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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僵尸哥哥-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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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心急的人是齐云。
这孩子出现得让齐帧毫无准备,措手不及。
不,已经不是孩子了。
已经是眉眼清俊、身形修长的少年。
是钉子一般将齐帧牢牢钉在山腹动弹不得的少年。
这少年正和一个和尚谈笑风生,口中叫着“幽明哥哥”。
就是这声“哥哥”,就是齐云看向幽明的眼神,让齐帧认出那就是他的小小爱哭鬼。
他没认出齐云俊俏已极的容貌,却率先认出那个信任依赖的眼神。
距离并不总产生美,但距离往往让人清醒。
久别未见,齐帧才清醒知道自己最不舍的是什么。是这个眼神。
此时此刻,齐帧同样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最不爽的是什么。还是这个眼神。
这个投注到外人身上的眼神。
齐帧觉得蠢蠢欲动。
怎么动?自然是挤走和尚,取而代之。
然而齐帧没有动。
你忘了,齐帧被钉在山腹,无法动弹。
心慌得无法动弹。
太突然了,齐帧感觉太突然了。他没计划在龙盘山就与齐云遭遇。
他本计划在此盘桓两日,暗中探听一下家人的情况。他本计划,偷偷看他两眼就好。
看他长成了什么样,看他还爱不爱哭,看他毛笔字有没有写的更好……
一阵阵心慌中,齐帧突然明白了:计划这玩意儿,一向是用来破坏与摧毁的。
齐帧的计划碎了一地。齐帧的冷静自持也碎了一地。
齐帧猫腰躲在山壁之下,形容猥琐,神情焦虑。
齐帧的尊严碎了一地。
——碎在尹啸面前。
尹啸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山中竟藏着让齐帧这般害怕的东西。
尹啸好奇的抻长脖子往前看,这一看,就收不回来了。
收不回的不是眼睛,是鼻子。
不是视线,是嗅觉。
香,真香!
销魂蚀骨的香!
“全阴之体!”尹啸一声慨叹。
慨叹之时,他双眼涟漪已生,獠牙伴着抽气声破空而出!
22
22、22、小霸气 。。。
半山腰处,幽明忽然驻足。
齐云正小心翼翼自山壁间挖出一棵药草,顾不得抖落手上泥土,就欣喜难耐,要给幽明看。
幽明却不看。
人只有一双眼睛,这唯一的一双眼睛总要盯住最重要的事。
幽明的眼睛在山中逡巡。
奈何,除了山石草木,他什么也没看到。
没看到,却不妨他有所觉——危险、腐朽、邪恶,这就是他隐隐察觉的味道。
他不知不觉将佛珠捻在手中,双唇颤颤有声,背着药篓的齐云被他一把扯在身后。
齐云不明所以。
还有个人,同他一样不明所以——尹啸。
尹啸遭受了一场不明所以的偷袭。
这偷袭来自齐帧。
这偷袭既准且狠,尹啸毫不怀疑齐帧已发挥出自己的最高水平。
尹啸觉得后心一阵阵凉。冰凉。
隔着肌肤筋骨,齐帧将寒冰直接送入他体内。
那不是真的冰,是寒气。
尹啸觉得很稀奇——成为僵尸这么久,他终于又能体会到冷。
冷的感觉,原来这样不舒服。让他蠢蠢欲动的獠牙都哆嗦着收了回去。
尹啸仰着脸看向齐帧,双眼饱含委屈:“为什——”
他只吐出两个字,便被齐帧死死掩住嘴拖进身后密林。
齐帧的速度极快,齐帧的脚步极大。
齐帧捂着他嘴的那只手,极冷极硬。
尹啸的心里,极委屈。
委屈到已经不屑于去装委屈了。
真正的委屈,往往是无从表现的。
齐帧放开手的一刹,尹啸张口就咬。
不出意外地咬空了。
齐帧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
一口咬空,尹啸既没再接再励,也未恼羞成怒。他合身往齐帧身上一扑:“齐哥哥,我好冷!”
不出意外,他又扑空了。
齐帧后退一步,警惕地望着他。
尹啸一撇嘴,竟做出个要哭的动作:“齐哥哥,你为什么突然对我出手?”
齐帧没有解释。
拒绝解释往往有两种原因:一种是没必要,一种还是没必要。
一种是事情没必要,一种是人没必要。
齐帧觉得,他没必要对尹啸解释什么。
倒是尹啸,有必要向他解释点儿什么:“何谓全阴之体?”
问问题理应讲究先来后到的。但尹啸很大度,并不计较齐帧的霸道无理:“大补!大补之物!”
全阴之体,是每个僵尸梦寐以求的大补之物。是每个僵尸难以抵抗的世间绝色——绝色美食。
体内冰寒之气渐次消解,尹啸便似乎忘了先前的委屈,他欺近齐帧,声线压低:“齐哥哥,你我一起上,你三我七?”
“为何?”
“你没见吗,他身边跟着个和尚,看着有些道行,对付起来怕有点儿麻烦,到时必定是我出力多,自然我七你三……你若不服,四六分如何?”
尹啸说罢,伸舌舔了圈嘴唇。他口水越来越多,已有些吞咽不过来。
齐帧双手放在袖管中蓄力,面上却不动声色:“还是不太好。”
“罢了罢了,”尹啸连连叹气,纠结神情和他那稚嫩容貌糅杂一处,说不出来的别扭,“见者有份,你我五五分成算了,谁叫我与齐哥哥你投缘——”
“还是不好,”齐帧声音骤然冰冷,尹啸从未听过的冰冷,“他每根毫毛,都是我的!”
尹啸善解人意的笑了。
他就知道,道行低的总是先把持不住:就像齐帧这样,一见到全阴之体,便不管不顾自不量力起来。
他又舔了圈嘴唇,舔了圈有些干燥亟待滋润的嘴唇:“淡定,你要淡定——”
齐帧不能淡定。
齐帧的力量已积蓄到爆发之时,齐帧的耐性也积蓄到崩溃边缘。
齐帧覆盖薄冰的右手,鬼魅一般探向尹啸面门!
齐帧暴起突然,尹啸口中的“淡定”二字都还没落地。
尹啸的情绪都还没来得及转变。
尹啸的笑容都还没来得及收起。
但这不代表尹啸会被动挨打。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僵尸的速度。僵尸的反应弧,格外短。
尹啸的身体简直比思维还快。
他身体瞬时飘退,带起一团残影——这一瞬他将僵尸所能有的速度发挥得淋漓尽致,齐帧的突袭让他本能感到危险。
然而不够。还不够。
他还是低估了齐帧的决心,也低估了齐帧的狠厉。
简直是致命的低估。
一股凉意透过后心钻进尹啸的心脉。高歌猛进,势如破竹。
——齐帧的右手只是掩护,左手才是杀招。
尹啸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眼睛里不是纯真,是错愕。
错愕使他迟缓了一瞬。
一瞬可以影响全盘,一瞬可以改变结局。
这是关键的一瞬。
这一瞬使他只来得及发挥五成力量——这一瞬使他的牙齿与齐帧的手腕一擦而过,只来得将一半尸毒注入齐帧的左手。
尸毒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每个僵尸天生携带。但尹啸的毒非同一般。
百年前,尹啸死时身中奇毒,当他自棺醇中爬出,那毒便不甘寂寞,随他一道兴风作浪。
奇毒与尸毒糅合一处,世间几乎无解,凡人无解,僵尸亦无解。因此毒成为他的护身法宝,也是他的终极利器。
他无往不胜成了习惯,没料想真有齐帧这种二货,为一个全阴之体入了魔障,竟不惜与他两败俱伤。
齐帧的寒气端是厉害,尹啸左半个身子已渐觉麻痹。
他眯起眼睛看向齐帧,眼中闪烁怨毒与仇恨:“我处处容忍留情,你为何赶尽杀绝?!”
——是的,他口下留情了。他很清楚自己的毒有多厉害,厉害到不会让齐帧此刻若无其事站着。厉害到亮出獠牙那一刻,他心中满是犹疑。
厉害到在犹疑之中,五成毒素竟又收回了三成。
结局上看,他与齐帧两败俱伤,谁也没占谁的便宜。
但在这两败俱伤的过程中,充满了不对等。
一个半迟半疑,一个干脆利落,这就是区别所在。
有人只看结局不看过程,也有人只重过程不重结局。尹啸不是,尹啸一碗水端平,结局与过程并重。
结局与过程,都让他不满。
所以尹啸咬牙切齿。
齐帧也切齿咬牙。
他的左手也略觉麻痹,但他体内的冰寒之气还在疯狂调转,疯狂被他送入尹啸体内——直到尹啸将他震翻。
尹啸身形疾退,眨眼间就在密林中消失了踪迹。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他从未来过。
但他当然来过,他的狰狞笑容还残影般浮现在齐帧眼前未及消退。
他的威胁还余音绕梁,声声在耳:“齐帧,你会后悔!”
齐帧是挺后悔。
后悔自己修炼不到家,竟没把这家伙一次扼杀。
竟只能看着他远远逃遁而无能为力。
的确无能为力——尹啸的毒正顺着他手腕向上蔓延,齐帧不得不全力凝聚心神抵抗。
凝聚心神其实是没什么用的,有用的是凝聚他体内的寒冰之气。
他竭力调动,将体内已近枯竭的丝丝寒冰汇聚手腕,冻结整条左臂——这条胳膊暂且废了。
胳膊废了,齐帧反而咧着嘴笑起来:废一条胳膊,总比送一条命要好。
何况,从尹啸走时的仓皇与愤怒齐帧不难推测:尹啸的伤绝对比他更重。
于是齐帧心中一半后悔,一半得意。
这复杂的心绪使他暂时忘了一个大烦恼。
但烦恼之所以是烦恼,往往是因为它坚贞不渝,它不会因为你将它遗忘就顺势遗忘你。
它偏好对你不离不弃。
齐帧很快就重拾了烦恼。
很快就记起,齐云近在眼前。
齐云此时其实已被幽明拉着下山了。但这并没改变什么。
须知,僵尸的“眼前”和你我的“眼前”其实不大一样。僵尸的视力远胜你我。
何况,不谈视力,还有嗅觉。
三年未见,齐云的香甜更胜以往,齐帧恨不能立即埋首在他颈间!
他本能般向匆匆下山的齐云与幽明跟进。
却又在近在咫尺时生生刹住脚步。
只因他对上一双眼。
幽明的眼。
金刚怒目,正气浩然。
这“浩然”在齐帧眼中不值一提,但齐帧却不得不认输。
他输的不是本领,是立场。
他没有立场。
他不敢堂而皇之出现在齐云眼前,与和尚大打三百回合——或许三十回合就够了,幽明毕竟太弱了点。
于是他站在龙盘山脚的树林中,看着齐云渐行渐远。
他恨起了自己视力为何这般好。
他恨自己视野这般阔大,却只能拥有一个背影。
渐远、渐小,渐模糊……
23
23、23、小逃避 。。。
日子对宋岚来说,仿佛一潭死水,凝滞不动。
不是风不动,不是幡不动,是心不动。
宋岚的心是死灰一捧。
这捧死灰只有在儿子齐云面前,才恢复些许温热。
齐云正坐在宋岚床前,为母亲念佛经。
他的声音比从前褪了一层稚嫩,多了一层清亮,高深枯燥的经卷念起来,竟也如流水潺潺,沁人心脾。
然而今日,齐云读得总有些心神不宁。
母子连心,宋岚很快察觉到这份不宁:“云儿,有心事?”
“没有,娘——”齐云说到一半,却顿住了,双耳支起,仿佛在凝神听着什么。
“云儿?”宋岚疑惑出声。
齐云这才回过神来:“娘,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宋岚摇摇头。她有些担心地看着齐云,齐云却毫无所觉。
齐云眼里盛满迷惑与……兴奋。
他忽地放下手中经书,为宋岚掩好被角:“娘,时候不早了,你先休息。”
宋岚还要说话,他却已经起身跑了出去。
夏夜清凉,月华如水。
齐云一路跑出庭院,却顿住了。
他顿下脚步,仔细倾听。
听那悠扬笛声。
这辈子他只听过一个人,将柳叶吹得那样婉转动人。
动人到这辈子不会忘。
齐云慢慢慢慢,攥紧了手掌。
齐帧唇间含着一枚柳叶。淡淡清苦。
清苦淡淡,渐渐压不住那股甜香——身后传来的甜香。
齐帧拼命嗅闻,却不敢回头。
畏惧是种不好捉摸的情绪。齐帧说不出自己畏惧什么,又为何畏惧。
但是此刻,他不敢回头,不敢转身。
山不就我,我便就山。齐云缓步踱到齐帧身前,微微仰头:“哥哥。”
齐帧装不下去了。
装什么?装淡定。
装作嗅不到齐云气血醇香,装作吹柳叶吹得无比陶醉。
齐帧放下柳叶,讨好似的一笑:“云儿,我回来了。”
齐云不说话,保持沉默。
沉默仿佛一只野兽,狠狠践踏着齐帧的神经。
齐帧再次讨好一般开口:“云儿,你长大了。”
他说完,有些别扭地抬手摸了摸齐云头顶。齐云个子长高不少,头顶已到他下巴,齐帧摸完,甚觉不适应。
虽然不适应,他的手却没收回去,而是顺势落在齐云肩上。
为什么落在他肩上?齐帧不知。
为什么这软软热热的触感,让他这般怀恋?齐帧也不知。
齐云却在这时退后一步。
他退后一步,让齐帧的手落在了空处。
这时,齐帧本该迅速地收回手。僵尸的速度,本该很快。但齐帧却怔住了。
齐云冷清的眼神使他怔住了:“哥哥既然走了,为什么还回来?”
这世上并没有人规定你但凡离开一处,就再不能回归。
但齐云这么一问,齐帧就觉得自己好像罪孽深重。好像他不该回,但也不该不回。
回与不回都是错的,因为开头就错了。开头,他就不该走。
这个道理,齐帧还未了悟。
齐帧怔了一瞬,讪讪开口:“云儿——”
“哥哥,”齐云打断齐帧的话,“你不该回。”
月光底下,齐云的脸格外皎洁,他的确长大了,这张脸生得俊美无俦,叫人一眼望之,便生惶惑。但这样一张脸,说出的话却让齐帧心中透凉。
齐云对齐帧,是这人世上最堪留恋的温暖,也是最堪致命的吸引。
但齐帧对齐云呢?齐帧发现自己竟从没想过。他竟没想过,一别三年,齐云会把自己当成什么?一个不告而别但也无关紧要的家人?还是一个形迹可疑却又不知所踪的怪物?
齐帧不敢再想。
原来三年思念,不过掩耳盗铃,粉饰太平。
不过在人与僵尸的跨种族鸿沟面前选择性失聪失明。
不过假借他的纯真依恋,填平自己心内黑暗虚空!
如果今日,齐云对他依恋不再、亲近全无,齐帧不知自己该往何处立足。
已经不是“如果”了……齐帧看着齐云冷峻面色,心头终于浮上一点儿绝望。
绝望之时,他还想捞一块浮木:“云儿,你——”
“云儿说得对,你不该回。”斜刺里忽传来一道声音,却是幽明。
手持佛珠,神色庄严的幽明。
齐帧眉头一皱,齐云却已转身拦在齐帧身前:“幽明,你别冲动——”
“云儿,你退开。”
幽明语气平淡。平淡到完美掩饰了他那颗紧张到砰砰乱跳的心。
天知道,凉风习习,他握住佛珠的手却在出汗。
汗水湿滑,他不得不用更大的力握紧珠串——这样紧张的时刻,齐云却还站在那妖魔近前!
“云儿,你过来,到我身后。”幽明故作镇定,再度开口。
然而齐云全不领情:“幽明,你放松些……”
幽明很不忿。
他自以为表现得够镇定,不料还是被齐云看破自己内里。
阿弥陀佛,贫僧不紧张,不紧张……他在心里对自己狠狠强调。
强调两遍,他终于抬起头来,此时却不再看齐云,而是望向齐帧:“阿弥陀佛,施主,请放开云儿!”
齐帧略觉茫然:他并没有哪只手擅自做主扣住齐云——虽然他很想那么做。
茫然之余,是慌乱。
他之所以鬼鬼祟祟,夜半摸来齐云住处,就是不想与这和尚狭路相逢。
不料而今还是相逢狭路。
狭路不可怕,可怕的是暴露。
他不想暴露。他不愿在齐云面前袒露真身,无所遁形。让秘密永远是秘密,多好?
可惜这道理,他是无法和幽明讲的。
不能讲道理的时候,我们只能另择它路。
齐帧的路就是逃跑。三十六计走为上,逃跑总是齐帧在各种复杂情况下的不二选择。
齐帧转身向外走。
他甚至不敢走得稍快。
他一定是世上最天真的一只僵尸了,时至如今,他还想在齐云面前遮掩。
遮掩便罢了,偏偏手段如此单调不入流。
齐云垂下头,嘴角勾起,眼中却闪过一抹晦暗。
敌动我动。齐帧二话不说便要走,幽明当然不能放行。
幽明双唇翻动,已念起金刚咒,他语速飞快,且暗含一种说不出的旋律,那咒文就仿佛自有灵性,此时借了他的口迸发而出。
然而齐帧脚步不停。
咒文入体,他后背略有灼痛,但完全可以忍耐。
再有十丈,他便可离开此地。
十丈一点儿都不远,齐帧知道,幽明也知道。
幽明不敢留手了。
他闭上双眼,口中佛咒不停,手心那串佛珠愈转愈急,转到后来,那珠串竟脱离他手心,径自飞出!
齐云嘴巴微张,吃惊地看着那串滞空的佛珠。
这串珠子看着朴拙无奇,齐云虽知幽明对它惜若珍宝,却只以为这佛珠是净空所留之故,不料原来竟是法宝……
说迟那快,齐云吃惊的工夫里,佛珠已似慢实快向齐帧撞去!
齐帧没有回头,只觉背后一股至阳气息迅疾袭来。焦灼炽热,凶猛刚烈。
“哥哥小心!”——齐云下意识喊出口。
声音入耳,齐帧不及思考,本能运转起体内仅恢复一丝的气旋。
碰撞!
阴与阳,寒与热,在一瞬之间碰撞!
佛珠高速旋转,在齐云眼中已化为一团虚影,齐帧同样在高速旋转——不是身体,是体内气旋。
哗啦哗啦的声音自齐帧背上诡异响起。
齐云盯着他,错愕得无法眨眼:五月仲夏,他竟看到一块块碎冰奇异地自齐帧身上掉落。
冰越掉越多,佛珠越转越慢……终于,那珠串几乎静止在半空——静止了一瞬,便仿佛被一股看不到力量绞杀一般,忽地绳断珠裂,一颗颗檀木佛珠,天女散花般四处崩散。
口中经咒未停的幽明脸色蘧然一白,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溢出。
虽如此,他双眼犹自不睁,双手翻动,捏出一个手印——齐云认得,正是净空曾教他的伏魔印。
伏魔印打出,幽明双唇仍然急剧翻动,那崩散四处的佛珠,此时竟被人拴了线自半空提起一般,悬浮在齐帧身周,无声无息,却杀气四溢,仿佛在凛冽沉默中等待上阵的尖兵——它们等待幽明的号令。
号令便来了。
伏魔手印加身的一霎,佛珠也齐齐发威,向齐帧攒射!
数十颗珠子,涵盖齐帧周身方位,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更有那伏魔手印,无形无质,却烈焰般向他席卷而来!
近乎绝境,齐帧却笑了。
怒极而笑。
或许面对麻烦,回避隐忍总是错的。
想及此,齐帧双瞳色泽骤然加深,沉如夜幕,无月无星。变化起的那一刻,他便转过身来,右掌推出,推向虚空。
随着他这一推,虚空之中,竟凭空凝出一块巨冰,齐云还来不及瞠目,就见那巨冰之上,又凭空催生出一个巨大手印,就仿佛一个巨人正拍在那冰块上一样。
手印甫一接触巨冰,便如火遇水,发出“呲呲”声响。
响声只持续一瞬便止,那个手印虽嵌进冰里,却远未将冰块穿透。
便在这时,佛珠也到了。
齐帧脸上却丝毫不见慌张,他不需提气,便纵身一跃,罔顾身周佛珠,隔着三丈距离猛然向幽明扑去。
齐云顺势回头,才见幽明不知何时已面白如纸,摇摇欲坠。
毋须齐帧这一扑,他怕也要顷刻倒下。
然而,有这一扑和没这一扑,总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幽明此刻倒在了齐帧身下。
幽明的脖子,被齐帧紧紧卡在了手心。
齐帧的声音依稀传入幽明耳朵:“你师父没教过你?本事不够,就不要多管闲事……”
“妖魔……当……诛……”幽明一开口,便是一团血沫。
“妖魔?呵呵……”齐帧轻笑,一边笑,一边游刃有余亮出獠牙,看着幽明眼中一丝丝浮出恐惧,他心中快感顿生,“那你就试试,妖魔该是什么样子!”
最后一字落地,他猛地向幽明脖子刺入!
“哥哥不可!”
24
24、24、小狗血 。。。
经书上总说,万物因缘而生,聚散无常,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求不得亦苦,怨憎会、五阴炽……还是苦。
诸般苦难,一生修行,死亡一霎离苦得乐,终得解脱苦海。
所以这一霎,该是超登净域的一霎。
该是祥和喜乐的一霎。
可是幽明不行。
师父总说他资质愚钝,从前他只是付之一笑。他以为,佛总不会因他愚钝就将他抛弃。
他虔诚有加,修行不懈,时时将佛供奉心间。他觉得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孰料,将死这一霎,他才知自己远未了悟。
才知自己果真愚钝不堪。
幽明在短促的光阴里深深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闭上双眼。如果世间声色叫他眷恋,他只能选择不看不闻,才能不痛不哀。
不痛不哀,就是小和尚幽明的职业追求,就是他高悬在上的人生理想。
他要死了,理想必须得达成。哪怕是自欺欺人的达成。
他闭眼迎接齐帧的獠牙,就像一个光辉圣洁的殉道者。
奈何,天不从人愿。
天总是抓住一切机会不从人愿。
齐帧的獠牙,总是在最后一刻羞羞答答地缩回牙床。
少年齐云,总是在不甚恰当的时机上演不甚恰当的勇敢。
——电光火石的一霎,齐云选择了第三者插足,插足在齐帧和幽明之间。
齐帧的獠牙未曾刺入幽明的血管,就先擦破了齐云的肌肤。
齐云的肌肤特别薄。薄到一擦就破。
薄到齐帧的牙都有了独立的思想——它们爱极了那种触感,它们十分渴望撕裂那层薄薄的肌肤!
它们被齐帧生生压制在口腔中,仍在不甘挣动……
狰狞。齐帧的心情和表情一样的狰狞。
表情狰狞是齐帧无法克制的。他知道自己在獠牙收放的瞬间,会唇角开裂、五官扭曲、眼神暴戾……
他知道,欲望使人狰狞。
但他没想过把这狰狞的一面暴露在齐云眼前。
他没想好如何面对齐云这个惊骇的眼神。
奈何世间很多事情,偏好在你没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刻发生。
齐帧只能面对。带着狰狞的心情。
他只能一动不动听着齐云微微颤抖发出哀求:“哥哥,不要!”
不要什么?齐帧不甚明白。
他已经收回獠牙,他不知齐云还想要他怎样。
他不知自己还能怎样。
怎样不让齐云惊惧?怎样不让齐云厌恶?
怎样让时光倒流、回到片刻之前,掩起齐云的眼睛,不叫他看到自己狰狞的脸?!
齐帧怔怔后退两步。
然而齐云依旧双臂张开将幽明紧紧护在身后,警惕地望着他。
齐帧身子晃了一晃。
他觉得自己格外软弱。白天被封在手臂经脉中的毒仿佛在往心窍中钻。他觉得疼。
疼的快碎了——心快碎了。
他很不理解,为什么做了僵尸,自己反而比身为凡人时更加软弱?软弱到一个警惕的眼神可叫他心碎!
赶在心碎成一地渣滓之前,齐帧转过身。
情况这般复杂,他别无选择,只能再次逃跑了。
逃跑往往是失败者的标签,但守在原地的,也不一定就是胜利者。
至少齐云不是。
看到齐帧转身离开,齐云一下子慌张:“别走!”
强人所难。齐帧觉得齐云是在强僵尸所难。
他不仅要走,还得快点走。
他不愿意留下来坦荡荡直面人生。他无法坦荡,因为他已经做不得人了。
因为他偏偏还那么想做人。
他那么想,做齐云的好哥哥,被依赖、被温暖。
他无法留下来直面惨烈现实,直面自己的软弱。
所以他不仅走了,还走得很快。
快到齐云不及思考,便急急跟出:“哥哥,你别走!”
一个走,一个追。这样狗血的戏码上演一回并不难,难的是次次都上演。
齐帧感觉到了让人无奈的似曾相识。
但命运仿佛觉得这样还不够。齐帧没走出多远,就听到幽明一声惊呼:“云儿!”
惊呼伴随着齐云的抽气声一道传入齐帧耳朵。
齐帧下意识转回头。
他没有忘记上次离开时齐云的惨相——这孩子为了追他摔落山沟,险些小命不保。
按道理来讲,悲剧此刻是不可能重演的。因为此地平平坦坦,齐云就是摔一跤,也不会如何。
但齐帧偏偏还是转回了头。
悲剧果然未曾重演。
齐云呻吟都未呻吟,就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将正准备出手搀扶的齐帧吓了一跳。
齐云似乎也被骤然出现在身前的齐帧吓了一跳——慌乱之中,齐帧未曾掩饰自己非人的速度。
齐帧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脸色刚有些不对,就觉衣袖被齐云紧紧抓住:“哥,你别走。”
……
“你方才不是还对我说,我不该回来?”齐帧一路沉默着随齐云走回房间,才终于开口。
“哥哥是不该回来,”齐云拉住他衣袖的五指依旧未松,“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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