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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影断魂劫-第2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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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相信,你们在中原武林,也称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难道就甘心受这个冒牌货驱驰?”

李亦杰道:“荒谬!李某这盟主之位,坐了也不是一天两天,曾有不少人觊觎是不假,可惜均未成行,最终仍是由在下坐了下来。你们是奉了谁的命,胆敢到此胡言乱语?七煞魔头要是想以这一招蛊乱军心,那手段却未免太过低劣!”

柳庄主道:“该死的!早已同你讲过,我二人不是七煞小子派来的,你的耳朵生来是当摆设的?不错,你的位子坐了不是一两日,但你提出禅位,却是一两日前的事。平家庄会客大厅,你宴请各路宾客,公然提出,因能力所极,不足以胜任,欲将盟主之位让与平家少爷。那许多双耳朵听着,总不见得是我胡编乱造?我也没有必要来造这个谣罢?现在你心里后悔,就大摇大摆的回到武林盟,趁着前几日之事尚未外传,仍要来过你盟主大瘾,肆意发号施令?这武林盟主的头衔,可不是你想丢就丢,想捡就捡的东西。更或者,你是担心自己地位不保,有心做了这一场戏,好让大家都知道,你是如何贵不可失?”

李亦杰恼道:“胡说八道!什么禅让盟主之位!都是那平家父女一厢情愿,我可从来没答应过!”柳庄主道:“人嘴两张皮,你继续喊冤啊!喊得越惨,才越能引得旁人同情。管你现在怎么讲,至少那大会是你抵赖不掉的事实!否则的话,哼哼,大家都知道罢,盟主令牌向来是历代武林盟主的信物,见牌如见人,无牌如无人!那么,武林盟主,李亦杰李大侠,就请你将那块令牌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界。今天只要见到了令牌,我们立马掉头就走,再不来同你为难。谁再敢废话一句,谁就是对方的龟孙子,如何?”

李亦杰怒道:“你要看便看!盟主令牌,算不得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没有做过的事,我便是没做过,你就是再问我百遍、千遍,我也不可能承认你低劣的谎言!”一面探手在怀中掏摸,本想大加震慑他一番,然而怀里除几块单薄布料外,竟然空无一物。脸色登时一僵,又在各处衣袋掏摸一遍。那令牌本是盛在托盘上,由家丁端来献给平若瑜,半途由原翼插手,将令牌击得飞了出去,落在墙角。其后海水灌入,便不知被冲到了何处。李亦杰不知就里,额前已沁下汗珠。

南宫雪看出窘境,默默站到他身侧,轻声道:“看来,平家老爷子仍是没放过你,是不是?”李亦杰双拳狠狠握紧,道:“不错,他知道难以说服我,索性不再同我交涉,而是直接以药物迷晕了我,便来进行那该死的禅位大典!”柳庄主接口道:“平家为做这场戏,可说是煞费苦心。当时曾有人提出‘武林盟主退位让贤,让的不是位,而是贤。既然如此,就该由大家公平较量一场,取有能者居之’。而今老夫不自量力,想来接下这个废弃的盟主之位。不知是否承蒙众位英雄瞧得起,下场来讨教几招,也算是走个程式?”

背后众人喧哗声愈响愈烈,李亦杰心知如再放任不管,场面便不会再由自己掌控。没话找话的道:“二位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目标既是整个天下,着眼处就不该仅是一个小小的武林盟主之位罢?你们前来消耗我等体力,好给后方大军有机可乘,是不?立下这桩功劳,七煞魔头许给你多少好处?”

夏庄主怒道:“老夫早已给你说过,我二人不是七煞小子的走狗。我们是各管各的,平老二才是整日巴结着他的奴才。辽东地界,在他眼里不过是个饵,无足轻重。在我们眼里,用处却着实不小。既如此,大伙儿各取所需便罢,这几块地方,就留给我们养老了。至于他,哼,哈,那小子可没空过来陪你们玩儿了,他的志向可高得很,早早就带着一众教徒,赶到华山看风景去了。一时半刻,只怕都不会回来收取辽东。”

李亦杰大惊,道:“你说什么?七煞魔头到了华山?他……他为什么……”脑中蓦然想起南宫雪曾向他提起的“先取辽东,再攻华山”,如今一切却为何变了样子?其中出过何许差错,又是谁在说谎设局?但这些不由他细想,脑中牵挂的尽是孟安英,想到的是他从小到大的呵护。幼年时握了一把半人高的长剑,兴致勃勃的挥舞着,连控持都有些摇摇摆摆,师父站在他身侧,满含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时光一晃,仍是相同的场景,那个小孩却大了几岁。因练功太过专心,半夜里受了凉,而后高烧不退,师父表面上一脸淡漠,只叮嘱他好生休息,连看护弟子也未派来几个。而夜里却亲自守在床头,以内力助他运功驱寒。一幕幕交替在心头浮现,越是强烈隐忍,一股难以言喻的心酸不断蹿上。华山派在武林中,实力算不得何等强横,也绝无可能威胁到血煞教地位。然而江冽尘要对付华山派,却是全然有据可循。李亦杰向来最是重情重义,若想令他痛苦,便要从他最珍视的感情入手,因此他才会死盯住南宫雪不放。或是见她始终跟自己寸步不离,不便下手,又将目标转向了他最敬爱的师父。只因这两人虽是不共戴天的敌手,却也是互相间最了解的人。江冽尘深知如何行事,才能令李亦杰心甘情愿的上钩。而李亦杰明知是计,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赴会。两人就如起始合计周全,一齐来上演一出“你追我截”的戏码。

第三十七章(26)

夏庄主极是满意的审视他神情,嘴角勾起一丝嘲讽,道:“李盟主,不,应该称李先生,一向是以‘拿得起、放得下’著称的大英雄。小小一个华山派,又怎能同整个武林盟相比?你自然会选择留在这里,是不是?将你师父、师弟、一众同门的死活交由天命,是不是?反正他们早已将你逐出师门,事后你要是愿意,给他们请几个道士来做做法事,已算仁至义尽,又怎能为了他们,耽误你的前途,丢了你武林盟主的位子?是不是?嗯?”他步步紧逼,句句戳中李亦杰痛处。

南宫雪还想从旁劝止,李亦杰却已是神色大变,双手抱住脑袋,手臂紧紧掩住耳朵,身子微微发颤。就在南宫雪以为他将要崩溃时,忽然抬起头来,道:“你胡说。做师父的可以不认弟子,那是因为他的徒儿无用,堕了他的门面。但做徒儿的,就该一心一意的敬仰恩师,永不配挑剔些什么,更绝无资格不认师父!我要回华山去!”

此言一出,数百道视线都望定了他。南宫雪第一个叫道:“不成啊,师兄,此地尚须你来坐镇,怎可轻易一走了之?何况你怎知这不是七煞魔头的调虎离山之计,待你一走,便可有恃无恐,长驱直入,一举占领辽东?咱们这几日的心血,岂不是全白费了?”李亦杰愤然将她双手甩开,道:“他是我的师父,难道就不是你的师父?你可真是绝情啊!都说女儿贴心,你这女徒弟却怎地如此冷血?眼睁睁看着华山派一败涂地,你也无所谓,是不是?只因师父将你逐出了师门?怪道最毒妇人心!你只想着,此事如果是假,那便怎样怎样,都不过是找下一个勉强站得住脚,好让你的良心过得去的借口而已!你就从没有想过,假如师父、师弟们正在血煞铁蹄下垂死挣扎,哀哀呼唤,而我们却置之不理,让他们在无果的等待中丧命!那会是怎样的绝望?我如今回去,不要衣锦、光环,只是去尽一个为人徒弟的孝道!并没有勉强过你南宫女侠,你不愿去,大可以不去!只是想想师父从小是怎样待你……”

柳庄主摇头晃脑的道:“老夫生平,从来不打诳语。七煞小子是这么说的,血煞教一路人马,也确是浩浩荡荡的到了华山,至于他们是去看风景,还是难为那孟掌门,就要去问他自己了。”南宫雪望着几人目光,只觉如同一座大山,对着自己沉沉压迫,听着李亦杰口沫翻飞的指责,心里的委屈更是无限扩大,叫道:“够了!每临事,你的第一反应,不是如何设法解决,却是先将我骂个狗血淋头么?假如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的冲动,任何事只凭蛮干,咱们早就被七煞魔头消灭了!我只想站在理智些的角度来分析问题,这也有错么?师兄,你一听到师父和华山派的名字,整个人就彻底慌了神,这正是你的弱点,而七煞魔头也正是在利用这一点!你敢说,我的推断是毫无道理?先取辽东,再攻华山是早已拟定好的计划,绝无半途更改之理!请你也用你的脑子去想想,行不行?”

李亦杰听得师门有难,仅有的理智早已消散一空,任南宫雪再如何苦口婆心的规劝,又哪里听得进去?转向夏柳二庄主道:“二位前辈,七煞魔头既已转上华山,想必短期之内,不会再犯辽东。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这段时日,能否劳烦二位替我看顾这武林盟?便算再不相熟,但您二位是四大家族的后人,交在你们手上,我也好放心。另有一事,我承认自己做武林盟主,能力确有不足,背后非议者不知曾有几何,一年来更是不断剧增。但我从来问心无愧,因为我敢信誓旦旦的说,我尽到了全力。我不是个知难而退的人,而是偏好于迎难而上,大家越是讨厌我,质疑我,我便越要大家都欣赏我,满意我,这需要一段时间,而我也有信心坚持到最后。只不过,我不会屈打成招,也不会迫于情势,说些违心之言。我没有提出过禅让盟主之位,那便是从来没有!至于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在背地里下绊子,假冒我的名义,所言所行,都不能算作是我的错罢?同样,他的承诺,我也没有必要替他遵守。如果大家还肯认我这个盟主,那么我多谢各位。如果不能,那也无所谓,反正在很多人眼里,我就是个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小混混,本就从未真正做过武林盟主。我活着,是为了那些真心在乎我的人而活,至于仇家、陌生人,又何必将精力花来恨我?姑且当做,世上从没有我这个人便了。”这最后几句却是对众人所说,这也是他心头盘踞已久,却始终未曾开口之语。

夏柳二庄主都有些莫名其妙,前一刻李亦杰尚在据理力争,定要誓死守卫辽东,转眼间竟而拱手相让。听他语气,倒确是诚心托付不假。事已至此,倒不必再来同他调侃。李亦杰视线不看南宫雪,冷冷的道:“接下来我不在,就劳烦你南宫女侠大展身手,多帮扶着各位前辈……”南宫雪尖声道:“我从未说过不跟你去啊!”见众人目光都转向自己,面上微微一红,道:“我答应过你,永远都不离开你。你到天堂,我就陪你到天堂;你到地狱,我陪你到地狱;方才我只是劝你冷静些,想想清楚,如果你执意前往华山,那么不论前路将有何等艰难险阻,我都不害怕。让我陪你一起面对,不要推开我。”李亦杰看着南宫雪清亮的眼波,终于软化下来,握起了她的柔荑。独上华山,生死未卜,心下实是紧张万分,虽不至于依赖南宫雪,但两人同行,沿途有商有量,情绪总可好过许多。通智手抚着念珠,默念:“阿弥陀佛。”他能分明看出李亦杰心中犹豫,极想就近向众人求救。但华山危亡,究竟是他门派的家事,不愿给人称假公济私,这才不肯开口。便主动给他一个台阶,道:“李盟主,到时如有任何事需我等相助,千万及时释以信号告之,不要一个人扛,那不是你一个人的敌人。”

——————

西岳之太华山绝壁巍峙,慑人魂魄。东、南、西、北、中五峰环峙,雄奇险峻,高擎天空,远而望之状若一朵盛开的莲花。孟安英独自负手立在东峰朝阳台前。那正是东峰绝顶,因是太阳最先照耀之地,又便于观赏日出。崖势向外悬空伸出,远远望去,如同鹰嘴。台上苍松林立,浓荫蔽空。极目远望,视野开阔,山岭连绵,千重翠浪尽收眼底。黄河如带,沃野无垠,没来由地涌上一层悲凉。耳际除呼呼风声,又听得极轻微的几声脚步,沙沙作响,在身后停了下来。孟安英并不回头,淡淡的道:“你来了。”

背后转出青衫一角,一个豪迈的声音朗声笑道:“故人远来,孟掌门便知道了?哈哈,果然好耳力!多年隐居世外,难得到华山游走一趟,这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来探望老朋友。往后可再休说我不够义气!”孟安英微微一笑,缓缓转过身子,面前站着的果然是原庄主父子。在两人身上打量一眼,道:“原兄弟,一别几近二十年,你仍是风采如昔,倒似躲在什么世外桃源,不受岁月侵蚀一般。”

原庄主道:“当年孟兄可是人人称羡的美男子,而今重逢,鬓边却也添了不少白发。岁月不饶人,大家是都老啦!想再如年轻时大有作为,却终究是力不从心。你身为华山掌门,武林间纠葛甚多,如非久经操劳,也不会过早苍老了容貌。”招呼原翼道:“翼儿,快来见过你孟伯伯。”

原翼本就在暗中打量孟安英,才得着机会,立即上前见礼,道:“小侄见过孟世伯。爹爹常给我提起您,称每与您讲论学识,均可大有进境。切磋武艺,每次都要落后了您一筹。要我日后如有缘得见,定要好生向您讨教,必将终身收益无穷。不仅如此,您还是李兄弟最敬爱的恩师,冲着这一层关系,也都是不可不见的。”孟安英放声大笑,这笑容所维持却极短暂,拍了拍原翼肩头,道:“你便是翼儿了,想我初次见你,还是个在襁褓中的婴孩。如今却也成了个英姿焕发的年轻人,颇有当年乃父之风!唉,想我若有个孩儿,也该像你这般大啦!可惜啊,老天却不给我这个机会,注定孤老一生。”又向原庄主道:“原兄当真是好福气,世侄实是聪明伶俐,不愧为家学渊源。我却是没这份缘法!”话里虽有称赞之意,声音却总显出几分阴阳怪气。

原庄主面色微微一僵,继而立即恢复如常,道:“翼儿,爹同孟伯伯有些话说,你先到前山等我。”孟安英击了击掌,唤过一名弟子,吩咐道:“原少公子远道而来,你带他到山上几处名峰逛逛,也算是不虚此行。他可是我老朋友的公子,好生伺候着。”那弟子应了一声,道:“原公子,请。”原翼本想就近躲在树上,听听两人另有何悄悄话说。而今无计,只好随着那人去了。

孟安英重又背转过身,叹道:“原兄,现在也不必嘴硬,只有在老朋友面前,才能说些真心话。我实在很羡慕你,在这个波涛不断的武林,不知何时就将死于刀剑之下。能多活一日,已算多赚了一天。我便想学你的样,去找个山明水秀之地隐居,也已抽身不得。”说罢又是一声长长叹息。原庄主望着他背影,道:“孟兄,你莫非仍是忘不掉安琳?”

第三十七章(27)

孟安英身子剧烈一颤,随即放声大笑,声音渐转悲凉,如同受伤的野兽悲鸣。过得好一阵子,笑声方歇,嗓音却因这阵大笑转归沙哑。道:“忘不掉她?哈,我倒希望,会有一种方法,让我能够忘掉她!年年岁岁,安琳已走了二十几年,但在我眼里,她的形象依然清晰如昨,就好像从未离开过我身边一般!闭眼所见是她,睁眼见的仍是她!总在我面前晃动,眼神如泣如诉,好像受了些天大的苦楚。我抬手去抓,那泡影却又消失不见了!如果死后真有灵魂,她为什么不来见我?告诉我,她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哪怕是一丁点的好感?那许多年的青梅竹马,难道都是骗人的?自她走后,任何女子在我眼中,都是红粉骷髅!你告诉我,谁能告诉我!我对她用情如此之深,她为何要背叛我?为何选择了那老魔头,背叛我们的感情,背叛整个武林?”

原庄主叹道:“安琳的事,的确是个无法挽回的悲剧,作为兄弟,我理解你的感情。但对安琳,会不会太不公平?你知道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孟安英冷笑道:“我不清楚?但愿能叫我糊涂些!难道还是我冤枉了安琳?回想起来,我确是对她不起,没能留住她的性命,竟连她唯一的血脉也未能保全!但我毕竟不是圣人,总有私心,第一眼看到那个女孩子,活脱脱就是安琳的翻版,眉眼、脸形、嘴巴,简直跟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却偏是同我没一点儿相象……哈,笑话,你又怎能理解我那一刻的心情?这就是安琳背叛我的铁证!我恨不得立刻抓住她,逼问安琳的下落,同她那个所谓的爹爹又是何等恩爱?但或许,是我的心还不够狠,分明对她恨之入骨,想将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只因念在她是安琳的亲生骨肉,是我最爱之人的女儿,爱屋及乌,终究下不了这个手。不仅如此,就连别人想伤害她,我也绝不允许!到时冒着受武林同道唾弃之险,我也不能眼睁睁看她就地正法!最后她仍是死于非命,我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对不住安琳?!哈哈,原兄弟,你见过比我更窝囊的男人没有?”

原庄主道:“孟兄不过是对嫂夫人用情至专,何过之有?也许安琳在泉下有知,才会真正了解你对她的一份心意。至于那个女娃子,我没见过,倘如她当真受人所迫,那孽种便是她留在世上的耻辱,早些抹净,也好还她一份清静。”

孟安英目光缓缓从天际收回,淡淡一笑,道:“说得头头是道,原兄弟,反观你自己又如何?当初为了阿茵,多年来拒绝续弦,也不失为一段难得佳话,怎么,原世侄知道他爹爹早年的这番情史么?”原庄主脸色登时垮下,道:“你又不是不知……却来嘲讽我做甚?除了阿茵,我心里怎容得下其他女子?往日千里追杀,一时错手杀了阿茵,也怪她偏要护着小白脸!那家伙贪生怕死,见了一地鲜血,竟就想甩下阿茵逃跑。我不但杀了他,又杀尽他全家老幼数十口,曾经也算得一桩轰动大案。我每每想起,都要为那一阵冲动追悔莫及!孟兄,有我的前车之鉴,已足够了,你却不可再做令自己抱憾终生之事。”孟安英苦笑道:“只怕再给你一次机会,也仍将做相同选择。唯有真正失去后,才会懂得此中珍贵。我却是看透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若是不属于你的东西,努力再久,也定是无济于事。因缘自由天定,它一时慈悲,将一份恩赐摆在你眼前,不过是暂借来的幸福。想收回时,却连一时半刻也不会多等。近来我常有预感,距大限之期,不远矣。”

原庄主听他语气极是低落,还想劝慰几句,忽听山下钟声大作,既短且急,声声相连,听来极是不祥。孟安英不知是瞑目自语,或是向他解释,道:“这是山脚下设立的警钟,专有几名弟子日夜看守,每逢突发意外,便到台前撞响,好令举派全力戒备,以长短各异作别。这一种正是最高阶的警报。你瞧这大好青山,只怕很快就将染遍鲜血。”话音刚落,山脚下忽然奔上名弟子,上气不接下气,一交跪倒,道:“师父,不……不好了!血煞教大举来犯,一路攻山,徒儿们抵挡不住,伤亡惨重!……”孟安英苦笑着向原庄主摊了摊手,道:“你瞧,可不是说来就来了?”一面向弟子道:“放弃抵抗,让他们到朝阳台来见我就是。”

那弟子吃了一惊,道:“师父,您不是一向教导我们,无论七煞魔头势力在中原遍布如何多广,也不论趋炎附势者何等之众,咱们华山派却要始终做同他对抗到底的一面旗帜?如今却又为何……”孟安英斥道:“住口!实力差距摆得分明,单凭口头上喊得响亮,又有何用?到时华山全派覆灭,也不过是更称他的心意而已!你们的性命,不该浪费在无谓的牺牲上。何况我约他到朝阳台,正是要与他开诚布公的相谈。是生是死,一次做个了结!”

那弟子百般无奈,唯有依言下山通传。想到山脚下拼死抵抗的众位师兄弟,最后却只接来个投降之命,实是羞愧难当。孟安英若无其事,目光在山峦叠嶂间越飘越远,连衣摆也未见拂动。过不多久,山头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大批紫色长衣连绵起伏,将上山道路占了个严实。敲锣打鼓声连续不停,震耳欲聋。单是这份气势,已足以令人心胆俱裂,战力尽丧。单调一片色彩中,独有两人身着华贵长袍,站在队列之前,与背后众人远远相隔,一见可知地位高下。玄霜换了身缀有珠片的青衣,在光线下显出几分亮蓝色。面色复杂的望着孟安英二人,以二敌百,显然高下已判,眼神中颇有种看待垂死之人的惋惜。

江冽尘淡淡一笑,不似来与人讲论生死大事的嗜血修罗,倒似老友重逢叙旧。缓慢行走上前,四野静谧无声,平地上只闻轻微作响。最终两人相隔仅止一步,江冽尘双足站定,道:“孟掌门,好悠闲哪?眼看着兵临城下,还有闲心在山顶望风景?本座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啊?今日,我就来听你一句最后答复。”

孟安英仿佛才醒过神来,漫不经心地转过身,好似他面对的不是最凶恶的敌人,却是个受教的顽劣徒儿。淡淡的道:“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我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天。但华山与魔教不能并世而立,杀了我的头,也不可能向你们这群仗势欺人的畜牲屈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叫你上来,并非给你磕头投降,不过是将我的决定向你说个明白,让你趁早打消了痴心妄想!”

江冽尘挑了挑眉,道:“如果孟掌门是为兜一个侠义之名,那大可不必。自来唯有识时务者为俊杰,战死的英雄,纵有丰碑祭奠,地底也不过是一堆腐烂的白骨。就为赌这一口气,累得你一众弟子陪同送死,令华山一派从此在武林除名?本座一向言出必行,再后悔也就晚了。我劝你还是想想清楚,再来作答。”玄霜见两人商谈,一起始就陷入僵局,抬手一招,喝道:“将人都给我带上来了!”血煞教徒间散开条路,一群垂头丧气的华山弟子被推上前来。背后各有一名教徒押赴,颈后抵了一把长刀。直将一行人押到朝阳台前,与孟安英面朝而立。

江冽尘冷笑道:“本座原还以为,你孟掌门这般大摇大摆,于此相候,就应是自知不敌,索性自暴自弃,来向我求情,饶你们一条狗命。可惜仍是执迷不悟,到底高估了你,脑筋不灵之人,无论何时都不会开窍。再看看你这群弟子,一个个可怜巴巴的眼神,你想逞英雄,却也害得他们太过狠了。”转身道:“华山派弟子听令,孟安英迂腐无知,谁愿自行站出,与他脱离师徒之名,就可免除一死。”华山群弟子中登时窃窃私语声大起,有几人低声劝道:“师父,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何必同他硬拼?”“师父,咱们且就降了罢?大不了学着各地大小门派,保留旧有地界势力,发誓向他效忠,永无谋逆即是……”

孟安英冷冷的道:“统统给我闭嘴!我华山派纵使战至最后一人,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不会令这魔头称心如意!谁要是向他屈服,我不拦你寻求生路,但从此便不再是我孟某人的弟子,华山派没有你这般不长进的东西!”众弟子本已心思大起,但听师父几句疾言厉色,都不敢妄动。孟安英脾气虽算不得随和,平时叙话,常以冷冷淡淡居多。当真大发脾气,唯有七年前责罚南宫雪终身面壁一回。众弟子喧闹声渐渐低落,最终却无一人敢先跨出一步,做那玷辱师门的叛徒。

江冽尘见情形大致如此,再多等想来也不会有甚转变,冷声道:“如此说来,你是宁死不降的了?”孟安英神色不改,朗声道:“孟某枉为华山掌门,死不足惜。但累得祖师爷传下的基业,自我手中而亡,我之过矣!便到地下,再来接受应有的惩罚!到时因果循环,是非报应,你这魔头满手血腥,同样逃不脱阴世制裁!要大开杀戒,你就只管放马过来,且看我华山派可会有一个逃兵?”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原庄主皱眉道:“且慢,七煞小子,你不过是一介后生晚辈,自以为有几分本事,在我面前,岂由得你如此放肆?”江冽尘略微转头,道:“哦,这位便是原大庄主,四大家族之主,常年隐居的世外高人?为着华山派一点小事,也能引得你惊动出山?或者本座听闻,四大家族毁损殆尽之说,果非谣言?”

第三十七章(28)

原庄主神色一冷,道:“你这小子嚣张至此,果然是一路上太过顺风顺水,从没人教训过你?”江冽尘微笑道:“怎么原庄主想同我动手?您辈分较我为长,武艺如何,自也不劳多讲。难道还会跟小辈计较?我倒并非怯战推托,就只怕跌了你的身价。”此时背后忽听一人道:“江兄弟,这却是不大讲义气了。明知小弟喜好比武争胜,既有这等好事,为何却不来叫我?”几人顺势望去,只见原翼不知何时已站到了他身后。眼见血煞教徒将华山上下围得铁桶相似,水泼不进,连鸟也飞不进一只。而原翼是何时到此,众人竟都是一无查觉。身法之迅捷,之轻盈,直令人叹为观止。

江冽尘只惊愕一瞬,随即道:“当真是处处见得着你啊,原公子?你自以为,当得起本座对手?”原翼微笑道:“实力或有不及,勉力一试。”江冽尘冷哼一声,道:“前些日子,本座到四大家族造访,没见着你。听说李盟主好端端的禅位大典,也是给你胡乱出头搅和的。如今即连华山派家事,你也要来横插一脚?倒当真是不务正业,专以坏人好事为乐?”

原翼笑道:“我同你较量,可没单说武功。能将你计划搅得未能成形,也算一桩本事,究竟是我小胜一筹,是不是?若不拦下李盟主禅位,到时你以若瑜为明面棋子,加以操纵,自己退居幕后,我还怎见得到你?”江冽尘放声大笑,道:“你倒是千方百计,想引本座来见你?非我自夸,只怕你妄称四大家族的少爷,还连我的徒弟也打不过。想同我比武,随时都可以。先待我料理了华山这群小贼再说。”原翼忙道:“慢着,咱们就以华山兴衰为赌注。你自负无敌于世,且同我爹爹比试两招。他老人家常年隐居,武功可是一点也没搁下,我现在这点本事,连他的皮毛都不及。待会儿我再向凌少爷讨教几招,如能侥幸胜得个一招半式……”

孟安英排众而出,道:“不必了,原兄弟,原世侄,多谢你二位好意。但这是华山山门之事,本该由我一人担负。假如天要亡我,人力无可施为。这一摊浑水,不必劳你们涉足。”江冽尘冷笑道:“可惜你的徒弟不在身边,没有人给你收尸送葬了。他现在正跟南宫雪那小贱人在一起,还不知在东北享到几时的清福,连师父的死活也置之不理。”孟安英道:“亦杰这劣徒,我巴不得他永远别回来才好,否则也只能贻羞师门!大事不听,小事不顺,当真气煞我也!哪怕是有心上山,我也要令守门弟子赶他回去!”

江冽尘冷笑道:“你口头上说得越是硬气,以为本座不知?不过是为了护着你的得意门生。倒也难为你辛苦遮掩,故意说些违心之言。”转身下令道:“把他们都给我捆了!”

血煞教徒一向训练有素,刚得命令,动作极是干脆利落,手中条条绳索抽出,半途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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