人说,是远方亲戚,来投奔她的。那人听完她的话,眉毛挑得老高了,说什么男女有别,孤男寡女要出闲话,她要注意,如果没地方住,可以来找他,不用客气,都是街坊邻里,他可以帮忙安排……
  卫庄拿眼睛不客气的斜了他一下,那人的话便戛然而止了。
  练月回头瞧见身穿黑长袍的剑客杀气腾腾的瞧着卖菜的那人,那人被他吓得脑袋都恨不得缩到肚子里去,她便笑了。她的剑客,挺拔如松柏的剑客,的确不太适合菜市场这种烟火地,他就应该抱着一把剑,高高的立在城墙上,俯瞰人间。
  回去之后,他们开始做饭,卫庄给练月打下手。说实话,剑客和杀手合伙做饭,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无论什么菜都切得很漂亮,因为刀工了得。比如切笋,笋片的大小,薄厚都一样,切完之后还能再摆成一个笋。再比如切肉,肉丝一条一条的,长短粗细都一样,而且无论切多细,从来不会断。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是厨子呢。
  四菜一汤,很丰盛。练月自己从来不这么折腾,一个人很好对付。吃碗面或者不吃都行。但是两个人的话,就没办法对付了。更何况,谁忍心饿着这么一个高大挺拔的剑客呢。
  吃完饭之后,练月收拾碗筷,她洗碗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看着。练月问他觉不觉得无聊,他摇头,说挺好的。又问他,平日里一个人的时候都做什么。他说练剑。又问,除了练剑呢,他便继续摇头。
  收拾完灶房之后,卫庄问她接下来还有什么事,她摇了摇头说没有。卫庄问,想不想去他那看一下。这倒是出乎了练月的意料之外。她当然想。于是两人便一块过去了。
  不过卫庄不住城内,住城外。在澜山山脚下的一片竹林中。他们走过一条长长的小径,小径上铺着鹅卵石,两边是绿油油的竹林,其实是很漂亮的景致,但对练月来说,却是很痛苦的景致,因为她看到的都是灰扑扑的竹子,深色的话,就是黑乎乎的竹子。
  练月很喜欢走在森林中,因为喜欢树木的味道,那种天然的木叶清香,但超级讨厌它们的颜色,因为他们都是绿,绿在她眼中只是程度不同的灰色或黑色而已。她讨厌有那么清香味道的植物是灰不拉几的颜色。她幻想过绿色,觉得那一定是种很漂亮又很让人舒服的颜色,所以世间最洁净的植物才都是绿的。
  小径尽头是一道竹篱笆墙,竹篱笆墙有一人多高的样子,上面缠着层层叠叠的枯藤,看上去有些像牵牛花的藤。竹篱笆中间嵌了一扇门,卫庄打开门,请她进去。
  女杀手在秋日的黄昏里,走进了剑客的住处。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一直忘了解释故事背景,其实故事背景不是太重要,但还是解释一下,后面可能会涉及一点。
  是架空朝代,类似夏商周的周朝。
  天下最大的领导是王,也称为天子。
  天子下封百十来个诸侯国,诸侯国分五等,公、侯、伯、子、男。
  天子也有自己的地盘,就是王畿之地。天子的王畿之地比当时最大的诸侯国还要大上好几倍。本文的宗郑,指代的就是天子管辖的王畿之地。大约就是说这块地盘是天下诸国的宗主国的意思。
  天子居住的城池,叫王城,天底下,只有一个王城,那就是天阙城。其他诸侯国的诸侯居住的城池都叫国都。


第八章 
  竹院的东侧,有用石头围出来的一小方水池,水池不大,车轮般大小,里边几条金鱼,水池旁种了一丛月季花,像血一样的红月季,倒是开的很好。
  院子的西侧则种了一株伽蓝树,伽蓝树虬枝盘旋,只不过不是开花的时节,只有满树的叶子。伽蓝树下,还搭了一个小巧的竹棚子,练月走过去一瞧,发现里边竟然窝着几只兔子。
  练月没想到剑客是这种风格,她还以为独居男人的生活也很苦呢,跟她一样苦,又苦又寂寞,看来不是呢。
  她转头瞧着他笑:“没想到你一个人过得这么有滋有味。”
  他脸上是没什么所谓的表情:“我不弄这些,是容钰闲来无事时弄的。”
  “容钰?”练月问。
  卫庄道:“师妹。”
  练月继续问:“那你不在的时候,都是她在帮你打理院子啊?”
  卫庄道:“我拦不住。”
  “这样啊。”练月似笑非笑的瞧着他,“那她对你很好啊。”
  卫庄道:“我对她也不错。”
  练月知道他这话没什么别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横了他一眼:“你再说一遍。”
  卫庄咳了一声,推着她往前走。练月故意使坏,不肯走。卫庄低声在她耳边道:“她就是师妹。”
  练月哼哼唧唧,这才放过他,被他一路推上台阶,推着进了竹屋。
  卫庄屋里是一水的竹,竹桌、竹凳、竹床、竹架、竹橱。。。。。。做得特别精致,精致又工整,她想这一定剑客亲手做的,剑客的手艺真好。
  最瞩目的就是那架六扇的竹刻屏风,屏风将屋子隔开,隔成外间和里间。屏风上远景是半山伽蓝悬山开,近景是山下游人如织和小摊贩,再近,就是山道旁的柳树下,有对青年男女的侧影,男人长剑执伞,女人长裙立身旁,两人并肩遥望远处开满伽蓝的的远山。
  天阙城的伽蓝花开,应是仲夏时节吧,练月抚上那些精雕细琢的伽蓝花。真是一幅好屏风,这样的雕功,这样大的篇幅。她想,这一定不是卫庄的手笔,如果是,她可能就要给他跪下了。一个剑客会做家具不奇怪,因为很简单,但要雕刻这样的工艺品,怕是不行。她很想知道这屏风出自何人之手,可却一点都不想问,因为她觉得这个问题很危险,很有可能会问出她不想知道的答案出来。
  她轻声道:“这屏风真漂亮。”
  他来到屏风前,站在她身旁,看了一会儿,道:“是漂亮。”
  不知道为什么,练月觉得有些失落。原来想他跟自己一样呢,都孤零零的一个人,有了彼此,彼此就是唯一。他们交臂相拥,一起背对世界。现在却发现,她是孤零零的,他不是。他身边应当有好多人,他没有遇见她的时候,似乎也活得很好。所以如果有一天他厌倦了,也会随随便便的离开她。
  她今天来错地方了,她不应该来的。
  卫庄见她一直摸着屏风发呆,便轻轻的唤了一声:“月娘?”
  她回过神来,瞧向他:“你刚才叫什么?”
  屋里还没有点灯,有些暗,他瞧着她道:“月娘。”
  她怔怔的瞧着他,心想,是月娘,不是慧娘,她没听错。
  卫庄道:“不喜欢我这么叫你?”
  她过来靠在他怀里,一只手抱住他的腰,轻声道:“不,很喜欢。”
  卫庄也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这竹林真静,站在屋里也能听到竹叶相拂时的沙沙声。
  他轻声道:“月娘,跟我说说你的过去,我想听。”
  她红了眼角,道:“你不是说没什么想知道的么?”
  他轻声道:“那时的确是无所谓的,虽然现在也无所谓,但我想知道。”
  她把头深深埋进他胸膛,轻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那年逃难的时候,跟家人走散了,差点饿死,后来被人捡了去,留在那人的府里成了他的杀手,替他杀人罢了。”
  他道:“那你有试着找过他们吗?”
  练月摇了摇头:“不敢找,怕找到了,被人拿住,用来威胁我,也伤了他们。我想,只要他们还活着,找不找的到,都不重要。”
  卫庄又道:“如果他们也在找你呢?”
  练月摇了摇头:“我们家三个女孩,两个男孩,吃饭的时候,爹娘每次都摇头叹息,说养一群猪崽还能换点钱,养一群娃,只知道吃,真是要命。我丢了,他们巴不得呢,怎么会找。”
  他笑了:“这是气话了。”
  练月道:“我想我丢了,最伤心的应该是大姐,五个兄弟姐妹中,就数她对我最好,她可能会伤心一阵吧。”
  她发间有植物的清香,他吻了吻她的发,问:“她怎么对你好了?”
  她想了想,又闭上眼睛,安心道:“时间太久了,事情都忘记了,就记得她对我好过,就一直记得这个。”
  远处有钟声响起,悠悠的回荡在暮色里。他没在说话。她侧着耳朵听了一阵,问:“这里为什么会有钟声?”
  卫庄道:“后面的澜山里有座寺庙,不过很小,人也不多,应该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练月道:“我喜欢你这地方,像住在诗里。”
  他道:“这的景致的确是不错,就是住久了,会有些寂寞。”
  她从他怀里出来,兴致勃勃的规划道:“那我们可以城里城外换着住,春日里,就住城里,城里春暖花开,景致很漂亮。夏日呢,城里太热,就来山里避暑。秋日呢,再回到城里去赏银杏。冬日里,在这屋后挖几个窑洞,贮藏一冬的食物,整个冬天就窝在山里,练剑、喝酒、赏雪。”顿了顿,看着他,“一个人做这些事情是会有些寂寞,但我们有两个人,应该会好很多,你觉得呢?”
  他长久的看着她。她见他不说话,便又走到他身边去,悄声道:“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他把她揽到怀里,道:“你说怎样就怎样,都随你。”
  练月仰头瞧着他:“哟,今天是怎么了,如此讨巧卖乖?”
  他听了她这话,眼睛里闪过一丝细微的光:“这就叫讨巧卖乖?如果真话也算讨巧卖乖,那你以后还会听到很多。”
  这个剑客,举一反三呢。
  她立刻入戏道:“那老板,请给我多来几斤真,我需要大补特补。”
  他唇畔露出一点轻巧的笑意,练月心中一颤,似乎察觉了他的意图,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他却扶住她的后脑,低头含住了她的唇。亲得人气喘吁吁之后,还要问一句:“够真,够补么?”
  人脸颊飞红,娇喘微微的抵在他胸膛上,哑声道:“我发现了,你这人表里不一,根本就没看起来的那样凛然。”
  他毫不示弱:“我觉得你也是。”
  她继续道:“你更是。”
  他顿了一下,道:“是就是吧,反正也没什么不好。。”
  那天晚上,他们就住在竹屋里,没有回城里去。
  练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她忽然觉得之前数十年的寂寞都有了着落,它们原来都是为了今天准备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次日早上,练月伴随着竹林间的鸟鸣从睡梦中模糊的醒来,醒来时下意识的翻了个身,发现自己身后有个人,吓了一跳,然后又被自己逗笑了,她都抱着人家睡了好几夜了,现在还不习惯呢,真是有够矫情的。
  剑客睡梦中也微皱着眉头,不怒自威的样子,他以前应当是很有本事的一个剑客,只是不知为何来了太平城。
  太平城里居住的本地百姓只有一半,剩余的都是外来人口,这些外来人口来自诸侯各国,都是些亡命徒。亡命徒无命,又见不得光,所以太平城又被称之为 “暗城。”
  来太平城的每个亡命徒,都有自己的故事。练月想,剑客的故事到底是什么呢,那个慧娘到底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才会把这样的一个剑客甩了,去找别的男人?她找的那个男人要多优秀,才不会后悔曾经离开了剑客呢?
  练月对剑客有很多疑问,可说实话,她又不是真的想知道这些事情。她不在乎剑客的过去,她在乎的只是眼前这个人罢了。可如果知道了他的过去,就难免会受影响,她不想受过去的影响。
  练月轻手轻脚的穿了衣服,下床去。走过屏风时,又忍不住去看,看屏风下方,那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女,她叹了口气,然后打开了门。
  山中的秋日,扑面而来的新鲜凉气,练月深深的吸了一口,又呼出来,忍不住的伸了个懒腰,但是伸了一半,就顿住了。她以为自己眼花了,急忙揉了揉眼睛,的确发现不是自己眼花后,她脑子飞快的思索了一下。这伽蓝树下,兔子棚前,一袭绯衣,纤细窈窕,正在弯腰喂兔子的女子就是剑客昨日所说的师妹?
  女子大约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便道:“师兄昨日可是去平昌府了?”顿了顿,“平昌君也真是,把人派出去三个月,回来还不让人歇一歇,害我昨天白跑一趟。”
  见没人应她,便转回头来瞧,大约是瞧见师兄的竹屋前立着的不是师兄,而是一个女子,她愣住了。


第九章 
  练月和她对视的那一刹那,就确定了,剑客的师妹对剑客有心思。她之前还心存侥幸来着,想着他们是师兄妹,相互照应也是应当,她不应该多想。因为她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当初如果东音跟她一块逃出来,两人在太平城相依为命,她也会这么对东音,兄妹之情不应该被质疑。她以为剑客的师妹跟她一样,但显然她俩不一样。
  容钰的目光在练月身上扫了一遍之后,最后又落回她脖颈上。
  练月低头瞧了一眼,吓了一跳,赶忙揪了揪衣衫,遮住那令人羞耻的紫痕,同时脸也烧了起来,她强忍着脸上的热意,下了台阶,走近了一点,道:“你是卫庄的师妹对么,他昨日同我说了,没想到今日就见到了,幸会。”
  容钰手中还握着一把新鲜的青草,那是兔子的食物,听到她这么说,就笑了一下,但不是友善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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