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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回前堂-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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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别操之过急,逼他太紧了。”
  翟墨轻轻一笑:“属下明白。十四号很出色,至少在跟随和潜伏这一块,无可挑剔。他只是,心不静。”
  “遇到这么多的事,又有谁能完全静下心来呢?”北堂朝轻轻道,也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翟墨说。翟墨微微颔首,“可是,他刚回帝都的时候虽然比现在好些,心也不静。属下和四位武师商量了,大家都觉得十四号把心静下来,会很惊人。”
  北堂朝笑,笑中有带着疼惜的得意,他的目光放在远处一个虚空的点上:“是啊。我的华鸢,认认真真地做什么,都很厉害。”这骄傲的背后,北堂朝却又忍不住想,季华鸢刚回帝都的时候,自己对他,真的很恶劣。他还很清楚地记得自己那时的心态,几乎是逼着自己去刁难他、指责他。北堂朝想起自己曾经那么多次抬手一个耳光抽过去,心都跟着颤了。
  心疼啊。当你的愤怒和怨恨被时间冲去,就只剩下,心疼。
  翟墨明智地噤了声,过了片刻,他又低声道:“十四号身上有伤,今天练得有些狠了,稍微有些低烧。”
  北堂朝放松的身子立刻绷紧,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翟墨看着北堂朝紧张,只是轻轻一笑:“王爷,负伤来特训,早晚是要病的。”
  北堂朝一愣,许久,竟慢慢舒展开眉头无奈的笑了:“我想去看看他。”
  翟墨断然摇头:“这不行,您的伤还不能下地。”
  北堂朝轻轻叹息一声,靠着床头发愣,没有再提。翟墨心头松下一口气,忽然道:“十四号已经正式收编,等特训一结束,王爷该给他个代号才是。王爷若是这几天难熬,就想想十四号的代号吧。”
  北堂朝嗯了一声,将床桌连同桌上的奏折一并让翟墨收了,然后慢慢躺下去。翟墨知趣地离开,为北堂朝熄了灯,只余下外室的一盏。北堂朝在幽暗昏黄的光晕中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他微微掀开被子看着自己被包扎得雪白厚重的腿,缓缓摸上去,目光柔和。
  你要快些好起来啊,他还在等着你呢。
  北堂朝想,如果要有代号的话,季华鸢就应该叫剪尾鸢——具有高超的飞行能力,长翅振动空中悬停,潇洒而漂亮,性情桀骜不驯,似足了他只离开一天就思念着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影子的故事(四)

  季华鸢静下心来,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第二天一早,季华鸢隐隐听到屋子外头有人走过,迷迷糊糊中,他知道那是值夜的兄弟在换岗,这意味着到了寅时,他至少还能再睡一个时辰。季华鸢翻了个身,凭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直觉,他突然感到不对劲。于是,季华鸢懒洋洋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在看似无意识地挪动身体的那一瞬间骤然开眼,如鹰隼般飞扑过去,将无声无息立在自己床头的人一把扼住扑到墙上去。
  然而,当季华鸢睁眼看清了来人时,顿时便化惊为怒了:“你怎么进来的!”
  朱雀笑意吟吟地让季华鸢松了手,活动了一下被挠到的脖子:“乖学生,快向老师问早。”
  季华鸢哼了一声,转身回去麻利地收拾起被褥,以最快的速度打点好自己。他挑衅地向朱雀一扬下巴:“今天怎么练?”
  朱雀笑,抽下搭在肩上的发带丢过去:“把你漂亮的长发管管好,今天我们练点常规的。”
  季华鸢挑眉,熟练地将自己的头发一圈一圈盘起,扬声道没问题。
  早饭是很小一碗小米粥,两个白馒头,没有菜。季华鸢起初拿到的时候还觉得伙食又差又少,但是当朱雀用玩笑的口吻做了认真的交代后,季华鸢有些傻眼。
  “什么叫,倒过来吃?”
  朱雀悠闲地吹着口哨,在换气的间歇笑眯眯地告诉他:“就是让你先倒过来,然后吃。”
  “可是这对影子训练有什么用?”季华鸢崩溃。
  朱雀笑,笑得人畜无害:“没用,纯为了折腾你。人呐,忒贱,你就得往死里被折腾,才能把心静下来。”他说着,伸出一根食指一下一下地戳着季华鸢的胸口:“好学生,等你什么时候忘了自己是北堂王的小情人,你就真的牛了。”
  既然老师这么说了,那还有什么可质疑的。虽然季华鸢心里觉得自己很难做到放下自己和北堂朝的关系,但他咬着牙想,执行命令又有什么难的!季华鸢心一横,两手撑地双腿一翻,直挺挺地立在了墙边。朱雀笑眯眯地说了一句乖,然后蹲下身子拿着馒头,一口一口喂季华鸢咬着吃。
  其实这馒头还是好咽的,它毕竟是块状物。你梗着脖子使劲,怎么着也能把它咽下去。但是不能嚼,千万不能嚼,整个人倒着容易咬舌头不说,馒头块一变小变碎就很难再掌控它滚落的方向。季华鸢起初还想着要注意形象保持风度,但在第三次被一块小馒头呛得满脸通红之后,他开始认命地拼命大口咬着塞进嘴里的馒头,噎得几乎要翻了白眼。
  朱雀笑眯眯地喂完了两个大馒头,开腔:“不错啊学生,行了,适应结束,咱上正餐!”
  正餐?季华鸢迷茫了一瞬,可下一瞬,他看着朱雀笑眯眯地端起了那碗小米粥,涨红的脸霎时便白了下来。
  倒着喝粥?要玩死他吗!?
  季华鸢在心里给自己壮胆,想,没有关系,碗沿贴过来了就往死里灌大口,顺着那股劲直接硬着头皮咽下去,不会很辛苦。
  想象很美好,但是事实总是残酷的。一切的折磨,开始于朱雀从身后掏出那把小拇指大小的勺子开始。
  那勺子纯银打造,亮闪闪又亮闪闪。
  真小巧啊,季华鸢在心里叹息。
  朱雀冲他微微一笑:“学生,你可要小心啊。你可以呛,可以往死里呛,但你要注意不可以呛死。你可以抖,你可以拼命抖,但你要是没撑住掉下来了,你就得再吃两个馒头了。”
  季华鸢气得心都在抽搐,他恶狠狠地咬着牙:“朱雀!做人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妈呀,动真怒了。朱雀很配合地抖了一下,然后嘿嘿一笑:“就冲你直呼我名,等会的折磨还要翻番。”他说罢,直接舀起一勺粥将季华鸢已经破口而出的咒骂死死地怼了回去。
  季华鸢瞬间呛疯,热的辣的一瞬间全流进了鼻腔里,季华鸢只能感到那股液体汇聚在自己鼻梁深处,连从鼻子里流出来都是奢望。季华鸢用力呼吸,用力吞咽,大口大口地换气,尽最大的努力阻止自己真的咳起来。从来没有哪一瞬间像现在一样,他觉得自己的鼻腔和口腔被打通了,一通到底,整颗头颅像是一个空荡荡的球,里面流窜着一股热辣的液体。他的身体有如风中单薄的树叶,狂烈地颤抖着,季华鸢双手死死地撑住地,向来白皙的手背青筋暴起。
  朱雀看着季华鸢有如落网半死的鱼垂死挣扎,哈哈一笑:“感觉怎么样?”
  季华鸢控制不住嗓子眼里发出来的咔咔的声音,干脆破了音,趁着嗓子眼里热辣辣的劲喊出来:“好极了!”
  “哈哈!那是当然,告诉你,你老师我独创的这招,比侍卫局的辣椒水还好使!爽到了吧?”
  “爽极了。”季华鸢平静下来后的声音哑哑的,他闭上眼:“还有吗?再来!”
  这,就是赤裸裸的叫嚣挑衅了!朱雀心里想着,真不是个懂得识时务的乖孩子,他一挑眉,一点不和季华鸢客气,一勺接一勺地给他杵到嘴里去。后来季华鸢慢慢掌握点窍门,朱雀手上便加快了速度,季华鸢这一口还没咽稳他下一口就送了过去。
  季华鸢真的呛咳了两次,万幸他真的很带种,能撑得住。身子在空中快晃成了秋千架,那双平时看起来白嫩的手却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任你风雨飘摇,我自岿然不动。
  朱雀最后用小勺划拉了一下碗壁残存的粥,给季华鸢填进嘴里去,看着他按在地上的双手,低头一笑。
  这个学生,真是的。万事俱备,只差这心态二字!
  季华鸢听见勺子划拉碗的声音,唇角勾起一朵笑,绵绵软软的,像一朵洁白柔软的云。季华鸢睁开眼睛,那双眸子已经蒙了一层水雾,他轻轻动了动头,在自己袖子上蹭去眼睛周围的汗,声音绵软却又得意:“还有吗?”
  朱雀嘴角噙着笑看着这张倒着的脸:“还有,你还能吃吗?”
  “我饱了,但我还能吃。”
  朱雀笑,然后站起身吆喝道:“行了,下来吧!”
  季华鸢翻身下来,刚一站直身子就一个踉跄,他下意识地扶了一下墙。长时间的倒立让他有一瞬间轻微的眩晕,他扶着墙控制,双掌酸麻几乎难以重新攥起。季华鸢神色自如地做着舒缓运动,一丝不差。
  朱雀等了他一会,然后指着门外:“外面有五组弟兄等着你,吃饱了早饭,去和他们玩玩?”
  虽然比预料的快,但也不算是大吃一惊。季华鸢冷哼一声:“我有选择吗?”说着就抖了抖手腕兀自出门去。朱雀看着他出去,低下头看着地上盛粥的碗。
  这是第一次,一个新人小菜鸟让他感到了真心的敬畏。季华鸢也许不知道,朱雀准备了十二个馒头,足够他因剧烈的呛气而摔倒五次。
  朱雀抓了抓头,在心中笑骂道:这个学生一旦专注下来,真的是很可怕的自控力。以后送来的娃娃都这么灵气,他们这些老的就要丢饭碗了。
  万幸,季华鸢万里无一。
  接下来的一天变得简单而痛苦。季华鸢误解了朱雀的意思,五组兄弟不是一起上的,而是车轮战。左右都是被暴打,其实季华鸢更宁愿他们给个痛快。季华鸢一次次被无情地摔打在地,摔得他眼冒金星,浑身上下每一个骨头缝里都疼得他想要大叫。然而他又一次次地从地上跃起,即便自知不敌也十分帅气地一记飞腿勾回去,然后——再被打翻在地。
  又一次被人抡在地上的时候,季华鸢觉得这世界都震荡了起来。他在地上翻了个身护起要害,汗水顺着鼻梁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季华鸢看着那一小洼,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想,挨揍都挨得这么轰轰烈烈地动山摇,自己这名声传出去,在江湖上也算一高人了吧。
  他注定要被狠练,被折磨。他现在已经清楚明白地知道朱雀的路数,他要练得他脱力,折磨得他满脑袋都是食物和休息,他的心,就不会再被他那荒唐的身世左右,他这个人,也不会再为对北堂朝的那丝愧疚和不安而纠结。
  这日子太苦了,但是朱雀说得没错,这是一种爽日子。他的食宿、训练,都被人掌控,他只需要让自己的头脑暂时停下来,只需要完美的执行,在疼痛中痛哭,在胜利中欢叫,把生命回归到最本真的状态,没有掩饰,没有勉强,嬉笑怒骂,恣意狂欢。
  那一天季华鸢完成了五组格斗战,被打翻在地爬不起来。作为爬不起来的惩罚,他的午饭只有一块巴掌大的玉米烙,玉米烙做得粗,但是很甜,糖分非常大。他叼着自己的午饭在朱雀狠毒的羊皮鞭下跳桩。桩子足有一人高,落脚却只有半个脚掌大。季华鸢不被允许使用任何轻功心法,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屈腿,蹬地,发力,落地,周而复始。这训练不难,但和上午的种种连贯起来,季华鸢就有些力不从心,偏偏朱雀的训练节奏超乎寻常的快,季华鸢稍露疲态,鞭子就上身。火辣辣的鞭子打在身上的时候,季华鸢有些怀疑,朱雀可能已经先一步忘记了自己是北堂朝的“小情人”了。
  有一鞭子直接扫到了季华鸢臀峰,鞭梢差点扫进臀缝中去。季华鸢一边咬牙使劲跳一边在心里想,朱雀啊朱雀,你以后还想在北堂朝手底下混吗?
  晚饭前最后的佐料,季华鸢在风营训练场上、朱雀坐在季华鸢的脖子上,跑足了二十圈。最后的最后,季华鸢几乎是要趴下了,朱雀只能一边吆五喝六地骂他一边死死抓着他控制平衡,生怕这个不经操的一不小心把自己摔下去。
  终于熬到了饭时,季华鸢已经彻底脱力。他一屁股坐在风营训练场上,看着来往风营的兄弟纷纷端了饭出来吃。大家或蹲或坐围成几堆,远远的看着季华鸢,纷纷笑着招手致意。
  季华鸢忽然想起了自己是东门的英雄,他远远的看见朱雀抽搐的嫌恶的嘴角,心下一阵畅快。他努力坐直身子故意拐出一个谦逊的笑来,清清嗓子,很拿乔地说道:“我体能太差了,在兄弟们这里借场地,大家不要笑话啊。”
  外围哄笑一声,晚饭时间是这些铁面杀手最活泼的时候,有人老远挥着粗大的手掌吆喝道:“你很不错了!当初朱雀骑在我们身上,我们也就二十圈。”
  又是一阵哄笑,另一个方向又有人插嘴:“咱们东门里拔尖的好手,谁没被朱雀骑过?”
  这一次,所有人都笑倒了,包括季华鸢。季华鸢笑得肚子疼,是真疼,他一边用手捂着肚子,一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朱雀在他的泪光中向他走过来,难得的红了一张老脸,将饭碗摔在他怀里,菜汤油滴了他一身:“厚颜无耻的菜鸟,吃你的饭!”
  季华鸢笑得直咳,擦着泪端起碗,和大伙一样拼命地扒起了饭。
  晚饭很好,米饭香软可口,有一道清淡爽口的糯米藕,还有香到翻倒的红烧肉。这就是东门真正的伙食,没什么花式,但是好肉管够,饭菜喷香。季华鸢专心致志地扒着饭,一口肉一口菜吃得很欢。这一刻,没有人能想起来,他曾是七年前那个春风得意的文弱书生,包括他自己。
  晚饭后,季华鸢有幸看见了风营的弟兄如何洗澡。一排人脱光了膀子,每人手里一桶水,互相兜头泼下去,再在四溅的水花中打一架,喊声笑声冲天。季华鸢看着那一个个赤精的臂膊,舔了舔嘴角。
  在这里活得太爽太简单,饿了吃肉,累了睡觉,好像变成了一只单纯的动物。季华鸢想,动物这个时候应该想点什么呢?他有点想北堂朝,如果这个时候北堂朝能出现在他房间里的床上,让他洗尽训练一天的尘土气,两人好好做一场,还是可以的。
  “喂喂!想什么呢!”朱雀在一旁看了,用脚踢踢他:“我叫人给你烧了热水,回去好好洗个澡,今天早点休息啊。”
  季华鸢一愣,筷子好悬没拿住,他抬头瞪大了眼睛:“你又要玩什么阴谋了?”
  “我能玩什么阴谋?”朱雀撇了撇嘴:“这四个武师,还不就我对你最好,红脸白脸一人演,你怎么一点都不承情呢?”
  季华鸢拿着乔哼了一声,收拾收拾碗筷起身,朱雀小声道:“你别置气,身上带着伤,昨个受了凉,还想撑住的话,就要对自己好一点。
  “不用你管!”说着,季华鸢背过身去,偷偷地笑成了一朵花。
作者有话要说:  东门是季华鸢疗伤之地,善良的老师们会好好照顾小受的心情的。

  ☆、影子的故事(五)

  季华鸢回去后才真正感受到这几位老师有多上心。饮笙早早就拿着搓揉瘀伤的药化热了在床头等他,翟墨也在,只等着季华鸢洗完澡后一边被亲老师揉搓上药,一边为他讲解一些做影子要留心的东西。
  做影子,你的大脑里每时每刻都要想着北堂朝。他喜欢吃什么?他拔剑会刮伤虎口吗?他会被热茶烫伤吗?这个门槛有点高,他会绊到吗?他会不会喜欢迎面走过来的这个人?如果喜欢,这个人会不会是有目的接近呢?
  翟墨说,做王爷的影子,要忘记王爷是一个英武的男人,要把他当成一个单纯柔弱的婴儿,如此,你的保护才能细密如网,毫无纰漏。
  季华鸢听着,一颗心变得很温柔。他好像看见了变成婴儿的北堂朝,他护在他身边,帮他思考一切问题。
  这真的是一份很幸福的工作,至少,对他而言是的。
  饮笙的手法绵柔有力,让酸痛透着舒坦一起从毛孔中发出来,淤血一点一点全都揉散。他在翟墨停顿的间歇,低声道:“王爷的喜好我们也无须多交代,这些事情日后还要自己留心。”
  “是。”季华鸢本本分分地答道。他扭过头去,看老师认真为他推拿的面孔,感到自己白天被放空的心正被暖洋洋的东西迅速填满。他忍不住微笑起来,想,老师们要他忘记自己的特殊身份,可是如此细心对待,他又怎么能忘记。
  那就不要忘记。季华鸢对自己说,要记住东门是个温暖的地方,王府是他温暖的家。
  亥时整,季华鸢被饮笙赶上床去睡觉,缩在暖洋洋的被子里觉得格外踏实。然而,北堂朝此刻却非常郁闷,非常的,郁闷。
  “还是不行?”北堂朝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雪白的腿面。
  翟墨强绷着笑意,摇头:“绝对不行。王爷,这才过了两天啊。”
  北堂朝的脸色很难看:“只去东门看一眼,轿子抬着去抬着回来,有什么的?”
  “东门在地下,入口狭窄,这您都是知道的,伤口一定会崩开。”
  “本王就要去!”北堂朝火了。然而翟墨却只是坚决地摇头:“饮笙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您偏要去的话,属下不会给您叫车,您若是找王府里别的下人,让他们将您折腾进东门的话,回来就只能杀人灭口了。”
  北堂朝气绝,他怒目瞪视着翟墨,然而翟墨只是眼观鼻鼻观心,面上毫无愧色。
  “王爷,属下都是为您好。”
  真他妈烦人!北堂朝烦躁地动了动腿,片刻,终于放过这茬,干巴巴问:“季华鸢呢?”
  “已经睡下了。”
  “没心没肺。”北堂朝气骂道:“天天野在外面不回家!”
  嗯?翟墨眨眨眼睛,舔舔唇,还是决定要为季华鸢辩解一下,便说道:“王爷,十四号现在是特训,训期封闭不外出,理应住在东门啊。”
  北堂朝当然知道,他理亏,但还不让他嘴上找补几句吗?
  翟墨见北堂朝神色郁郁,明智地话头一转,正色道:“王爷,晏存继的心腹顶上来了,属下办事不力,没有截住。”他说着,抱拳跪地:“王爷降罪。”
  北堂朝心烦地摆了摆手:“没指望你真能截住,叫什么?”
  “晏十七。”
  北堂朝呵了一声:“他晏家的狗,条条都是这名字。”
  翟墨也笑了:“今天傍晚刚到,现在已经带着人出来晃了。瞧身形是标准的西亭壮汉,比晏阿九壮很多。”
  北堂朝伸了伸手臂向后倚倒,随口道:“晏阿九才是晏存继真正用心养的好狗,现在顶上来的,大概也是孔武有余智谋不足。你叫人盯紧点吧,先观察着。”
  “是。”
  “新人到任了,大概离动手也不远了。”北堂朝说着,眯起眼来:“云寄呢?”
  “安置在第五门的密牢,王爷放心吧。”
  北堂朝嗯了一声,“是护他不是真的关他,好吃好喝待他,让他过得体面点。”
  “是,王爷放心。”翟墨点头,细细思量,又问:“属下斗胆,这个人王爷是要保下来还是要留下来?”
  “你怎么看?”北堂朝反口问道。
  翟墨谨慎地抿了抿唇:“他走到这一步,一颗痴心全给了王爷。即便原是西亭的奸细,倒也是能值得我们信任的。此人从西亭来,又曾经多年在晏存继身边,若真的踏踏实实的留下来,自然很有价值。可是……”
  “可是你担心季华鸢。”北堂朝不置可否地笑,他想了想,缓缓道:“这事本王再思量,现在华鸢整日在暗影云天和风营来回折腾,也不会到第五门去,不急。”
  “是。”
  北堂朝有些倦了,大概是身上有伤,每天处理的批文还很多,季华鸢又不在身边说话,他最近总是很容易。他随便抚弄了一下盖在身上的被子,扭头望了望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将准备好的棉球塞进耳朵里:“晏存继这次被踩在痛脚上,怕是真急了。今晚未必太平,本王要早点睡。夜里如果有什么动静,你们做个逼真的样子就行,等人死了再来吵我。”
  “是。王爷晚安。”翟墨如常替他熄灯,这一次,他熄灭了主屋内所有的亮光,而后悄声出门,将门带上。
  这一夜,东门风平浪静,然而王府并不太平。
  北堂朝是丑时三刻被人叫醒的,他认命地叹口气,将耳朵里的棉球掏出来,听驻扎在王府的侍卫急慌慌地来报:“云公子遇刺!”
  翟墨今夜一直守在主屋顶暗处,护卫北堂朝的安全,他并不方便露面。北堂朝的面上浮现出震惊的神色,他一把掀开自己的被子,“怎么回事!云儿呢?”
  侍卫吓得浑身都在抖,他趴伏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回答:“属下万死,属下万死,派人赶到的时候,云公子……已经身亡。”
  满室的寂静,寂静到那个侍卫几乎看到了阎王的影子。许久,他提着心抬起头来,昏暗的光线下,北堂王的脸色像厉鬼一样青白可怕。
  北堂朝一掌拍在床上,句句如山:“给本王查。全府警备,从现在起,严封出入。”
  “是,是!”那侍卫觉得自己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一身的汗,连忙领命出去。转眼间,王府内充斥满人马跑动的声音,满院的灯火亮了起来,外面嘈杂一片。
  北堂朝撑坐在床上,面色慢慢恢复如常。许久,他缓缓靠回到床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其实他心里本还是提着一丝忐忑的,他料到了刺杀晏存继一旦失败后晏存继一定不会再留云寄,于是将云寄调包换出去的计划早早就开始准备了。他从前有些担心自己找来的替身瞒不过狡猾的晏阿九,万幸,晏阿九在刺杀中被除掉。否则想要蒙混过晏存继那只真正的狐狸,只怕没这么轻松。
  现在晏存继没了云寄,没了晏阿九,没了谢司浥。他们,终于站在平衡的一杆秤上,可以真正开始较量了。少了那许许多多的枷锁,北堂朝终于可以开始运作起来。
  北堂朝出手的第一步,钱。之前北堂朝为了制衡悦阳而令许平江放出去的血本,现在要一点一点收回来。
  云寄遇刺的消息连夜被人透了出去,第二天一早,这段时间来一直关门的悦阳钱庄突然开了张,只是庄号摇身一变成了“许氏”。老百姓们先是一懵,然后赶紧去打听,果然,这悦阳钱庄已经悄无声息地换了主,与平江的许氏钱号一起,都归许大老爷管。
  这东家说变就变,于是就连许氏钱号也有了变动。早先的八两银换十两票的好事已成历史,许平江板着脸宣称自己只是并下了悦阳的铺头,云寄早就把悦阳剩下的钱搬空了。大家不信,于是许平江就亮出了一纸契约,糊在许氏的墙上示众。那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的一张地契,不是商契,他老大爷真的只是“顺便”兑下了“别人刚好不要的”一个空屋子而已。
  老百姓傻了。
  这钱居然还要找云寄去讨。那云寄人呢?你不知道北堂王府昨个夜里的刺杀案吗?那钱呢?谁知道藏进什么深山老林了,百年之后都成了宝藏让你孙子去挖吧!
  是以,那些在悦阳存了钱的老百姓彻底崩溃了,哭嚎声响遍街,这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一场叫天不应叫地无门的人间惨剧。而这时候,许平江突然站出来,面色凝重,一身正气凛然,大手一挥高呼道:“乡亲们别着急,大家的钱都是辛辛苦苦的血汗,我许平江不能看着你们这样饿死!这样,凡是在悦阳有银票未兑的,您拿着票据来许氏,直接兑换成许氏银票,这钱我给你们掏。”
  哭嚎的老百姓一下子停住了,大家大眼瞪小眼,有些迟疑:“真的假的?你这得搭进去多少啊!靠谱吗?”
  许平江一脸沉痛,很是带着那么点慷慨悲壮的架势。他沉声道:“这样一来,我真的太赔了,所以,如果您手上刚好也有我们许氏的八折十的银票,就麻烦您拿出来换回八成票,也算给我找补点。您要是没有许氏的八折十的银票,没关系,您那悦阳的钱就算我们许氏白兑给您了,咱们商人也有仁义在!”
  这消息一传,炸了。许平江的拥护声暴起,一时间,帝都名贵的宴席间都少不了他的身影。从消息发布出来之后,许平江一连接到了十几桌达官酒宴的邀请,他选了几家分量最重的出席,笑得脸都僵了,终于在最后的一席酒宴上,他在饭桌上像是喝醉了,“一不小心”说出了真话:“我只是当面掌柜,北堂王才是背后坐帐的那位爷。若是没有王爷许可,我哪来的这么大肚量!王爷爱民如子啊!”
  于是,北堂朝又一次,火了。自己爱了两年的人是刺客不说,还坑了他这么大一笔,北堂王也真是情种,云寄被刺杀,王府侍卫风风火火地满街抓凶手,云寄留下的烂摊子,他也一声不响地收拾了。不仅是忧国忧民的好王爷,还是个痴心情种啊!
  如松深夜从外面回来,眉飞色舞地告诉他,现在街头巷尾的小孩都唱着歌谣夸他,民间的呼喊声已经要翻了天了,齐诵北堂治北堂朝两兄弟德平天下。
  北堂朝听了只是笑而不语,他摸着自己包扎得结结实实的腿,心里在想,华鸢现在每天一定很辛苦,等他回来,要给他做点好吃的补一补。
  季华鸢确实很辛苦,但他心里不觉得苦。外面出了天大的事,东门里却依旧是平静无澜,又是一整天的狂练体能后,令他紧张而又期待的考核,终于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影子的故事(六)

  翟墨身为东门的行动统领,又兼职北堂朝的贴身影卫,每天东门王府两头跑,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是以,他一想到不久后季华鸢会揽过大部分影卫的工作,就觉得格外地宽慰。虽然他话撂得足够狠,脸板得足够冷,但是他打心眼里还真的没打算多难为季华鸢。
  不过,该有的认真,还是要有。
  一天十二个时辰,翟墨挑了午时末,这是一个最容易让人因为昏昏欲睡而放松警惕的时候。哪怕你神智上不想,身体的反应总会无比诚实。实际上,他不得不承认,他对季华鸢的表现还是有那么点期待的。
  影子的特训房紧紧关着门,翟墨放轻了脚步和呼吸,悄无声息地摸过去,无声地推开门。
  空荡荡的房间,影影绰绰的光线。翟墨带着贴身影卫的专业眼光扫过去,将不规则的墙壁和四个幽暗的壁角尽收眼底。
  很好,翟墨在心中称赞,如果这是一个一般的高手,第一眼看下来,季华鸢没有露出半分破绽。这就已经足够,如果在实战中面对的是真正的敌人,在为自己创造的第一眼的空档中,就足够你精准出击。
  屋子里很静,不是那种会令人直觉不安的静,而是真的因为空荡久无人而产生的寂静。翟墨往里面走了两步,心中突然一沉,他不信邪地抬头扫视屋顶。
  真的,什么都没有。
  翟墨皱起眉,他走到自己当年寻找的那些最适合的藏身盲点,一一搜过去,竟然真的没有人。
  季华鸢不在这里。
  翟墨的脸色立刻就黑了,这是应该训练应该接受考核的时候,那个不守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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