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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儿 作者:朱藤紫骢-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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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进忠实在是拿捏不准。因此,尽管激赏韦敞的出众才华,有意将他收为心腹,但单从眼下而言,李进忠却也放心不下让他靠自己靠得太近。
  今儿韦敞毫不避讳地与禄光庭并肩直入书房来见,仓猝间,李进忠倒有点儿感到无所适从了。他眼睛盯着韦敞,嘴里却向禄光庭问道:“昨日‘靖宫差房’的例报到了?昨儿夜里宫中有什么异样吗?”
  禄光庭明白李进忠见韦敞在场,不肯直接向自己询问查案的进展,歉然一笑,向前摊开右手,对李进忠说道:“大人无须顾左右而言它,今日多亏有韦大人这样的博识之人。认得此物,才使得昨日傍晚半路行刺之人这么快便露出了马脚。”
  见李进忠满脸地惊诧、不悦神情,韦敞连忙凑近前,陪笑解释道:“恩相莫怪晚生唐突。听闻有人行刺恩相的消息。晚生今儿一早就赶到了府上,刚才禄大人进府来,恰被晚生撞上,架不住晚生连连追问,他便拿出此物问晚生是否识得。这么着就一同来了。而今亲眼见到恩相安然无恙,晚生不胜欣慰,这便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要向外走,却被李进忠一把扯住,呵呵笑道:“韦老弟的殷切情意老夫心领了。既然老弟已知道了昨儿傍晚发生的事,不妨留下参酌一二。”
  边说边用两根手指捻起禄光庭手掌中的物什,凑近眼前仔细观瞧,自言自语道:“这似乎是袍服上扯下的一缕丝屑,是在现场发现的?这能说明什么呢?”
  禄光庭点点头。从李进忠手中取回那缕丝屑,放入一个小小的锦囊中,这才答道:“这缕丝屑附在一根透骨钉上,显然是从那刺客行刺时所着袍服上脱落留在现场的。下官昨晚发现此物后已令多名属下仔细辨认过,可无一人识得。今日承韦大人过目,断定这缕丝屑乃系极为罕见的孔雀金丝线,由此下官已大致推断出刺客的身份,但事涉宫中贵人,下官不敢贸然行事,一切还请大人做主。”
  李进忠把头转向韦敞。问道:“韦老弟对女工织补之事也很在行吗?”
  韦敞拱手应道:“说来惭愧,晚生在翰林院时曾奉旨参与编撰过六十卷的《藩邦舆地志》,对异域藩邦的各种珍奇贡物略识一二。禄大人在昨晚行刺现场发现的这缕丝屑,依晚生之见。确是林邑国特产的孔雀金丝线无误。这孔雀金丝线极为难得、珍贵,并非寻常宫人、吏员所用之物,特别是石逆叛乱以来,吐蕃趁势屡屡侵扰南境,与朝廷不睦,林邑为吐蕃藩属。也与中土断绝往来多年,长安宫中的孔雀金丝线就更为稀见了。”
  “林邑?”李进忠眉棱霍地一跳,目光在禄、韦二人身上来回逡巡不定,“依你二人的说法,刺客竟与南苑太妃有关吗?”
  韦敞只诺诺连声,不肯明确作答。禄光庭却应声答道:“正是。并且依下官看来,这行刺之人颇有身份,断非寻常之辈。”
  “南苑太妃?江陵王、长宁长公主之母?我与她素无过节,她为何要来害我性命?”李进忠顿时陷入了困惑,一时间竟忘记了下令拿人。
  韦敞见李进忠神色古怪地呆立在房中,半晌不出一言,料他心中尚犹疑徘徊,遂拱手提醒道:“晚生今儿早起得到消息:皇上已差人前往江陵,召江陵王返京参加先帝的百日大祭。不知恩相知晓否?”
  经他提及江陵王,李进忠才恍然有所醒悟:江陵王无故留置睦王不放,自己曾在朝会上力主发兵征剿,此议虽未被皇帝采纳,但想必南苑太妃已怀恨在心,故而差人来取自己性命。他心结一解,登时拿定了主意,板起脸冲禄光庭命令道:“江陵王羁押朝廷和亲大使,行同反叛;其母更是丧心病狂,胆敢公然行刺朝廷柱石,罪不可赦。着令尔等即刻调集人马,将南苑太妃居处和长宁长公主府团团围住,不得放一人离开,待老夫入宫请旨后再作发落。”
  禄光庭领命而去。韦敞望着禄光庭离去的背影,面带忧虑地对李进忠说道:“南苑太妃处也还罢了,长宁长公主现为皇上钦点的和亲公主,身份特殊,望恩相谨慎处置才是。”
  李进忠决断已下,哪肯轻易回头,他用力拍了拍韦敞瘦削的肩头,狞笑道:“老弟怀孔明之才,负宰相之志,可做起事来不免文弱了些。漫说是一尚未出嫁的长公主,就是昔日位居六宫之首的张皇后要害老夫,也一样落得个葬身‘野狐落’的可怜下场。老弟若是闲来无事,尽可去陪着你姐姐家长里短便是。待老夫将那刺客捉到,自会在皇上面前保举你的一份功劳。”
  韦敞虽仍心存顾虑,但听李进忠方才所下的命令中并无直接闯宫拿人的内容,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一躬到地,陪笑道:“那晚生就在府上恭候恩相的佳音了。”


第三十六章 相亲女使(一)
  赤德赞普举行朝会的大拂庐坐落在逻些城东面的一片高岗上,吐蕃人属游牧民族,数百年来已习惯于随处营帐而居,即使是逻些城中早就建有供赞普日常起居的宫室,为了保持游牧民族的本色,赤德赞普仍坚持在大拂庐中当朝理政。
  在几年前,西北邻的吐谷浑人趁吐蕃内乱之际举兵反叛,大举入侵,险些攻占逻些城之前,这里原本是昆阳公主礼佛修行的别院。赤德赞普体弱多病,不耐寒湿,继位后便将别院的房舍尽行拆除,在原地改建了一座用以会商朝政、接待外邦使臣的大拂庐。
  来兴儿一行在央宗的引导下步入大拂庐,只见宽敞明亮的大帐中早已是人头攒动,乌压压站满了吐蕃国的朝臣。赤德赞普大集文武,给予了中土使团最为隆重的礼遇。
  来兴儿居中在前,林树、尚敬分左右跟随在后,三人走至吐蕃文武众臣班前,恭恭敬敬地向端坐于御座上的赤德赞普鞠躬行礼。来兴儿朗声说道:“外臣睦王李启,奉吾朝皇帝陛下旨意,为两国和亲修好之事,特来晋见吐蕃赞普。现呈上国书,敬请赞普御览。”
  左班文臣居首的一位面目和善的中年朝臣立即用吐蕃语把来兴儿的话向赤德赞普转述了一遍。赤德赞普边听,边不住地点头微笑,随后向中年朝臣交待了些什么,中年朝臣转身向来兴儿说道:“赞普说睦王殿下身份尊贵,不必多礼,请坐下说话。赞普还向殿下问一句话:不知这位将出嫁到我吐蕃国中的公主与中土皇帝是什么关系?我是小论多措,王爷有什么话,尽由我向赞普通译就是。”
  从三天前自农歌驿来逻些城的路上,来兴儿曾听央宗说起过这位吐蕃朝中仅次于大论朗格的宰臣,想到他是贡布上师的座下弟子,来兴儿不禁心生亲近之意,微笑着向多措拱手说道:“承小论大人亲自担任通译,小王多谢了。请大人代为回复赞普。长宁长公主系我朝先皇爱女,与当今圣上兄妹相称,并非寻常宗室之女可比。”
  不待多措将来兴儿的话翻译给赤德赞普听,右班武将行列居首站着的纳悉摩冷不丁地追问道:“纳某也有一句话要问问中土来的这位使节:请问阁下与中土皇帝是什么关系呀?”
  此言一出。举帐哗然。吐蕃朝臣皆知中土来的使节乃是皇帝的长子,爵封睦王,此刻骤然听到大将军明知故问,人人都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来兴儿。
  自从前晚来兴儿和尚敬在纳悉摩府中邂逅张谅,使团内部林树与尚敬之间就产生了严重分歧:尚敬以张谅不仅认得睦王。更了解来兴儿的真实身份为由,坚决主张改弦更张,及时调整对策,对外借口睦王身染重病,令来兴儿蜗居馆驿不出,改由林树和他代表使团到大拂庐面见赤德赞普,递呈国书,完成使命后迅速离城返回长安,以免因来兴儿身份被拆穿,影响出使大计;而林树则认为事到如今。使团已别无退路可寻,张谅虽识得来兴儿,但他现在是朝廷缉拿的头号嫌犯,仅凭他一人之言,不足以说服吐蕃赞普对睦王的真假产生怀疑,如依尚敬之言行事,反倒容易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他坚持要来兴儿扮做睦王去见赤德赞普,完成和亲修好的使命。两人各执已见,互不相让。足足争吵了大半日。
  来兴儿在纳府寻不见母亲,心中绝望,意态慵懒,倒好似真正染上了重病一般。对林、尚二人的意见分歧本无心理会。但由于事关重大,林、尚二人争执不下,都希望来兴儿明确表态支持自己,不约而同地开口征求来兴儿本人的意见,使得来兴儿只能强打起精神,认真思量。
  其实。除张谅之外,他还有另一层的担心无法向林、尚两人明说,那就是汉名唤做唐果儿的纳玉也认得自己,她既是纳悉摩的族妹,如今又身在纳府之中,意味着纳悉摩不仅可从张谅嘴里获知自己的真实身份,还能从纳玉那儿得到佐证。
  念及于此,起初来兴儿打心底里是有几分倾向于尚敬的主张的。但是,林树不枉人称“浑不怕”,身上有一股非同寻常的执拗劲儿,他见来兴儿也打起了退堂鼓,一急之下,竟端出了副使的身份,强令来、尚二人必须无条件服从于他,否则便是公然违抗圣命。以尚敬的品秩,原高于林树这个五品的礼部员外郎,他此番得以随使团前来,虽与林树、来兴儿两人一样,都是皇帝出于某种目的差来的,但毕竟没有林树副使的头衔,只能算是睦王身边的普通随员,因此,当林树最终以使团副使的名义命令来兴儿和他服从于自己的主张时,他也无话可说,只得服从了。
  当三人的意见被迫统一到林树的主张之后,尚敬反而主动建议,待到面见赤德赞普之时,来兴儿不妨先行向赞普提出索讨朝廷逆犯张谅回朝的要求,以求先发制人,不给纳悉摩和张谅留下当众拆穿来兴儿的机会,这样或许能变被动为主动,保证顺利完成使命。他的这一建议获得了林树的高度认可。
  然而,令所有人万万没想到的是,纳悉摩根本就不给来兴儿提及张谅的机会,一上来就开始揪住来兴儿的真实身份骤然发难,彻底打乱了使团三人原先的计划。
  听到纳悉摩不再称呼来兴儿为王爷,一身羽林军士装束,手捧礼盒站在帐口,不住打量着赤德赞普的纳玉也禁不住为帐中的来兴儿担心起来。
  来兴儿原本还有些心怀忐忑,被纳悉摩出乎意料地这一问,倒使他冷静了下来,他没有急于回答纳悉摩的问话,而是故作不识地向多措问道:“小论大人,请问这位是……?”
  多措连忙为来兴儿介绍道:“这位是本朝纳悉摩大将军。”


第三十六章 相亲女使(二)
  “原来是纳大将军!小王失敬了。”来兴儿朝着纳悉摩一抱拳,说道,“林大人手中的这份国书里就列明了小王的身份、爵位,纳大将军想先看看吗?”
  纳悉摩虽手握重兵,在吐蕃朝中权势显赫,却一向对赤德赞普忠心不二,他听来兴儿话中隐含离间他君臣之意,冷笑着摇摇头,说道:“阁下说的哪里话来,国书自然是要呈给赞普看的,做臣下的怎敢僭越行事?纳某只是听人说起,中土皇帝身边有位极得宠的小宦者,名叫来兴儿,年纪、体貌皆与阁下相当,不知阁下是否识得此人?”
  来兴儿抬手拦住正要开口说话的林树,面不改色地坦然答道:“来兴儿原是父皇身居东宫时的旧人,小王自然认识。小王也有一人,想向纳大将军打听他的下落:本朝前羽林大将军,逆首张谅,据传现藏匿在逻些城中,大将军可曾见过?”
  纳悉摩前晚在自己府中已见识过来兴儿身上的锋芒,对他的处变不惊,以攻为守并不感到意外,听来兴儿果然问起张谅,遂向着赤德赞普一抱拳,应道:“纳某妹婿都日让杰,确曾在中土朝廷为官,前些时他和舍妹纳珠一道自中土来到逻些,纳某已禀明赞普,许他入籍为吐蕃之臣,除他之外,纳某并没见过什么羽林大将军张谅。”
  来兴儿听他竟不肯当众承认收留张谅的事实,心中暗喜,遂借着纳悉摩的话反问道:“那小王就不甚明白了,父皇身边一个小小的宦者,远在千里之外的纳大将军怎么竟然想起问起他来了?”
  纳悉摩气恼来兴儿直接把话题引向张谅,逼得自己瞬间便落了下风,又听来兴儿紧紧揪住话柄不放。竟追问起自己来了,更加觉得胸中发堵:在他嘴里,张谅既已变身成为了吐蕃人都日让杰,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把话题扯回到张谅身上。惹来赞普对他的猜忌。
  于是,他一跺脚,信口胡绉道:“舍妹纳玉,在长安宫中与那来兴儿素来要好,因此随口一问。阁下既识得来兴儿,甚好,甚好。”
  纳悉摩本无心一说,却恰戳中了来兴儿的软肋,他只觉心猛地向下一沉,整个人都仿佛站立不稳,晃了两晃。多措就站在来兴儿身边,见他听了纳悉摩的回答之后神色大变,情知有异,赶忙说道:“赞普有话。请上邦使臣进呈国书。”
  林树此时也瞧出来兴儿状态不对,紧走上前,向多措双手呈上国书,趁返身回班的空当,悄声问来兴儿道:“出了什么事?”
  来兴儿脸色煞白,冲林树摇了摇头,答不上话来。
  “睦王殿下,圣上赠与赤德赞普的礼物可要一并进呈御览?”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帐口传来,来兴儿听了,心情不禁为之一振。他瞬间便明白了纳玉此时开口问话的用意,那是在提醒自己,她并没有向纳悉摩说破真相。
  “帐口是何人无礼喧哗?近前来回话。”多措厉声传达着赞普的问话。
  纳玉手捧礼盒,趋步向前。来到来兴儿身边跪下,双手将礼盒捧过头顶,恭恭敬敬地答道:“长安宫人唐果儿,奉长宁长公主差遣,随睦王殿下前来晋见赤德赞普。”
  “长安宫人?”多措仔细审视着纳玉,惊奇地问道。“你既自称是长安宫人,为何要扮做军士模样?”
  纳玉抬起头,仰视着御座中的赤德赞普,不疾不徐地答道:“婢女是服侍长宁长公主的宫人,长公主听闻吾皇欲将她嫁与吐蕃赞普为妻,特差婢女前来探看赞普品貌如何。因婢女是女子之身,公开出入不便,先向睦王禀明后,装扮做军士模样,奉礼而来。婢女行事卤莽,请赞普责罚。”
  此时,来兴儿的神色、心志已完全恢复了过来,他听纳玉出口警醒自己的同时,还不忘给自己栽下一个纵容下人欺瞒赞普的小小麻烦,既觉有趣,又颇为无奈,只得帮她圆谎道:“姑母慈命在身,小王只得勉为其难,如有唐突失礼处,敬请赞普宽宥。”
  先前吐蕃与长安朝廷向以甥舅论交,赤德赞普先听多措说到此番中土皇帝不惜把亲妹妹嫁给自己,已是龙颜大悦,又见纳玉这么个貌美如花的宫人竟是奉了长公主之命,来逻些城对自己这个未来的夫婿先行相看,更是闻所未闻,大感新奇。
  他向前探了探身子,笑着问纳玉道:“今天见到了孤王本人,姑娘觉得满意否?”
  纳玉心思单纯,听罢多措通译赤德赞普的问话,不假思索便道:“赞普龙章凤目,无愧人主风姿,但面色泛黄,身有宿疾,我家公主与赞普将来是否有缘,婢女尚不敢妄加揣测。”
  多措见纳玉说得直白,如依她原话通译,难免扫了赞普的兴致,遂只委婉地把纳玉答话的前半截儿翻译给了赤德赞普。
  赤德赞普听后,开怀大笑,朝纳玉竖起拇指赞道:“能想到差人先行相看未婚夫婿,你家长公主确称得上是一位奇女子。孤王心中,只盼与她早日相会。然两国结姻终非小事,孤王还要听听朝臣们对此事持何见解,你且退下,孤王随后略备薄礼,烦你带回长安,赠与长公主就是。”
  纳玉遵命起身,与来兴儿对视一眼,径自走出了大拂庐。
  被纳玉突如其来的一搅和,纳悉摩想要当场揭破来兴儿真实身份的企图自然落了空。
  多措并没有将方才纳悉摩和来兴儿之间的一番唇枪舌剑向赤德赞普转述,不知为什么,赤德赞普竟也没有问起此事。待纳玉出帐后,赤德赞普首先向纳悉摩问道:“大将军,孤王想先听听你对两国结亲这件事的看法。如仍有困惑不解之处,不妨当面向睦王问来。”
  纳悉摩对纳玉主动替来兴儿解围的举动深感气恼,但当着大拂庐中群臣的面儿又不便明说唐果儿就是自己方才提起的族妹纳玉,正在气闷之时,听到赤德德普向他征询两国和亲的意见,遂借机向来兴儿问道:“纳某确有一事不明,想向阁下请教?”


第三十六章 相亲女使(三)
  来兴儿不知纳悉摩这回打的又是什么主意,不动声色地答道:“好说,好说,请大将军说来就是。”
  “据纳某所知,中土朝廷多少年来一向以上邦大国自居,从未将我吐蕃视为地位均等之邻邦,至今为止,你我两邦间仍以舅甥论交。而纳某方才听阁下说起,此次待嫁之和亲公主与中土皇帝实系同胞兄妹,请恕纳某不恭,借用一句中土古贤人的话讲: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知中土皇帝不惜远嫁胞妹至我吐蕃,背后究竟做何盘算哪?”
  来兴儿在延英殿时,时常听柳毅与韦敞谈论起本朝太宗的文治武功,依稀记得柳毅曾提到过太宗曾远嫁宜安公主于吐蕃赞普的故事,又在农歌驿时亲耳听贡布上师称颂昆阳公主出降吐蕃后的种种功德,对朝廷与吐蕃以往的和亲交往并不陌生,而今见纳悉摩以两邦论交之辈份关系向自己提出质疑,遂遵循着人之常情,不卑不亢地答道:“听纳大将军此问,似有质疑我父皇和亲诚意之嫌。以往我朝曾两次出降公主和亲于吐蕃,宜安、昆阳两位公主论宗室辈份,皆属当时我朝圣上之晚辈,因此与吐蕃舅甥论交,这应属人之常情,小王并不以为对吐蕃有丝毫轻视之心。小王奉旨从长安出发之前,父皇特地谆谆嘱托于我,说当今吐蕃赤德赞普与他年纪相仿,不宜再以晚辈待之,为此,专意择小王之姑母嫁与赞普,以彰显赤诚修好之意。这本是顺理成章的一件好事,为何纳大将军偏偏要以小人之心妄度君子之腹呢?”
  纳悉摩被来兴儿顺口就给套了顶小人的帽子在头上,却不似先前那样气恼,反而也觉得来兴儿所说甚有道理。他虽屡次惊叹于来兴儿过人的才智,心中敌意渐退。然而毕竟眼前之事关涉吐蕃长久利益,大燕国使臣许下的大片土地在他眼中看来,仍远远胜过长公主出嫁带来的好处。一经赤德赞普问及,纳悉摩当即向来兴儿问道:“大燕国这些年来在上邦北境兴起。并一度攻陷长安和洛阳,最近听闻大燕的军队又占领了河中重镇,兵锋直指长安,中土皇帝在这种形势下主动向我吐蕃提亲修好,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迫于无奈?此外。不瞒贵使,大燕国的使臣刚从逻些离开不久,他们愿以河陇两道上千里的土地作为酬劳,邀我赞普与大燕皇帝到长安大明宫中一会,如此开拓疆土的大好时机,若仅仅为了迎娶中土长公主而放弃,纳某窃为我家赞普感到不值。还请贵使详解个中原委利弊,为我等释疑解惑。”
  林树不待来兴儿开口,面带笑容冲纳悉摩拱手道:“在下副使林树。大将军所说的确并非虚言,为一桩婚事而放弃上千里的土地。换做是在下,也要力劝君上三思而行。然而,大将军乃一国军队之主帅,对现今河陇一带的形势理应了然于胸,逆酋危不全起兵叛乱以来,我朝廷连年征调河陇一带驻守府军前往河北参与平叛,致使河陇戍边兵力空虚,于是,包括贵邦在内的外藩屡屡乘虚而入,占我土地。掠我百姓,由此,才使得两国日渐交恶,互生敌意。请问大将军。不知对在下所说是否认同?”
  纳悉摩翻眼看了看这个相貌粗陋的中土年轻官员,蛮横地答道:“那又怎样?历来国与国之争都是如此,林大人难道没有读过《春秋》吗!”
  林树没有被他无礼的言辞激怒,微微一哂,说道:“诚如大将军之言,国争之世注重的是实力。而非空泛的坐而论道。据在下所知,大将军您也曾多次率军出征,走马黄河两岸,不知除了烧杀抢掠之外,可曾为赞普开拓下尺寸的疆域?”
  “这……”纳悉摩顿时变得语塞起来,他麾下的天蝎军虽然强悍,几年下来也曾攻下过河陇大大小小几十座城池,但皆因当地百姓和官军顽强不懈的反抗,兼之水土不服,无法在当地立稳脚跟。
  “我新皇登极以来,广行仁恕之道,不计前嫌,仿效前朝故事,出降长公主于吐蕃偏邦,以解两国黎庶兵祸之难,怎么能说是迫于无奈的应急之策呢?”林树转向赤德赞普,继续解说道,“据外臣所知,前朝昆阳公主出降吐蕃,不仅为吐蕃带来了中土的麦种、棉种和药材,使吐蕃百姓摆脱了冻饿、疾病之苦,更带来了中土先进的典章制度和悠久文化,帮助吐蕃脱离了愚昧蛮荒,迈向文明之邦,这些又岂是尺寸疆土得失可以相提并论的吗?”
  多措唯恐漏下林树的只言片语,语调急促地向赤德赞普作着通译,赤德赞普听得十分认真,忽而会心微笑,忽而又蹙眉沉思。
  林树见自己的话已在吐蕃君臣间引起了反响,话锋一转,直接针对纳悉摩的质疑作出了回应:“大将军言及我朝面临的军事态势,在下想提醒大将军一句,数年前叛军乘我不备,十万大军气势汹汹而来,确曾一举攻占我两京圣地,但是时隔数月,侵入我两京之叛军就被当今圣上统率的官军击溃,仓皇逃回了冀辽老巢。而今河中虽落于叛军之手,然据在下离京前所知,当今圣上已征选精兵强将赶忙河中展开反击,相信不日定有捷报传来。试问如此态势下,石逆向赞普许诺下的上千里土地不知何时才能兑现?大将军既以为一个空头承诺就能使吐蕃唾手获得大片土地,那么倘若在下妄言,贡嘎山上的冰雪终将融化殆尽,给吐蕃带来更广阔的牧场,大将军会相信吗?”
  林树事先经贡布上师告知吐蕃朝中的情形及大燕使臣刚刚到访过逻些的消息,就料到使团晋见吐蕃赞普时,在朝堂上必有一番口舌效锋,因此,早有所准备,一席话过后,大拂庐中鸦雀无声,吐蕃众臣都默默无语,目光望向纳悉摩,希望他能改变态度,赞同赞普的这门婚事。
  片刻沉默之后,纳悉摩终于朝御座中的赤德赞普躬身说道:“林大人说的都是事实,臣再没别的话可问,唯有向赞普道贺,恭祝赞普与中土长公主早日成婚。”
  大帐中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每个人的心头都松下一口气来。多措面向众人,传达赞普的口谕:吐蕃蒙上邦皇帝差使提亲,深感荣幸之至,所提亲事一应允准。特命小论多措为吐蕃迎亲大使,择日随上邦使团前往长安,迎奉长宁长公主前来逻些完婚。


第三十七章 烈女奇谋(一)
  皇帝独自坐在延英殿中,正在心神不宁地等待着从江陵传回的最新消息,得到李进忠入宫求见的禀报,不禁皱了皱眉头。
  不知具体从哪天何时起,皇帝心中对这位一力扶保自己登上皇位的权宦产生了一种爱恨、敬畏相互掺杂、交织在一起,并且无从分辨孰轻孰重的复杂情感。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其中恼怒和忌惮的成分正在日渐增多。
  前些日子,李进忠为了向皇帝强讨兵权,使出了辞官、斗殴、称伤不出等诸种手段,逼得皇帝实在无奈,只得借力打力,封他做了宰相,委他主持靖宫大计才算了事。
  时隔不久,李进忠又借主持靖宫之机,不经皇帝允准,擅自在宫中组建了数百人的靖宫差房,将包括后宫嫔妃在内的所有人都置于了他的严密监视之下。
  这回在如何处置江陵王的问题上,自己采纳了景暄的建言,没有如李进忠所主张的那样发兵围剿江陵,难道他今天入宫又是为了要强逼自己就范吗?
  皇帝一想到又将面对李进忠近乎要挟般的纠缠,就感觉到两个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
  “晋国公夫人的亲眷真是了得,连朕和两位贵妃也都监视在内了。不知道‘靖宫差房’这些天来在宫内发现张氏残党的踪影没有啊?”皇帝看着面前站着的这个相貌丑陋的老头儿,决定先发制人,抓住他擅自组建“靖宫差房”这件事,来堵住李进忠的嘴。
  “启禀陛下,老臣奉旨主持靖宫事宜以来,夙夜难眠,唯恐办差不力,辜负陛下的重托。睦王离京时,陛下将原已恩准调归老臣差遣的五百禁军充做使团护卫,老臣无奈之下。只得仿效先朝内侍省察事厅子的成例,暂组‘靖宫差房’,作为日常办差的临时机构。
  陛下明鉴,现下的形势。内侍省及各处宫人中可用之人甚少,因此老臣才从府中挑选了若干名老成稳重的仆妇以补不足。‘靖宫差房’组建的时日不多,却已发现了张氏残党不慎露出的诸多蛛丝马迹,可谓是成效显著。老臣以为,这两件事皆属老臣职责本分。故而未曾先行奏报,还请陛下恕罪。“李进忠为讨处置行刺嫌犯的圣旨而来,不欲因旁的事触怒皇帝,因此回答得格外小心。
  察事厅子是父皇晚年明令裁撤的机构,为的是防止其成为张氏弄权的工具,眼见李进忠大言不惭地竟将此引为成例,为自己擅设所谓的‘靖宫差房’狡辩,皇帝只觉一股怒火直撞脑门。
  他强压着火气,面带笑容地对李进忠解释道:“朕不过是前晚在毓秀宫中恰巧碰上‘靖宫差房’的专使巡夜,今儿见了晋国公随口一问。晋国公不必挂怀。朕既以靖宫重任相托,一应大小事务晋国公自然有权做主,无须事事奏报。目下四方不宁,肘腋之患朕尤为关注,只盼您能早日将张氏残党一网打尽,怎会无故降罪?晋国公今日请见,是否有什么好消息说与朕听啊?”
  李进忠察言观色,已瞧出皇帝尚全然不知昨日傍晚自己遇刺之事,遂故作惊慌地“扑通”一声跪倒在阶下,以头碰地。嘶声嚷道:“老臣无能,昨晚险些被歹人于回府的路上夺走了性命,万望陛下为老臣做主,下旨严惩幕后真凶。”
  皇帝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吓了一跳。连忙命王保儿上前搀起李进忠,温言安抚道:“晋国公莫急、莫慌,不妨把话说得再明白些,难道又是张氏残党出来作祟?不管对方是谁,您尽管说出来,朕决不姑息。”
  李进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沙哑着嗓子把昨晚自己遇刺的前后经过向皇帝详细叙说了一遍,末了才说道:“根据刺客不慎落在行刺现场的一缕孔雀金丝线,老臣初步断定,南内太妃和长宁长公主恐与此事有涉。她二人必是对老臣力主发兵江陵心怀怨恨,因此才命人半路暗算老臣。现老臣已令禄光庭率人将南内和长公主府团团围住,请陛下降下圣旨,准老臣入内拿人。”
  皇帝听罢,心中暗叫不妙:这李进忠虽不是为逼自己出兵征剿江陵王而来,却给自己出了个更大的难题。
  假设昨晚果然是太妃和长宁母女合谋捅出的乱子,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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