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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儿 作者:朱藤紫骢-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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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臣在汾宁时,曾听睦王殿下提到过,景昭谋逆弑君,实由后宫之宝昭仪首告,今日却为何不见宝昭仪前来与臣对质?”来兴儿把心一横,径直冲着皇帝反问道。
“大胆来兴儿,在皇上面前竟敢如此无礼!”不待皇帝答话,王保儿便冲着来兴儿厉声断喝了一声。
来兴儿此次回京,乃是抱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必欲替景氏父子洗脱冤情,碍于京中变故骤起之时,他尚在前方麾师与吐蕃作战,只简要从李启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概,并不确切地知道此案因何而起,因此只能从樱儿身上入手,借当面向皇帝揭破樱儿的种种倒行逆施,来说服皇帝相信樱儿首告景昭谋逆不实,从而达到替景氏父子翻案的目的。
皇帝用目光制止了王保儿,耐着性子向来兴儿解说道:“宝昭仪身为宫嫔,且身怀有孕,最近才挪至瑶华宫与丽贵妃同住,一时不便前来,有什么话,你就向顾惜朝问吧,事情发生时,原是他也在场。”
皇帝以为自己不计较来兴儿擅自回京,当面顶撞,已然给足了来兴儿的面子,却不料来兴儿仍一味地揪住樱儿不放,向皇帝躬身施礼,应道:“臣不敢欺瞒皇上,臣此次回京面君,乃是有一件十分紧急之事要向皇上当面禀明,事涉宝昭仪,非其本人前来,不足以陈明事情因由,因此,臣抖胆请皇上即刻传召宝昭仪前来延英殿,与臣对质。”
他这话已有明显地以下犯上之意,垂手站立一旁的独孤浑本就恼他与景昭要好,当下忍不住跳将出来,手指来兴儿,声嘶力竭地向皇帝叫嚷道:“陛下,来兴儿毫无人臣之礼,公然冒犯娘娘,请陛下下旨,重治来兴儿大不敬之罪。”
柳毅坐在一旁,听来兴儿如此执着地要皇帝传宝昭仪前来对质,也皱了皱眉,开口劝道:“兴儿,老夫这一路走得匆忙,还无从获知事情的前后经过,陛下既说这位顾大人事发之时也在现场,你不妨先听听他怎么说,尔后再做计较。”
皇帝再次向殿内众人展示出他对来兴儿这位有功之臣的宽容和大度,非但没有斥责来兴儿,反而发作独孤浑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还不退下,待朕问你时再开口不迟。”
顾惜朝胆怯地望了来兴儿一眼,拱手向柳毅说道:“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那日一早起来,娘娘便对我说:宝昭仪日前在本宫跟前说起,她已怀有身孕,一人独居多有不便,想着挪到这宫里来与本宫同住,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你且去她宫中走一趟,今日就将她接过来吧。咱家谨遵娘娘旨意,前去接宝昭仪来住,却没承想刚刚走至万岁爷那晚安歇的紫兰殿前,远远地就看宝昭仪一脸惊慌地迎面跑来,见了咱家,口称宫中有刺客要行刺皇上,被她路过撞见,便紧追在身后想要对她不利。也是咱家胆小,当时吓得便没了主张,失口高声呼叫起来。咱家张口这一叫,果然见树丛中有一道黑影转身想要逃,也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吧,他不知怎地,就从树上失足跌落了下来。这时,恰逢国舅爷带领护卫们赶到,将那刺客团团围了起来。那刺客起身意欲冲破围困逃走,被国舅爷下令,众护卫一拥而上,当场便结果了他的性命。这时,于监使听到动静,也带人赶了来,命人揭去刺客脸上的蒙面巾帕,认出刺客原来就是京兆少尹景昭……”
虽然在汾宁时,来兴儿从睦王李启对此事的叙说中已隐隐感觉到景昭凶多吉少,可此时一旦从顾惜朝口中得知了景昭确切的死讯,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当场落下泪来。
“哦,照你这么说,原是宝昭仪先发现了有刺客,你惊慌之下高声呼叫,才使那刺客慌忙逃窜之时失足从树上掉落下来,受了伤,被护卫们杀死的。”柳毅却声色不露,向顾惜朝求证道。
一直坐着保持沉默的于承恩此时开口说话了:“咱家那晚就宿在宫中,听到消息,赶到紫兰殿外时,刺客已然绝气身亡,咱家命人揭下他的面纱,意外地发现刺客居然是景昭大人,当时咱家深感兹事体大,随即命人搜他身上,结果在他身上发现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儿务必小心行事,事成之后,速报我知’的字样,据此才断定景氏父子串通一气,意图弑君造反的。那张字条皇上也曾亲眼过目,并命大理寺差人察对过笔迹,确是出自景云丛亲笔……”
柳毅并不理会于承恩,仍向顾惜朝问道:“你再详细说说,那日在紫兰殿前遇到宝昭仪时的情形,当时是什么时辰,她身边没带着侍女吗?你遇到她时,她是从哪个方向而来?”
“娘娘每日都是五更不到就起身了,咱家得了娘娘的吩咐出宫,走至紫兰殿时,天色尚早,遇到宝昭仪时她确系独自一人,身边并无宫人跟随,至于她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嘛,柳先生,咱家实在是记不起来了。”
第三百零四章 老鬼打架
“陛下,这就显得有些奇怪了。目下已进深秋,宝昭仪既怀有身孕,为何会一大早独自一人在宫中散步。照理说,她那时应该已知贵妃娘娘当日会差人请她移宫,却为何不等候在自己宫中,偏偏一个人到宫外散步呢?这些事,怕是只有宝昭仪本人能够答得上来吧。”柳毅目示来兴儿,存心帮衬他说道。
皇帝似有难言之隐,不安地瞄了于承恩一眼,见他面色阴沉,似有怒意,遂强辞辩道:“景昭身携利刃,入宫欲行不轨,乃朕亲眼所见。樱儿无端受惊,至今仍在后宫将息,不便前来与你等对质。来兴儿,如果你听了于监使和顾惜朝方才对此事经过的陈说,提不出别的言之有据的质疑的话,朕念在你于朝有功,姑且不责你君前失仪之罪,就此退下,到宝象宫看过妻儿之后,便即刻返回汾宁,替朕把守好西疆去吧。”
柳毅察言观色,早已瞧出皇帝对于承恩心怀顾虑,稍一思忖,有意向来兴儿问道:“陛下说的是,兴儿,但不知你进得宫来,一意直找宝昭仪前来对质,其中可还有别的缘故?”
来兴儿得了柳毅的提醒,抱拳正色向皇帝说道:“皇上,非是来兴儿一意孤行,实则是因为宝昭仪身上有重大的通敌叛国嫌疑,她作为景氏父子谋逆的首告,只怕是要存心陷害忠良。今日陛下若不肯将她传来与臣当面对质,臣担心她从此蛰伏于后宫,日后必对陛下不利呀。”
于承恩之所以肯出面指证景氏父子谋逆,多半是出于他与景氏一门经年结下的私怨,欲借景昭被当作刺客惨死宫中之时,着意牵连景云丛,以便一举消除他心中的祸患,此时听到来兴儿居然敢当面向皇帝指认后宫最为得宠的宝昭仪有通敌叛国嫌疑,也不禁打心底里吃了一惊,坐直了身子,想从来兴儿口中获知更多的详情。
在殿内诸人当中,唯有王保儿受樱儿要胁,曾与她串通,亲手将自己的干爹尚敬送上了黄泉路,如今与樱儿有切身利益的关联,一听到来兴儿公开指认樱儿有通敌叛国嫌疑,心中既恼且慌,悄悄附在皇帝耳边提醒道:“来兴儿存心陷害娘娘,已然构成大不敬之罪,陛下如不严惩,后宫诸位娘娘得讯后,倘若一起闹将起来,陛下可就要为难了。”
皇帝自来兴儿进殿后一直坚持要自己传召樱儿前来与他对质,就心存疑惑,不知来兴儿手中握有樱儿什么样的把柄,此时竟然听来兴儿公然指认樱儿有重大通敌叛国嫌疑,着实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虽心存向来兴儿探问究竟的心思,然而此时经王保儿有意提醒,旋即意识到当着臣下的面儿细究后宫嫔妃身上的疑点,殊为不妥,遂一拍几案,刷地挺身站起,大声吩咐殿口侍立的护卫道:“来人哪,将大胆狂徒来兴儿打出宫门,着往原东阳郡王府暂且安置,听候处置。”
说罢,仍没忘了用目光征询于承恩的意见,唯恐惹得他不高兴。
“皇上已下了旨,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于承恩微微眯起双眼,盯了皇帝身边的王保儿一眼,似嫌多余地向殿口的几名护卫下令道。
“皇上,您今日听不进臣所说的话,为贼人所惑,日后必将受其祸患哪,陛下。”来兴儿不甘心就这样被赶出宫,揎臂向皇帝疾呼道。
柳毅仿佛从殿内几人的言行举止之间窥破了其中玄机,随即起身朗声向皇帝说道:“陛下,来兴儿方才所说虽不免有狂悖之嫌,然老臣认为,景氏父子行刺谋逆一案尚存有诸多疑点,以待详查。老臣恳请陛下诏准,将此案交由大理寺细细勘明后,才作发落。”
“准奏。”皇帝盯视着被护卫们乱棍打出延英殿,意味深长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守在延英殿口的几名护卫都是跟随项知非,才调入大明宫当值的,既属于神鹤军的编制,自然对来兴儿并不陌生,因此并没有敢对来兴儿下狠手,只装模作样地把他一路送出了宫,便转身回去交差了。
来兴儿自己虽被皇帝命人乱棍打出了宫,却因柳毅还在延英殿,心中尚存有一份底气。他一出了宫门,遂想着去找青橙来确认樱儿究竟是不是她十年前所收的那名徒弟,转身就向十王宅走去。
由于青橙不肯向自己透露她在长安城中的落脚地点,来兴儿只好打算到一个多月前与她邂逅的睦王府门前碰碰运气,他边想着心事,边低头向前走着,冷不防从斜刺里窜过来一个人,险些将他撞倒在地。
来兴儿被那人撞得趔趄几步,方稳住身形观瞧,见那人窄衣长裤,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浓冽的酒气,分明是个醉汉,便不欲与他多作理论,抬腿就要向前走,却被那醉汉上前一把扯住了衣襟,高声叫道:“我瞅着你,像是个军汉,敢不敢随我到庙里看老鬼打架?”
来兴儿恼他无礼,借力向前一带,那醉汉立时被他甩出了一丈多远,来了个大马趴。这一来,那醉汉也恼了,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从地上爬起,挥拳直奔来兴儿冲了过来。
两人一照面,来兴儿看清了醉汉的长相,不由得惊叫一声:“黄大哥,怎么是你?”
原来那醉汉不是别人,恰是来兴儿昔日在禁军当军士时的伙长老黄。
老黄听来兴儿开口叫出自己的姓氏,乜斜着双醉眼,上下打量多时,也恍然认出了来兴儿,重重地拍着来兴儿的肩膀,大声说道:“哎呀,原来是来兴儿兄弟你呀。多日不见,听说你做了大官儿,哥哥今后要指着你过活啦。”
“这晴天白日的,大哥你不去忙着替人赶脚营生,怎么猫在这儿喝起酒来了?”来兴儿抬头见街上的行人皆用异样的目光瞧着自己和老黄,忙把他拉到街边,好奇地问道。
“来兴儿,好兄弟,咱们哥俩一见面儿,你甭提这些个我不爱听的成不成?走走走,跟哥哥我回庙里瞧稀罕去。”老黄酒劲未消,扯起来兴儿就走。
来兴儿一门心思地急着去十王宅找师奶青橙,哪儿有心思跟他回什么庙里瞧稀罕,奋力挣脱衣袖,不客气地说道:“我看你是马尿灌多了,鬼迷心窍了吧。今日我有要事在身,不得空儿,咱哥俩回头再聊吧。”说罢,撇下老黄就想离开,才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扑通一声响,来兴儿转头一看,却见老黄醉得不省人事,竟当街仆倒在地,恍若晕死过去一般。
第三百零五章 欺师灭祖
两人毕竟曾共事过一场,且念着老黄曾用驴车将辛十二娘的遗体运往终南山中安葬的好儿,来兴儿不忍心看着老黄就这样醉卧街头,于是,转身回来,使足力气将老黄从地上扶起,架在自己肩头,却茫然不知要把他送往何处。
“大哥哥,这老黄头就住在那边巷子的太真观里,他平常老喝醉酒,我爹爹就是把他送到那里的。”一群小孩儿围拢上来瞧热闹,其中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儿手指街东面的一条小巷,对来兴儿说道。
来兴儿向小男孩儿道了谢,架着老黄踉踉跄跄地朝东走去。果然,在小巷的尽头,矗立着一座不起眼的道观,破败的山门楣上书写有“太真观”三个大字。
来兴儿向着道观内连呼数声,不见有人出来应门,遂抬手推开虚掩着的山门,将老黄架进了道观。
这像是一座遭了火灾的道观,院内房屋被大火已然烧得殆尽,只留下居中大殿的一角顶棚还没被火烧光。来兴儿远远地望见大殿残留的一角处地上垫着一床铺盖,铺盖旁边还横七竖八地倒着些酒罐,猜想那里极有可能便是老黄的栖身所在,便径直拖架着老黄走近了大殿一角,将老黄安置在铺盖上,围着小院四下里寻找了一番,却没找见一位在道观内出家修行的道士,心知这必是座遭了火灾,无人在此居住的破坏道观,才又走回老黄身前,伸手从怀中摸出贯铜钱来,悄悄放至老黄枕边。
“水,水……”老黄迷迷糊糊地嘟囔道。
来兴儿在大殿内四处张望,想寻些水来喂老黄喝,一抬头,见迎面元始天尊已被火烧掉了多一半的造像旁,赫然站立着完好无损的一男一女模样的两座塑像,塑像面前摆放着的两只碗里似乎还有些水,便走过去端起碗,正想凑至唇边尝尝碗里盛着的是酒,还是水,突然听到身后的老黄大叫一声:“别喝,酒中有毒。”
来兴儿疑惑地看了看碗中,问老黄道:“这是谁在酒里下的毒?为何要下毒?”
老黄没有直接回答来兴儿,而是嘿嘿笑着指了指来兴儿身后,说道:“老鬼打架,你没瞧见吗?他们俩一定是前世的冤家对头,死了之后还在打架哩。”
经他这一说,来兴儿才认真地打量起身后唯一保存完好的两座塑像了。孰料他越看越觉得两座塑像面熟,其中那个正冲对方挥拳打去的女人不正是师奶青橙吗,而脸上带着笑向后半仰身躲避的赫然竟是师爷青芒!
这一惊非同小可,来兴儿扑至两座塑像前,伸手抚摸着青芒早已变得乌青僵硬的脸庞,颤声问道:“师爷,是你吗?我是来兴儿啊,你和师奶怎么会变成这样?”
“嘿嘿,他们两个为老不尊,当着神仙妹妹的面儿打架,被神仙妹妹劝着喝下了两碗酒,就变做了这副模样。”老黄摇晃着脑袋坐了起来,冲来兴儿说道。
来兴儿转身冲至老黄身前,伸手将老黄拎了进来,怒吼着问道:“快说,你所说的神仙妹妹是谁?她为何要使毒害我师爷?”
老黄酒劲儿未消,流着口水笑道:“神仙妹妹就是神仙妹妹喽,那么高的院墙,她直接就飞了进来,不是神仙又是什么?咦,你说老鬼是你师爷,是哪个老鬼呀?”
来兴儿知他神志尚未完全恢复,灵机一动,换了个方式问他道:“我问你,你所说的神仙妹妹和这两个人是否相识,他们之间如何称呼?”
老黄张着双醉眼,瞅了瞅来兴儿,又瞧了瞧两座塑像般的死人,挠挠头,回忆道:“那天夜里我多喝了几碗,回到这儿已是三更天了,突然发现院里有人,着实吓了一跳,便躲在暗处想看看是什么人来抢占我的地盘,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叫‘师父’,而另一个人则称呼‘英儿’之类的……”
来兴儿这回算是彻底明白了:一定是师爷青芒回长安找到了师妹青橙,在她面前告了她徒儿的状,青橙召樱儿夤夜来太真观中相见辩查原委,结果两人反而着了樱儿的道,被她在酒中下毒暗害。
“你还记得这是哪一天的事吗?”来兴儿努力抑制住心头的悲愤,问老黄道。
“时间不长,好像……好像就是十天前的事儿。哎哟,兄弟,哥哥我头疼得很,还得去睡上一会儿,兄弟你做了大官儿,以后哥哥就全靠你了。”老黄说着,连滚带爬地又躺了回去,不多一会儿,便打起了响亮的鼾声。
“十天前……”来兴儿暗自计算着时间,募地,他回想起方才在延英殿中,顾惜朝提到的他清晨在半道上邂逅樱儿的事来,身不由已地打了个冷战,眼前恍若出现了一幕幕骇人的画面:樱儿在太真观中使毒暗害了青芒、青橙以后,随即发现身后景昭在暗地里跟踪自己,便故意将他引入大明宫,引向皇帝那晚安歇的紫兰殿前,用暗器将景昭打下树来,并向顾惜朝假称宫里进了刺客,尔后借众护卫的手杀了景昭……
对,事情的真相一定是这样的!
来兴儿为自己没能在泾州那晚战胜,捉住樱儿,以至连累了景昭,青芒、青橙纷纷死在了她的手中而感到追悔不已。
由景昭之死,他旋即想到了于承恩说到的那张莫名其妙出现在景昭身上,诬陷景氏父子预谋刺杀皇帝的字条,按常情推断,应不会是樱儿所为,嗯,这多半出自佛面蛇心的于承恩之手,他忌惮景氏父子手握重权,妨碍他独揽朝纲,便趁樱儿谋害景昭之机,嫁祸于景云丛……
来兴儿被自己头脑中电石火花般做出的这番推断给惊呆了:事情真相果真如此的话,自己今天在延英殿中公然指认樱儿通敌叛国便有了打草惊蛇之嫌,难免会引起她的警觉和提防,而如今青橙已死,世上再无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这可如何是好啊!
第三百零六章 决意锄奸
来兴儿望着被樱儿暗害的青芒、青橙,一想到他们两位身负绝世武功,却遭了自己徒儿的暗算,命丧太真观,便心如刀绞,伤心欲绝。
他找到一把铁锹,一边在院子里为师爷和师奶挖着坟坑,准备叫他二老生不能结为夫妻,死后同葬一穴,入土为安,一边紧张地思忖着该如何应对眼下面临的局势。
如今,来兴儿虽已认定樱儿就是青橙十年前收下的那个徒弟,也即是吐蕃攻破长安那晚在承天门外暗算景暄的罪魁祸首,更是数天前,一系列命案的幕后真凶,可是他手中却并不掌握足以揭穿她的任何有力证据。景昭很可能在自己再次离京之后已发现了她的破绽,却又被她给灭了口,照此发展下去,事情只会变得对自己和景氏父子越来越不利,就方才在延英殿中所见,樱儿、丽贵妃和于承恩几股势力之间已经有了相互勾结,串通一气的势头,如不能在短期内找到强有力的证据,向皇帝揭穿樱儿的真实面目,后果将不堪设想。
眨眼前将近两个时辰过去了,来兴儿就地安葬了青芒青橙,却仍未想出一条对付樱儿的可行之策,只得依依不舍地向着师爷师奶的坟莹拜了三拜,离开太真观,回到了东阳郡王府。
与来兴儿一个多月前离京时相比,东阳郡王府因景昭被认做是入宫行刺皇帝的刺客,而景云丛也被当做了有重大纵子弑君嫌疑的待罪之人,而显得十分萧条。不仅门外不见了守门的军士,来兴儿跨门而入,直至步入自己和锦屏曾借宿过的后院,也没见有一个人影。
他推开自己和锦屏卧房的门,却惊讶地发现,房内,锦屏正怀抱着儿子来镇在低头喂着奶。
“锦屏,你怎么会在这儿?”来兴儿陡然见到亲人,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紧走几步,将锦屏搂在了怀里,惊喜地问道。
“你一回来就大闹延英殿,强逼着皇上传召宝昭仪与你当庭对什么质,弄得大明宫中人人都知道,来大将军急赶着回京替我家老爷和少爷伸冤来啦。”锦屏轻轻从来兴儿怀中挣开,似喜似嗔地说道,“皇上担心你如此行事,会给自己招来大祸,因此,便密令我在此候着你,劝你莫再一意孤行,教皇上为难。”
“原来你是奉旨前来见我的呀。”来兴儿也无心俯身看视锦屏怀中的儿子,在锦屏身边坐下,满怀焦急地问道,“快说说,我离京这些日子朝廷里都发生了什么变故?”
锦屏叹口气,答道:“自从吴弼大将军一病不起,项知非率领着数万神鹤军调入长安,接掌宫中宿卫之后,大明宫里的形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于承恩表面上对皇上顺从恭敬,实则四下安插亲信,攀附后宫的丽贵妃,已牢牢把持了宫中大权,连皇上如今遇事都不敢独自做主,必征得于承恩同意后才能明发诏旨啊。但我瞧着皇上对于承恩,只怕在心里恨到了极至,派睦王到汾宁掌军,封你为神鹤大将军,于承恩都很是不满哪。偏偏你在这当口,擅自陪老爷回京,当着皇上的面儿指认樱儿通敌叛国,你还嫌宫里不够乱吗?”
来兴儿并不在意锦屏的埋怨,压低声音,问锦屏道:“你带着镇儿入宫这些日子,可曾留意到宝昭仪的行为举止有何古怪之处吗?”
“还要什么古怪,少爷都死在了她手下!”锦屏抹了把眼泪,答道,“她精得很,这不,口口声声说自己怀了皇上的龙种,想方设法哄得丽贵妃答应,要她挪到了瑶华宫去住,稳稳当当给自己找了棵遮阳的大树。你即便当众指认她通敌叛国,可手中并无凭据,又能奈她何?反过来说,这回她恨你只怕要恨到骨子去啦,连我和娃儿今后也难以在宫中住下去啦,倒不如跟着你一起回汾宁,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锦屏,这可不像是你说的话呀。”来兴儿听得暗自心惊,表面上却不露声色地嗔怪锦屏道,“你出身于景家,娘娘往日待你不薄,尔今景家有难,你怎么只想着自己,不思替景家伸冤昭雪呢。”
锦屏抱紧了怀中的儿子,赌气地别过脸,发牢骚道:“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来家的后代着想?再说,就凭你,想要对付那心肠比蛇蝎还毒的樱儿,我看,有点儿悬。”
来兴儿张了张嘴,本想把樱儿欺师灭祖的勾当讲给锦屏听,又担心她因此更加替自己担惊受怕,把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根据锦屏所述,来兴儿左思右想,认定了眼前唯有一条路可走,却也难有取胜的把握,而在他展开行动之前,首先必须妥善安置好锦屏母子,免得事有不成,累及她们母子。
“锦屏,当初我被手下军士告发,有私纵叛酋的重大嫌疑,锁拿回京受勘之时,你为何甘愿舍弃宫中的荣华富贵,锦绣前程,委身下嫁给我呢?”来兴儿心中打定了主意,试探着问锦屏。
“什么荣华富贵、锦绣前程,在我眼里,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当时我是被你迷住了心窍,一心只想着和你白头到老,现在嘛,能把娃儿顺利地养大,我就心满意足了。”锦屏偏头盯了来兴儿一眼,随即反问道,“咦,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来了?”
来兴儿深情地望着锦屏,发自真心地问道:“如果要你现在就抛下这一切,跟我隐居山林,你愿意吗?”
“你倒底想做什么?”锦屏心中陡生警觉,不安地问道。
“景氏一门对你我夫妻二人有天高地厚之恩,却屡遭奸人暗算,我若不能替娘娘和景兄报仇雪恨,岂不空活一世?”来兴儿因心中激愤,声音带着些颤抖,“现下距长安不远,就有个好去处,明日一早我便护送你们母子出长安,暂时先到彼处落脚,待我此间事情一了,便到那里与你们会合,从此咱们便浪迹天涯,过神仙般自由自在的日子,你说可好?”
锦屏不知来兴儿想要做些什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疾声问道:“你该不会想入宫刺杀樱儿吧?你快说呀。”
第三百零七章 一决生死
来兴儿决心已定,整个人反倒变得轻松了下来,站起身,搀扶着锦屏来到床沿坐下,柔声安抚她道:“你刚才不是说,只要把镇儿抚养成人,你便心满意足了吗?如果过几天见不着我,待将来镇儿长大以后,你便告诉他,他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好吗?”
锦屏听得肝肠寸断,将怀中的婴儿放在床上,紧紧抱住来兴儿,啜泣着问道:“一切从长计议,不成吗?你为何偏要选择这么一条路去走?”
来兴儿握着锦屏的手,缓缓答道:“我已反复考虑,眼下唯有如此,才是了解此事的最佳选择。也唯有如此,你我夫妻二人才可无愧于娘娘和景兄。”
锦屏眼含热泪,把头深埋在来兴儿怀里,恳求道:“真要去做,不如就由我去做吧。至少樱儿对我没有那么多戒心,也更容易得手。”
来兴儿笑着摇摇头,抚摸着锦屏满头的长发,答道:“我得师祖传授无影神功,尚不是她的敌手,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岂不是要白白送死?再说,咱们的儿子还小,没了娘可不行。”
锦屏情知自己再难劝夫君回头,只得抱紧了来兴儿,默默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来兴儿和锦屏换了身普通百姓的衣衫,怀抱着儿子来镇,一家三口牵着小白龙,混杂在出城的百姓人群中出了安远门。来兴儿将昨晚写好的一封书信交给锦屏,详细告知她要去往的具地地址和方位,看着锦屏翻身骑上马,才与妻儿洒泪而别,独自一人返回了长安城。
来兴儿埋头回到东阳郡王府,倒头便睡,这一觉直睡到夕阳西下方才醒了过来。他养足精神,按着计议好的一切收拾停当,出了房门,施展起无影步法,径直向大明宫奔去。
没费多大劲儿,来兴儿便避过大明宫里来回巡视的护卫,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至了瑶华宫内。由于他昔日在宫内当差时,曾不止一次地来过瑶华宫,因此,无须旁人指引,就径直来到了樱儿的宿房窗外,隔着窗向房内丢了一个小纸团,伏身在窗下学了声猫叫,尔后动作敏捷地翻墙而出,直奔宫外跑去。
丢进樱儿房内的那张小纸团上只写着简单的一行字:“十年之约,今夜三更,太真观。知名不具。”来兴儿确信,瑶华宫内上下人等,唯有宝昭仪樱儿才会懂得这几个字的确切含意,而她只要看到了这张字条,就一定会赴约的,因为自己一直就是她必欲杀之的首要目标,不为别的,只为她的故主张谅死在了他的剑下。
来兴儿穿街过巷,二次来到太真观时,天刚擦黑,为避免今夜即将到来的这场生死决战殃及宿在太真观中的老黄,来兴儿特意在临进院前,在太真观的山门上倒插了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以提醒在外贪杯晚归的老黄,院内有危险,不得轻入。
他怀抱裂云剑,静静地坐在青芒青橙二老坟前,等候樱儿前来赴约。
天交二更时分,一阵轻风拂面,来兴儿霍地睁开双眼,就见墙头上一道黑影飞掠入了院内。
“樱儿,你果然没叫我失望,倒底还是来了。”来兴儿挺身站起,冲那黑影招呼道。
“嘻嘻,来大将军,你纵有指挥千军万马,斩将夺旗的能耐,今夜若论单打独斗,只怕还未必是我的对手。有这么好的取你性命,为张大将军报仇的机会,我又怎会不来呢?”黑影走近来兴儿,伸手揭去脸上的面纱,赫然露出樱儿那张清秀而苍白的脸。
“你这欺师灭祖的恶妇,今夜我就要在两位前辈坟前,代他二老清理门户,为死在你手中的贞懿皇后和景兄报仇,纳命来吧。”来兴儿怒斥一声,拔剑就刺。
樱儿自恃武功高于来兴儿,徒手入白刃,闪辗腾挪,掌劈脚踢,与来兴儿战在了一处。
来兴儿凭借无影步法,堪堪与樱儿周旋了三四十招,却始终奈何不得她半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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