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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罗一笑万骨枯-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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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揉揉太阳穴,定了定神,继续看。小石头合上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折子的背面,正是《譬喻经》。
  不知道城主为何突然对传说感兴趣了,不解一番。
  《譬喻经》者,皆是如来随时方便四说之辞,敷演弘教训诱之要。牵物引类,转相证据,互明善恶罪福报应,皆可寤心,免彼三涂。
  不知看了多久,夜已深,秦云飞也已困倦,准备卧床而睡,放下《譬喻经》,却无意瞥到一本泛黄的小册子,不像其他经书那般厚重,只是薄薄的几页,上面的字体娟秀俊逸,像是出自女儿家的手。
  轻轻摊开,竟是一页很大的宣纸,原来上面记的是曲谱。下方还有歌词。本曲由箫声和琵琶合作演奏,箫声为主,琵琶伴奏。
  在心中勾勒了一下曲谱,竟觉得有些熟悉,像那首《不见长安》,只是这首曲子更多的是在反复咏叹,一直深深浅浅地停在《不见长安》最轻缓那几句,省去了感情最澎湃的那一段,一直淡淡的,想是在讲一个故事,那几阙歌词,也是在那个曲调的基础上改的。
  这样的曲子,更适合洛怜演奏了,秦云飞想着想着,抵不过困意,便昏睡过去。
  翌日,隔云楼的走廊,秦云飞吹着箫。箫声起,洛怜一听原来是《不见长安》,也跟着箫声唱起来。
  “村头古树下青草叶上露水未凝干
  晨雾里渡船唱着歌谣撑过小河湾
  我枕着手臂躺在屋顶想了一整晚
  瓦下厅堂中谁又说起纸上的长安
  ……
  村落是否依然
  千万里外我怅然回看”
  秦云飞的箫声回环,洛怜唱得婉转。
  “云飞,怎个突然想起这支曲子,很少听你吹它。”
  秦云飞放下玉箫,坐在洛怜脚边的地上,看着连云扬帆。
  “这首曲子,本也喜欢,父亲说祖父最爱这支曲子。可是我觉得太悲伤,便不常吹它,总觉得怅然。”


☆、第四十五章 缘起缘落譬喻经

  云飞的眼光有些暗淡,没有回头看洛怜,只是望着大片大片的白云飞过,看它们洋洋洒洒漫不经心地飘过,然后结伴再分开。
  他仰起头,手撑着地板,头靠在门上,像是在和洛怜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的祖父喜欢箫,他说箫声在云里会有不一样的触感,师父也吹、箫,技艺非凡,可是他说他吹得永远比不上祖父的随性潇然。
  父亲说祖父很温柔,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他说秦家的人总是不能和自己爱的那个人在一起,总是错过,总是旁观,旁观一辈子也看不到那个人回眸,这是我们的宿命,我们的宿命就是守候。”
  “怜儿,我的宿命就是守候你,守候你一辈子,等到你幸福,但幸福里却没有我。”
  一字一句洛怜都听到耳里,却不知怎么回应,说不出一句话。也许他并不是在等自己回应,不过是自言自语而已。
  云飞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雾气,浅笑一声,仿佛又回到了平日那个潇洒的城主形象。“怜儿,给你看样东西。”
  云飞拿出昨晚那纸曲谱,摊开。洛怜细细一读,思索一阵,对着云飞说道:“云飞,帮我把琵琶拿来吧。”眼神里似有些欣喜。
  “我就知你会喜欢,我为你伴奏,你来唱如何?——小石头,把曲谱支起来。”
  “不必了,已经记下。”洛怜怀抱琵琶,莞尔一笑。
  箫声为主旋律,偶尔几声琵琶,错落其中,清脆如流水。
  “你笑我拨弦如美人隔云端,
  我看你画桥踏过青石板,
  你挥剑陪我看花开过几转,
  我描几枝樱花缥缈蚕丝伞。
  我挣扎两世辗转不觉盼两端,
  你闻琵琶不见是我撑伞来,
  樱桥恬淡你问我生何欢?
  我说你先陪我撑船渡过小河湾,
  你不愿因初春露水难干。
  夜冷似水你还睡在花谷两岸,
  樱花塚好好叠着等我来穿,
  来世睁眼你还在我身畔。
  繁花血雾樱落璃飞渊,
  应怜此生几句简言概括完,
  挣扎两世只想携君看江川,
  梦里梦外枕了多少慕云帆。
  血花梦里一起看沧月微蓝,
  你眼里夜凉如水我正睡在小河湾,
  脑中支离破碎都是些片段。
  预言仙说爱你只是梦一段,
  能否不醒就如此过青山杨柳岸?
  如果我们醒来都以为只是梦一段,
  能否求你钟情于我在初相见?
  ……”
  这首歌,在梦里出现太多次了,太多太多次。
  “怜儿,比起《不见长安》的原词,你更喜欢哪个?”
  “当然还是《不见长安》,那样唯美的画面感,只言片语哪里勾勒得出,正如你说的,太悲伤,好像身临其境,与歌者一起跋山涉水,看山水路漫漫。这样的词曲,经不起反复的听,否则怕是真要梦断长安了。而这首词更直白些,不知怎的,像我的梦境一般,句句浮现,与我梦里亲见一模一样。不知是何人改的词呢?”
  “呃,这我还真不知,从藏书阁拿来的,夹在一堆古书里,刚好被我看到,我想你定会喜欢,便拿来了,你若喜欢,送你便好。”
  洛怜有些好奇,潜意识里总想要知道这词的出处。
  “云飞,可否让我看看你从藏书阁带回的书呢?说不定可以得知这词的由来。”
  难得看到洛怜有喜欢的东西,秦云飞马上就答应了。“当然可以,正好你身子不便,看看书解解乏也好。”
  “小石头,随我去搬书。”
  不到半晌,秦云飞和小石头便搬了两大摞书进来。都是些老书,但在地下室里被保藏得很好,没有丝毫损坏。
  “怜儿,都在这里了,你没事儿就随便翻翻吧。”
  洛怜被一本墨兰纸皮的经书吸引了,拿起来翻阅几页,正是《譬喻经》。
  随意翻开,讲的是天帝娶妻的故事。
  “过去世时,有一位阿修罗王,名叫罗睺(障日),生有一女,端庄秀丽,美貌不凡,十分奇特。女德六十四种,无不俱足。口中说话,吐出的气味犹如优钵罗花的芳香,身上毛孔发出的气味,胜过牛头栴檀的香气。面色红润,肌肤如玉。见过她的人,没有一个不喜爱的。
  帝释天主听说之后,心中思念:“天宫中玉女虽多,也十分端庄美貌,但没有一个可与阿修罗王的女儿相比。如今我要调集天兵天将,攻伐阿修罗王,夺取他的女儿,做我的王妃。”
  帝释天主便派遣乐神般遮翼携带乐器,严驾起程,前往阿修罗王宫。到达之后,先弹琴歌赞天人之乐,后述欲娶阿修罗王女儿之意,并对阿修罗王说:“如果不把女儿嫁给天主,天主将率天兵天将,武力夺取。”
  不料罗喉罗因气愤帝释天欺人太甚,不但将乐神驱逐出宫,并立刻发兵攻打天人。就在骁勇善战的阿修罗攻下天宫时,帝释天持般若波罗蜜咒,阿修罗军被杀得节节败退,只好退入莲藕藏躲。就在帝释掳走了全部的阿修罗女后,罗喉罗派出一位使者前往谈判,指出帝释天身为佛弟子,不应犯戒偷盗。
  双方几经谈判最后达成数项协议,帝释天承认犯下偷盗戒,愿归还阿修罗女,并赠送天上甘露;阿修罗则除将爱女献与帝释,并自愿受持三皈五戒,成为佛弟子,此战终得圆满落幕。”
  这一段,秦云飞昨晚便看过。此刻洛怜聚精会神,像是入了迷,被吸进了书里。
  “没想到忉利天之王,也会有这般莽撞的作为。”秦云飞笑谈。
  洛怜也只是莞尔,又有些乏了,昏昏沉沉,似要昏倒,云飞急忙扶他上床躺下。
  ****——
  除夕夜,花都的长街总是熙熙攘攘,沉浸在喜庆中。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每个城镇每个角落都在演自己的故事,烟花的繁华暂时让人忘记生命仍会凋落。人们眼前弥漫的只有姹紫嫣红,只有璀璨星光。
  红的如花,银的胜雪,紫色如海,冰蓝似深潭。
  层层叠叠的花,重重绽放的焰火。迷离而不空洞,开得肆无忌惮,开得让人嫉妒。粉色的焰火像三月的樱花,没命的一夜开繁,等人来怜它。像一个生性凉薄的女子爱上一个相见恨晚的男人,突然间释放了自己所有的美丽,然后急急地扑火而亡。
  耳边是连绵不绝的爆竹声,深深浅浅地敲着耳鼓,不知疲倦。好像在说:快来看我跳舞啊,花期将近,明日就是末世。
  好像江上隔岸起舞的女子,她在用我们听不懂的语言唱《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知),心悦君兮君不知。”
  烟花说,我的心意你不知啊,你不知我何以白白送了性命,还要还世上走一遭。
  百鬼花谷的烟花开得也盛,洛风抱着婴莲坐在屋顶,看了一整晚。婴莲靠在洛风的怀里,枕着他的胸膛。
  洛风的眼里尽是宠溺,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上,好像闻得到樱花的香气。
  “莲儿,我一定很爱你。不然我不会总在梦里也念着你。”
  “我梦见,你撑了一把透明的伞,伞上点着绯红的樱花,刘海梳起,发丝垂地。”
  “我梦见,樱花一层层地铺在你的伞面上,你也不管。靠着树干,穿了一身白衣,靠着墨色的树干。”
  “然后,莲儿你知道吗?我唤你,你却不理我。在梦里我触碰不到你,你撑着伞侧身看我站的方向,却看不见我。”


☆、第四十六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

  婴莲听着洛风一个人在耳边碎碎叨叨,也不应他。洛风也习惯了她的冷漠,总是自己一个人唱独角戏。
  洛风以为婴莲不理他,是因为还怨他,怨他灭了婴剑山庄,再从简言身边抢走她。
  这样的感觉不知该从何说起,心中那个人总是不愿回头看他,虽然由他抱着吻着,却不看他。
  婴莲在他怀中,听着规律的心跳声,有了困意。
  不知道洛怜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吃的好不好。不知道简言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吃的好不好。
  也没有想其他的,当一个人无欲无求的时候,再不会想太多。
  洛风横抱起婴莲,轻轻地放在床上,盖上暖被,在她身侧躺下。不久就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婴莲睁开眼,开始失眠。
  没有几日能睡好,总是做恶梦,梦见婴怜难产死了,梦见简言出了家。然后又总是梦见洛风,梦见他每晚轻轻吻她的额头,为她盖上锦被,梦见他抱着自己飘在竹海上空,把她被风吹乱的头发轻轻地别过脑后。
  偶尔,洛风会带她去花都的小河湾,她扶着栏杆,洛风从身后抱着她,什么话也不说,她躺在他的胸口,听他在耳畔说着疯话,河面的风划过岸,夜凉如水,鞋底冰凉,全身都是寒衣,只有背后传来他的温暖。
  有时甚至会有错觉,自己好像也有些爱他,或者从很久以前再爱了,那样的温柔是洛风从来没有过的。
  婴莲想,也许是我漂泊了太久,想找个地方歇息了。如果简言在的话,自己会不会还在贪恋这样的温柔。可是对简言的思念,不曾变过,不曾浅过。
  婴怜走的时候对她说,莲儿,若是有一天你能代我爱他一点,也好。
  婴莲说,会不会一语成谶?若我真的爱上他怎么办?
  洛怜只是浅浅一笑,若是你真是爱上他了,定是因为我在思念他。你忘记了我们本是双生?双生子本是一个人。
  婴莲想,那么现在,洛怜一定很想很想他。
  洛风睡得很沉,每晚总是等婴莲睡着后才入睡,总是想尽法子逗她开心,每日还要处理百鬼花谷的事、各类江湖琐事。武林盟主干的都是些琐事,盟主过于强大,没人敢反抗,只能顺从,日子宁静如水,就只剩下琐事。
  这就是你想要的天下吗?婴莲看着洛风紧闭的双眼,俊秀的面孔随时都给人距离感。
  风雨楼仍是百鬼花谷在管理,青楼又恢复成清雅的伶人馆。
  顶楼仍有婴莲的闺房,世人只知有洛怜,不知哪来的婴莲。自从风雨楼大难之日,所有宾客被百鬼花谷剿杀,那个弹琵琶的女子也销声匿迹了。
  “莲儿,我记得你喜欢弹琵琶,近日却不见你拿起过。”
  洛风只记得婴莲爱弹琵琶,却不记得那把紫青琵琶在哪儿去了。
  婴莲在洛风的旁座,转过头,眼里弥漫着水雾。淡淡地说:“我本不会琵琶,你记错了。”
  洛风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平和。“原来真是我记错了,莲儿本不会弹琵琶。”
  仍是温柔的笑,如三月春风的笑。婴莲忍不住去拂那双眼睛,深邃得看不到底,冰蓝一片海。
  “我不会弹琵琶,但我可以为你舞一曲。”
  还没等洛风惊讶的表情落下,腰间的婴乾剑已经出鞘,婴莲持剑飞上了花台。
  乐师见谷主夫人要舞剑,很懂得见机行事,双手按琴停了曲。翻手再起,随着婴莲的剑式抚弄琴音。
  婴莲的剑招很流畅,如樱花瓣洋洋洒洒,如春柳般婉转流畅。
  乐师的琴艺也是精湛,与婴莲的剑舞配得天衣无缝。洛风看着婴莲舞着婴炎剑法,脑海的记忆有些重叠模糊。
  最后一式血莲避世,婴莲扼腕低眉,剑花一挽,银色的剑光纷繁迷眼,正在众人眼花缭乱之时,婴莲突然仰身,甩出手中的剑,婴乾剑如光般向洛风飞去,只看到银光一闪,婴乾剑回鞘,洛风腰间衣袂轻摆,剑柄上的缨穗随风飘摇,立马平静下来。
  沉寂半刻,整个风雨楼爆发出喝彩声。婴莲却身子一软倒下。
  “莲儿!”洛风一个箭步冲上去抱起她,腾身一跃飞上了顶楼。
  **——
  “谷主,夫人很快就会醒来,只是夫人的脉象很虚弱,好像生气在一点点从身体流失一般,属下也不知是何原因。”
  洛风正要发作,却被婴莲拉住了手,其实她早就醒了,只是太累不想睁开眼。
  “哥哥,莲儿本有旧伤,刚才舞了婴炎剑法,想必是内息紊乱了。不用怪嫣歌,这是我的命数。”
  “莲儿的伤是从何而来?”
  婴莲躺在床上,脸苍白得恐怖,不由的苦笑,那伤不就是你造成的吗?
  只是他不记得。他只记得他爱她,不记得怎么伤害过她。可是他灵魂里爱的那个他又不是她。
  这样浮浮沉沉的寂寞日子也过够了,简言也会像现在的洛风一样只记得爱而没有恨,安安静静的过一辈子吧。这样也好。也没什么牵挂了。
  “哥哥,我累了,让我睡吧。”实在不想睁开眼睛,疲惫得很,睁眼的力气也没有。
  与此同时。
  连云城的洛怜心脏一阵绞痛,茶杯从手中滑落,茶汤满地。转瞬的时间,额头上满是冷汗,疼得喊不出声来。
  云飞进来时,洛怜已经躺在地上。火速传来医者,搭脉急诊,若是洛怜或者孩子有什么闪失,该如何是好?
  还好有惊无险,沉睡一晚,洛怜身体无碍,秦云飞在帐前守了一晚,实在累极了,趴在桌上便睡着了。
  洛怜醒来,看到秦云飞趴在桌上,想是守了自己一晚,还未梳洗。天还没亮,又不忍吵醒他,在这儿睡一晚怕是要着凉,洛怜拿起一床暖被搭在他身上。
  秦云飞并未睡得很深,感觉到背上落下一层温暖,云飞顺手就抓过洛怜的手腕,紧紧地抱着他的腰,竟忍不住哭了起来。
  “怜儿,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我看到你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呼吸异常微弱,我以为……我以为你……,我好怕,好怕你醒不过来了!”
  云飞搂着洛怜的腰,贴在他的小腹上,本来就有些负担的身子又重了些,但是看云飞哭得像个孩子,洛怜不忍心推开他。
  洛怜回抱着他,像抚摸猫咪一样抚着他的头。
  秦云飞先是大哭,然后抽泣,边哭边闹,一直喊着“怜儿,不要离开我”,也不知哭了多久,也许是哭累了,终于安静下来,洛怜点了他的睡穴,让小石头扶他在床上躺下。
  这段时间,他为了让洛怜高兴,总是保持他潇洒公子的模样。其实,他自己也不好过,洛怜这一折腾,一直紧绷的心弦也接近断裂。
  “怜少爷,要不您就在隔壁的客房睡一晚,我看城主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
  “不用了,我就睡这里,你回去睡吧。”
  洛怜扶着腰轻轻地坐回床上,幸好床很宽,多一个人也不拥挤。
  被云飞折腾一番也觉得有些乏了,在他身边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第四十七章 一生只为一段情

  翌日清晨,隔云楼被一声尖叫扰乱了宁静。
  “大清早的你叫什么?”洛怜揉揉眼睛,被吵醒的滋味真不好受,平日云飞都等他睡到自然醒才会过来。
  “怜儿,你……我?我什么时候爬上你的床的?”
  秦云飞眼里净是惊恐,我昨晚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吧?好像趴在桌上睡着了,然后,然后还抱着洛怜哭!天!太丢人了!
  “你昨晚吵闹一阵,扰了我清静,我便点了你的睡穴。多大个人了,还这么孩子气。”洛怜被他吵醒,也睡不着了,索性准备起身梳洗。正要起身,却被云飞抱住了。
  看来他打算耍无赖了,反正都被看到了,索性就撒娇到底。
  “放开我,你也该起床了。
  “不放。”
  “放不放?”
  “不放。”秦云飞趁机在他身上多蹭了两下。
  “当真不放?”
  “我……怜儿,你再陪陪我,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洛怜发现自己面对这样的秦云飞真是没有抵抗力,便由他抱着自己,两个人也不说话,就这么抱着到了中午。
  哪怕知道有一天你会离开,哪怕知道你不属于我,还是想抱着。
  “暖暖阳光懒懒爬进窗
  幽幽微醺淡淡咖啡香
  恍然你又在身旁
  笑容星一样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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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云落泪了风会吹干她
  我问风叹息又怎么安慰呢
  你只笑笑不回答
  说小姑娘别犯傻
  ……”
  洛怜坐在紫青藤椅上,趴着栏杆,看隔云楼的云海。云深处投来冬日的阳光,淡淡的金色镀在她的发上。秦云飞看着他的侧脸,睫毛又黑又长,像小扇子呼啦呼啦地扇着,额前的刘海又长长了,洛怜自己把它们变成细细的辫,左右两边别过脑后,然后用一根紫色的丝带绑好,露出光洁的额头,樱花痣炫目夺光。
  嘴里不知哼着什么,慵慵懒懒的样子,像是在享受阳光。
  “怜儿,你又在何处听了这首歌呢?词不像词,曲不像曲的?”
  “你给我的那堆书里,总有些奇异的玩意儿。这词虽然直白,却挺能映射心境的。”秦云飞在他脚边的地上随意坐下,捋捋他的头发,拾起一缕放在手心里。
  “倒是好听,那么多书,我觉得挺无聊的,没想到你还看完了。”
  “还不错,有些野史,有些歌,解解闷儿挺好。”
  晴儿不知什么时候上了阁楼,隔云楼是连云城最高的楼,也是最接近天堂的楼,只有洛怜住在这里,除了秦云飞和几个仆人,没有人会来,秦云飞在的时候,总是屏退左右,整个隔云楼只有他和洛怜两人。
  “晴儿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快来坐坐,我去给你搬椅子。”秦云飞像个小孩子,忙上忙下,一会儿泡茶,一会儿端点心。隐约觉得心里暖暖的,这种感觉,就好像小两口在家招待亲戚般。
  “云飞,别忙了,我来报个信就走——婴莲她,快不行了。”
  “砰”,云飞手里的果盘滚落在地上,两人瞬间失了神。好像呼吸停止了几拍。
  听了许久,秦云飞才转头问:“怜儿,你是否要去看看他?不过可能会被洛风看到。”
  洛怜觉得说话都很艰难:“什么时候的事?洛风怎么会让她生病?”
  “除夕的时候。嫣歌信上说,婴莲在风雨楼舞了婴炎剑法,之前被洛风打伤后一直没有痊愈,所以气血攻心,长睡不醒,喝不进药,生命的迹象越来越弱,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洛怜瘫软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失声痛哭:“怎么会呢?莲儿……莲儿她明明还好好的,我走的时候她明明好好的。不可能啊,她从小身子就好,从来没有什么大的病痛。怎么会呢?云飞,你说,怎么可能,莲儿她……莲儿她生命垂危,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一点也没有。”
  不对,有的,比如那次无预警的晕倒。只是这段时间他本就身体不适,没有想到是跟婴莲有关。
  洛怜脸上满是泪痕,一直拉着云飞的衣襟,一边哭一边自责。
  秦云飞把他搂在怀里,用整个身体去包围他,希望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给他一些安全感。
  洛怜突然歇斯底里起来,想挣脱云飞的怀抱。
  “不行,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看她,如果我不走,莲儿也不会死的!我要回去……”洛怜使出全力挣扎,可是怀有身孕的他也很虚弱,那里比得过秦云飞。
  “怜儿,不是你的错。婴莲她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能舞那套剑法,却还是……,也许她是真的累了,她此生都没能和简言在一起,你也不在她身边,也许她真的只是累了。
  怜儿,不是你的错,婴莲还活着,她肯定还有救,洛风现在爱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回她的。怜儿你好不容易从那里出来,不能前功尽弃啊,想想你的孩子,而且现在洛风不记得你,看见和婴莲长得一样的你,他会怎么想?怜儿,你冷静想想。”
  ****——
  洛怜终于停止了哭喊,双眼却再没有了神采,头发有些散乱,仍是回头望着天边,没有聚焦,一动也不动,倚在椅子旁,小小地蜷缩在那里,不再说话。还有秦云飞说那句“洛风现在还爱她”,不管怎么听,洛怜心里都不是滋味。
  “姐姐,你先回去吧,我再陪陪他。”
  “嗯。”晴儿从角落里拿出一个篮子递给云飞,“这是婴莲给洛怜的。”
  秦云飞把篮子放到洛怜的身边,掀开锦帕,露出一团白白的东西。原来是那只猫,好像清瘦了许多,自从婴莲睡去也没有人照料它,没有精神,只知道睡觉,跟主人一样。
  云飞挠挠它,小家伙懒洋洋地伸伸爪子,却还是懒得醒。洛怜看到这个小东西,眼神温和了许多,从篮子里抱它出来,轻轻地抚摸着它。那猫看见洛怜,好像认出了他,用脑袋蹭着他的手心,温顺无比。
  篮子里放着一张字条,是婴莲的字迹。“哥哥,这只猫和你以前那只是双生呢。对不起,哥哥,我杀了它。这一只怎么就到了连云城城主手里,我也不知道。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秦云飞是真的爱你。我现在把这只还给你,你好好活下去,不要总想着死,不要像我。
  我们和简言三个人,就像是被关在一个黑匣子里,被人拼命摇晃着,不管抱得再紧还是要分开。哥哥,我累了,我总想抓着你们的手,可是每当我以为快要接近的时候你们又不见了。哥哥,来世我们还是当一个人好了,所有的痛苦一个人来背,不要分成两份,不要让它加倍。”
  很久以前,想死的人是洛怜,现在换成了她。
  洛怜把纸条揉成团,捏在手心里,紧紧握住,然后分开,纸团变成碎雪,随风散去,盘旋飞舞,看不清字迹,碎雪越来越密,漫撒天穹,原来是真的雪。
  冬季的最后一场雪,来得很轻,很自然。花都冬季常有雪,望月峰上总下雪,为什么每当最后一场雪消融的时候,才会开始眷恋呢?明明有阳光的天,怎个又下起雪了呢?
  *****——
  花都也成了雪天,暮雪千寻,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伽蓝寺里听雪声。
  “师父,下雪了。”
  “嗯,该是最后一场了。下完这场雪,春就来了,樱花也该开了吧。”
  “师父,这雪本是无情物,怎么把心渲染得悲伤?风雪来,本是美景,却难欣喜。”
  “物随心转;境由心造;烦恼皆由心生。风花雪月样样美,风花雪月本一味。生命就是一场雪,随风而至,随风而逝。胜言,你虽没有记忆,却仍有悲伤。”
  “师傅,有什么办法让我忆起过去呢?”
  “既然悲伤,为何要忆起?”
  “既然悲伤,就该回去找悲伤的源头,缘未了,识阴炽盛,起惑造业,三世流转。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做者是。如我这般不知因也不知果,永远都要堕入轮回。”
  法觉虽已年迈,却仍硬朗,眉宇间总有股轩昂之气,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英气。
  法觉师父淡淡一笑,颇有禅意。“徒儿,你可知你为何叫胜言?”
  不知道师傅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但简言还是老实作答:“因为师父的徒儿都是胜字辈,我虽然是俗家弟子,也该随师兄们的字辈,所以叫胜言。”
  “那你可知这胜言还有什么意思?”
  “这……弟子愚钝。请师父明示。”
  “胜言,也即不言,不言不语即是真理。时机未到,真理不显。”
  ****——
  望月峰,高耸云霄,悬崖陡壁,四季来得早,去的也早。未到三月,乍暖还寒,整座山峰已是新绿一片。
  洛怜总是抱着猫在走廊上晒太阳。
  “你说云落泪了风会吹干她
  我问风叹息又怎么安慰呢
  你只笑笑不回答
  说小姑娘别犯傻
  ……
  也许云落泪了风会吹干她
  可是风叹息又怎么安慰呢
  你说就随她去吧
  叫我如何放得下。”
  洛怜一遍又一遍地唱着那首奇怪的歌,撑着身子卧在榻上。常常心不在焉,却也不再问婴莲的事,只知道她还是睡着,安安静静地躺着,明明还有气息,却不笑也不闹。
  肚里的孩子已经七月大,如今已是樱花三月,是时候把他送走了。如果再让他这么呆着,秦云飞不知道还舍不舍得放手。
  “怜儿,一切都已置备妥当,明天会有人来接你,小石头会一路护送你过去。连云城还有些事,等我处理完我就去追你们。”
  终于要到离别时,虽然相处了数月,以为自己可以满足,却还是不舍。洛怜还是一声不响地看着书,没有回应他。
  秦云飞脑中一热,跑过去牵起他的手。“怜儿,若有来世,你嫁给我好吗?来世你还投在百鬼家,我看到你的眼睛,就能认出你。今生无缘,你许我来世可好?”
  洛怜看着他,嫣然一笑,眼里沐浴着三月春风,却多了几分妖媚。
  秦云飞怔在原地,不知如何动作,这样的神情,只有洛怜在风雨楼时他才见过。这段时间,偶尔能看到洛怜神情变化。像另一个人。
  “来世?若真有来世,说不定你会不愿意认我,你能保证你能对我再一见钟情?”
  “会的,一定会的!就算我失去记忆,一定也能认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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