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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罗一笑万骨枯-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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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舍脂这才想起自己头上已经有了一支紫玉簪,那是洛鸢送的,这次回百鬼花谷后,就一直戴着。
  “不用,一起别上吧。”
  洛风摩挲了一下那支紫玉簪,便把手上那支簪也别进他的发,紫青色,和满头的银丝搭配地很好。
  “脂儿,这支簪子应该是世间流传的仅剩两支的紫玉簪吧?”
  此簪世间只有两支,一支不知所踪,另一支在连云城的收藏阁里。
  “嗯,”舍脂笑笑,他现在真的觉得很开心,嫣然地看着洛风,“就算它只是一只很普通的木簪,我也会一只戴着它的。”舍脂深情地看着洛风,想起很多往事。
  洛风的浅浅地回他一笑,并不多言。舍脂黯然,看来他还是想不起我,尽管他半个月来一直有意无意地提起一些往事,洛风却还是记不起他。现在的舍脂,对于洛风来说,只是一个红颜知己,洛风的喜好,比如沐浴的水温,喜欢的菜式,爱听的琴曲,舍脂都知道只是除了这些,便没有其他了。
  不过洛风,在他身上花掉的温柔,跟当年他还是洛怜的时候相比,也多太多了。现在的洛风很奇怪,也许在他的意识里,他对婴莲也是这样温柔的。只是对那一个人而已。
  正在两人各怀心事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一条清冷的小街,虽然也悬着灯笼,却没有那般喧嚣。
  一个男子抱着酒坛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已经烂醉如泥。
  那白衣男子也不像是个市井酒鬼,不知怎么会没有仆从相随。
  两个人都定在了原地,气氛有些微妙,舍脂的眼里透露着担忧,简言怎么会喝得这么醉?身边都没有侍从吗?而且洛风显然也认出是他,不知道会不会发生冲突。
  舍脂的微妙的表情变化都被洛风看在眼里,知道眼前的人是简言,当然没有好脸色,但他洛风绝对不会趁人之危。
  “脂儿,你认识他?”
  “哦,不,我认识他。哥哥认识?”舍脂立马恢复了表情。
  洛风也没有怀疑,眼睛仍然盯着简言,缓缓地说道:“他是本座的的对手,也是莲儿的丈夫,不过现在不是了。”
  舍脂没有说话。
  洛风又拉起舍脂的手:“走吧,他堂堂婴剑山庄的庄主,怎么可能没有人跟着,只是你看不到罢了。”
  洛风搂着舍脂的腰,轻功一跃,便飞上了房顶,,一路轻踩,似蜻蜓点水,从密集的屋顶回到了风雨楼。
  弯月悬在头顶上,皎洁明亮。舍脂和洛风坐在屋顶,俯视着花都的大街小巷,风雨楼算比较高的建筑,花都城的景色,能入个小半。
  洛风把舍脂被风吹乱的发丝别过耳后,吻了吻他的眉心,在樱花痣上轻轻地一点。
  “脂儿,你爱我吗?”洛风冷不丁地抛出这个问题,让舍脂愣了一阵。
  舍脂苦笑,爱,怎么可能不爱?思绪万千,对上洛风的眼睛:“我当然爱你。哥哥,你爱我吗?”
  洛风心里有点疼,刚才舍脂并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犹豫了很久。这种想法有些幼稚可笑,他突然觉得自己敏感得不像个男人。
  但随即洛风很干脆地说:“本座喜欢你,但不可能爱你。我的爱只给一个人,她已经死了。”
  舍脂有些鼻酸,眼眶有些湿润,但是强忍着不让他看出来,这样的回答早就该有心理准备的。
  是不是爱一个人,只要守在他身边就好了呢?如果他永远都不可能爱你呢?
  洛风开始自说自话起来,躺在屋顶,头枕着手臂,舍脂在他旁边侧身躺下。
  “我的莲儿呢,长得和你很像,很像。但是她和你不一样,不管我怎么卑微地讨好她,她也是不肯多看我一眼的。我知道她心里一直装着简言,就算我把他抢了来,她也不曾忘记他。她恨我,恨我杀了她和简言的孩子。恨我伤了他的养父,恨我灭了婴剑山庄,我只是想把她绑在我身边。她应该恨我的,我想如果她恨得要杀了我或许更好,这样我对她也下得了手。可是她却不反抗,我很迷惑,我从来都看不清她,我抱她她也不会挣脱,不管做什么都由着我。”
  “她也不骂我,只是不理我。我在他眼里就像空气一样,我不甘心,总是伤害她,希望她有天能看到我。结果她就这么淡淡地离去了,闭上眼睛不再看我。带着我们的孩子一直睡到天国。”
  舍脂的瞳孔突然紧缩,激动地抓着洛风的袖子:“你说什么?你们的孩子?!”
  婴莲睡着的时候已经怀了孩子!
  “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那婴莲之前被打掉的孩子不是洛风的?!而是简言的!从一开始婴莲就没有背叛过简言,真正的背叛是被舍脂逼的。从他把婴怜带回百鬼花谷的那一刻开始。
  婴莲没有对不起简言,真正对不起他的,是舍脂。对不起婴莲的,也是舍脂,杀掉婴莲和洛风的孩子的,也是舍脂。
  五年前,舍脂因为生产宝儿,气息奄奄,看似已经无力回天。
  神志不清之际,却听得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哥哥,很痛是不是?我知道,因为我现在也很痛。”
  “哥哥,把我的命拿走吧。我不想醒了。”
  “哥哥,没了我,你的身体就会恢复,你听得到我说话,对不对?”
  “因为,我一直都知道你在想什么,就像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我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延续你的生命。”
  一强一弱,一生一死。你我本双生。婴莲之所以存在,是因为,舍脂需要一个人去分担他的灵力,出生时躲过族中长老的屠杀。
  百鬼家族的的血瞳婴孩,必须杀掉,因为那很可能是修罗转世,百鬼家族必将覆灭。
  但是舍脂的灵力太盛,瞳色并未淡化,其母洛涟才将其封印。一个母亲的本能,让舍脂存活下来。可是,该拥有的回忆早晚都要浮现。
  因为母亲耗尽自己的生命,才掩盖住了婴怜的本来面目。所以,为了与洛涟的封印抵抗,婴怜要耗费更多倍的力量。所以,婴怜虚弱,而且没有前世的回忆。
  既然婴莲一开始就只是一个工具,那么舍脂遇到生命危险的话,婴莲的身体就会自动衰弱。
  与此同时,洛怜的记忆每多一分,婴莲也会知晓一分。洛怜临盆之时,舍脂已经完全苏醒,婴莲也知道自己的死期了。
  如果,他还是洛怜,那么,他宁愿自己去死。他本来也不想活了。
  可是现在,他已经恢复一切记忆,从阿修罗道投入人道,这逆天之举,必须要等待一个结果。
  看来,报应,也该来了。


☆、第六十八章 回环往复是离殇

  “庄主,您醒了?”
  已是第二日清晨,简言从昏睡中醒来,感觉全身酸痛。问老管家:“昨晚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庄主,是子时,庄内人发现您醉倒在风雨楼门口,便把您带回来了。”
  “风雨楼?就是那个风雨楼?”
  “回少爷,是的。”简言揉一揉发胀的太阳穴,看来是真的喝醉了,居然看到怜儿了。
  ****——
  风雨楼,舍脂醒来的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洛风的怀里,背贴着他的胸膛,从背部传来洛风有规律的心跳声。
  “咚,咚,咚。”舍脂幻想很多次,自己可能会在那个心脏里跳动。听着听着,自己的呼吸不自觉地也和他同步,直至心跳也同一地颤动。
  “咚,咚,咚。”好像真的听得到声音一样。
  舍脂想翻过身子看着他,刚刚轻微地扭动,脸就羞红了。
  昨晚,他早就昏过去了。他们居然保持这样的姿势睡了一晚!
  “醒了?”耳畔传来洛风刚睡醒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却诱惑着他。
  舍脂的耳朵烧红了,洛风看着小巧点的耳垂瞬间的变化,情不自禁地咬上去。
  怀里的人突然轻轻一颤。
  “乖,别动。再睡会儿。”洛风居然又闭上了眼。
  舍脂很想骂出声,你倒是睡着了,我可怎么办?因为刚才的撩拨,已经精神起来了。
  这下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舍脂全身僵硬地躺在洛风的怀里,心里暗自骂了他一上午。
  “怎么?生气了?早知道脂儿这么想要,求我不久好了。”睡醒的洛风精神非常好,一脸坏笑地搂着舍脂。
  “你!”舍脂气得想跺脚,他居然敢调戏我,我调戏男人的时候,你还没出世呢!
  无奈不知道怎么发泄,只有嗔怒地看着他。
  洛风很喜欢他这样看着自己,双眉轻蹙,眼里是不甘心,嘴里却说不出话,满腹都是委屈,脸都憋红了。每次舍脂这样的表情时,洛风忍不住又想“坏一把”。
  舍脂看着洛风一脸得意,心里更是恼怒,一气之下,提起裙摆就踩了他一脚。
  这一脚不轻,不过对洛风来说不算什么。只是惊诧,他的胆子也太大了一点,居然敢对谷主“不敬”?
  “脂儿,你这般任性,就不怕本座杀了你?”说着恐怖的话,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一听就是玩笑话。
  可是舍脂的情绪突然冷了下来,眼里竟然有一分沮丧和惊惧。他直直地望着洛风的眼睛,好像要看到他的眼睛深处。“你当真要杀了我?”
  这一世,你还是要杀了我?舍脂没有发现,泪水已经落下来。
  “你真的要杀了我?是真的吗?”舍脂的声音哽咽着,比任何时候都脆弱,好像抓不到希望一样的眼神看着洛风。
  洛风一下就慌了,急忙把他拥在怀里。
  “怎么了?我只是给你改个玩笑,怎个就当真了?”
  话一出,怀里的人却大哭起来,最开始是哽咽,然后开始哭出声,最后大哭不止。
  舍脂拼命地哭着,阿修罗本来是不懂哭的,他曾经无论如何都体会不出那种情感。
  平凡的人类,到底遇到什么感情需要用眼泪来发泄呢?这带着咸味的水从身体内流出来,又会带走什么呢?难道悲伤就会少一分?
  可是舍脂现在只想哭,耗尽全部力量去哭,不管脸会不会哭花,不管有没有人看到,只是想哭而已。
  真的是有些累了。
  洛风不懂舍脂有什么过去,他也搞不懂他到底是什么性子的人。在相处的这段时间里,舍脂时而妩媚,时而冰冷,时而孩子气,还有着时不时的没由来的忧伤,好像心里一直放着一个人,却无法见到的那种感觉。
  ****——
  洛风带舍脂回了百鬼花谷,让舍脂好好休息,他却不依,他说:“哥哥,带我去那片酸枣林吧。”
  洛风不明所以,酸枣林现在还只有花,没有果,去酸枣林干什么?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带他去了那片小树林。
  酸枣树一片青绿,有的长在裸露的石壁上,有的扎根在岩缝中。已经有小小的果实挂在枝头,花还没开完。
  洛风在这里有过一些快乐的回忆,不知道怎么,却忘记了,只知道很快乐。可是为什么快乐过了,就不就记得了呢?
  舍脂折了一支酸枣花,玉腕轻举,开始跳舞。在没有音乐的时候,想一个人跳舞,只跳给一个人看。
  舍脂翩翩起舞,像一只华丽的蝶在林中穿梭。宽大的袖半遮面,突然又转身,舞姿轻盈,似凌波仙子。时而回眸看他,眸光温柔。
  洛风还是记不起什么,他早就忘记这支舞,忘记婴炎剑法就是从这支舞演变而来。
  千年前,舍脂在新婚之夜为他跳这支舞,洛安灵感一起,把剑同舞,招式不尽相同,却是一样的美丽。
  在婴炎剑法的创造过程中,洛安满心都是幸福,两个人穿着红色的婚服,樱花树下起舞。
  舞剑的时候,想着你爱的那个人,再凶残的招式也变得温柔,有一天你恨了他,再花式的剑法也是杀人利器。
  “脂儿,这支舞有名字吗?我在别处都没有看到过。”
  舍脂舞完,却没有一点喘息的迹象,连汗都没有一滴。
  看来洛风注定不可能想起一点一滴了。
  “我不过是随便舞的,没有名字。哥哥,我有些累了,回去吧。”
  回来的途中路过潇湘馆,舍脂望着五年没有进过的房间,却不能进去,在院外呆呆地驻足了一会儿,便回了班竹轩。
  “脂儿,你想住进去吗?想代替她的位置?”
  不是代替,是取回自己的位置。“如果我说是,哥哥你会答应吗?”
  “不会,本座说过,你要专宠,本座可以给你,但是百鬼花谷的夫人只能有一个。”
  洛风转身看着潇湘馆冷清的院落,像是自言自语般:“我唯一能给她的只有这个位置了。”
  忘忧草可以让人忘记他爱过的伤害过的人,可是那份爱和伤害绝不会因此而减少,永远沉淀在心里,过着看似完美的日子。
  舍脂没有洛风预想中的沮丧,反而一脸安然:“罢了,我也不是非要她的位置,我何必跟一个已故的女子争风吃醋呢。”
  听到舍脂后半句话,洛风的脸变得阴沉。
  瞬间冷场,洛风说:“你先退下去吧,本座今天有事处理。”
  舍脂哑然,退下?退去哪里?回来的第二天起就一直在这班竹轩同住着,现在要他回哪里?
  转念一想才反应过来,侍妾就该回自己住的地方,舍脂的地方,自然就是婴玄曾经的住房了。
  舍脂苦笑一声,恭敬地行礼:“谷主,舍脂就先退下了。”
  洛风没有回答,只是背对着他,等到门外已经没有声音,洛风才回头望着他离去的地方。
  说不定继续这样下去,他真的会爱上舍脂,洛风不是一个滥情的人,他很专一,可是如果爱上舍脂势必会有很多麻烦,再者,他曾经爱了多年的婴莲又算什么呢?


☆、第六十九章 此岸无花

  途中遇到嫣歌,嫣歌最近很忙,总在外面奔走,现在刚刚回谷。
  “嫣歌姐姐,您最近在忙什么呢?”难道是在暗中筹备对付婴剑山庄?不知道秦云飞会不会搀和进来。
  嫣歌有些疲倦,看到舍脂却有些闪躲,眼里的光闪烁不定。
  “呃,没什么,不过是些琐事,你知道谷主一直不管那些琐事,都是我去办的。”
  嫣歌不敢说是洛风叫她去接人,那个人回来,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局势。
  看到嫣歌的刻意回避,舍脂也没有说什么,毕竟这是谷里的事,侍妾的身份是不该过问的。
  回到房间,独自梳洗,不喜欢有人侍候,以前有晴儿懂他的冷暖,现在没有人能那样贴心地陪伴他了。
  不知道晴儿过得怎么样?应该是整日和她母亲弄琴对诗吧,不知道宝儿有没有惹她生气?
  想起那个胖小子,舍脂不禁会心一笑,秦云飞一定会好好对他,绝对不会伤害他,如果是舍脂或者洛风,对这个孩子也不会像秦云飞那般疼爱的。
  无意中看到梳妆台的抽屉半开着,露出一个卷轴。
  舍脂小心地铺开,是一幅横式的画。正是洛杨生前最后完成的画,第一次见到洛杨的时候,这幅画还没有完成。
  画的右侧是一对兄妹,在樱花树下嬉戏,画的左侧本来是空白,洛杨画了一个温柔的男子,着一身玄衣,温和地看着他们,正要向他们走去。
  画中有题诗: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画的颜色都是粉色调,樱花烂漫,像雪花一样飘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婴玄的眼里是宠溺的笑,洛杨和洛涟是天真的笑。
  这样的场景,舍脂也曾亲见。简言也是这样温柔地守护着他和婴莲。
  所有的一切,都是被他毁掉。
  ****——
  七八月的天,还没有退去炎热。
  舍脂说:“哥哥,我们去放纸鸢吧?”兴奋得像个小孩子。
  因为昨天有些不愉快,本以为今天舍脂又会对自己不理不睬,谁知一大早他就跑到自己门前,手里拿着一只纸鸢。
  “脂儿,你哪儿来的纸鸢?”现在已经不是春风飞舞的季节,哪里还有纸鸢卖,而且昨天逛街的时候两人一直在一起,也没有买纸鸢啊?
  “哥哥,我自己做的啊!”舍脂满脸都是笑意,像桃花拂面。
  “你什么时候做的呢?”洛风不明所以。
  “昨晚回去,我自己照着书上的花样自己做的。哥哥你看,像不像真的鹰?”舍脂兴奋地举了举手上的纸鸢,得意洋洋的表情就像洛宝儿。
  昨晚看到洛杨生前最后一幅画,想起了小时候一直没有放过的那只纸鸢。
  “脂儿,你怎个像个孩子?这七八月的天,居然想着放纸鸢?”不过倒也可爱,洛风想着,不禁拉起他的手,亲亲地在他的手背吻着。
  舍脂心里还是荡漾着,自己现在还真的有点像宝儿了呢,想到这里,不禁笑出声来。
  洛风对舍脂突然的笑声又迷惑了:“脂儿,我的话有这么好笑吗?”
  “没有啦,只是想起了一个小孩子而已,呵呵。”没有察觉到洛风脸上的变化,舍脂拉着洛风的手兴冲冲地跑到院子里,“哥哥,我们去放纸鸢吧。”
  洛风任由他拉到百鬼花谷的谷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的曼珠沙华已经不开了。曾经是一片花海,现在是一片荒原。
  舍脂回到谷中的这段日子,所有的心思都花在洛风身上,从来没有注意到这片旷野。什么时候这么荒凉了呢?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荒凉了呢?
  初到这花谷的时候,也是只有一片蒿草,舍脂说这里太荒凉了,好像什么都没有似的,看着心疼。
  洛安问:“脂儿可有办法让这里看着不那么心疼呢?”
  舍脂从弱水彼岸采撷了三万株曼珠沙华,移植在这谷底,荒凉的旷野瞬间变得热闹起来。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绯红胜血,就像舍脂的红衣那样明亮,满谷的花也没有这里耀眼。
  花的海随风起浪,泛着血红的浪花,一浪接着一浪,像一个仙子从海的另一边款款走来。
  群芳吐蕊,娇媚得可爱,舍脂很喜欢那种花。
  “哥哥,你看,这方圆十里的曼珠沙华可是好看?”
  十里彼岸,十里花,十里长街,十里崖。
  洛安亲亲舍脂的额头,眼里的温柔就像潭底的深水。
  “脂儿,这十里的红花,好看倒是好看,不知怎的,红得这样艳丽连天,看着却更觉着心疼了。”
  什么时候又变得这么荒凉了呢?
  在舍脂不在的五年里,所有的曼珠沙华都枯萎了,死得连花枝都不剩,曼珠沙华本来就没有叶子,除了花枝就是红花,好像连根都没有。
  “彼岸繁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不相见。”
  舍脂拿着纸鸢,定在谷底,谷底的风盘旋着飞上来,纸鸢乘着短短的线飞舞着,想要挣脱。
  “脂儿,怎么呢?怎么一下子又像丢了魂似的?”对于舍脂的阴晴不定、反复无常,洛风已经免疫了。
  “没,没什么,哥哥,现在的风太乱,纸鸢怕是飞不起来。我们还是回去吧。”
  是不是一切都在慢慢地告诉自己即将回到过去?
  ***——
  伽蓝寺,琴音悠扬。
  “师父,许久没有听你弹琴了。今日怎么有了心情?”简言时不时地回来看法觉。
  “那两个人走了?”
  “嗯,走了。”法觉没有多余的话,仍是把着他的琴,禅乐一宗,什么人弹什么样的琴,什么样的弹什么风格的曲。风尘女子弹艳俗,闺中娘子弹相思,江湖英雄弹抱负,幻寺僧宝弹佛理。
  “胜言,你已经破了杀戒,出家人是宁舍生命,也不会违背佛陀的戒律的。你虽不是出家弟子,但也皈依三宝,并受持五戒,你可做好了心理准备。今生今世的恶因会成为来世的恶果。
  “是,师傅,弟子深知罪孽深重。但即使死后堕入地狱,不再轮回,弟子也要去做。”
  明明知道会自食其果,明明知道会堕地狱,明明知道自己难脱生死爱恨,众生还是要不断造业不断犯错,永远在六道轮回。
  法觉轻叹,却不再多言。
  “胜言,为师把这把琴送与你,这里有些琴谱,心情繁琐的时候弹弹,对你有好处。既然做不到不闻世事,也不必执着,只是尘缘未了。人即世事,众生汲汲,如何能不问世事?”


☆、第七十章 此岸繁华

  简言接过琴谱,寥寥数张,并不是什么高神曲目,却也是名曲,第一张就是《仙翁操》,乃是古琴曲开指小曲之一,因配有“仙翁仙翁,仙翁得到仙翁”的唱词而得名。
  “师父,弟子对琴艺也是略通,这《仙翁操》还是会的,琴谱也不用了。”
  “那么,胜言,你听师父弹一次如何?”
  一般来说,习琴多以《仙翁操》入手,但多数人学琴日久,便愈不以仙翁操为然,以为擅长长曲方为能琴,殊不知《仙翁操》尽含琴曲之大道。
  能够把这首简单的曲子弹得如此神妙的,可能没有几人,人琴合一,方能超然物外,得琴艺之巅峰。
  大间仙翁,小间仙翁可知琴曲中基本句的指法,右手出入之应,左手散按之和,曲简洁而意境出,形散而法度森严,知者莫不为之叹绝。
  “师父,为何您弹的《仙翁操》与弟子弹得相比,差别会如此之大?明明是同样的曲调,同样的唱词,竟会有截然相反的境界?”
  “胜言,师父教你这个曲子,不是要让你成为什么着名琴师,只愿你心绪难宁的时候,能弹弹它,兴许会对你有些帮助。”
  这首曲的歌词翻来覆去就那么两句“得道仙翁,得道陈抟仙翁,陈曦夷得道仙翁……”不像是诵咏仙翁,倒像是在描绘一个成仙的顽童,逍遥自在,无忧无虑,游山玩水
  简言看着法觉离去,心下思然,师父,终我一生,也不可能有这仙翁的情趣了。
  法觉拂尘而去,竟隐隐地有几分邪笑。自然是背着简言的。
  ****——
  百鬼花谷。
  “脂儿,天气炎热,快来尝尝这冰雪银耳汤。”
  “冰雪银耳汤?怎么我没有听过有这个吃食?银耳汤我是知道,加个冰雪二字就不同了吗?”
  洛风递过一碗给他,“来,尝尝便知道了。”
  舍脂接过瓷碗,看外形与一般的银耳汤也无异,用勺子轻轻搅拌,却听到清脆的碰撞声。原来是冰块!可是这个天哪里来的冰雪呢?
  洛风知道他的疑问:“我派人从雪崖上采来的。放在银耳汤里,可以给你解解暑。”
  雪崖距离这里千百余里,要拉冰块过来,还要保藏它,定是派了百鬼花谷教程最快的暗影,日夜兼程带回来的。
  舍脂不知道是不是该感动:“哥哥,你就专门派你的暗影头儿去拉冰块啦?”
  洛风只是温柔一笑,也没否认。“这几天看你情绪不是很稳定,我想是不是天气太热了,让你心绪不宁。解解暑,也消消火,自然就平静了。”
  洛风的语气温和得像夏日的一缕凉风,舍脂的心又软了几分。
  “傻看着我干嘛?快吃吃看?”
  本来是很浪漫的情景,结果立马就被舍脂自己破坏了。居然说我傻?
  舍脂一激动,舀了一大勺子的冰块进嘴里,银耳倒是没一朵,嘴里全是冰块,还是没有融化的那种,卡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强烈的刺感把舌头都冻麻了,本能地用手捂着嘴,生怕不雅地漏出水来,可是舌头是在很麻,只能用手在嘴边扇扇,但根本不用。这样子的舍脂,看起来手足无措,甚至有些狼狈了。
  舍脂脑袋都一片空白,洛风却还在笑。
  真丢脸,恨不得钻进石缝里去,可是冰块融化地太慢,不知道还要多久。
  倏然,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熟悉而温热的气息传来,冰冷的舌被火热缠绕,半大的冰块被另一个温热的舌头卷走,带进了洛风的嘴里,太高的温度让冰块慢慢地融化了,舌头还是交缠着,舍脂渐渐恢复了知觉,只是还有些酥麻。
  刚想说:“哥哥,可以了,冰块已经……”洛风的舌却探入地更深,深到咽喉,有一种莫名的窒息感传来。
  暗影日夜奔波带回来的冰块反而成了催情剂。
  最开始舍脂的舌头还是麻木的,有些僵硬,只能由着洛风肆意地撩拨,等到温度慢慢回升,开始恢复知觉,浅浅的摩擦从细微的末梢传来。亲吻在情人之间永远都不会过时,总能催发更多的情、欲。
  好像是气温又升高了,两个人只觉得全身燥热,想要解开过多的束缚,舍脂的手抵在洛风的胸膛上,不自觉地抓挠,摩挲了很久,终于伸入衣衫里面,触到炙热的皮肤。
  “脂儿,你这样调皮,本座得给你些惩罚才行。”正说着,舍脂已经被摔到了床上,他想坐起来搂着洛风的脖子,却被洛风抓住手腕动弹不得。
  所有的刺痛和快感都聚集在一处,空气静止,只听得到肌骨摩擦的声音,慢慢被填满,慢慢地颠簸,终于走到最深处。
  ****——
  “小少爷,你在哪儿?我们要出发了!”小石头带着一堆手下在连云城四处搜索,宝儿却不见踪影,在谖草崖隔云楼都没有找到他。
  今天是八月十五,以前每年秦云飞都会带着宝儿去东海宫看舍脂,只是今年不用了。秦云飞这段时间一直刻意与宝儿拉开距离,但一年一次中秋,还是想要和宝儿一起过,而且,秦云飞真的是很想他了,一开始是秦云飞的刻意疏离,慢慢地却变成了宝儿的不闻不问,这样的感觉真是受够了。
  宝儿总是隔他远远的,绝对不会主动去找他,秦云飞只能偷偷地等到夜深的时候,跑到他的卧房偷看。白天父子俩无意中撞见,宝儿再没有以前的那种兴奋,只是不冷不淡地叫一声“父亲”,再恭恭敬敬地行礼离开,不任性也不哭闹,乖巧得让秦云飞想抽自己巴掌。
  “小少爷!”原来宝儿在离湖!他居然卷起小裤腿在离湖边捉螃蟹。
  离湖的面积很大,水很深。八月仍是汛期,岸边裸露的黑色的石头早已经被淹没,降雨量还是很大,即使是浅水区,仍是很危险。
  宝儿身前的衣服基本已经全部湿透,尽管裤腿被随意地卷起,膝盖以下已经没入了水里,他倒是很聪明,一直沿着岸边走,不往中间踏一步,木制的桥板上放着一个小竹篮,里面真的有几只大螃蟹,还有两只虾。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能不能别老是给我惊喜啊!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该怎么跟城主交代?”
  小石头轻身跃进水中,把小宝儿捞了上来。
  “你看看你,都湿透了,快回去换衣服。”小石头像老妈子一样唠唠叨叨,还一边给他拧干衣角的水。
  小孩儿任由他忙着,也不挣扎,手上还把玩着一只大螃蟹,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就是我被淹死了,他也不会多看我一眼的。”
  小石头的手瞬间停住了,不知道要怎么答话。
  ***——
  “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一声严厉而温柔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姑姑!”宝儿像小鸟儿一样飞过去抱着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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