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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志-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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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婶不再说话了,眼睛慢慢地失去了所有的神采。正当大家担心时,她向前扑去,将劝阻她的手甩开,半跪着前行,直到抓住了尸骸的一缕被血侵染成黑褐色的衣角。没有哭嚎,没有流泪。她只是单调而机械地重复道:“为什么……为什么……”。小女孩上前去牵她娘的手,这次胡大婶没有挣开。“娘,爹爹怎么了,我怕……”稚嫩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别怕,娘在这……”胡大婶反身抱住小女孩,如溺水之人抓住一块浮木,抱得紧紧的,“别怕……”话还没说完,大滴大滴的泪水已从眼眶滚落下来,很快洇湿了小女孩背部的衣料,晕开成不规则的形状。
人们都安静下来,此时此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任何语言在此时此刻都是如此地苍白无力。女人们压抑的哭声在原野飘散。
土蝼只是沉默地走上前去,双膝跪地,两手抱住这对哭泣的母子,将头深深地埋下。
之后,大家合力挖了一个浅坑将尸骸草草埋了,约定好了出殡的时刻,人群迟迟才散。土蝼没和人们一道送她们回去,他默默地折回原地背上了柴篓。“我还是不能信任你。”土蝼浅棕色的眸子注视着跟着他的鹤,又看向我,“包括来历不明的你。”
我只是回以一个温良的微笑,“我仅是一名术师罢了。”
“我会守护这个村子的,不管对方是谁。”土蝼一字一句地说道,像是警告我们,又像是给自己的誓言。
没有月亮。漫天的星辰冷光闪烁。辉光落在少年暖色调的眸子里平添一分森森的决然,以及一丝不安的困惑,但那丝脆弱转瞬即逝,很快又被坚毅所覆盖。
真是如此吗?鹤好像知道了些什么,脸庞转向我,突然有些难过。
尽管发生了一些波折,我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来到了土蝼的家。那是个茅草为顶,砖土为墙的房子,有着植有柚树的院落,简单却异常整洁。
伴随着“娘,我回来了。”的招呼声,土蝼熟练地将柴火码在了屋檐下,推门进去。
“辛苦了,这么晚了,一定饿坏了吧?”养母挣扎着要下床将桌上的饭菜重新热一热,被土蝼连忙制止了,“娘,我不饿。您快躺下。”
“傻孩子,还和娘客气……”正说着,她发现了立在门边的我和鹤,于是问道:“这边是……”
“术师江泊和他的仆从鹤。路过此地,我带他们来栖息一晚。”土蝼有些不情愿地回答。
养母舒颜道:“这是缘分啊。到时就让客人住东边那个空房间。”她看向我们,有着细小皱纹却慈爱可亲的面孔还依稀看得出少女时代的美丽,微微点头,她带着羞惭的歉意说道,“就是寒舍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招待你们。”
“哪里,是我们叨扰了。”我回礼道。
在土蝼的帮助下,养母将上半身倚靠在木床的靠背上,长嘘道:“我听到了一些骚动,好像说是老潘死了,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唉两天前我把腿摔了,不然真该去看看。”
土蝼布置食具的手顿了一下,“潘大叔死了。明天是他正式下葬的日子。”
“荒神保佑。”养母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声,“年轻力壮的,怎么突然就走了呢?”“这位术师大人说是妖兽作祟。”土蝼说着,甩了一个眼神给我,“过来一起吃吧,尊敬的客人们。”语气中可没听出什么尊敬的成分,无奈倒是十成十。
“荒……荒神保佑。”养母的声音颤了一下,居然是什么也没再问了。
“不必了。”我说。
闻言,土蝼只是安静地吃了两筷子,就又放回了食具。“我吃饱了,带客人去房间。”
“这就吃饱了?这两天真的吃得好少啊。你上午就走了,只带了点干粮啊。” 养母忧虑地问道,“别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吧。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土蝼转头,努力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可能是最近活干得少了所以不饿吧。”
我不置可否,鹤却在出门前往后瞥了一眼,养母在熄了油灯的房间里枯坐着,如带有忧色的沉默的雕像。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土蝼(三)
夜三更,静。微弱的虫鸣也彷佛溺毙在了粘稠的夜色中。
一个黑影摇摇晃晃地移向大门边。透过稀疏的柴门缝隙,能看到星光铺陈开来,院落影影绰绰。指甲尖利的手轻轻地碰落了门的搭扣。黑影沐浴在闪烁的星光之下,不是土蝼是谁。
他笑了一下,嘴角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于是中央的两个巨大的门齿裸|露了出来,如宽而矮的贝壳。一贯浅棕色的眸子彷佛被夜色侵染,变成很暗沉的色调,偏偏隐约精光灼然。他快步窜出屋子,脚步迅疾,是人类不可能拥有的步法。
一道乌光掠过,没入了他前行的道路,没有一丝声响地,与黑暗熔为一体。
土蝼停了下来。
轻柔的声音响起:“你是要到哪里去呢?”
土蝼抖了抖了略尖的耳朵,皱着眉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眼睛慢慢恢复清明的平和,“是你,鹤。”
鹅黄色的少年蹲坐在屋顶上,将身子欺过屋檐,面向土蝼笑眯眯地开口,声音如丝绸一般顺滑,“你是要到哪里去呢?”
“我当然……我”本是不屑的态度,话出口土蝼却愣了一下,“我是要去哪呢……”他陡然锐利的眼瞳看向鹤,“你在那里又是想做什么!半夜去袭击村民吗!”
“呃?”鹤歪歪头露出一副错愕的表情,片刻后他带着笑意说道:“我只是貌似听到了鬼鬼祟祟的老鼠声音,所以来看看罢了。没想到那个老鼠还挺凶。”
“你!”土蝼还想说什么,却也觉得在如此静的深夜,两人像易怒的少年一般吵架着实让人羞赧——虽然从外表来看,鹤是个十三四岁的人类少年,土蝼比起他来,也大不了多少。
他抿了抿嘴,却是抛下了鹤,回去了,咔哒一声,还特意将房门锁上。
……
“喂,我还在外面啊。”鹤无奈道。
“屋顶上下又有何区别?”一道慵懒的声音顺着夜色飘去,“有句话你说错了。”
鹤收回半趴在屋檐的胳膊,扭头好奇地看向后面。
夜色中慢慢显现出一个人形,悠闲地躺在屋脊上。胳膊交叉垫于脑后,一条腿高高支起不羁地搭在另一条腿上,长长的衣摆顺着屋脊撒将下来,是比夜更纯粹的玄黑色,仅边角处被星光折射出复杂的花纹微芒。
“不过是一只羊罢了。”
“主子是说土蝼的真身像一只羊?”反应了一瞬,鹤马上明白过来,撑着屋顶换了一个姿势,以手托腮面向我,一双明亮的眼睛溢满了好奇之色,“诶长着利爪的羊……对方应该很强吧。而且明明是想隐藏起自己属于精怪的气息的,但不知为什么,初次见面就在不经意间泻出一两丝让我察觉到了。他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他的状态越来越不稳定了啊……你到时就知道了。”目光所指,风压遽然变调,被鹤甩出去的三尖飞镖乘风浮到了鹤的面前。“你现在还不能很好地控制它吗?若不能将内力倾注做到完全的掌控,兵器永远只能是兵器,永远不可能做到如使己臂,成为自身的一部分,发挥最大的作用。”
“可是很难啊,仅是调动附着在乌锥上的内力波动,就得达到精神力非常集中的程度才行。”
“才这点程度而已,今晚别睡了,练一宿吧。”
“啊?呃……”鹤放下托腮的手,挠头道。
我干脆地闭上了眼睛。
“是,主子。”鹤苦着脸有气无力地回答,站起身来,窸窸窣窣,是老老实实取出三尖飞镖的声音。
半晌一句轻飘飘的呓语般的声音:
“我陪你。”
似有似无,彷佛融化在了无边的夜色里。
鹤远离的脚步声停滞了一下。而后继续。
接着,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响起。
是院落里的柚树遭殃了吗……
精怪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的睡眠。大多时候所谓的睡眠,也不过闭目调息自己的内力,将身体最大程度地静止,以处于与天地最和谐的状态。
山海大陆的精怪们,却多模仿人类三餐夜宿。
人类……究竟是什么?
在山海界行走了千年之久,我觉得我应该知道的,但遗憾的是,我不清楚。
不清楚人类。不清楚自己是否知道人类。
“江泊。”恍惚中有个青年男子哀伤地看着我,他的眼瞳是纯净的银灰色,瞧久了彷佛能让人陷溺进去。
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悲伤?
他——是谁?
我徐徐睁开眼睛。
鹤在不远处不断投掷并收回着十二只乌锥。
天空浩瀚,星辰闪烁,如无数宝石的碎片。
或许那个假扮人类与之同住了半年的少年,比我更了解吧。
我自嘲一笑。
“笑得难看死了。”土蝼的声音就在身边清冷地传来。
我没转眼,鹤也没理他。
沉默了一瞬,土蝼低声说道:“我是来监视你们的。鹤是妖怪。”
“我知道。”
“那你还和他在一起?你不怕吗?”惊讶使他的声音放大了很多,他自觉自己的失态,压低声音语气微妙地说道,“我的养母一直没有生育,她的丈夫在一次进城换取油盐时,竟是再也没有回来。”
见我没有说话,他坐了下来,茅草屋顶发出细碎的声音。“可以想见当失忆的我来到这个村子时,想孩子快要想疯了的养母是多么跪谢上天给予她的恩赐。我是真的……想做她的孩子……以人类的身份。”
“我也是经过这里时,遇到了那个女人。真是太傻了啊那个女人,为什么对荒山上遇到的一个孩子笑得那么亲切。真是太傻了啊整个村子的人,就那么轻易地接受了莫名其妙出现的我,还都对我这么好……好到我已经离不开这个地方了……”
“我很怕,我会害了他们……”
透过半垂的眼帘,我看向身边的土蝼,“你现在的表情,可是难看到精怪都不想看一眼啊……为什么?”
“你居然知道精怪。一般人都会称呼非同族者为妖怪吧。”土蝼黯淡地对我笑了一下,“人类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虽然你是个很特别的人类。可我果然还是不喜欢你啊!”
说完,他看了看不远处犹自摧残着柚树叶梗的鹤,利落地跳下屋顶。“你好像不介意在外面露宿一晚。”他驻步没有回首,微侧头弯了弯嘴角,“不知不觉居然说了那么多。谢谢你的聆听,说出来的感觉真是太好了。我也有了人与妖是能够永远和谐共处下去的信心。”带着解脱般的轻松和一丝真意,他这次是真正的回去了。
我好像忘了说我不是人类?
算了,无所谓。
只可惜——
不继续监视下去了吗……
到底是谁在监视谁呢,土蝼。
曙光唤醒了沉睡的小山村。人们自发换上了白衣素服,竟是全村送葬。在昨天那个老者沉稳的气场感染下,葬礼进行得异常安静而有序。最顽皮的小孩子也没有胡闹,最热血的壮士也没有冲动,最软弱的女人也不再哭泣。只是胡大婶的表情实在空洞地让人不忍直视,而土蝼亦沉默地有些失常——在村人的面前,他一向是爽朗和温柔的。
“术师大人,我们能做些什么吗?”
五六个年轻人拿着镰刀斧头等武器聚集在一起,示意我移步说话,却是作出了以上请求。
其实事情相当清楚了,唯一麻烦的只是当事人完全不清楚罢了。
看着面前的一张张单纯的跃跃欲试的面孔。虽然害怕着未知之物,更可能是做无用之功,但保卫家园、为死去之人复仇的决心让他们勇敢地站了出来。他们需要做些什么宣泄他们的激愤,却没有莽撞地直接开始行动。是些好汉子啊。不屑,却讨厌不起来。
“凶兽的体型不利于在村庄藏身。去山上搜寻一下吧,看有没有洞穴什么的,做好标记向我汇报,万事小心,不可莽撞。”我掏出几张折成三角的符咒,“这是櫰木的汁液染就的符咒,有一定的防身作用。去吧。”
我看了眼人群中的土蝼,“村里有我看着,不必担心。”
年轻的人们郑重接过符咒,深深地弯下腰行了个大礼,绕过白衣素服的人群,悄声离开了。
有木焉,其状如棠,而圆叶赤实,实大如木瓜,名曰櫰木,食之多力。
不需要他们真的面对妖兽。
櫰之符咒,仅是佩戴,也能让人生出无尽的力气。田间耕作正是需要。
符咒在阔袖里轻微地震动了一下。是鹦鹉。
扬袖间白色的符咒飘出化作了一小簇燃烧的火焰,一只鲜艳的小鸟现出身形来,快活地绕着我飞了两圈,最终停在了我伸出的食指上,却是发出了浑厚苍茫的人声:“新的天喻已经出世。真龙盘桓,厚土在即,天意之人将现世于泱泱华夏。江泊,我要你即刻前往华夏国,记录下这一改变山海界命数的重要时刻。”
虽然知道鹦鹉只是传话而已师傅不可能听见,我亦恭谨地低头,“弟子明白。”
鹦鹉这才调皮地弹了弹红玉似的细小爪趾,又亲昵地轻啄了一下我的手指,属于他的欢快的声音甫一响起:“主人——”
……已被收回了符咒里。
“主子。”鹤闻声轻步过来,面有所思,“天意之人……天喻和破元尊者竟是这般称呼的吗……”
两指夹着这张薄薄的符咒,我抵至唇边笑道:“看来华夏国真是有值得期盼的价值。”压低了的笑声里透着久违的愉悦。
“快点下手啊土蝼,别让我等得太久。”
作者有话要说: 有鸟焉,其状如鸮,青羽赤喙,人舌能言,名曰鹦鹉。
☆、第十二章 土蝼(四)
“喂,你这样一直盯着我干吗?”土蝼扔下锄头,气急败坏地吼道,“那眼神很恶心啊!我可不是断袖!”
我岿然坐在一枝横斜的树杈上,一腿盘起,手肘随意地搭在曲起的另一条腿的膝盖上,斜睨着他,“你要不要去杀两个人试试看?”
土蝼的瞳孔顿时收缩成了针芒大小,他警惕地看着我,身体暗暗蓄力,“什么?”
“真悲哀啊,虽然你一直在怀疑老潘的死和鹤有关,但偏偏什么证据都没有,反而逐渐接受了我们微妙的出现时机。”放慢了的语调带着磁性的诱惑,“其实杀死个把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也该怀疑一下自己了吧,所谓的妖兽。”
“你说的我一句也听不懂。”土蝼沉下了脸色。
“那你为什么那么不安呢?”鹤戏耍着自树上摘下来的几个碧绿的果子,一口咬掉了一半,“有什么隐瞒了的不如趁现在无人分享一下?反正对人类而言,我们都是妖怪。”碧绿的汁水流了出来,被灵巧的舌尖舔掉,鹤带着天真的笑意仰头问道:“主子,鹤可以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呃……”,注意到土蝼那边突然翻涌起来的内力波动,鹤改口道:“主子不是教导过鹤,男人的友谊有时是靠拳头出来的吗,所以,鹤可以和土蝼,如此友好往来一番吗?”
面对土蝼突然黑下来的一张脸,鹤笑得开心而无辜,“我相信这一定能增进对彼此的了解。”
“好吧,我的确是精怪。”土蝼停顿了一下,见我并没有流露出丝毫异色,想来昨夜那番剖白实在奇怪,恐怕早被知道了自己的精怪身份,于是也彷佛安下心来,继续说道:“但老潘不是我杀的……不是我。”似乎是为了安慰自己,他一连说了几遍,彷徨之色渐趋坚定,“照你的说法,老潘是昨日卯时遇害的吧,但我那时应是呆在家里的。辰时道别娘上山砍柴,之后黄昏遇见了你们,领你们进村。若说嫌疑,你们才更像是凶手吧!这也是我看到尸体时怀疑你们的原因。”
“不是看到尸体时。你初次见到鹤就起了防备,不欲我们进村。这是为何?”
“……”土蝼沉默了,他摇手一指远方,“你们看。”
“这里是属于人类的村落。他们的生命区区不过百年,如此短暂而脆弱。会生病,会衰老,会死亡,彷佛任何意外和打击都能让他们覆灭成灰,如此悲哀的存在。我在这里生活了半年,看到村民们会为了粮食丰收而感到喜悦,会为了新生命诞生而感到幸福,会为了不知如何向心上人表达自己的爱慕而感到甜蜜的苦恼。”
“他们远离繁华喧嚣,权势纷争,在这里近乎避世地生活,粗衣简食,却怡然自得。”
“精怪千年万年的生命比之人类,实在是漫长到了乏味的地步。即是如此,依然存在不少精怪追求永生,这在我看来,实在是可笑。活得太太久了,反而看淡了一切,没有珍惜之物。几乎没有精怪会选择固定终身的伴侣,加上精怪本就极难受孕,所以精怪多是山海孕育出世,以天为父以地为母。在我遇见养母之前,我从不知道还有这样一种生物,能在母亲的名义下,付出如此无关情欲和利益,不计缘由和回报的爱。”
“那就让这里成为我的珍惜之物吧!这个村落不需要任何精怪的打扰。我希望能守候这里,以一个人类的身份,至少陪我娘走完此生。”
土蝼看似平静地说完。眼底的热度却清楚地告诉了我们,他的毅然决然。
但是。他避重就轻地忽略了一个事实。山海大陆的精怪们大多亲近人类,说是谨慎也罢,他实在没必要在初次见到鹤时就表现出那么明显的戒备。
“你该知道,精怪体内时间的流逝和人类根本不一样。精怪的寿命可与天齐,人类却那么容易变老,死掉。当你走出去,见到了更多的人类,你会失望地发现,人类为了权力利益翻覆背叛,虚伪狡诈懦弱又可怜。”刻薄阴冷的话语自薄唇缓缓吐出,说完连我自己都皱了一下眉头。
“偏见。说得好像你曾被人类伤得至深似的。”土蝼注视着我的眼睛,思索少顷后冷笑出声,“那又怎么样呢?我只是想守护自己所在的村子罢了。其他人我管他怎样。”
“通过内力在体表的重新分布能够轻易地短时间改变自己的外表,你可以伪装成正常的人类,陪着村里人慢慢变老。但是五年呢?十年二十年呢?维持外形每日细微的变化,无论何时都不能有一丝放松,不可能做到的。”鹤面带一丝不忍。
“……试试看吧。真到内力耗竭装不下去的那天,我也只好设计一场意外提前离开了吧。”土蝼的语气苦涩而艰难,怔仲了片刻,竟是眼底隐隐泪光闪动,“只希望我娘到时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要太难过了的好。”
他拾起锄头,正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泄下来,他微眯了眼,仰头看向那轮刺眼的金色,“真温暖真令人向往啊。想变成人类这个愿望,大概就像触及太阳那么遥远吧。”
他大步往前走去,身影就像追逐太阳而去,下一刻就要和其拥抱。
“怎么办啊,主子……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再看鹤,已是眼泪汪汪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样子了。
我看向高空中那轮孤零零的夺目而辉煌的金色。很寂寞吧,同族只剩下了自己。太阳,实际不过是一只自我囚禁在天界边缘的巨鸟啊,日复一日地燃烧着自己,发出没有任何生物能听见的痛苦的叹息。土蝼,当你真的触及到他的所在时,你是否还能如此向往?
“娘,我回来了。”简单的一句话而已,浸透着浓浓的眷恋。家是如此安心的地方,有种能让人自然而然放松下来的神奇力量。
“你们回来了。”养母刚摆好最后一盆羹汤。她用一张白手绢按住手腕,立于桌边笑意盈盈,整间屋子都彷佛亮堂了起来。
我们都回以一个善意的微笑。
眼尖的土蝼却很快发现了蹊跷,“您手怎么了?”
“啊呀,这啊。只是在床上躺太久,腿都不太利索了,滑倒时不小心带倒了几个碗碟,结果被碎瓷片割伤了。不打紧的。”
“一定要清理干净瓷片渣子,敷药包扎才行。万一感染了怎么办?”土蝼急切地奔过去,温柔而小心地拿开被血浸红了一团的白手绢。
随着狭长狰狞的伤口的暴露,土蝼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没什么的,只是流了点血伤口有些吓人罢了……土……土蝼……”养母的声音突然颤抖了两下,她试图重新用白手绢盖住伤口,不露声色地退缩了半步,“真没什么的,你放手……放手……”
我使了个眼色,鹤按捺着冲动没有立刻冲上去。
“我没想到给客人们准备碗筷……我现在就去拿。”战栗着说完,养母就要收回受伤的手腕,但……挣脱不开。
“好想吃……”土蝼眸色深沉而入迷地凑近了养母的脸,鼻尖抽动了两下,喃喃低语道。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夸张变形,嵌入了肉里,养母吃疼,却极力忍耐没让自己大叫出来,“饿了是吧,娘这就给你去拿……啊——!”却被逐渐迫近的压力逼得后退一步,脚底一软跌倒在地,受伤的手腕还扣在土蝼的手中,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顺着手腕蜿蜒流淌下来。
土蝼单腿蹲跪下来,嘴角咧开牙齿暴凸,自喉咙深处发出了桀桀的笑声, “我想吃的是你啊……”彷佛被砂纸磨过的声音,粗哑难听如同野兽的嘶吼。他朝着养母颤抖的脖颈侧过头,宽大的泛着冷光的牙齿就要一口咬下去!
一只筷子嗖地射去!眼看着即将穿过土蝼的脑袋时,土蝼尖耳一动,一个措息间,那只筷子已被利齿咬住,咔嚓一声,折成两截。发出极不满意的嗥声,土蝼扭头对着筷子射来的方向怒目而视!
视线的尽头,我痞赖道:“这就生气了?不是信誓旦旦说想成为人类吗?这么快就贴心地安排我们看这一场好戏?”
两对小小的尖角自土蝼的额前冒出。他甩开手下的猎物,一边低嚎着,发出意义不明的怪声,一边以脚撑地,作势就要冲刺过来。
“现在是要灭口了吗?尽管过来!”我一手操起了剩下的三只筷子,森然笑道。
这才是我想要的发展!见鬼的探讨人妖共处哲理的苦情戏码!来好好玩一场吧土蝼!
却见土蝼的脸上挣扎与犹豫之色反复闪现,“不……不!“他痛苦地仰天长啸,却是一跃而起,破开屋顶夺路而去!
“居然是失去自我意识了吗……真没意思。”
土蝼的身法极快,不过刹那就只看到了半空中一个踉跄逃跑的背影。“鹤!”
没有答话。我话出口的同时,鹤已点头,旋即追随土蝼不见了。
“术师大人!”养母焦急的声音响起。
“别伤害我的孩子!”
我转身看向狼狈地爬在地上的那个女人。她摔得很狠,身上到处都是泥土、灰尘、血液和茅草的碎屑,一副不能再凄惨可怜的样子。苦痛的面孔戴着真实的惶急和关切,怎么看怎么完美。
“为什么?”我居高临下,冷漠地看着她,并没有伸手,“你该知道他是妖怪。刚才还想吃了你。”
“不!土蝼是个好孩子!一定有哪里弄错了,一定是!”她急切地解释着,眼泪流了下来,“求求你!我很担心他!求求你一定要把他完好地带回来!我求求你!”
莫明的神色在我脸上沉默地变幻着。最终黑色的宽阔袍袖晃动着,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去,
“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土蝼(五)
沿着鹤特意留下的内力波动的轨迹,竟一路追到了山上。我回头看了看后面,正值午晌,已有几户人家听到动静纷纷开门,很快注意到了养母家的屋顶茅草飘摇。看来土蝼潜意识地认为在村里争执不妙,而把场地转移到了人迹罕至的山上。
两个少年对峙的场面奇妙地与初次见面时重合。
土蝼的道行应是比鹤高了不止一个段数的。抽提出自身内力,并使其在体表重新分布以改变容貌身形的确耗费内力,但就算土蝼一直以来都保持着幻形状态,从不经意间外泄出来的内力来看——稀薄却精纯,不过半年光景,以土蝼的实力实不至于如此。应该还存在着其他的原因,连鹤在这两天的相处中也发现了,他把自己搞得非常虚弱,现在更是连自主意识都不能控制的地步。
于是土蝼也就成了鹤检验昨晚一宿练习成果的活靶子了。
十二支三尖飞镖在鹤的手中如飞花穿叶,凌厉的黑影掠过土蝼周身,不时带起细小的血花。
镖身上未淬有鸩毒。鹤并没有下杀手。攻势看似严厉,实则多以攻为守,封住了对手所有可能的进攻路线。
而土蝼呢?
在缠斗中已然完全丧失了章法,只是凭着野兽的直觉在死命扑腾罢了。那双沉稳而温暖的浅棕色眸子此时一片血红,充斥着暴虐的影子,对鹤呼唤的名字没有丝毫反应。
一声怒吼,身形变幻间,土蝼现出了真身:嘴呲巨齿,额盘四角,身覆褐毛,足生利爪,伏地弓身彷佛随时腾啸而起。磅礴的内力波动不加掩饰地释放并互相激荡起来,飏起的急风迫得鹤双臂护住前面,生生逼退了两步,眼角的余光却是发现了袍袖鼓动的我。转头确认后双眸蓦地亮了起来,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邀赏的意味。
“啊——哈哈,主子!土蝼——还真是一只羊啊!”鹤一边避开了土蝼力压千钧的掌爪,一边还艰难地插空含糊了一句废话,提气轻身,敏捷地跳到了一棵巨树的侧枝上。
“他好像完全丧失了自己的意识了啊,怪不得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现在应该怎么办?”看到现出原形的土蝼在树下咆哮着转了一圈却无从下手的模样,鹤不免露出几分可爱的得意。“很熟悉的剧情啊。看过一些人类的志传小说,这时应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番几十回合的打不还手血泪涕下后,对方终于找回意识幡然醒悟什么的……”他偏头故作苦恼状,末了右手作拳击在掌心,带着狡黠的笑意说道,“这些鹤好像完全不擅长啊,果然还是需要主子出马吧。呃……小心!”
“人类……食物——”最后半个字还裹在含糊不清的喉咙间,就被砰砰砰的一连串巨响所掩埋。五六棵几人合抱的巨树被拦腰撞断,怪羊已被踢到了十丈开外,翻滚在尘土里,吐出了一大滩鲜血,破碎的枝叶和厚重的烟尘四下腾起。
“怎么了?”我收回履硬底青螭黑靴的脚,看向立在枝杈上的鹤。
“没事。”鹤郁闷道,“鹤是对企图偷袭主子您的土蝼说的。可是明显已经晚了。”
“你们听见了吗?” “发生了什么?”……若隐若无地传来交头接耳的细碎人声,不仔细听的话根本不会察觉。但精怪的听力本就异于常人,所以我们不仅第一时间听见了,并且听得相当清楚。
我忽然想起,几个时辰前是有几个年轻人带着符咒搜山去了。揪出妖兽的强大执念竟然驱使他们现在还留在山上,不肯回村吗。
“是村里的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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