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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影断魂劫-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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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却在半途路道忽转,重击在通禅右肋。通禅全身剧烈一震,五脏六腑仿佛也震得颠了转来。丹田中一股浊气在体内冲撞。眼前袭上一道黑芒。江冽尘一招得手,后续招式更是连绵不绝,向通禅颈、胸、脾、肺等要害连连递招。

第二十六章(17)

他是步步进逼,通禅是步步后退,袍袖卷动极不灵便,出招力道全在裹挟之中,方位尽受掌控,每出一掌几乎都被对方攻势压回,多半还是压迫自身,任谁都看出他情势不利,只凭一股念力维持,怕是再撑不了多久。若论实力,通禅确要远胜于江冽尘,十余年来精研佛法,已是心淡如水,练武不受欲念桎梏,进境飞速。再加上稳扎稳打修习的少林精深内功“易筋经”,又岂能是江冽尘强以邪法提升的功力所可比。但一来通禅大师给他攻了个措手不及,挨下那一击已受了不轻的内伤,否则以他功力,就算起始给人抢占先机,过不了几个回合,仍能扳回局势。二来则是他说起少年往事,本以为释然的记忆重在心头掀起波澜。佛法讲究“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但说来容易,真要他将心头一段红尘爱恋忘怀,也是难能,最多不过遁入空门,逃避当时的错举罢了,就连闭关,亦是以清修为幌子。他实在高估了自身能力,妄言普度众生,枉受武林同道敬仰,而他却只是个连自己都不敢面对,自私懦弱之人。若是真实一面暴露在人前,必是立时名声扫地,饱受唾骂。

江冽尘野心勃勃,对所求之狂热与自己当年何等相似!只是两人身处环境不同,自己是未逢际遇,才没得到像他一般地位,直至泥足深陷,无以自拔。便今日度化了他又如何?欲念无穷,武林中还不知更有多少因此驱使而迷失本性之人,均须他度化,这重担怎承得起?只有种心如死灰般的悲凉,这多年佛法,到头来却连自己都救赎不得。还招中防守的多,进攻的少,全身已罩在了他强大邪气之下。“砰”的一声,两人袍袖下再次双掌相交。这一次江冽尘稳立不动,通禅却是蹬蹬蹬的连退,直等后背抵上墙壁,才勉强停下,头却是沮丧的垂了下来。

江冽尘双臂圈转,合在身前略一拱手,道:“大师,承让了。”

通禅得道高僧的庄严已荡然无存,仅剩的躯壳不过是个瘦小枯干,生命将到尽头的老人。踉踉跄跄的走到正中蒲团旁,颓然跌入,盘膝而坐,双手捏个法诀扣在胸前,一双再没分毫神采的枯浊眼眸缓缓抬起,一字一字语音沉稳的道:“江施主,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是老衲毕生所见学武之奇才,实在难能可贵,来日前途不可估量。就可惜……可惜……不走正途……”声音中实是透出一股无尽苍凉之意,仿佛天地之间,无边落木,滚滚长江,万物都随之而叹了一口长气。接着闭起了双眼,眼皮一分分的落下,仿佛是要整个世间也在他眼前就此落幕,脸上浮现出一抹惨笑,轻叹道:“老衲不自量力,妄想与人性打赌,究竟是我输了……而且是满盘皆输……”几句喃喃低语,唯有自己能听见:“青颜,我这就去见你……我有负于你,不知九泉之下,你能否接受我这迟来的致歉……”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一线残音也在空中消散。

程嘉璇见他嘴角逸出一丝鲜血,脸上神情却格外安详。在今日见他慈祥的面容之外,还难得的添了些许柔情。周身圣洁的光环渐渐消隐,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有着温和面容,就如同最寻常长者一般,会抚摸着孙女儿的额头,给她买糖吃的邻家爷爷。想到他对自己的接骨之恩,对她句句无礼冲撞的包容,刚才自己竟然恩将仇报,为助江冽尘,就想以残影剑偷袭伤他。他历经十数载春秋,竟能始终钟情于穆青颜。即使他并非最合适的少林方丈、武林泰斗,可谁又能说,这老者就不是一个善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看他此时的沧桑,谁还会再去怪责于他?不论年轻时犯过怎样的罪孽,功过相抵,也是该当赎清了。还在忧心着通禅伤势,忽听江冽尘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去帮我把丧心魄拿过来。”

程嘉璇低声道:“这样……真的就算赢了?可……还什么都没说啊……我信任通禅大师不会在盒子上动手脚,难保其他僧人也不会……”江冽尘道:“是啊,正是顾虑到这一层,否则还用得着要你去?”程嘉璇道:“你同意带着我,原来只不过……将我当作一面挡箭牌,是么?”江冽尘道:“废话,否则你还有什么用。”程嘉璇黯然神伤,虽然为他死而无怨,但他对自己性命如此轻视,将她的奉献全视为理所当然,也实在不能不难过。只要他待自己,能有通禅大师待穆青颜十分之一的好,那就知足了。

江冽尘不耐道:“去啊!难道你所说对我比天高、比海深的爱,就只有这点分量?”程嘉璇轻叹一声,抬起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拖的向长柜走了过去,轻轻将盒子打开,盒中铺着一块金黄色锦缎,其上果然安躺着一枚短镖,形状与原翼描述的一模一样。出神片刻,才转身走回,双手捧上。江冽尘对她看也没看一眼,立即伸手抢过,在指尖反复旋转,在棱角处以指腹摩擦,自语道:“这果真便是丧心魄了?在你身上试一下可好?”程嘉璇吓了一跳,知道他欺压自己已成了习惯,惊道:“不……”随即想起自己一向对他言听计从,从没拒绝过一次,那一声抗议又扼杀在了喉咙中。

江冽尘心道:“现在还不行……先杀了她,日后再找谁给我做替死鬼?……不对,就连丧心魄的名字,武林中也极少有人得知。原翼那小子不仅知道,也定是亲眼看过的。可十余年前他尚未出世,其后穆青颜仙去,这宝物就一直由通禅保管,他怎能得见?难道他就有本事打败通禅?这小子到底有多强实力?再留着他,日后一定是个隐患——”

向端坐在蒲团上的通禅又扫去一眼,心里竟也有了几分愧疚,直走到他面前,道:“通禅大师,这丧心魄本座就收下了。刚才一场比武,我确有亏欠于你。你是多年来,唯一一位能让我由衷敬佩的人物。我答应你,看在你的面子上,今日离开以后,不去找少林僧众的麻烦,再留此寺燃上十年的香火。”这话也是极为无礼了,但通禅面上笑容不改,就如没听到他说话一般,沉静安定一如前时。江冽尘处事向来敏锐,即觉有异,抬手到他鼻下试探,却是半点气息也无,再转手轻拍脸颊,触手冰凉,竟已死去多时。

江冽尘也不由一惊,没料到这位多年“但闻其名而不见其人”的武学大宗师就这么悄没声息的死在面前,而刚才竟连自己也不曾察觉。犹自未敢置信,双手按在他肩上,不住晃动,唤道:“大师?大师?”通禅身子一歪,从蒲团上跌了下来,倒在地上,打坐姿势始终未改。

程嘉璇也惊叫道:“大师?他……圆寂了?”这时门外有个小和尚的声音响起:“方丈,通智师叔要弟子来请示您……”话未说完,正好看到通禅倒毙的一幕,吓得“啊”一声惨呼,叫道:“杀人了!杀人了!那魔头害死了方丈大师!来人哪……”转身跑远,还有叫声远远传来:“师父!师兄!快来啊……”

程嘉璇奔到门前,见他已逃得不见踪影,她虽然少历世情,此时却也料到了即将发生之事。两人过错虽有,但害死通禅大师仍是误会。想也知道,全寺僧众愤怒之下,必然听不进任何解释,那只能是破脸动手。在通禅大师灵前流血杀戮,让他死后也不得安心,是极大罪过。而一旦如此,两人再想脱身也极艰难。忙去劝江冽尘道:“此地不宜久留,别……别跟少林和尚再起冲突,咱们快走罢!”

江冽尘视线仍停在通禅身上,淡淡的道:“你说……有人看见了?”程嘉璇忙点头道:“是,是,此事就是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嘴,也再说不清的。所以咱们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啊!”江冽尘道:“为什么不灭口,嗯?我问你为什么不灭口!”反手一耳光扇得她扑倒在地。

程嘉璇不顾自己委屈,拍了拍衣上灰土,忙道:“那我这就去!”满室寻残影剑时,江冽尘冷声道:“算了,现在还有何用?”手掌轻轻抚过通禅额头,从他眉毛擦过,顺着他老迈的脸庞慢慢滑下,低声道:“通禅大师,我没有杀你……不是我害死你的。”程嘉璇只道他心里备受谴责,道:“我知道,大师他……他是安然圆寂,坐……坐化成佛的,不是你杀的他……如果有人问起,我给你作证好了。”江冽尘道:“你这贱人懂不懂什么叫人微言轻?那群和尚本就顽固,你还想要他们听你的话?”

程嘉璇叹了口气,拾起残影剑,心道:“如今也只有阻得一时是一时了!”向通禅常坐的蒲团投去一眼,见侧壁上印有指甲刻痕,有几处痕迹极深,看来分明,却尽是“青”“颜”二字。想来是通禅在此打坐,有时难以心静,便以指甲刻划蒲团,借此排解自己对穆青颜的思念。

江冽尘将通禅尸身放平,低声道:“大师,愿你早升极乐。”口中喃喃自语,念的是祭影教给亡灵送魂超度的经文。

程嘉璇心道:“你不能爱我如他一般,那就由我来爱你……如他一般。”刚刚坚定了心意,就听到殿外喧哗之声大作,杂沓的脚步声四面散开,不时还有兵刃的碰撞声响杂其中,听来先自令人胆寒。一个洪亮的声音高声叫道:“团团围住了,休教走脱贼人!兀那魔头,你快快出来受死!”

程嘉璇看了看江冽尘全无起身之意,她是打定主意要帮他安度难关,正要向外喊话,突然想起了什么,撩起面纱遮在脸上,这才轻推开门,门板仍是一多半遮住身子,这是谨防敌人投射暗器。如此一来安全固是有余,但先造出一派胆小如鼠、不敢正面迎敌情貌,气势却也减至极低。一开门就见四周黑压压一大片少林僧众,或土黄,或淡灰的僧袍满占视野,形成了一堵极宽极厚的人墙。一个相貌威严的老僧站在队列之首,禅杖拄地,怒容满面。

第二十六章(18)

刚才那弟子叫道:“通智师叔,就是她,就是这个妖女……弟子亲眼看到,他两人一起害死了方丈大师……”程嘉璇不悦道:“你不要血口喷人!通禅大师是自己坐化成佛,却关我们什么事?”那老僧通智道:“胡说八道!我方丈师兄修行已久,早不坐化,晚不坐化,偏偏一见了你就坐化,你不觉这当中也巧合太甚了些么?”程嘉璇道:“就是有这么巧,我又有什么法子?你们不是都说方丈大师是活佛?我一介凡人,怎能杀了活佛?”通智道:“以真实武艺,你当然是不能,可背后忽施暗算,鬼花招多端,防不胜防。少林寺从不接待女客,你这妖人平白闯入我少林寺,难道还是干什么好事来了?”

程嘉璇道:“我们不过是在藏经阁看了几天的经书,研读佛门奥义,收获颇丰。难道刻苦钻研、手不释卷也是错了?直到今晨才见了通禅大师,他老人家很好,不愧为得道高僧。我再怎样,也不会坏了良心,去加害他性命。况且大师死时神态安详,若是给人害死,怎能丝毫不显痛苦?你实在不信,我也不耐烦再跟你说,就请通禅大师夜里托梦告诉你好了。”

通智正要发怒,他身后一名弟子插话道:“听说江湖上有种毒药,叫什么‘阴阳笑三笑’。死时就是全没痛苦,脸上还是一脸笑容。只笑得三笑,便已阴阳逆转。”程嘉璇怒道:“少林寺千年宝刹,我原还以为是怎样一块佛法高深的圣地,一直心存景仰。却原来僧众不过是一群愚昧无知的无赖**。简直是欺世盗名!这样难为一个弱女子,就是你们的佛道真义?为何不能接待女客?担心你们弟子无德,把持不住么?”

通智怒道:“你这妖女犯下滔天罪行,不知悔改,还敢口出恶言?”另有名僧人低声道:“通智师兄,听说近来出了个到各大派嚣张行凶的妖女,武功高得邪门,也是这么蒙着面纱,难道就是她不成?”少林派虽是逃过了那一场劫难,但对这轰动武林的大事还是有所耳闻。程嘉璇心道:“若能以此事转移他们心思,那也很好。”昂然道:“不错,正是我,那又怎样?”通智怒道:“好哇,你竟还敢上少林来!各大门派的仇,今天就一并算总账!上!捉拿两名妖人!”少林弟子口中齐声呼喝,手里拿的多数不是棍棒,而是真刀实枪。潮水一般涌了过来,程嘉璇顿时有种山洪将至,这小小偏殿就要被滔天巨浪淹没的错觉。残影剑本能的在身前一挥,一道剑气划过,在众人面前就如是一股巨大冲劲,前排僧众不敢硬拼,都被弹开,带得全体都向后退去。被剑气扫中的地面炸开了一条宽缝,一块块碎裂的地砖散在四周,一见可知这一招威力极大。通智叫道:“这……这是残影剑?”程嘉璇道:“不错!谁敢过来?”

与此同时,李亦杰与南宫雪也到了少室山下。成功剿灭祭影教后,各大门派都自回山门将养生息,也有不少人或自发,或受遣的去追查魔教教主下落。李亦杰没能捉到要犯,无颜面见沈世韵,只想着先将此事处理完毕,再回宫向她复命,那才是皆大欢喜。他与南宫雪搭伴,任何可能之处都不放过,逐一搜寻。南宫雪又能与师兄同行,但此时心境却又与六年前有所不同,没了那种少女怀春的羞涩心思,脑中想的也只是尽快找出江冽尘藏身所在,除恶务尽,彻底了结这场纷争。然连日来仍无所获。

这天两人在客房中商讨,李亦杰沉吟半晌,道:“我总觉得,江冽尘未死。现在定是躲在某处养伤。而且他永不懂得悔改,伤好以后,还会想着练功成魔,到时武林又将是一场劫难。咱们若要避免,就得在此前找到他,杀了他。”

南宫雪道:“这些话,我听你念过多遍了。但江冽尘究竟会藏在哪儿?你想得出来么?咱们总像没头苍蝇一般乱找,也不是一回事儿。”李亦杰道:“连日以来,我正是带着你一一去确认。不过近日给我找到一点漏洞,江冽尘是在昏迷后被那妖女救走的,换言之,这是出于她的选择,可我对她却一无所知。”这话说了,对现状而言,还是等同于没说。南宫雪叹道:“照你这么说,难道咱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他成魔,屠害世间,再没有别的办法了?”李亦杰道:“不会的,邪不压正,给他猖一时之狂,最后的结果却还是一样。你也要相信这点。一条路走不通,那就改换一条,找他不到,就引他自行现身。”南宫雪道:“那……那怎么可能?他身受重伤,不是我们对手,在神功大成后回来报复是有的,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以卵击石,你我都知道他不是那般鲁莽之人。我若是江冽尘,我也不会出来的。”李亦杰道:“人总有弱点,每个人都不是无孔不入的。七煞至宝,就是江冽尘的弱点,是他不惜一切也想得到的东西。”本来七煞之事,只有少数几人知道,但大战过后,沈世韵曾遣人将来龙去脉详细说给他听,又告知索命斩下落,令他广为散布,现下已是人尽皆知。

李亦杰心想江冽尘即使受伤再重,一听了七煞至宝,也还是会从洞里钻出来。到时再安排人手两面夹击,务须将他擒住。而宝物集齐后可定天下,就能尽早结束乱世局面,这也是心中所愿。唯一担忧的只是众心不齐,此时已有部分人抵达荒村,带了种种工具,起始挖掘。但这些人不是一路,完全是各挖各的。就怕真正找出了宝物,再专为此私下争抢,破坏全盘计划。南宫雪道:“我明白你的顾虑,你是担心他们假戏真做,当真以寻找索命斩为正题,最糟的是再为此斗殴拼杀,到得紧要处却无可用之人。”李亦杰颔首道:“正是如此。韵儿公开情报,是为了要旁人替她取得索命斩。我正好借着这一层关系,来一招引蛇出洞,虽说有些对不住韵儿,但也……”南宫雪轻轻握住李亦杰双手,道:“师兄,我问你一句话,你千万老实回答我。”李亦杰突感手背一阵冰凉,将燥热得如欲沸腾一般的内心冷定下来,一阵轻松惬意,倒觉便是天塌下来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但看了南宫雪的郑重神色,也升起一股压力,不敢太过怠慢,点了点头。

南宫雪道:“师兄,我们若是真能找到索命斩,你会交给沈世韵么?此事瞒她不过……可你也该知道,如果给了她,就等于给了满清王朝,那便是汉室的罪人……”就在此时,突然“嗖”的一声,一根短箭穿透了纸糊的窗子,直击二人,打断了她未完的话头,同时在洞眼处白影一闪。李亦杰全没多想,抱住南宫雪就向旁跃开,似乎这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而全没考虑是否另有逾矩之嫌。南宫雪刹那脸红心跳,说也奇怪,一等落地站定,先前的杂乱绮思都跑得无影无踪,只焦急的问了句:“怎样?你没受伤罢?”李亦杰置若罔闻,唰一声拔出长剑,怒道:“是何人胆敢行刺?给我站住了!”

那箭从两人颈侧擦过,所幸稍有间隙,并未伤及皮肉。而势道甚强,直钉入门旁的矮柱中,没入寸许,箭尾却系了一根白布条,打了个怪异的扣结,隐约可见些许墨渍渗出。南宫雪叫道:“师兄,等一等,这箭有些古怪!”李亦杰遇事果敢,有种勇往直前的气势,致命弱点却是太过冲动,因此一向信赖南宫雪的分析决断。听她叫喊,也转步奔回。看到南宫雪伸手去解箭上布条,忙按住她手背,道:“还是我来罢!”将手掌缩入衣袖,以厚重的布料捏住布条,小心解开。南宫雪看到师兄经江湖历练,也终于学会了稳重处事,不再如从前在华山那般,总像个不成熟的大孩子,不禁会心一笑。那射箭者极为严谨,担心布条半途脱落,因此绑了又绑,系了又系,李亦杰手指裹在衣袖中,动作显得极是笨拙。忙了好半天才终于解下,迫不及待的展开摊平,见那布条上只写了九个大字“少林寺、老和尚、丧心魄”,以三字为一组,中间稍稍空出间隔,笔迹清秀,似是个颇有学识的世家子弟所书。

李亦杰轻声念了一遍,他读书不多,好不容易才将字迹分辩清楚,这三组词若单看都是浅显易懂,均在两人熟识范畴之内。但要将其连为整句,得悉其中真意,却也是难上加难。

南宫雪沉吟道:“少林寺中必有和尚,这点倒没什么奇怪……至于他老与不老,那有什么相干?”李亦杰道:“以前我随师父去过少林寺,寺中辈分长些,如‘通’字辈的高僧,都是上了年纪的,可不知是哪一位?”南宫雪道:“你瞧这三者,一是地名,一是人名,一是物名,看似毫无关联。如果强要相搭,那就是‘什么地方的什么人有什么东西’……对了,那‘丧心魄’,也是七煞至宝之一么?”李亦杰眼前一亮,顺着她的解释分析道:“少林寺的一位老……一位高僧持有丧心魄。嗯,你说得不错,除此之外,确是再没更好的解释了。可不知那高僧是谁?负责看守七煞至宝,必然德高望众,足以服人;武功又须得分外高强,抵御外敌;与世间的接触,还是少些为妙。能够符合这些条件的,那只有……”两人异口同声叫道:“通禅大师!”

第二十六章(19)

李亦杰一惊跳起,叫道:“坏了,坏了,我得立即赶去少林寺!”猛一把拉开门,才想起要对南宫雪解释,尽量长话短说,道:“我们太低估江冽尘了,原本都以为他一听到消息,定会去赫图阿拉抢索命斩,因此我将大部分的兵力都集中在此。可谁知他会独僻蹊径,趁此机会去少林寺夺丧心魄!雪儿,你快吩咐下去,命半数兵马随我同行,另一半留下待命。”南宫雪道:“你就这么相信那个送信的?万一……这是个陷阱,那要怎么办好?”李亦杰道:“是陷阱,也只能是江冽尘亲自设的陷阱,我就怕找不到他,既然有机会正面交锋,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闯上一闯!雪儿,你是明白我性子的。”南宫雪道:“我理解你。可你也别太担心了,通禅大师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李亦杰道:“我只怕他耍弄阴谋诡计,大师宅心仁厚,不懂得防备宵小……无论如何,丧心魄不能落到他手里。”南宫雪点了点头,两人眼神交汇,已是心意相通,奔出房门,各自分头行事,再不迟疑。

其后李亦杰快马加鞭的赶赴嵩山,南宫雪留下交待群雄,果然先前顾虑并非杞人忧天,众人眼看着索命斩寻得在即,唯恐给旁人吃了独食,再要抢回殊为不易,都不愿在这节骨眼儿上离开。南宫雪费尽口舌讲明利害,如何应以大局为重,正派魔教如何势同水火,却仍只拉到了零星数人。想到自己口里常念着给师兄分忧,如今却连这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满腹委屈不甘,难过的只想掉眼泪。最后还是陆黔挺身而出,假以利诱,说道丧心魄便在少林寺,同是七煞至宝之一,与索命斩不相上下。此时千八百人围在赫图阿拉,虎视眈眈的等着,即使真挖出了宝物,大家乱斗起来,武功低微些的早早就被踢出场外,只剩捶胸顿足,给得胜者做个见证的份儿。然则宝物只有一件,唯有一拍而决,可没什么分不分得一杯羹的问题。你何苦死赖在这儿凑热闹呢?倒不如趁着去少林寺的人少,对手更少,运道好些的话,将宝物收入囊中也不是没有可能。此地众人都是在武林中摸爬滚打半生的,对得失之较万分精明,不肯吃半点小亏,这番话说得人人贪心大动,暗暗点头,没多会儿的功夫倒有大半的人加入了这一边队伍。剩下几个挖掘者有的钻入地底未出,有的拿着工具未抛,没赶上这一趟。另几个动作慢些的心想待在赫图阿拉之人少了,自己的机会也就大得多。两边都觉是对方吃了亏,在心中暗暗嘲笑。

路上南宫雪对这现象大惑不解,陆黔与她并肩而驰,道:“没什么好奇怪的,雪儿,世人无不贪名好利,你只要找准了他的软肋,稍加游说,就能把他捏得死死的。像你和李亦杰这样一心为公之人,只能说是太过痴傻。”南宫雪冷笑道:“我只笑这群人自居正派,行事却也如此斤斤计较。”陆黔道:“很正常的,要不是为了切身利益,你再瞧瞧就凭李亦杰一句话,可有一个人会来替他出大力挖掘?他还真当自己是多有威望的武林盟主不成?他说寻找七煞至宝,我们就乖乖的去找,不过找到以后,可不是捧给他,而是自己收着。现在远没什么一心为了公道正义,甘愿献出一切的圣人。你给他们讲那些大道理,就是对牛弹琴。”南宫雪冷哼道:“你们要七煞至宝干什么?就为了得到天下?那和魔教目的有何不同?”

陆黔道:“没什么不同,雪儿,你对这些该趁早看开些,就算不愿与之同流合污,也得学会睁一眼,闭一眼。世人皆贼,则视贼自若,反以善人而为匪类。你听过一个典故没有?昔有一国,国中一水,号曰“狂泉”。国人饮此水,无不狂;唯国君穿井而汲,独得无恙。国人既并狂,反谓国王之不狂为狂。于是聚谋,共执国主,疗其狂疾,火艾针药,莫不毕具。国主不胜其苦,于是到泉所,酌水饮之,饮毕便狂。君臣大小,其狂若一,国人乃欣然。这说的是……”南宫雪冷冷一笑,道:“你不用解释,我听过这故事。说的是从前有一个国家,全国只有一眼泉水,名叫“狂泉”。国中人皆饮此水,无不疯癫;唯有国王打了水,仍是神志清醒。国人皆疯,却视不疯之人为疯,于是聚集在一起想办法,抓住了国王,要治疗他的疯病,用艾叶烧熏、扎针、吃药。国王受不得苦,于是来到泉边,舀水喝下,喝完后也发了疯,是此大家便兴高采烈。却又如何呢?你盼着我也跟你们一起疯了,是不是?”陆黔道:“入乡随俗,在此境地之下,一个清醒的人比疯子更痛苦。可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并没疯,只是我表面装疯卖傻,融入其中,实则是我在摆弄这一群疯子,我让他们怎样,他们就得扮丑相来让我开心。”南宫雪道:“我知道你就是以这张嘴皮子招摇撞骗,才一路上爬,有了今日地位。”说着喝一声“驾!”白马远远的跑了出去,将陆黔与众人都甩在身后。陆黔淡笑自语道:“别说得那么难听,这不叫招摇撞骗,该叫做‘攻心之术’。”

南宫雪马不停蹄的疾驰,竟然在少室山脚赶上了李亦杰。李亦杰见她风尘仆仆,脸色颇有些憔悴,眉眼间也含有深深的疲倦。不知她是因世间现状冷了心,只道她赶路太急,才将体力消耗殆尽。关心了几句,此时也不好再抛下她,于是同路前行。

这一段脚程不长,很快少林寺山门就已遥遥在望。李亦杰心中急不可待,只对着守门弟子抱了抱拳,就要拉着南宫雪向内闯。那几名弟子在外头看门,连年受着日晒雨淋,早都心下不满,又见李亦杰两人将自己视若无物,更是咽不下这口气。两名弟子同时跨前一步,短棒在前交叠拦路,喝道:“站住!谁准你进去了?怎就自说自画?少林寺是给你撒野的地方么?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李亦杰心想也的确是自己失礼,他本就不愿仗着武林盟主身份欺人,再说看那几人犹自气定神闲,想来寺中尚未生变,一边庆幸总算是赶在了前头,拱手道:“烦请拜上方丈大师,就说在下华山派弟子李亦杰与南宫雪有事求见。事情紧要,不可耽误。还请几位小师父通融,行些方便则个。”他有意隐瞒了高阶身份,也是不想刚才的高傲落人口舌。否则以他在武林中的地位,是不必对几名守门弟子如此谦恭的。

那几名弟子见他狂傲,责其无礼;见他低头求恳,却又给捧得自高自大起来,拉足了官腔,喝道:“大胆,我们方丈是什么人,是你说见就能见的么?”

李亦杰皱眉道:“此事可与贵派密切相关,当须与方丈大师面谈……我是特地来提醒大师,请他看管好寺中的……某样东西,别给贼人抢了去,祸害武林。”那弟子喝道:“什么东西?什么贼人?哪个家伙狗胆包了天,敢来少林寺动土?我看你们两个鬼头鬼脑,倒是更像贼人!”李亦杰不由苦笑,回想这“提醒你看好了某件东西”的说辞,的确像是自恃高人一等的强盗动手前惯用威胁。又想祭影教往日威风八面,盯上了哪家门户,往往一纸书信寄到,既不怕他们弃庄而逃,也不怕他们请人相助,一副“任你防备有加,也不是我们对手”的架势,果然几年内就干下了好大罪业,而凡是收到“催命书”的也没一人能存活。世事无常,现在魔教教主却落得只能躲躲藏藏,做那困兽之斗,这能否叫做三十年风水轮流转?

南宫雪冷冷的道:“几位师父是出家人,怎地眼界还如俗人一般狭窄?这可真令人失望了。若让那魔头进了少林寺,难道还会对你们客气?等得丧心魄一到手,立刻就要杀得你举寺上下鸡犬不留。我们好心好意的赶来提醒你,你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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