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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之名[星际]-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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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就在‘希腊朔日’的驾驶舱外。要把频道接过来吗?”
  “不必了。”罗梭唇角微翘,语气却转冷,“麻烦你转告他:我对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言毕,他掐断了线路。
  “哥哥”这个称谓,唤起了他内心另一个小灵魂。它叫米沙,它狂喜着想和薛垣说话,再次听一听哥哥的声音。
  但他把那个人格重新压回了意识的深海。这种时候,“米沙”不需要出现。
  幼年,他心中的神是哥哥薛垣。
  ——哥哥什么都比我强,只要跟着哥哥就好了。
  ——没有了哥哥,我就什么也不是了。
  ——哥哥走了,不要我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
  ——不要怕,还有一个“我”会保护我,永远不离开我。
  从那时起,一个虚幻的人格住进了他心里,名叫“斯梅尔佳科夫”。
  “斯梅尔佳科夫”憎恨父亲,因为父亲只偏爱哥哥;他更憎恨薛垣,如果没有这个人,父亲就会喜欢米沙了。
  第一次报复行动是半夜里扯坏花园里的玫瑰,因为薛垣最喜欢这些花。但“米沙”的人格不知道这件事,以为是薛垣做的,很仗义地不向母亲告状,结果兄弟两个都受了罚。
  那之后,“斯梅尔佳科夫”又把自己深藏了起来,等待合适的时机。
  十四年后,他又见到了薛垣,对方竟然不认识他了。
  当初你离开家时曾向我承诺,说一定会来接我。这十四年里,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你的诺言,期盼着你的降临,像等待着神祇所应许的救赎。
  可原来你根本就忘了我。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那一刻,“斯梅尔佳科夫”复苏了。背弃了信仰,怀抱着仇恨,背负着弑父欺兄的命运。
  他加入了末日论者的组织。
  对于毁灭人类,他的兴趣不大,但他一定要毁灭那个被他称作哥哥的人。
  至于毁灭的方式,一定要像当年他们的父亲一样,在精神危机中自我崩溃。
  锁定薛垣的IP,拦截他的电脑发出的所有数据包;买通薛垣的副官,潜入薛垣的房间,掌握他的行程,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这么做有一种偷窥般的快感。到了后来,渐渐分不清楚,到底是出于报复,还是为了满足自己心底几近疯狂的占有欲。
  他为自己取了“蔷薇骑士”这个代号。
  因为,蔷薇与玫瑰,原本就是如此相近的花啊。
  “他挂断了。”希腊朔日的驾驶员无奈地对薛垣摇头。他的身材与罗梭很接近,罗梭在工作时间偷偷外出行动时,为了不惹人怀疑,便拜托他戴上红色的假发冒充自己,利用薛垣的脸盲症为罗梭打掩护。不成想,夜路走得太多终于撞见鬼,这一次竟被对方给识破了。
  薛垣没想到罗梭竟决绝到这个地步,顿时暴躁起来:“再给他打过去!不管他现在在做什么,我……”
  话未说完,眼角的馀光忽然瞥见,“阿尔戈号”探测器出发了。
  “恋人”现在所处的位置离无形之墙不太远,看得到“阿尔戈号”推进器后部那条长长的蓝色离子尾焰。它已经穿过人造光帷,马上就要与无形之墙接触。
  薛垣心头一惊。如果乔伊的猜想是正确的,无形之墙与维度打击有关,那么只有达到光速才可以逃逸。有必要让考察队的人知道这一点。
  没有时间了。他把“希腊朔日”撇给刚从混乱中赶来的军|警,催促祁涟去追赶“阿尔戈号”。
  “阿尔戈号”离无形之墙只有一步之遥。这是人类第一次与它相距这么近。它无形无状,又无限广大,只有引力波数据显示了它的存在。这是某种凌驾于人类认知之上的东西,带着神秘的微笑,睥睨着混沌蒙昧的人类。与缔造了它的那个智慧文明相比,地球文明不过是刀耕火种的原始部族。
  “恋人”紧追“阿尔戈号”之后,进入了两者间通讯的有效距离。
  突然,公共通讯频道里出现了一阵骚乱。只听有许多人在同时大声疾呼:“太阳,太阳!”
  舰队后方,惊心动魄的一幕出现了。
  太阳系外围的四颗巨行星——土星、木星、天王星和海王星,此时都运动到了太阳的另一侧,把那颗体积膨胀了一千多万倍的红色恒星暴露在人类面前。它正在剧烈地骤明骤暗,像舞台上为了追求视觉效果而不断频闪的强光灯,又像一颗奄奄一息拼命搏动的心脏。这是太阳内核正在发生氦核聚变。抛射出的外层物质在引力作用下形成一圈璀璨的星云状光环,围绕在它周围,像献给濒死者的花环。
  即使隔着六百七十多亿公里的距离,那样高频率的闪烁也无法以肉眼直视。薛垣不得不放下氧气面罩内的护目镜,背过身去躲避那光芒。宇宙射线强度暴涨,所有仪表上的盖革计数器都争先恐后发出了“强辐射警报”。
  人们惶乱地躲入附近的防辐射掩体,“恋人”举起手臂,打开纤维防护盾,把薛垣拢在里面。
  频闪平息下去后,人们瞠惑地发现,那颗巨大的红色恒星不见了。
  太阳系的中心只剩下一颗发出白炽光芒的致密天体,大小仅与地球相仿。又过了一会儿,那白炽的光芒也逐渐暗淡熄灭下去,最终形成了一颗冰冷沉寂的黑矮星。
  太阳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破谜

  其实太阳在60多个小时前就已经死了,只不过光线现在才把影像带到人们眼前。
  所有的人都静默下来。这个“静默”并非听觉上的,而是心理上的。继地球毁灭之后,太阳的死亡再次令人类如此真实地感受到了痛彻心扉的绝望:这个恒星系,再也不是家了。
  除了痛苦,还有怳悸。
  根据推算,太阳变成红巨星应该是50亿年之后的事。现代智人的文明大约可以延续200万年,太阳对我们来说是永恒的。
  可是这事居然在人类眼前发生了。就好像有谁按下了快放键,把原本上亿年的进程缩短到了眨眼之间。
  人类离开地球之前,电视台举办过一期科学官访谈节目。有观众提问道:“天文物理学家们不是说,太阳五十亿年后才会变成红巨星吗?为什么它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就爆发了?”
  当时那名科学官给出的回答令人印象深刻。他拿出一个灯泡通上电,说:“这个灯泡的使用寿命,比方说是五十年吧。假设在这盏灯附近生活着一种只能活30秒钟的微生物,它们当中的科学家通过计算得出,这盏灯还能亮五十年——对它们来说,这个时间跨度就相当于人类的五十亿年了。”
  科学官转动调节旋钮,灯泡里的白炽体迅速增温,很快“嘭”一声爆掉了。
  科学官问台下的观众:“你们认为,现在这种情况,那种微生物可以预测、可以理解吗?——对于宇宙,我们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我们什么都不能确定。”
  如今,面对死去的太阳与空旷的宇宙,人类又一次深深迷惘了。生存太渺小,渺小到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洞察这个世界的真相。
  何处是归路,何处是前程?
  “圣彼得号”上,本笃十九世教皇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说了一句拉丁语:“Domine dirige nos!(主啊,指引我们吧!)”
  因为离太阳更近,乔伊比舰队早十几秒目击了红巨星的熄灭。由于这个惊人的突发状况,他有片刻分神。
  罗梭趁机悄悄按下一个按钮。他所站的那处地面蓦然下陷,变成了一个洞口,使他直达下方的紧急逃生太空舱。太空舱随即与“罗塞塔号”脱离,依靠惯性保持着高速,朝着远离舰队的方向飞行。
  乔伊没有去追,因为对方的行为无异于自杀。真空里几乎不会遇到阻力,太空舱将会以这样的速度一直从另一侧飞出太阳系,永不停止。但舱里的氧气是有限的,仅能维持几天。
  罗梭也知道这一点。从“覆巢行动”之初,他就已打定主意:倘若撞击太阳的行动失败,就以这种方式有尊严地谢幕。
  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结局,庄严的太空葬礼。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离开舰队之前,他就在“希腊朔日”上安装了一枚可远程控制的小型核|弹。他只嘱咐了那个冒充他的人伺机接近薛垣,却没有告诉那人,他真正的目的是要让“希腊朔日”在薛垣附近自|爆。
  起|爆信号从他腕部的遥控装置内发出,以光速传向四百五十多万公里外的“希腊朔日”。
  罗梭静静地数着秒。
  哥哥,你的第二十六个生日还没到,所以,你现在还是二十五岁。
  寿则多辱,莱因哈特皇帝死得早,其实是天赐的福祉。
  你这么漂亮,不如就在这个最好的年纪——
  死吧。
  15秒,信号传到。
  罗梭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一头红发。
  年轻的莱因哈特皇帝走向生命尽头之时,回忆起自己少年时代的红发挚友。那样纯粹而明丽的快乐,是生命长廊中永不复现的风景。
  染了一头红发的自己,是否也在内心深处怀念着那早已远去的童年呢?
  希腊朔日,永无之期。
  罗梭呢喃着说出最后一句话:“Да…здравствует…император。(吾皇万岁)”
  四百五十万公里外,一团明亮的光球骤然在宇宙间升起,犹如出现了一颗小太阳。上亿度的高温中,“希腊朔日”被瞬间气化。以它为中心,巨大的热量急剧向四周辐射,一分钟内扩散到了二十千米半径,悬停在这个范围内的几架穿梭机连逃跑都来不及便被熔化。
  “恋人号”处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四个引擎全开,冲出了核|爆波及的范围。但无形之墙就在眼前,已没有缓冲空间来减速了。
  眼看就要撞到“墙”上去,最后关头,薛垣按下手腕上的通讯仪,给乔伊留言:“我房间,桌子,墙,米沙——”
  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么几个凌乱的词语。“恋人号”首先接触到无形之墙,就像被空气吞噬了一般,在瞬间无踪无影。紧接着,不到1秒,薛垣也以同样的方式消失不见。距离阿尔戈号探测器进入“墙”中,仅仅过了8秒。
  几天之后,返回了舰队的乔伊再次来到薛垣的房间。
  费了些力气移开书桌,露出后面光滑的墙壁。以手细抚,感觉不到任何异样之处,但似乎有微风拂过皮肤。
  乔伊用手指沿着墙根细细摸索,触到一个圆形的凸起。用力一按,只听“咯吱”一声轻响,墙面竟然像柜门一般打开,一个方形的洞口显现出来。侧耳听了听,洞口里面是通风管道,风声低徊,呜呜不已。
  犹豫一下,乔伊把头探了进去。眼睛刚刚适应洞内的黑暗,却不料赫然看见一截瘦骨嶙嶙的人类手臂。
  乔伊骇了一跳,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但旋即意识到那是一个活人的手臂,因为它动了一下。
  一张苍白的脸随之从黑暗中浮现。那是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金发少年,孱躯形销骨立,用手臂遮挡着刺眼的光线。
  “……伊万?”少年犹疑地开口,声音微弱而怯惧,“是你吗?我可以出来了吗?”
  “……”乔伊讶异得不知如何作答。
  没有得到回应,少年又改用俄语问了一遍,一面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努力向洞外张望。他突然发现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陌生人,立即如同受惊的小兽般飞快地想要缩回去。
  乔伊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对方。他甚至不敢用力,生怕那枯骨似的细臂在自己指间脆生生地断裂。
  “不要怕,”他尽力放柔了语气,以免吓到对方,“是伊万叫我来的,我不会伤害你。你叫什么名字?”
  “米……米沙。”少年瑟索着回答。
  叫米沙的少年裹着毯子,萎顿地缩在椅子里,小口啜饮热牛奶。他似乎很久没有进食过热的东西,很珍惜似地用双手捧着杯子,感受牛奶的温度。
  从支离破碎的谈话中,乔伊一点一点了解到当年发生的事。
  六年前,舰队起航前夕,全球各个城市都陷入了空前的混乱。
  二十岁的薛垣奉命在北京登舰点服役。他心里记挂着失散多年的弟弟薛域,想去莫斯科寻亲。但职责不允许他擅自离开:在这样全球性的大灾难面前,每个地方都是一线,没有多馀的人手填补别人的岗位空缺。
  身为调度官的迟采蘩帮了他的忙。她利用轮班制度和时差的盲区,安排他每晚藏身在“北京—莫斯科”的穿梭机上,早晨再飞回来值班。穿梭机速度很快,往返这一万多公里只需要4小时,如果薛垣足够机灵,完全不会被人发现。
  于是薛垣过了一段白天工作、夜里寻人的奔波生活。每天只能在飞行途中勉强小睡两三个点钟,其中的辛苦自不必说。
  比辛苦更折磨人的是绝望。他跑遍了每一处弟弟可能在的地方,全都无功而返。
  误打误撞,他偶然找到了一个与弟弟重名的十六岁孤儿:同样是混血,同样是中文名薛域、俄文名米沙。
  这就是乔伊现在找到的这个米沙。
  但是,薛垣当时并没有带走这个少年。
  太空联邦政|府严格规定,每个登舰的军官只许带一名直系亲属。这规定固然不近人情,但也实属无奈。
  考虑再三,薛垣最终还是放弃了孤儿米沙,继续去寻找自己的弟弟。
  直到登舰的日子来临,依然遍寻不着弟弟的影子。不仅如此,家属最后的报名截止期限也已经过去了。整个地球的人都在等待起航,不可能为了一两个人延期。
  最后在莫斯科疯狂而徒劳地搜寻了一夜,薛垣沮丧地放弃了希望。离开前一秒,他突然又想起了那个也叫米沙的孤儿少年。
  那一瞬间,薛垣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心理历程,孤儿米沙不得而知。
  或许是为了弥补找不到弟弟的缺憾,也或许是为了弥补自己先前见死不救的愧疚,又或许纯粹是出于恻隐之心。
  总之,他在那个瞬间作出的决定,彻底改变了孤儿米沙的命运:他要带那个孩子走,不计一切代价。
  可是,带着米沙搭乘穿梭机回北京容易,带着他登舰却难比登天。要是那么容易就混得过去,每个人都带上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了。
  薛垣想出了一个偷梁换柱的奇招。
  他是负责运送磁盘阵列的,这些东西的大小与一只中型保险柜相仿,就其体积来说,完全可以藏得下一个体型瘦小的孩子。
  他伪造了一台磁盘阵列。
  它的外表看上去与普通的阵列毫无二致,实则里面是空膛的。孤儿米沙虽然十六岁了,但因为营养不良,体型如同十三四岁的少年,藏身其中刚刚好,重量也差不多。
  布置好了一切,薛垣将这个伪造品混入上千台磁盘阵列当中,藏叶于林。
  又是靠着迟采蘩帮忙,薛垣轮值当天的检查官,亲自为这批“树林”签字放行。于是,那片伪造的“叶子”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被运进了主舰的数据室。
  此举冒着巨大的风险。一旦被发现,薛垣和米沙都将失去登舰的资格,无异于双双被判处极刑。
  但幸运之神眷顾了他,他居然成功了。
  再后来,找了个机会,薛垣把米沙放了出来,藏进自己的房间。
  可问题依然存在:下级军官的宿舍会被不定期检查,并不安全。
  薛垣再次想出一个奇招:他打通了房间的舱壁,让米沙在墙里面安家。
  舱壁里面是置放通风系统的夹层,24小时不间断循环新鲜氧气。里面的氧气很充足,空间也比较广阔。洞口做好伪装,用桌子挡住。桌子是被固定在地面上的,被人挪动的可能性极小。米沙待在里面很安全——只要不停电。
  所以之前舰队的供电场中断时,薛垣那样心急火燎地试图恢复电力,他怕米沙窒息。
  此外,薛垣还偷来了足量的压缩食品。把米沙运上舰时,它们用来补足重量差;现在则是米沙的粮食。
  他很清楚,米沙这一躲,不是一年半载,而是要整整六年。等时效成立,才可以重见天日——虽然这个“日”已不是真正的太阳,而是舰队的人造太阳灯。
  为了确认米沙的情况,薛垣与他约定了一个暗号:每当薛垣独自在房间里时,就在熏香灯里滴入玫瑰精油。他喜欢玫瑰香氛,这一点人们都知道,谁也不会对他的房间总是香喷喷的感到奇怪。
  被蒸气挥发出来的香氛会被空调机抽入通风系统,米沙无论在哪里都可以闻到。
  一闻到这味道,他就爬到桌子后面的入口处,“笃笃笃”敲三下舱壁,告诉薛垣“一切安好”。如果需要什么,就多敲一下,表示“我有话要跟你说”。
  反之,如果薛垣点起的精油不是玫瑰,那就意味着“有情况,别出声”。
  经这么一说,乔伊回想起来:那次他去找薛垣询问失眠的疗法时,薛垣屋子里点的是檀香。当时他虽觉得有些奇怪,却并未深想其中的玄机。
  随后关于压缩食品的那一出戏码,现在想来也是那只狐狸的自编自演。薛垣深知,做事认真的乔伊迟早会发现他偷压缩食品的事。与其隐瞒,倒不如顺着乔伊的思路给出一种解答,打消对方的疑惑。乔伊越是坚信他所发现的“真相”,薛垣真正所要保护的秘密就越安全。
  与其说是薛垣骗到了乔伊,不如说是乔伊自己欺骗了自己:他太想要一个答案,以至于一旦找到了一种还算合理的解释,就无比期望事实的确如此。薛垣只不过是看穿了这一点,拿来加以利用罢了。
  看见乔伊若有所思的表情,米沙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欲言又止。算算年纪,他已经22岁了,可依旧羸讷得像个孩子。
  “你想说什么?”乔伊想象着当年薛垣见到这个孩子的情景,忽然有点理解了那只狐狸彼时的心情。有时候,柔弱也是一种强韧的力量。这个孩子因着他的柔弱,令人不忍辜负。
  “别怕,现在由我接管你。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吧。”他和颜悦色道。
  “伊万……他还好吗?”米沙眼中流露出关切,像在打听自己亲人的下落。
  乔伊神色一黯,摇了摇头:“抱歉。我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他到底还能不能再回来。不过你放心,时效成立之前,我会继续照顾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子

  第十章、小王子
  〖死亡仅仅意味着抛弃遗骸、抛弃外表,向着一颗星星,向着爱情,向着自己的使命升去。——《小王子》〗
  薛垣想象过很多次,假如“墙”那边的确存在着一个可以生存的世界,那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是神奇的四维空间,也许是一个坍缩中的宇宙,也许是一颗到处喷发着岩浆的星球。
  但现实与他想象的很不一样。
  恢复意识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身下是某种泥沙一般柔软的东西,有土壤的腥腐气息。
  睁开眼睛,映入视线的是澄湛的天空,以及一轮正在沉入地平线的夕阳。
  这地球上最普通的风景,在他看来却已恍若隔世。六年里,目力所及,不是幽暗无垠的太空,便是冰冷的金属舱壁。
  薛垣试着坐起来,发现自己的确躺在一片土地上。土壤是纯黑的,但并不粗粝,像融化的巧克力一样稠滑,向四面绵延开去,只有他雪白的紧身太空服是这大片浓黑之中唯一的异色。橘红的夕阳沉到了与他视线相平的高度,一些细碎的光在泥土上跳跃。
  薛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部,太空服的头盔依然完好。按动腕部的按钮,氧气面罩变成了显示屏,出现一组数据:
  【当前坐标:未知
  大气成分:氮78%,氧21%,二氧化碳0。03%,其它成分0。97%
  大气压强:0。8×10^5N/㎡
  地表重力:0。99G
  地表温度:26。5℃】
  几乎与地球的环境完全一样。
  难道……这里是另一个宇宙中的地球?
  薛垣惘惑地举目四望,周围都是黑色的旷野,空无一人。
  他记得清清楚楚,进入“墙”之前的几秒钟,“阿尔戈号”探测器与“恋人号”都在他目力可及的范围内。但这里却不见他们的踪迹,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打开无线电设备,只有吱吱的噪声,接收不到信号。
  面罩上亮起一个红色的警示标识:太空服的氧气所剩无几。
  犹豫了一下,薛垣脱去手套,试着接触空气。有微凉的风轻轻拂过皮肤,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他打开面罩,小心翼翼地呼吸。
  空气是正常的。
  这是件令人极度安心的事。薛垣摘下头盔扔到一边,柔柔的风马上凑了过来,像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轻拍他的脸颊,撩起他肩头的金发。
  天光慢慢暗了下去,暝色四合,繁星渐次缀满了夜幕。
  仰面观察了一会儿星空,薛垣很快判断出,这里不可能是地球,因为天空中找不出任何一个熟悉的星座。既没有北半球标志性的北斗七星,也看不到南天极附近的南十字座。这个天球是全然陌生的,布满璀璨而不知名的星辰。
  安全起见,他决定今晚就待在原地过夜,等天亮了再去寻找其他人。
  原以为自己会失眠,没想到这一夜居然睡得很踏实。这些软滑的黑泥没有黏性,不沾皮肤,让他觉得自己好像睡在一大块半凝固的巧克力果冻上。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在充足的光照下极目远眺,薛垣发现了一些昨天没有观察到的细节:远方的地平线上有一处起伏的轮廓,仔细辨认,似乎是一座火山。那么,这些黑泥应该是火山泥了,难怪躺上去很舒服。
  火山脚下,一个闪着金色光芒的亮点引起了他的注意。薛垣为之一振:这么高的反射率,人造物品的可能性很大,八成是“恋人”号坠落到了那里。
  他立即向着那个亮点出发。看起来很近,谁知走起来才发现极远。这颗星球很荒凉,地表没有植被,沿途的风景单调无比。走了三个多小时,才大体能看清那个亮点周围的环境。
  令薛垣吃惊的是,那里似乎是一片农田。地面平坦而整饬,被不同的颜色分割成几个井然的小方格,有金黄,有碧绿。
  亮光是从田边一座不大的建筑物顶端发出来的,那建筑的样子很怪,呈半球形,材质看起来像是金属,但已经很旧了。
  很明显,这里是一处生活居址,而且应该是人类建起的。
  薛垣有点失望。虽然在这样一个地方见到同类是好事,但他更想找到“恋人”和“阿尔戈”的下落。
  又走了半个小时,他来到了那座半球形的小屋前。金黄的是麦田,碧绿的是菜地。如果那座小屋的样子古典一点,倒是颇有“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的农家乐味道。
  菜地里有一个俯身劳作的人影,大概是在收菜。
  “请问……”薛垣下意识地说出了中文。
  那个人直起身子,回眸望过来。薛垣不禁诧愕:那居然正是祁涟。
  祁涟身上穿的并不是机师驾驶服,而是极普通的衬衫和牛仔裤。袖子高高挽到肘部,祼露的小臂上沾满泥土。
  看见薛垣,他丝毫也不吃惊,只微微点了点头,就好像薛垣只不过去别处串了个门刚刚回家。
  “你……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薛垣一时竟有些语无伦次。他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祁涟好像变了。
  不是说他的样子变了,而是他的气质。眼前这个人,仿佛是一个跟祁涟长得一模一样但性格截然不同的双胞胎兄弟。那种孩子般的明朗活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的沉静。只有被岁月沉淀过的人,才会有这种沉静。
  祁涟扯了一块布擦掉手上的泥,起身向薛垣走来:“你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昨天……嗯,昨天傍晚。”
  祁涟点点头,“你饿吗?我给你做点东西吃吧。”
  他当然是饿了,可他眼下最关心的不是这个。左右看看,没见到其他人的踪影,薛垣又问:“阿尔戈号呢?考察队那五个人到哪里去了?”
  祁涟一脸平静:“他们都死了。”
  “……死了?!”薛垣骇然失色,“飞船撞毁了吗?”
  “不是。”祁涟轻轻摇了摇头,说了一句令薛垣十分困惑的话:“他们过完了他们的一生。”
  这算什么回答?薛垣不解。死了,不就是过完了一生吗?这和没回答有什么两样?
  祁涟指了指田地旁边那座半球形的小屋,“这个房子,就是用阿尔戈号的材料建成的。”
  “怎么可能?”薛垣的震惊比刚才更甚,“看这种磨损的程度,这个房子至少也应该已经使用了好几十年吧?”
  祁涟沉默少顷,叹了口气:“有一件事,我想还是尽早让你知道比较好。——你记得旅行者1号吗?”
  “当然,怎么可能不记得。”
  最初那一天,就是为了去寻找失踪的旅行者1号,薛垣在偶然之间发现了无形之墙。那个瞬间的意义,直到现在才终于显现出来:即使不说关乎人类的生死存亡,至少也改变了人类历史的走向。
  祁涟说:“它携带着一块浓缩铀238,在这里被找到了。”
  铀238的衰变物是铅206。阿尔戈号考察队里的地质学家通过测定两者之间的比例,确定了旅行者1号来到这里的时间。
  “那个时间是,”祁涟注视着薛垣的眼睛,“六千五百万年前。”
  “…………”薛垣以为自己听错了。
  六千五百万年,那是从侏罗纪到公元世纪、从恐龙时代到人类时代的距离。
  可是,旅行者1号入“墙”的时间,明明只比他们早三个月而已。
  祁涟虚指了一下天空:“这个宇宙,有独立的时间线。跟我们原来宇宙相比,时间流速的比率是二点六亿比一。我们原来宇宙的1秒钟,在这里大约是8。267年。阿尔戈号比你早来8秒,我比你早来0。6秒。”
  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薛垣错愕无言。他努力转动大脑,消化祁涟刚才所说的话:“2。6亿比1的时间速率……那就是说……阿尔戈号到这里已经……”
  “六十六年。”祁涟还是那样平静,替他把话说完,“它来到这里,已经是六十六年前的事了。”
  薛垣终于理解了祁涟所说的“他们过完了他们的一生”是什么意思。
  墙外一秒,墙内八年。
  在薛垣进来之前,包括安娜在内,考察队的五个人已经在这个星球上生活了半个多世纪。
  “他们……”薛垣觉得喉咙干涩,发出声音都变得困难,“他们活了多久?”
  “安娜活了九十一岁,其他人都比她去世得早。”
  五年前,祁涟来到这个星球,在这座小屋里见到了安娜。那个时候,她已经八十九岁了,一个人住在这里。
  她进来的时候只有28岁。六十一年的时光,让她从金发红颜的女郎变为鹤发苍颜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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