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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回前堂-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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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北堂朝叹了口气:“算了,你去把花豹叫进来。这几天你和长蛇就一直守着翟墨,叫朱雀暂时顶一下他的位置。”
饮笙答应了一声而后便出去了。没过多久花豹就敲门进房,那个肌肉虬结的汉子一脸的汗,他看着北堂朝,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王爷,墨哥……”
北堂朝竖起手掌:“不必多言,做好之后的事。”
“是。”花豹平复了一下情绪:“王爷吩咐。”
北堂朝抿紧唇,仔细想了想,说道:“第一,清缴铁狼军的事情暂时搁下,别问为什么。第二,圣驾明晚到汤鹿,总兵台应该已经在例行搜山,你将风营按照之前的组别拆开混进去,要进行更加彻底的搜查。一旦发现任何可疑人,格杀勿论,将尸体清理干净,不能让任何人——包括总兵台的人,发现一点蛛丝马迹。第三,我要看铁狼军自成立以来所有的情报,参与过的行动、现任长老,有什么要什么,天黑之前给我,能做到吗?”
“没问题。”花豹答应,干脆利落。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话少,但执行有力。
“还有……”北堂朝长叹一口气,他揉了揉自己的眉间,只觉得浑身都酸痛得要命。他低声说道:“让朱雀出去,找找季华鸢,看他跑哪去了。”
季华鸢没跑哪去,他方才气冲冲地出了东门,尚且觉得自己挺有骨气的。但等又走了一段,进了人声鼎沸的闹市,他就开始犯愁了。
去哪儿?晏存继刚刚遇刺,现在是敏感关头,人家都已经递了话过来说暂时不要与他碰面,他还能怎么办?明晚就是圣驾摆到汤鹿的日子,季华鸢本是要理所当然地跟着北堂朝进山,可现在,他要怎么进山?
季华鸢憋着气强迫自己想了一大圈,最后终于不得不承认,他还是要被迫铤而走险,他要进宫去找晏存继,让晏存继将他带进去。而更让人崩溃的是,他不能让三叔知道自己和北堂朝吵翻了。一旦这个风声走漏出去,他可就真的是引火烧身。
季华鸢一脑袋错乱的关系,又暂时无处可去,末了只能坐在街边的小茶亭里扶额叹息。
我只是想要一次彻底的了结……他将脸埋在手心中,低语呢喃:我是真的,想心无旁骛地和你好好在一起。你怎么就不能理解?
他伸出手指搭在自己颈间,突然想起了那副没画完的画,蓦地觉得眼眶有些湿热。街上很吵,他索性半遮了眼,一个人细细衔着那丝酸楚。
“大哥哥?”季华鸢突然感到有人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角,他抬起手低头一看,竟然是那个孩子。季华鸢立刻警觉起来,暗暗注意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小孩撅起了嘴:“老师傅说叫你去找他。”
“老师傅?”
“就是一个老爷爷,脸很瘦,眼睛很亮……”
“他在哪儿?”季华鸢打断他问道。孩子想了想:“在老地方……”
老地方……季华鸢想了想,而后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好,我知道了,你去玩吧。”他看着小孩一跳一跳地消失在了巷子里,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突然站了起来。
三叔既然如此猖狂,先是狠狠地警告了他,后又不明不白地行刺晏存继,现在又叫他过去。季华鸢一腔怒火正没处着落,正好,他便去会会那个老头,看他打的什么算盘!
所谓老地方大概就是那个挑粪的人家,季华鸢这次是独身前往,只不过几天的光景,路边的青苔就已在这无情的深秋中风干,那更加深绿干枯的颜色看起来便让人作呕。季华鸢面色严峻,径直推开了院门,大步直奔里屋。
他砰地一声推开门,三叔已经笑吟吟地坐在桌边恭候多时了。
“你什么意思?”季华鸢咬牙看着三叔,三分怒气让他生生撑到了十分,他知道,三叔现在最想看到的,就是一个被怒火冲晕头的毛头小子,季华鸢干脆成全了他。
三叔脸上的笑意果然更盛:“我就知道,我要是不找你,你自己也会打上门来。”
季华鸢眉峰一挑,然而他并没有反驳,只是顺势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三叔笑道:“你很清楚,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别做过火的事。”
“我做什么过火的事了?”
三叔看着他,目光突然收敛起几分严肃来:“那天你从我这里出去,直接进茶馆见了谁?”
季华鸢心下一惊,他的心思飞快地转过,纵然瞬间大惊,但他却敢打赌三叔的眼线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要不然,昨夜的意外也绝不仅于此了。他垂在袖子下的拳头攥出了冷汗,然而面上却是滴水不漏,季华鸢冷哼一声:“晏存继。”
“所以……”
“所以什么!”季华鸢没好气地坐在椅子上,故意将呼吸放得重了几分:“你别忘了,我是要勾上晏存继的,你若是如此怕我们私下会面,干脆,我们的交易作废!各回各家算了!”
三叔笑:“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而已……更何况,我也没动北堂朝……”
“你敢!”季华鸢拍案而起,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然而,这就更有助于他将气急败坏的样子演得逼真,他指着三叔的鼻子骂道:“你若是再敢在北堂朝身边动手脚,我即便不能真的把你怎么样,也定会叫你接下来的计划步步维艰。不信,你就试试!”
三叔盯着他片刻,季华鸢毫无惧色地回望,过了片刻,三叔突然哈哈大笑,说道:“好,好,一言为定。自今日起,我全心全意地帮你护着北堂朝,你,就好好地去栓牢了晏存继的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
☆、顶牛(二)
北堂朝在东门守到夜里,将手头的乱子都分门别类地落实给属下处理,然后才带着花豹刚刚交给他的厚厚一摞铁狼军的档案回到王府。然而他的轿辇还没停稳,就被老早就等在府门口的秦如海拦下了。秦如海急火火地小跑到轿门口,一迭声地催他进宫。
直到这时,北堂朝才知道晏存继几乎就在翟墨出事的同时遇刺了。虽然他心里非常希望那个无赖干脆死掉才好,但是他的理智却又告诉他,晏存继要是真的死在南怀,这事可就大了。虽说西亭和南怀之间的刀光剑影现在只隔了薄薄一层窗户纸,但就是这薄薄的一层窗户纸,谁都不敢轻易捅破。之前的雨岚山行动,他们之所以敢对晏存继下手,那是因为晏存继是自己长着腿跑到雨岚山去的,深更半夜荒郊野外,谁能说得清楚他是怎么死的。然而如此公然行刺可就不同了,全世界的眼睛都看着呢,你南怀敢说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之前季华鸢告诉他那些长老有刺杀晏存继的意头时,他并没有太相信,只当是季华鸢让晏存继夸大其词给绕晕了。可是现在,秦如海竟然真的告诉他,晏存继身中两剑,一剑在腰,一剑在胸上侧,都是逼近要害之处,北堂朝终于当了真。
他终于意识到,这事情也许确实没他想得这么简单。
北堂朝叹了口气,吩咐起轿。然而轿夫还没把他抬起来,他又叫了停,北堂朝掀开帘子问同样等在府门口的朱雀道:“找到人了吗?”
朱雀舔了舔唇,一改往日的话痨,非常谨慎地说道:“属下找到的时候,人已经进宫了。”
北堂朝点点头,嗯了一声:“和晏存继在一起呢?”
朱雀犹豫了,他讪讪地低着头,几乎有些不敢看清北堂朝的脸色。然而轿子里那个本应醋海翻天的男人却非常冷静,北堂朝看着朱雀微微有些尴尬难言的表情,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这几日就跟在我边上。”
“是。”朱雀忙不迭地答应,一路小跑过来从侍卫手里牵了马,随北堂朝一行向宫里赶去。
北堂朝在殿外卸了佩剑,而后直接快步进殿,空荡荡的大殿回荡着他急促而不失稳重的脚步声,北堂朝突然愣了一下,而后苦笑着继续走。这两天每日每夜的折腾,各种乱子一起爆发,他的腿竟然就这样好养赖养地快要好了,不知道是不是心急的缘故,竟然也都不觉得疼。
北堂治依旧坐在高高的黄金龙椅上,将头埋在两摞堆成山的折子里头。他听着北堂朝进来,提着御笔在折子上勾勾画画,连头都没来得及抬一下,只是张口问道:“秦如海都跟你说了?”
“是。”北堂朝叹口气:“人呢?”
“清醒着呢。这伤受得算是老天垂怜,差一寸就是心口要害,然而,却偏偏差了这么一寸,所以……有大惊却无大险。”北堂治说着,叹口气,嘴角的笑说不出是松慰多一些还是嘲讽多一些。他和北堂朝一样,对晏存继这个人都是恨之入骨却又生怕对方在南怀出一点事。
北堂朝听北堂治亲口说了,这才敢放宽心,他嘲讽地笑了一声:“晏存继倒真是幸运。”
北堂治抬眼看着他,语意深长:“应该说,是南怀幸运。你应该知道,如果晏存继在帝都出了事,对南怀意味着什么。”
北堂朝低头不语,过了片刻,他突然开口道:“再给我一些时间,风营,尚且没有参战的把握。”
“是啊……”北堂治随手扔了御笔,倒在龙椅背上揉着鼻梁长叹:“不是打不起,而是,还没那么大把握,而朕不想打无把握之仗……这个关头眼上,无论晏存继遇刺与我们有没有关系,我们都是要替人背黑锅的。”
北堂朝说道:“臣弟明白,我立刻增派人手保护晏存继。”
“没这么简单……”北堂治叹息着,那两眉间拧起的川字与北堂朝疲惫时一模一样,这两兄弟的模样并不非常像,但是一举一动间,却是非常神似。北堂治睁开那双疲惫却扔难掩清明的眼睛,看着北堂朝,别有深意地说道:“朕听说……季华鸢进宫了……”他说着,突然轻笑了一声:“而且这消息本还是封锁的……也算他懂事,偷偷摸摸混进宫来,还记着想办法托晏存继身边的人跟朕知会了一声。”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北堂朝:“吵架了?”
北堂朝脸一红:“我们之间大概是有些误会……但华鸢也不是存心和晏存继勾……”
北堂治笑着打断他:“朕知道。若不然,他也不能费那心思来和朕报备……朕起初听说晏存继遇刺后清醒过来的时候,还当真捏了一把冷汗,就怕他一个信报回西亭去给我们添乱。但是,这西亭王褚倒是一改常态的善良,朕去看他的时候,他除了道谢一个字都没说。秦如海在他养殿外逡巡了半个时辰,连个探子人影都没瞧见,后来还是他自己递了信给朕,上面只写着‘息事宁人’这四个字……呵,朕总觉得这晏存继反常的大度和季华鸢跑不了关系,但瞧你这意思,你好像也并不很清楚你的心上宝贝在忙些什么。”
北堂朝难得的有些窘迫,他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只是含含糊糊地应付了一句:“我回去问问他。”
北堂治看出他敷衍,却也懒得深问了,便只是叹道:“你们两个,自己把握好分寸。闹归闹,但也别闹得太过火了……朝儿,你都多大了,别让皇兄再为了这些情爱之事和你费口舌。”
“是。”北堂朝的脸几乎要红到了脖子根,他一边撕咬着自己的嘴唇在心里骂自己也骂季华鸢,一边却不得不乖乖地说一句:“臣弟知道。”
“嗯。”北堂治点头,却并没有打算一句话就放过他,然而,他却是话到了半截又顿了顿。大殿里有片刻的寂静,北堂朝忍不住有些紧张。就在他以为北堂治要拿季华鸢而警告他一番的时候,北堂治突然沉声说道:“季华鸢的身世,我最近又陆陆续续听到了不少消息,现在,也算是摸了个透……”
北堂朝闻言急道:“皇兄,他与西亭绝无……”
北堂治伸出手打断了他,低叹口气说道:“朕知道,朕与他交往不多,但是也算认识了他十年。这十年来,他的喜怒哀乐、起起伏伏,他的那些大事小情……说破大天来,也不过都是围着你北堂王和你北堂王府转圈圈。这样一个孩子,朕又有什么放不下心的。”
“皇兄……”北堂朝的声音有些难掩的激动,他没有想到,北堂治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然而北堂治再一次伸出手掌,拒绝了他的感激之辞。北堂治看着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说道:“真要说开来,他与西亭王室也可算是一点血缘都没有。至于他爹,事出另有隐情,也说不上是南怀的叛徒。这孩子除了命苦些,身世倒也算是清白,退一万步讲,即便叫西亭王知道了他的存在,他也终不过只是一个西亭王想杀的人罢了。这样一个人,南怀还不至于护不下……”
“皇兄!”北堂朝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坚决:“您不必再多言了,您的回护臣弟和华鸢都看得明白,臣弟向您发誓,我和华鸢一定不负爱重,来日西南战场上,我们……”
“得得得。”北堂治笑着抚了抚额,摆手说道:“别在这和我表决心了,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就爱在我眼前现……哎……你管好你的家里事和东门事朕就万事大吉了。朕日理万机,虽说你北堂王最近也不清闲,但是朕还是不希望再听到你的王府后院失火。即便季华鸢在西亭和南怀之间周旋着能帮我们不小的忙,但毕竟是你的人……”北堂治说着,略带些促狭地瞄了北堂朝一眼:“季华鸢虽不是女人,但也算是你半个媳妇……自己媳妇,就别放在外面奔波来去。更何况,那晏存继什么心思,连朕都看的明明白白……”
“臣弟知道了。”北堂朝羞透了,他低下头不情不愿地咬着牙说道:“这些事,皇兄就别再操心了……”
北堂治哈哈笑了两声,连日的操劳,这才第一次当真有了几分开怀。他笑了几声后又收敛了表情,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沉声低喝道:“怕朕说就少在一起胡闹!你都过了而立了,还从早到晚就知道给朕添乱!”
“知道了知道了!”北堂朝有些急了,他急匆匆地说道:“皇兄要是没事,臣弟先退下了……”
“就知道躲!”北堂治笑骂了一句,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噢……你要是闲着,就去看一眼晏存继伤得怎么样……”
“嗯?”北堂朝迷茫地抬起头,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反问道:“臣弟还算……闲?”
北堂治长叹一声,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朕怎么有你这么个蠢弟弟……”
“哦……哦!”北堂朝这才反应过来北堂治的言外之意,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连忙找补着说道:“最近忙昏了头……”
“快走快走,少在这碍眼!”北堂治被他烦的气笑出声,连推带踹直接把北堂朝赶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顶牛(三)
晏存继被安置在西凉殿养伤。西凉殿位置很偏,但贵在清净且阴凉,非常适合养这种外伤。北堂朝知道晏存继没有向西亭上报这次遇刺后,虽然明白是季华鸢起了作用,但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庆幸。是以,他原本当真打算去看看晏存继伤得怎么样,也算是南怀的一点礼数。
然而,北堂朝刚一脚踏进西凉殿,就被里头传来的咿咿呀呀的唱曲声惊得懵了一下。他一只脚明明已经迈过了门槛,却生生地退了回来。他向后退了几步,非常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匾额。那匾额上龙飞凤舞地烙着“西凉殿”三个烫金大字。于是,北堂朝刚刚轻松了几分的面色又一次阴沉了下去。
殿里刚好出来一个端着茶碗的小太监,北堂朝直接将人拦了下来,努力无视那托盘上堆成小山的瓜子皮和花生壳,却还是忍不住拧起了眉头。他沉声怒问道:“里面闹闹吵吵的,干什么呢!”
这小太监无缘无故撞上了北堂王的怒气,吓得茶碗都端不稳了,连忙回道;“是西亭王储,在……在……在休息!”
北堂朝挑眉冷笑,讽刺道:“噢……他可当真是伤重了……”他说罢,径自大步进屋,直接穿过外厅朝内房走去。朱雀抢快了一步在内房外替他掀开水晶帘,而后非常明智地留在了外面。北堂朝一进房,那股子靡秽的脂粉味就扑鼻而来,花枝招展的姑娘或躺或坐歪了一地,五颜六色的裙摆几乎要晃花了他的眼。北堂朝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低头一看,歌姬舞姬、抱琴的奏笙的、揉腿的递水的但笑不语的,各式各样,全了!
晏存继正老神在在地躺在人家姑娘的怀里,脸贴在那雪白的酥☆胸上,本因失血而惨白的一张脸,两颊上却生生晕出两朵幸福的红晕。晏存继一手搭在自己腰间的绷带上,闭着眼睛嘟囔着抱怨给他捶腿的女子道:“哎……你能不能用着点劲?南怀是不是穷得连个女子都喂不饱……”
北堂朝才不信,自己都站在他眼前了,他还能不知道自己在?他这话分明是故意气他的。然而北堂朝也不揭破,只是冷笑了一声,高声说道:“听说王储殿下被人砍了两刀,本王来看看,你这命可还稳妥?”
晏存继嘿嘿一乐,北堂朝以为他要睁开他那双让人看了就想戳瞎的狐狸眼,然后又吐出什么混账的荒唐话来回击,已经做好了准备严阵以待。可是晏存继却只是仍旧紧紧闭着双眼,咚地一声翻了个身。别看他身上两道伤,那动作可当真是行云流水,毫不拖拉。他直接将脸埋进歌姬的胸脯里,把屁股对着北堂朝,十足像是根本没他这个人在。
北堂朝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然而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后暴怒,晏存继那夸张的呼噜声已经响了起来。
“呼噜……”
于是,整个大殿都安静了。晏存继打呼打得格外畅快,变着调打,北堂朝依稀觉得自己听出了帝都街头巷尾的童谣。
北堂朝气得生生地把拳头攥出了声,然而,他转念一想,晏存继不搭理他也好,他本也只是为了能和季华鸢“偶遇”才过来的,他正好还懒得搭理这个小人。于是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只是挑眉冷笑了一声,便转身就出了殿。
北堂朝在空荡荡的外殿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失落地发现季华鸢居然不在这。他忍不住在心中纳闷这人又跑哪去了,竟然让他白白受了一番晏存继的气。他一边想着一边抬脚出门,一个侧身,却和正要进屋的季华鸢撞了一个满怀。
季华鸢“啊”地低呼一声,一抬头却看见是北堂朝,脸立刻就垮了下来,转身就要走,北堂朝这回反应可快,他一把就抱住季华鸢的腰,将那纤纤细腰死死地揽在自己怀里。他低头看着季华鸢愠怒的眸子,低声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松手!”季华鸢非常强硬地挣着。朱雀跟在身后,北堂朝若是硬不撒手也有些难为情,便俯身在他耳边道:“我松手,但你要好好地站在我眼前跟我把话说完。”
“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季华鸢气鼓鼓地抬眼瞪视着他。然而北堂朝避开了他话语里的针尖,只是执着地道:“你答应,我就松手。”
季华鸢忍无可忍,却又别无他法,只能咬牙低声道:“放——手!”
北堂朝叹口气,松开手,看着季华鸢恨恨地使劲抚弄身上被他抓出的褶子,低声道:“我为了来看你一眼,无端受了晏存继好一通气,你还这么对我。”
季华鸢哼了一声:“少胡扯吧!晏存继重伤,怎么就能给你气受了!”
这话北堂朝就听不下去了,他的声音扬了起来,他指着殿里头说着:“你自己进去看看,他那是重伤吗?我看他快要在女人堆里快活死了!翻跟头打把式的,我可没看出来他哪里重伤了!”
季华鸢心里当然也知道晏存继是什么德行,他刚才就是看不下去了才出去躲了会清闲,但他又哪里肯和北堂朝服软,便强辩道:“他那是烦你!我刚才在的时候,他脸都是白的!”
“呵!”北堂朝气急反笑,指着自己问道:“那你看我呢你看我脸是不是白的?!”
“懒得理你!”季华鸢有些没理,直接便要推开他走人,然而他用力,北堂朝却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季华鸢不信邪,又加了一把力,北堂朝咬着牙站在原地,手上什么也没扶,却偏着被他狠推依旧岿立如山。季华鸢气急了,直接就要绕开他,北堂朝大步一迈,再一次挡在他身前。
“你怎么这么死缠……”季华鸢抬头吼道,然而北堂朝突然厉声打断了他,他一把抓起季华鸢的手腕,面色阴沉:“怎么?他不过受了两道伤,你就心疼得不行了!季华鸢,怎么从来都是我讨厌谁你就向着谁呢!”
“我什么时候心疼他了!”
“还说没有?你话里话外句顶句的都是帮着他攮我!”北堂朝说着,余光瞟到朱雀已经飞快地闪人,便更加不顾忌,一把拽过季华鸢狠狠地抵在墙上,说道:“我知道今天我可能误会了你一些事,但是这件事即便你做得再对,你在做决定前连声招呼都不和我打,你就是做错了,你自己承不承认!”
季华鸢冷笑一声:“我承认!”
“好!”北堂朝点头:“你要是真的承认,就痛痛快快地跟我道个歉——我也不为别的,就为你刚才口口声声偏向晏存继的那些伤人话,你说了,我就揭过!”
季华鸢冷笑几声:“你做梦吧!我不过话硬了几分,你就要恼,那你口口声声指责我、侮辱我娘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我心里的感受呢!”
“你!”北堂朝气绝:“一码归一码,你先道歉!”
“呵!”季华鸢讽刺地笑了一声:“好,我没有事先跟你说,这是一码。我要和你从此分道扬镳,这是另一码。你说的,我们一码归一码,所以北堂朝,你别再缠着我了!”
“你敢!”北堂朝气得脸都涨红了,若是常人见了北堂王这样怒发冲冠的样子,一定吓得站都站不稳,而季华鸢却毫无畏惧,他挑衅地抬眼逼视着北堂朝,说道:“我怎么不敢!我告诉你北堂朝,我们两个现在,半点关系都没有!”他说着,顺手飞快地解开自己领口的两枚扣子,拉出那枚玉佩就要往下拽。北堂朝双瞳骤然缩紧,他大手一把按死了季华鸢的手掌,他的神色那样冰冷锐利,带着强大的不容抵抗的气势。季华鸢不信邪,使劲挣着,然而他再挣,又哪里能挣得过北堂朝?北堂朝的大手仿佛是铁打的,铸死了在他心口,将那玉佩狠狠地按在他胸口,像是要按得嵌进去。那掌心烫如火,然而那双深邃的黑眸却冷若冰。北堂朝沉声道:“季华鸢,你别惹我发火。”
那声音里令人窒息的威胁感让季华鸢的心跳缓了一拍,然而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抬起头不屈地对上北堂朝的眼睛:“北堂朝,你已经让我失望了。即便这玉佩我不摘,你又能左右得了什么呢?你不是觉得我的所作所为都是我存了心的要与晏存继暧昧不清吗?不怕告诉你,在我和三叔的协定里,还真的就是我去勾搭晏存继、把他的一颗心绑牢了栓死了在我身上!怎么样,你要不要直接再补骂我一句贱!你决定要爱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可能就是这么一个贱人!”
“你!”北堂朝怒气冲头,他一把挥起铁掌,掌风呼啸,眼看着就要劈手抽下去。然而季华鸢却毫无惧色,他倔强地仰起头,目光如炬,直盯着北堂朝。
时间仿佛静止了。过了片刻,那只悬在空中的铁掌依旧举在那里,仿佛定住了一般。季华鸢面上的倔强丝毫不退,而心里,却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也是怕的,他怕北堂朝那一巴掌甩下来,自己本来没有当真破裂的心,真的被他打碎,万劫不复。然而他刚刚松下这一口气,北堂朝便突然凶猛地一手握着他的肩头将他整个人翻了个身正面推按到墙上,紧接着,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那只举在空中的铁掌带着掌风直接扇在了他的臀上。
剧痛,他几乎能感受到衣裤下迅速肿起的火红的巴掌印,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北堂朝手掌的轮廓。几乎要打碎他骨盆的一掌,火辣辣的胀痛席卷了他的感官,季华鸢剧烈地挣扎起来,他一边咬着牙骂道:“你……啊!”
北堂朝又一掌毫不留情面地落下,这一下更狠,季华鸢整个人直接被拍在墙上,半天都没喘过气来。他难以相信,那样沉闷的声音,怎能制造出如此炽烈的痛。季华鸢喘着粗气,却突然感觉到北堂朝将他又翻了回来,季华鸢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眶已经红了。
北堂朝看着他猩红的眼眶,顿了顿,却依旧沉声说道:“第一下,罚你轻易提分手。第二下,罚你那样轻贱自己,也侮辱了我!你今天前前后后冲我飞扬跋扈了这么一大通,别的我都忍了,只这两条,我绝不会纵容!我每条重罚你一下,也不算屈了你!”
“北堂朝你……”季华鸢又气又羞,然而他再一次被北堂朝打断,北堂朝突然松开了紧紧攥着他肩膀的手,冷风飞快地带走了那里的温度,刻骨的寒凉。北堂朝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字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刚才那些低声下气,你就权当没听见。季华鸢,你想怎样就怎样,我再不管了!你不想回王府,可以,你就继续以一己之力搅在这潭深水里吧,等你操控不住局面了——记住,别回头来找我,我绝不会管你!”
季华鸢的心,像是漏了一拍,然而他很快就咬牙回道:“北堂朝,我既然揽下这麻烦事,就有把握能周旋明白。倘若真的是我高估了自己,就算是隔日被人杀了抛尸街头,也是我自作自受,从来也没指望让你管我!”
他说完这一句,已是气喘吁吁,身后真的很疼,分明是那么沉重的痛,却又尖锐得像是要裂开一样。他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疼,即便是当日嬷嬷一连甩了他十几下小羊皮鞭也绝不是这么个痛法,他已经有些站不住了。然而,季华鸢永远都是倔强的,他理智的时候可以把刺暂时收起来,但他的刺一直都在,尤其当对方是北堂朝的时候,他,绝不会低头。
季华鸢知道自己这句话狠了,撂狠话给了他一种莫名的痛快,他冷笑着等着看北堂朝又一次暴跳如雷。然而这次,北堂朝没有,他只是用那双平静得如同冰冷海底的眼睛看着他,缓缓点头:“好,你好自为之吧。”北堂朝说完这句话,便竟然真的转身走人,大步消失在院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顶牛(四)
季华鸢气鼓鼓地回到晏存继分给他住的小偏殿。这里面长久没人住,虽然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但是什么都没有。季华鸢强耐着心在柜子里头翻了一大通,连一瓶跌打损伤的药膏都找不出来。让人无奈的是,他又不能公然去找太医,更不想去向晏存继讨药——总不能让他告诉晏存继,他被北堂朝打了这么丢脸的事。
一想到刚才北堂朝那凶巴巴的表情,季华鸢就觉得身后的伤更加叫嚣地疼起来了,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他分明感受到那里的肿胀,他稍微加些力气触碰,便疼得倒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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