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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轻-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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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饺、米糕、小笼包、卷饼、茶叶蛋……
喔喔喔,香香香!
阿轻一口叼住一只小笼包,咕噜咽下,舔舔胡须。成暃捋捋它后背:“李兄,嚼的细些,你刚进食,得细嚼慢咽,要不肠胃难以承……李兄!”
阿轻一仰脖,喉咙口的茶叶蛋一个跟头翻进了胃中,它冲成暃一甩尾巴,凑到成暃手中的碗边,咂了一口鸡汤。
“李兄,喝汤的时候慢着些……”
所有的碗、碟全都空了,阿轻满足地打个饱嗝,任由成暃帮它擦了擦嘴和前爪。
成暃收拾着桌上的碗筷。
“李兄你刚用饭,饭食不能太油腻,故而今早没有买油饼那些。明日我再买回来,也不会像今天这么晚了。我没想到用大银人家找不开。”
没让阿轻吃饭令它受委屈了,成暃一直很歉疚。初试通过奖赏里的锦囊中,居然有两锭如意银锭,成暃非常惊喜,这是他第一次自己挣到的钱,他打算让阿轻吃顿好的,特意早早出门,想赶在阿轻起身时就让它吃上。没想到哪个摊子都说,这么大的银锭子不敢收,成暃团团乱转了好久,好不容易等到街上一家金银铺开了门,在铺中将一个锭子兑换成了散银和钱,这才买上了吃食。
成暃揉了揉阿轻圆滚滚的肚子:“要么,等晌午或下午,咱们再上街去。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
阿轻一个翻身跃起,跳到地上,拖出那个小书箱,掀开盖子跳了进去。
成暃的嘴角抽了一下:“呃,李兄,早饭尚未消化,再出去是否……”
阿轻爪一勾,往箱内一缩,砰,箱盖合上。
成暃无奈地站起身:“好吧。”
☆、 第十五章
京城的大街上,好吃的实在非常非常非常多……
光是各种不同的鸡就……
油酥鸡、吊炉鸡、白斩鸡、烧鸡……
另外还有其他各种数不过来小吃,成暃拎着吃食包的双手快要断了,总算又发现了一件事。
“原来李兄你爱吃咸的。”
书箱中的阿轻嗯哼了一声。
逛得太远,成暃都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向路上行人请教,岂料询问的人也不甚熟悉京城,非常热心地指错了方向。到后来,越走,就感觉越偏僻,成暃想转到别的街上去,顺着曲折小路,反而行到一个非常荒凉的所在,前方似已无路。
成暃打量了一下,像是某个户人家的废宅。京城为官者运多跌宕,往往前一瞬还是紫袍金鱼,宝马香车,下一刻便要成边塞的一抹游魂或是菜市口的一滩新血。京里的人也多迷信风水术数之类,所以废宅也特别多。
这座宅邸很大,他们此时是在后园的院墙外,墙已塌了半边,成暃探头向内看,枯草乱藤中,竟开着一簇簇的菊花,纯白金黄浅紫,如同在褴褛破布上织出的锦纹,一种奇异的绮丽。园中还有一座小亭。
成暃便和阿轻商量:“李兄,要不我们就在这里歇歇脚吧。”
阿轻没发现四周有什么不好的气息,便在书箱中簌簌甩甩尾巴,表示同意。
成暃遂顺着那塌处的缝隙进入园内,原先的主人对这后园布置十分讲究,破败许久,只是墙角处的枯藤乱草较多,内里仍很幽静别致。
几丛成暃叫不上名字的树,叶如云霞,亭旁小池中已无锦鲤,浮满枯叶,倒也应和秋意。
成暃进了亭子,阿轻从箱中跳出,一人一狐对着独特秋景,饱餐一顿。成暃觉得自己撑得都坐不住了,帮阿轻揉揉肚子,自己也揉了揉,片刻后,成暃与阿轻同时张嘴:“嗝——”
成暃不禁笑了起来,轻轻抓抓阿轻耳后的绒毛。
“人生者,饭可食饱,衣可御寒,屋可遮风雨,便是满足。”
阿轻抖抖耳朵,抬头看着他。
成暃看了看亭外:“其实我也想过,我是否不适合科试入仕。我没有什么抱负,倘若侥幸得中,可能也做不好官。而且做官,很危险,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
阿轻坐直身体,点点头。
成暃接着道:“可是,我又很想能榜上有名。从小到大,唯独念书这件事,我做得还算好。且只有在读书时,我很开心,也没有衰到谁。若是读到的书,能让我做到些帮得到别人的事。能让我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孝敬祖父和爹爹,大约就是圆了我此生最大之愿吧。李兄你是狐仙,或许要笑我等庸庸凡人,皆逐些碌碌之事。几十年百年光阴,于你仅是弹指一瞬,却是我这凡人的一辈子。既生做了凡人,这辈子,我想好好过。李兄,你不会鄙视我罢。”
阿轻的目光闪了闪,跃到成暃膝盖上卧下。
成暃轻轻抚着它柔软的毛皮。
大长老说,等阿轻恢复差不多了,就会带它回去。
应该……快了吧。
成暃有些不愿去想这件事。一起待了数日,阿轻已是他此生至亲至近者之一。
可,于阿轻来说,自己这个偶尔相逢的凡人,大约就像树上飘下的一片叶子。
如果离开,今生还是否会相见?
夜半,阿轻钻出被窝,跳到地面,悄悄出了房门。
弯弯孤月,烁烁星子,皆如昨日,毫无改变。
「阿轻,我父既在朝为官,有此结果,便在意料之中。这本是凡人寻常事,待你年岁再大些,自然会明白。」
「生我养我者,父母也。我既为李家子,当要同承李家之过。」
「若有来生,愿无挂无碍,逍遥山水。但生于人世,又怎能无血脉亲缘,无欲念贪痴。那就愿来世生做山石树木罢,或像你一样的狐狸,自在山林。」
……
「从小到大,唯独念书这件事,我做得还算好。且只有在读书时,我没有衰到谁,我也很开心。若是读到的书,能让我做到些帮得到别人的事。能让我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孝敬祖父和爹爹,大约就是圆了我此生最大之愿吧。」
「既生做了凡人,这辈子,我想好好过。」
……
狐狸在月下站了很久,爬上大树,从鸟窝中叼出两本书册,跃到地面,回到卧房,浑身微微光芒一闪,化作玄衣的少年,立在床边,望着熟睡的成暃许久,轻轻将带着秋夜凉意的书册放到他枕边,再化回狐狸,钻进被窝。
☆、 第十六章
“阿轻还是一直没有化回过人形?”
传信的光圈之中,大长老眉头紧锁。
“不应该啊,按理说,他醒来之后,用不了几天应该就能恢复基本的灵力。渡过天劫,根骨改换,灵力还会更进一阶。怎的都过了一个多月,连最基本的化形都不能?”
成暃抱着阿轻到光圈前,掰掰眼皮,拎拎爪子,露出它的牙齿舌头,让大长老好好看了看。
阿轻这段时间胖了不少,成暃抱得有些吃力。
大长老叹了口气:“传信术法有限,我这里看你那边较为模糊。这样罢,我过几天过去一趟。”
成暃点点头,又想起一事:“对了,我在京城里结识了一位修道之人,叫叶师法。他见了阿轻,但对阿轻绝无恶意,还来过这里做客。”
叶师法后来当真登门拜访过一次,带了些酒和茶做礼物,与成暃相谈甚欢。阿轻对这个只吃素菜,不和自己抢肉的人不反感。叶师法摸它的脑袋它也任由其随便摸。
“可他修为应该很高,他摸过阿轻,是不是会有影响?”
大长老微微惊讶:“叶师法?此人乃修道之人中的翘楚,公子竟与他结识?看来公子当真甚有仙缘。我只听闻过他的名字,但与他的一位道友藜蓬子甚熟。我们天狐一族与修道者交情素来甚好,更不会冲突。应不是公子担忧的原因。还是等我过去看看吧。”
成暃松了一口气。
叶师法与他年龄相近,开朗随和,成暃和他很谈得来,亦很想结交这个朋友。
光圈闪烁了一下,正要消失,大长老像想到了什么,光圈又稍微亮了些。
“对了,请公子莫怪我多事。那叶师法,公子还是不要与他走得太近。世间修道者派系甚多,我不知叶师法修的是什么道。但这般入世还进了皇宫朝廷的,大多是丹修。”
丹修者,以炼丹提升修为。想炼制上品丹药需要许多珍稀药材,还需大量金银。仅在山林之中,无法获得。所以丹修常会入世,假作方士,以帮皇帝求道得长生为名,进入天下珍宝和金银最多的皇宫之中。
藜蓬子便是丹修。
“其实皇帝享人间最尊崇之荣华,是凡人中最没有仙缘的,更绝不可能得长生之道。待丹修拿到了自己想要之物,便会遁去。若不及时遁退,或还会生劫数。公子既打算入朝为官,与他结交,恐无益处。”
成暃有点懵,大长老这是在明示,叶师法是个骗子?
他难以相信,但仍是道:“多谢大长老提点。”
阿轻窝在他怀中,眯着眼睛打瞌睡,像是什么都没听懂,它只是一头单纯的小狐狸。
成暃不曾想到,大长老的话会应验的那么快。
这日清晨,他又背着阿轻上街买吃食,听到路边早点摊中有人在议论。
“……都是骗子,说什么通天彻地,居然连自己这遭都算不出么?”
“这一折腾,皇上彻底不会信什么道学道术了吧,习儒之人要前途无量了。”
“不晓得闲云观是否会受牵连,听说偷着跑了几个,剩下的全被禁军扣住了。”
……
成暃心里一凉,一把抓住烧鸡摊老板的衣袖:“敢问老丈,出什么事了?”
老板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嘘,小哥,小声些,妄议此事要倒霉的。是那护国真人叶师法,欺瞒皇上,其实就是个骗子,如今要被砍头了。”
成暃手中的烧鸡跌落回摊上。
老板叹一口气,声音又低了一些:“此事不好评论。皇上素来最宠爱的丽妃娘娘病了,御医没办法,皇上就召那叶师法,让他救治丽妃。但叶师法却说,他救不了。”
叶师法曰,臣乃修道之人,道者,顺也,顺天数自然。祈福禳灾,乃循天道而行,臣可做。救寿数将尽之人活转,就是逆天而为了,臣做不了,也做不到。
“丽妃娘娘病势沉重,但御医们都没说娘娘凤体无治,偏偏叶师法张口就是,他救不了,娘娘大限到了。皇上大怒,当场便将叶师法下了大狱。叶师法说了这话没几个时辰,丽妃娘娘就……”
皇帝下旨,叶师法今日午时在光禄门外菜市口问斩。
老板抬头看了看天:“都这个时辰了,想来已到法场了罢。唉……”
成暃拔腿往光禄门的方向跑去。
☆、 第十七章
本还算和熙的空气中,忽然刮起了风,冷如刀锋。
碧蓝天幕转为铅灰,浓浓黑色,自灰中涌起。
风越来越大,吹的人睁不开眼,黑云压顶,黄气弥漫,朗朗白日,竟成夜晚。
路上行人皆四散奔踱,云层之中,电光闪烁,奔跑中的成暃被擦身而过的路人撞到,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肩上书箱的背带断了,成暃赶紧回身扑向书箱,忽感到一股大力将自己弹开,厉风狂旋,一道白光自箱中蹿出,冲天而去,书箱翻倒,里面空空如也。
风旋得人站都站不住,像要把肌肤寸寸割碎,成暃喊着阿轻的名字匍匐在地面四处找寻,忽有一双手按住了他的双肩。
“走。”
成暃的眼前被什么遮住,身体腾空而起。
双脚再度踏上地面,成暃在浑噩中挣扎出清醒神智,眼前遮蔽撤去,一个熟悉的声音向他道:“成公子,你没事吧?”
成暃僵硬地环视四周。
这里,居然是上回他与阿轻曾来过的那处废弃宅院。站在他面前的,是大长老。
大长老望着他,满脸歉疚:“成公子,对不住。是我算错了,误把你当做了那人,使你被无辜牵连进此事。”
成暃动了动干裂的双唇:“长老错把我当成了谁?什么事?阿轻呢?阿轻在哪里?”
大长老温声道:“公子莫慌,阿轻……若我这次未算错的话,应该等一下就会到这里来吧。”他望着秋景斑斓的庭院,轻叹一声,“公子可记得,我曾说过,阿轻和我们族里其他的狐狸不太一样。 他其实是……”
风,忽然又厉,大长老眉头一皱,拉着成暃疾退数步,抬袖罩在他头顶,推出一道光壁。
几道雪亮电光撕裂浓云,轰轰几声惊雷巨响,一道白光挟着一蓝影从天而降,摔落地面。
墨黑天空,划出一道刺目的电光,成暃只见那道白光飞快地扑到了蓝影之上。天地在一瞬间变得极白,一声破天碎地的巨响,大地如要断裂般颤动,成暃与大长老摔倒在地,过了许久,才恢复意识,成暃挥了挥眼前的尘土与金星,缓缓爬起身。
天仍阴沉,但已无厉风雷电,庭院更残,小亭已塌,那一白一蓝站在满地落花碎叶中,沉默相望。
成暃下意识向前走去,大长老拉住了他。
“公子莫要靠近,那不是阿轻。”
阿轻?是啊,阿轻在哪里?哪里有阿轻?
那穿着白衣的,是在破庙中斩蛇救他之人,而蓝衣者,是叶师法。
阿轻呢?
“阿轻呢?”
大长老又叹了一口气:“成公子,那白衣人是昔日的东凌上君白重,千年之前,极东有魔为乱,上君座下有仙入魔,因被牵连。上君的好友无离仙君奉天庭仙旨彻查此事,却中了妖魔诡计,误断上君与魔有私。上君自坠斩仙台以证清白,险些灰飞烟灭,幸得太上老君相救,存一丝仙元,因神识不足,不能为人,故托生为狐。”
成暃愕然。
叶师法望着眼前的人,涩然一笑:“看,白兄,当日我冤枉你之事,三界皆知。对不起你的人是我。入轮回,十世不得善终,还有死前的这小小雷刑,已是最轻的责罚。你何必要救我?”
白重的形影甚虚,已近乎透明,神色十分平静。
“千年前之事已过。我今已非白重,你也不是无离。何必再执着前尘?你已三世不得善终,十世天雷灭身之刑,你的元魄根本无法承受。何苦如此?”
叶师法垂目长叹一声:“在白兄心中,我果然连受罚都不配。”
白重的神色仍是平静:“我昔年便和你说过,凡事莫要太过较真。你受十世雷刑,灰飞烟灭,当年之事,也不可转。不妨就把那事当成是一场应历之劫。万万归空,重头来过,趁机放下执念,勤加修炼,他日自有再上九霄时。即便不成,俗世之中,也甚不错,我做狐狸就做得挺开心。你生做了人,也便从此好好做人吧。想来我一直存着这段为白重时的记忆神识,与你前生和今世相遇,即是为了今日与你说这段话。你此生修为甚好,根骨甚佳,雷劫已破,从今后好好过活吧。”
叶师法怔怔望着白重,白重向他微微一笑,透明虚影,化作点点银光,消散而去。地上出现一只毛茸茸的黑色狐狸,盘卧不动,双眼紧闭。
叶师法仍怔怔站着,两行清泪自眼中坠下,忽而长啸一声:“也罢也罢。”竟转过身,踉跄而去。
大长老上前抱起地上的小黑狐,狐狸气息微弱,肚皮上的那块白毛已也变成了黑色。
大长老轻轻抚摸黑狐的毛皮:“阿轻出生后,族中只有我知道他的来历。天庭仙使曾与我道,他今生必会再遇前身劫数,若能突破,便可重归仙界。”
阿轻年幼的时候,遇到的那位丞相公子,其实就是无离的转世,叶师法的前生。
而此地,正是被满门抄斩的丞相家原本的旧宅所在。
成暃不语。大长老接着道:“我一直担心阿轻的雷劫。又因为之前阿轻与成公子在一起时,经了第一次雷劫,便以为你是无离仙君的转生,真是对不住。”
成暃道:“没什么,想来李兄只因与我相遇时,记起了它之前遇到无离仙君转生之人的事,方才会有雷劫。我不过是个误成诱导的路人罢了。”
大长老手一拢,一道光罩将小黑狐笼住,朝成暃一揖:“虽是误会,但公子仍是帮了阿轻许多。尤其这几日,的确是因公子的气息滋养,阿轻方才能恢复得这样快。”
成暃含笑:“在下只是贡献衰气,若是从此之后不衰,不祸害他人了,那还是我赚到了。”
想来,亦是东凌上君想借此,了却与无离仙君的这段往事吧。
本来还以为,自己终究是衰的,连叶师法都连累了。竟然不是,心中陡然松了一口气。
大长老亦笑起来:“公子真是宽厚豁达之人。阿轻再度历劫,前尘尽散,我需带它回族中休养。便就此与公子别过。”
成暃一揖:“能与诸狐仙有这段缘分,是在下之幸。就此别过,望多保重。”
大长老亦拱手道:“公子多保重,若他日还有缘相见,定与公子把酒相谈。”将光罩中的小狐狸拢在袖中,踏风而起,倏忽不见。
成暃独自在满地零落花叶中站了一时,铅云散去,阳光落下来,天地重回明朗,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出了废宅。
出来见见世面,果然是好啊,有了许多不可思议的缘分,还亲眼看到了一段如书里写的一般的传奇。
东凌上君和无离仙君,两人从今后都会重新开始,算是很好的结果吧。
或者将来,他们又都再度成仙,在天庭相遇,相视一笑,前尘尽去。
那肯定得很多很多年后了,可能是他这个凡人几辈子那么长。
对神仙,狐仙,得道之人来说,只是一转眼吧。
虽然大长老说了有缘来日再见,但成暃想,自己这辈子,或许不会再见到阿轻了。
这段相逢,在他这里,已经结束了。
从今往后,他要如同这路上往来的行人一样,做一个寻常人,继续生活下去。
☆、 第十八章
五年后,成暃迁零陵知县,携寥寥几个仆从,行装简素,离开京城。
时正清明,细雨靡靡,车行在街道上,一阵从未闻过的香气飘入车轿内,成暃不由得道:“这是什么吃食,好香。”让暂且停车,唤贴身小童近书下去看看,买一份上来。
近书道:“大人心真宽,这时候了,还想着吃这市集上东西。”嘀咕下了车,过了一会儿捧着一个纸包回来,里面是热腾腾刚出锅的小饼,沾着芝麻等各种果仁,薄薄脆脆,应是胡人传来的吃食。
成暃尝了一块,将纸包放手边小桌上。
近书道:“大人老是这样,总买市集上的吃食,买了也不吃几口,就放在跟前看,为什么呢?”
成暃笑道:“我爱尝鲜罢了。”
出京之后,成暃挑起车窗帘,只见空旷田野笼在如烟雨雾之中,不由想起当年进京时的情形。
数载过去,还是一般寂寥。
当年,大长老和阿轻离开后,成暃这辈子所有的衰仿佛也从那天起消失了。第二次儒学试选,他又顺利通过,次年开春,参加正式的科试,更是竟登上榜首。礼部尚书严翊成了他的座师。
成家上下欢喜不已,人见人躲的扫把星暃少爷,转身变作文曲星下凡,之前那些称之为衰的小打小闹,皆如孟子所言,是天将降大任与斯人的考验。
皇帝因叶师法,更不喜黄老之学。叶师法在刑场电闪雷鸣中忽而不见的事情,被朝廷严禁谈论,只在民间暗暗流传。有些谣言说,叶师法之罪,本就是皇上黜道立儒的一步棋,叶师法见皇帝执迷不悟,便在刑场用雷电警之,而后飘然离去。
儒学一派的确从那时之后,逐渐得势。严尚书成了丞相,对成暃很是栽培。几年之中,成暃由礼部一小小文书,升做了从四品御史。
此时天下对道法道学皆弃逐,闲云观早没人去了。又有官员向皇帝进言,拆除京中所有道观,逐邪道,焚流毒之书。
成暃觉得实在太过了,就上了一折,曰,孔圣人曾向老子问道。儒道之学本就相通,都是劝善教化,使世人明天地之道理。行邪术者,与正道无干。拆观焚书,有违仁厚,不宜行之。
此折递上,先到了严丞相手中,严翊一读,顿时惊住了。没想到自己一手栽培提拔起来的学生,竟是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数日之后,成暃便因失职之过,被削去御史之衔,贬为七品零陵知县。
成家闻之这个消息,又都呆了。成员外与成暃之父只能用“这孩子本就不太懂人情世故,不在朝廷里,到个自己能当家作主的地方也挺好”之类的话自我安慰。
亲家甘老爷正在拿棍子吓唬曾孙子们读书,听到这个消息后赶紧把棍子放下,当官不容易,还是顺其自然吧。
街坊四邻们亦在议论,看来衰气不是那么容易根除的。
成暃倒是不以为意,他这些年连连升迁,却感觉越来越空落,又衰了这一回,倒是体验到了久违的亲切与踏实。
前去零陵,多行水路,他一路凭栏看江河山川之景,十分惬意。且在船上看风景时,常有鱼自动蹦上甲板,跳到他脚边,夜晚亦不曾因江风水气而感到凉寒。格外顺风顺水地到达零陵。
零陵偏南,故而京城中人都觉得这是个瘴气疾苦之地。成暃到后,却意外发现,这个小县山明水秀,民风质朴,是个富庶和乐之地。上一任零陵知县伙同本州知府,年年向朝廷哭穷,拿着救济粮款,在富贵窝中快活,因吃喝无度,致中风之症,才不得不离开此位,由成暃接任。离县之时,拉着成暃的手真心地哭了一回。
成暃到达时,还正是荔枝成熟的季节。成暃这辈子第一次吃到刚摘下的鲜荔枝,与几个贴身随侍一道吃下去了两大筐,人人鼻子边或嘴角下巴都起了大疙瘩。
成暃赶紧写了平安信,又封了两筐当地特产的熏肉云腿糕饼之物随信同送往家中,请祖父与父亲放心。
晚上,成暃沐浴完毕,行到院中,抬头望月,忽嗅到一股烟火气,循气味走到廊下拐角处,发现小童近书正蹲在一个火盆旁,往里面放黄纸,便道:“你在做甚?”
近书一惊,站起身,支支吾吾。成暃肃然再问,近书方才吞吞吐吐道:“白天,周叔他们给大人装送老太爷的那些东西的时候,看到一只黑狗在屋脊梁上。”
成暃一愣:“你……你说什么?”
☆、 第十九章
近书扯扯衣角,小心翼翼看着成暃的脸色:“狗上房不好,而且在这地方,说白里日无故看到黑狗也不好。”
成暃道:“确定是黑色的,狗,在屋脊上?树杈上有没有?”
近书摇摇头:“只在屋脊上看着了,但……但张叔他们说,咱们一路上在船上时,他们也模糊看到过几次黑狗。问了船主,船主都说没养狗……所以周叔张叔才去问了这边的人压制的法子,让我不要惊动大人,悄悄拿这些符在这个时辰这个方位烧了。”
成暃镇定地点点头:“罢了,烧完把灰倒了,别再做了。我身为朝廷命官,若在宅中做这种事,被人知道,祸事更大。零陵虽离京城遥远,亦不能不谨慎。”
近书应是。
成暃快步回到卧房,关门四下张望,看看房梁,抖抖刚铺好的崭新被褥,轻声唤:“李兄,李兄?阿轻,阿轻?”
房内静悄悄的,没有反应。
成暃再唤了两声,门外传来脚步声,近书隔门道:“大人在说话么?”
成暃拉开门:“啊,我觉着又有些饿了,你让厨房蒸半只云腿。”
近书结巴道:“大,大人,刚用过晚膳不久……半,半只云腿?”
成暃正色:“正是。再把那种五香熏肠和熏肉,各切一大碟吧。”
近书不敢再多言,只好应喏转身,成暃又在他身后补充:“快些。”
近书拔腿飞快地跑了。
成暃合上房门,屋中烛火一晃,他一转身,一个黑漆漆的毛团蹲在床上,挺着胸脯望着他。
成暃向着床扑了过去:“阿轻!”
阿轻,真是阿轻。
大了好多,又胖了,毛皮丰厚油亮,毛蓬蓬的尾巴像根鸡毛掸子,成暃都快抱不动了。
成暃将它摸了又摸,阿轻眯着眼睛享受。成暃抓抓它耳后的绒毛:“你这几年过得好吧,怎么会在这里?”
阿轻喉咙中咕噜了一声,一甩尾巴:“尚可。”
听它口中吐出话语,成暃不由想起当年所见那高贵不可逼视的东凌上君。
他的手不禁顿住。阿轻抖了抖毛皮,跳下床,身上光芒一闪,化成了人形。
“我……”他刚吐出一个字,忽而又停下,竖起食指在唇边碰了碰,向成暃眨眼一笑,咻地不见。
成暃正愣怔着,遥遥听见脚步声,是近书带着厨房的人来送菜。
大盆里装的半只云腿,切了片,还保持着原本的形状,熏肉熏肠两大碟,另有几样小菜。
近书道:“云腿和熏肉熏肠都是咸物,小的怕齁到大人,便自作主张,让他们做了几样清淡或甜的菜品。”再摆上一盆清汤,一壶酒,告退离去。
成暃插上房门,阿轻又出现在椅子上。
他人形的模样,比初次遇见成暃时只像大了凡人的一两岁左右,仍是少年形容。成暃这才发现,他的面容与那雍容华贵的东凌上君非常相似,只是年少了,神色中多了些灵动活泼,没有那份疏离的高高在上。
阿轻凑近桌面,吸了吸鼻子:“啊呀,好香,好香。”伸手抓起一块云腿。跟狐形的时候吃态一模一样。
成暃不禁微笑起来:“慢些,莫噎着。”帮他摆好餐盘,添了碗汤。
阿轻吃完手中的云腿,又抓了两块熏肠熏肉,咬着点头含糊道:“不错不错。你来的这个地方挺好的。好吃。”
成暃将擦手的布巾蘸水拧干,放到他手边,又趁他吃完那两块时替他卷卷袖子。
“是挺好的。我原以为会是多瘴气的蛮荒之地,没想到竟是个好地方。算我赚到了。对了,你怎会来这里?”
阿轻又抓起一块云腿塞进口中:“唔……我们天狐到了一定时候,不都得离族游历么。大长老天天唠叨,我就出来四处走走。”
成暃不禁道:“你……这样游历,他知道吧?”
阿轻摆摆手:“当然知道。放心吧。”
那你这次出来多久,几时回去?成暃没有问。
阿轻差不多扫空了所有碗碟,方才满足地摸着肚子打个饱嗝。成暃唤来近书,假装没看见他惊呆的表情,吩咐他将碗碟撤下,再送洗澡水来,阿轻又变回狐狸模样,成暃帮它洗了个澡,阿轻向成暃展示了一下它新学的法术,闪闪几下,毛皮顿干。
夜半,成暃自梦中醒来,感到被窝中的狐狸正在呼呼打着鼾,不由微笑。
☆、 第二十章
大人突然食量大增,近书很害怕。
成暃饭量一直不算大,且喜清淡之物,对荤菜并不太执着。
但这几天,成大人的口味突然重了起来,整鱼整鸡,肥鸭肥鹅,大碟熏肠大碗肉,云腿都是论根吃。连早饭都吩咐煮上半盆鹌鹑蛋或十来个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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