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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职高手#天知河-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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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呗。”他笑起来,对王杰希挥挥手,“小王,走,湖边场子大。”
他走开之后张新杰才淡淡地说,“首战告负,不利士气。”
他向来客观理智得简直冷酷,最柔情的时候不过是保持沉默,林敬言当然没期望他对张佳乐有这么上心,不过听了还是有点嘬牙花子。
韩文清说,“也不见得准输给王杰希。”
张新杰点头,“嗯。”
林敬言觉得他这么顺从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令人嘬牙花子倒吸凉气,此情此景,流氓猥琐不足,八卦闪眼有余,很希望方锐大大能摸过来与他共同分享。
他看着他。
左手千波湖水静如洗墨,青黯黯的发冷,右手边是各大门派星罗棋布,嗡嗡的议论一波不平一波又起,卷成令人心烦的浪。有时张佳乐很想往人堆里丢个霹雳雷火弹,或者更夸张一点,来自唐门却经他亲手改装过的散花天女。
“那老韩可要气死咯。”他暗自念叨,暗自偷笑。
王杰希动了动指尖,“前辈。”
“你不戴眼罩了?”
“嗯。”他上前一步,灭绝星尘咝咝地跟随着他,洒出一地银色粉末,“前辈感觉如何?”
“还行吧,”他随口答,“没有在你那儿睡得好。”
“……张佳乐。”
“嗯……对不起。”他有口无心地道着歉,轻轻抚摸自己的手指,向后退着,左手短匕,右手猎寻。
王杰希微微叹了口气,“打过这场,我带你去大逢山。”
就算要五步一揖十步一叩跪上大逢山虚空鬼域,倾尽平生傲气折尽此身傲骨,也要求得那两只鬼替你解了鬼神盛宴,还来那一魂一魄。掩不住,藏不得,负不起,是对你那一腔歉意和自己这一颗心。
“然后呢?”
“……然后?”
“百花谷,孙哲平,繁花血景。”他轻声笑,“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全忘了呢?”
你们都太温柔,温柔得过了头,方士谦是,他教出来的你也是。那些站在和曾站在荣耀巅峰的高手,个个都有劈面折人权柄的狠辣,与绝地亦肯比肩的温柔。
*好处相逢无一言,绝处相逢当执手。
足够强大,才足够如此温柔。繁花血景震惊整个江湖时你们看在眼里,亲手倾圮百花谷一派王朝气象时你们也丝毫不曾留情,卷土重来时你们亦不阻不挡,哪怕每一个人退而复出的归来,都是在为你们通往天下第一的驿路多植一簇火艳荆棘。
但你们不在乎。就像轮回肯给年轻暴躁的新科斗神一个天高海阔,雷霆一门尊主之位永为肖时钦虚位以待,而黄少天会递叶修一柄剑,告诉他一定要回来。同样地王杰希许了张佳乐一片澄明安定心海,和一个再不收回的承诺——来微草,我陪你夺天下第一。
纵然不来微草,你失去的,我依然肯竭力还你。
不伤不死,不败不输,不是江湖。
有情有义,有执有苦,才是江湖。
这就是你我相顾而立的江湖。
王杰希沉默半晌,“来打吧。”
张佳乐笑,“会放水吗?”
“你会吗?”
“会打到你哭!”
叶修吐出最后一个烟圈,懒洋洋放下烟管,在鞋面上磕了磕,“小乔啊。”
乔一帆吓了一跳,“……前辈?”
“别紧张,看你那样儿,要不是离得远,怕你都冲上去给大眼掠阵了。”
少年一张秀气脸孔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前辈……”
“开玩笑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奇怪。大眼儿是好人,看着冷清,骨子里比谁都念旧护犊子,哥也挺稀罕他的。”
“前辈看……会赢?”
叶修替他补完,“谁会赢?微草会赢。”
“啊。”乔一帆顿时放下一颗心,又觉得松心得很不合时宜,小脸涨得通红。方锐挤过来,“说啥呢说啥呢?”
叶修没理他,喊了一声,“老孙?”
孙哲平活动着手腕,闻声转脸,“干嘛?”
场上争斗花团锦簇,暗器漫天飞舞,炸出缭乱花光戾气耀目,长鞭银辉闪烁,冰龙似的游走逡巡于光影之中,两个人都是轻功高手,身法虚实难辨,打起来简直闪瞎人眼。
那两个人打成这样,他竟始终不曾抬头。
“张佳乐要输了啊。”
他不在意,大剑一扬,扛上肩头,“又不是第一次了。”
叶修妥协,“好好好。”这人转性了啊,不护短了?
“老叶。”
“……啥?”
“别没事逗他哭了没,你什么时候见他哭过?简直扯淡。”
“……成。”
前言收回,护短是一辈子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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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果看着场上这一幕,无端觉得有点揪心。孙哲平抖下赭色连帽风氅,一身赫赤长袍,仗剑而立,向着缚满绷带的左手轻呵了口气,五指紧紧一攥。
我把剑凌风,再不肯守住一场空。
陈果其实从没见过传说中武林第一狂剑的风姿,但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快要彻底成了剑系的脑残粉——也许除了黄少天?她轻声问叶修,“那我们还报备吗?”
叶修似乎刚回过神,“嗯?啊。”
陈果怒,“你发什么呆呢……咦?!”
她甫一转身,身后已然惊声四起,再转过却见叶修乐得什么似的,细一看才顾得上寒毛直竖。自家彩棚后藏着的铁笼已是开了,一匹巨大雪狼窜将出来,四爪如鼓,飞扑而上。孙哲平略一拧身,足尖点地飘然掠上狼背,踏着雪狼径自撞向斗场正中。
陈果尖叫,“谁把罗辑的召唤兽放出来的,快弄回去!”一回头看见方锐鬼头鬼脑地潜在后面,姿态很猥琐,笑容很天真。
魏琛大笑,“古有名将横刀立马,今有大孙横剑立狼!”
罗辑捂着脸不忍卒睹,
陈果简直要把头皮抓掉,“有没有点规矩,还有没有点规矩……”
苏沐橙安慰她,“果果没事的,反正他们论剑,到最后也都是乱打一气,谁没倒谁就赢。”
唐柔眼睛亮得可怕,“真的?”
陈果想死,“真的?”
“真的真的。”你看我真诚的眼睛。
陈果还是想死,沐橙女神啊,你跟方锐没有亲戚的对吧?
叶修慢悠悠吐了个烟圈,“行了老板娘,不犯规矩,本来老孙那手,也打不了擂台,更组不了团。”
“那他这是……”
叶修微笑,“霸图四主君啊,拿下一个是一个。”
雪狼如飞,凌空掠过不知几家彩棚。巨兽听驯,被召唤师打了印记鞭挞惯了的,并不会暴起伤人,只不过一声咆哮震天动地,千波湖水凝定如初,不少人心里可都晃了晃,禁不住一团大乱,却半点扰不到场中激战的两人。那两个人越打越近,本来一个使鞭,一个满把暗器,都不算适合近身缠斗,打到酣处却都不管不顾起来,什么战术什么运筹,滚一边去。此生为战,不过求一个胜。
张佳乐暗器再多,到底有用尽的,他拿手的百花式打法又最是耗材耗力,王杰希并不是没跟他打过,早知道他捱尽了火器暗器之后才是真的暴走,果然那一抹白衣旋身欺近,袖中猎寻虚晃,腕底银光萦动,贴身短匕翻了出来。他算准了王杰希长鞭的弱势,广处施展起来,借力打力,非常睥睨众生,收得太近就难免迟钝些,多少有点事倍功半,很不灵活。他这会儿持了匕首近身逼刺,颇有点刺客舍命一击的味道。
高英杰变了脸色,想喊一句师父,惊得卡在喉咙里不能出声。刘小别已唰地拔出了剑,刚要抢上,头顶一声狼啸震得耳朵发麻,稍慢了这么一瞬,场中形势又是狠狠一变。
张佳乐贴身直刺,整个人几乎扑进王杰希怀里,刀尖已抵上玉色衣襟。这一刀他刺得下去,也并没想收手——那绝不是对王杰希的态度。既下了场子,输赢要分,胜负要论,一击若足够精彩,不见血才是辱了对手。
“对不起啦,小王。”他自言自语。
中!
血光迸溅,白衣顿添千重梅瓣。
两人如绝色星芒空中交汇,跌落的却不是微草掌门。张佳乐手中匕首被狠狠格开,襟口横过一条血印,长到了锁骨,伤口刻入肌肤不深,一牵动却流了不少的血,染得前襟一片殷红。
而王杰希左手里一柄细薄短剑上血色宛然。
魏琛惊呼,“我靠,心太脏!”又指叶修,“赶上你了!这都留着一手!”
谁又能想到灭绝星尘鞭柄中还暗藏短剑,逼到近处时他双手一分,剑锋离鞘几乎可以直接送进敌手胸膛,若不是张佳乐躲得快,一剑裁到要害,胜负已决。
叶修说:“呵。”
王杰希显然很想决了胜负,右手一收长鞭便击了下来,劈头盖脸角度奇诡,远处观战的韩文清都皱了眉。
凌空却有血气磅礴堕下,一记重剑大刃迎面而来,剑锋上血影自天入地,顿时撕裂了灭绝星尘织出的阵圈。红衣剑客抢入场中,一击镇住战机,以张佳乐的反应,攥住这一刻反击,猱身而上简直就是本能。旁人都以为他暗器已用尽,想不到他革囊里一掏一把,十指玲珑展动,又是一片惊天炫目的暗器如雨打了出来,有烟有火有雷有雾,战机一得,顿时被他炸出了满场惊虹掣电花团锦簇。*爆炸的华丽绚影中,刀光血气各种纵横,瞬间杀得王杰希也只能挥鞭自保,遥遥退出几步。
繁花血景,自来也只有一个人破过而已。
场外无数惊异视线被收割殆尽,终于有人脱口叫出声来,“孙哲平!”
“谁?”
“当年的孙哲平!第一狂剑孙哲平!”
“以前的百花谷主?和张佳乐一起打进天下之盟的狂剑士?”
“你瞎了嘛!刚那不是繁花血景?!”
叶修又烧了一袋烟,摇头,“好在老孙是咱们这边的。”
陈果愣愣地问,“啥?”
方锐闷声答,“三年不见,临场照旧打得如此默契,换谁谁受得了?烦死了。”
陈果看了叶修一眼,“他不是……破过繁花血景吗?”
叶修悠悠吐了口烟,“不是想破就能破的。”
也不是够强就可以的。
血海中繁花绽放,并非剑与火招数交缠的因果,倒不如说是那两个人锤炼了一生心,才入血入骨,至死不忘。
想破一次繁花血景,可要有多可怕的决绝和多强大的内心。
“小王啊,够强,够狠,可也还不够狠。”
魏琛嗤之以鼻,“你以为谁都像你没下限?”
叶修但笑不语,“哥有荣耀碑,你有啥?下限?”
孙哲平一剑逼退王杰希,随即反手攥住张佳乐衣领,一把拖到面前。面前他白衣浴血,一半是自己的血,一半是血影狂刀劈天而落,血雨滂沱,染得他满身淋漓落英。饶是这样,他脸上没半点血色,眼里的光影却像幽潭里开出了两朵青滟滟不死的莲,聚在红衣狂剑士身上,忽然出了声,声音哑哑的。
“你谁啊?”
孙哲平看了他半晌,“你猜。”
“……你也找我打架?后面候着去,这儿跟小王还没打完呢。”
孙哲平定定又瞧了他半晌,“瞅你那傻样儿。”
他右手一用力,竟把张佳乐提了起来,对方料不到这一出,还来不及挣扎,身子猛然一轻,被孙哲平抛了出去。一刹那他肚里骂了十七八句野话,半空一拧身刚想窜回来,重剑光影铺天盖地直落而下,挡都挡不住,躲又躲不开,袖中匕首刚勉强一架,脚下扑通一声水响,已被硬生生压进了千波湖。
“荣耀碑,到底是什么?碑上到底刻的什么?”
陈果一句问出来,兴欣所有人都沉默看牢了叶修。这人在他们面前吞云吐雾,青烟缭绕中不知何时已看不清他表情,只有向来沉稳嗓音自烟雾中徐徐传来,“想知道?”
“当然了。”
“等赢了就告诉你们。”
“你!”陈果几乎又要被他气疯,回头却见唐柔抱着手臂,格外安静,她忍不住叫了声,“柔柔?”
唐柔笑了一下,直视叶修,“可能,不是碑上有什么吧?”
魏琛也愣了下,“小唐?”这妹子大概是整个兴欣栈里对荣耀碑最无兴趣的人,打不服杀不怕,一心所向从来只有一个天下第一,没半点习武根基,却是天生的奇才,战矛使出来隐有当日斗神之态。固然谁都瞧不清她来历,却本能知道绝非常人。
叶修笑,“小唐啊小唐。”
“那位微草掌门,有传书信给我。”
陈果一愣,然后暴跳,“他又挖人!”
唐柔安抚地拍拍她,“信上只一句话,让我代他问他,”她指指叶修,“‘前辈那一张鬼血红符何在?’”
夜焚鬼血红符,可邀虚空鬼主。鬼神盛宴阵中,可抵三界六道。
摄魂,移魄,定鬼,封神。
不是游魂不是仙,不在人间不在天。
——叶修,你身边寸步不离跟着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陈果只觉得脖子僵硬,一转就咔咔作响,她缓慢扭头去看叶修,烟雾中依旧看不清他表情。
他闭户封门,白日燃灯,赶路时夜行昼宿,极擅长避人。
所有人都知道夜来叶修房中从不举烛,而紧闭的房门后究竟有什么在嚅嚅私语——是什么呢?
未知落落平生意,共谁永结无情契。
魏琛表情渐渐凝重,看了叶修半晌,忽然干咳,“老叶啊。”
我问个事,你莫见怪。
——“你的魂魄,是全的吗?”
千波湖底,七十仞碧水之下,古岩纠结连环,环环相扣着锁住了江湖中最大的传奇。
天下之盟,荣耀碑。
可是在这种情势下看到这东西,张佳乐只想杀人。孙哲平铁了心似的,以重剑压着他向湖底直坠而去,片刻已过了四十仞,寒意袭人,两个人都不得不运功相抗。张佳乐本就受了伤,心里又躁得慌——不知怎的,他盯着眼前人,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腾开手来一剑插进他怀里。
——“你谁啊你?!”
落水之前他听见那人在他耳边短促淡定地吼了声,“孙哲平。”
——百花谷,孙哲平,繁花血景。
——大孙?
心口火灼地痛,像浇了满满的蜡油,痛过就凝着涩着。重剑漆黑刃锋近在毫厘,几乎能磨过他的眉毛。他猛地挣开一只手,抬手扬起猎寻,一箭射向对方。
血色四溢,绮纱般环绕周身,笼住他和他,他的剑和他的弩。剑锋上忽有猩红萤光四散,点点滴滴如飞如舞。
千波湖水色深黯如夜,没掩住他浓烈赫赤衣衫。
百花谷的萤火,红花楹树一路妖艳如霞,倾身下来的高大男人是遮住明月的那一道血色阴影,而他心甘情愿不见月光。
他是他的光,覆盖他的身体他的灵魂,他余生浴火前行的力量。
年少时他对他伸出了手,从此他眼中只有他一抹暗色的红。
不是孙哲平为了张佳乐而穿红,而是张佳乐为了孙哲平而爱上那一片铺天盖地繁花血景。
腰间带扣松落,百蝶穿花的荷包上,一抹洗不去绛色血痕,血红明珠轻盈四散,入水而洇,与剑锋上不断飘落的萤光汇成一处,繁花朵朵,血染身畔,千丝万缕地缠绕着他们沉堕于湖底的身体。
珠中有隐字,欲辨不成书。
——开视化为血。*
隐隐细字,融入水中,倏忽不见。
有情不可赦,有怨不可舍。
有心不能刻,有焰不能灼。
——哀哉哀哉,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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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魂魄,真是天底下最奇妙的东西。”
雪白纤长手指,连指甲都作一抹柔白,发愈黑而唇愈红,他整个人是素冰上浓墨重彩的绘。看着他孙哲平都禁不住会想起那个传说:虚空满门,根本就没有一个活人。
当然吴羽策冷笑着否定了他。
“我是死人,还敢替你持火铸剑?”
李轩嗤嗤直笑,湛青巨焰鬼影幢幢,将他们的身影在岩壁上吹得很高很奇异,像一些扭曲又邪恶的梦境。
用歌吟一样清亮甜蜜的音调,红衣青年轻声告诉他,“张佳乐一魂一魄,已替你封入葬花之中。”
你还他也好,不还他也好,都是你的事。只是你还了他,他未必肯谅你;你不还他,他也未必能比现在过得更糟。夺他一魂一魄,只是应了王杰希的愿,魂魄既失,王杰希又是当世第一神医传人,自然有本事以针术遏住张佳乐心神。
“只不过,”吴羽策伸出一根手指,向孙哲平心口虚虚一点。
“只不过他忘与不忘,仍是这儿说了算。”
孙哲平盯着他漆黑瞳孔,“心之精爽,是谓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
李轩轻笑,“傻子。”
吴羽策没理他,“魂能附气,魄能附形。鬼阵再天罗地网,想锁尽魂魄,也没那么容易。”
“你放水了?”
“你废话太多了,孙前辈。叶神在外面等你。”
孙哲平看了他一会儿,又看向李轩,忽然笑了,“你们两个……”
李轩也笑,笑了会儿,慢慢绷紧了脸,“前辈。”
“你俩谁摄了老叶的魂?”
吴羽策微微一怔,随即转头看向李轩,
李轩又开始笑,吴羽策耐心地看着他,他只好停下来,“没人摄他的魂,谁敢啊。只不过……”
“只不过?”
“他身畔有一缕阴魄,附形不散。”
“鬼?”
“不是鬼。”李轩一脸殚精竭虑的悲天悯人,“是魄,跟了他很久了。他自己也知道,所以……”
孙哲平打断他,“有多久?”
“怕好有十年吧。”李轩非常痛快,“他怕那一缕魄息魂散,所以来托我虚空鬼域,取走他自己一魂一魄,好令那缕旧魄附形其上。一叶之秋亲自来求,谁敢不从——那可是斗神。当年我还在前代鬼主座下修行,有幸躬逢其会。”
“他魂魄不全,如今自己并不记得有过这回事。”
李轩耸耸肩。
吴羽策突然发声,“他记得。”
至少并非全然遗忘。
——有心不能刻,有焰不能灼。
“虚空葬曲,呼鬼唤魂。当日我吹给他听,他心有所感。”他看了看李轩,“那时我才明白,就算斗神,亦有无可奈何之事。”
“所以你俩继位后散送鬼血红符,也给了他一张,好掩住当年事。”
李轩又耸耸肩,“没什么好掩的,大逢山的规矩:锁人魂魄,若魂主亲自来讨,便原样奉还。”
“可他根本就不记得同你们交易过。”
“那是他的事儿。”李轩微笑,“无瞒无掩,无形无迹,无舍无离,无来无去,万千繁华,终了只是归于虚空。当年斗神登门相托时,该知道的,他已经知道,其实不劳前辈操心。”
谁还没有些求不得又放不下的人与事呢?
有酒饮鸩求止渴,有丝作茧缚魂魄。
有刺绵里伏针蛰,有灰以身戏于火。
孙哲平忽而无言,李轩注意地看着他,笑出了声,“前辈想必是,知道了什么大事儿吧。”
他们紧紧纠缠在一起,向冰封雪冷的湖水深处沉下去。
千波湖美则美矣,没半点人味,白日无光,中夜无影,没有鱼,没有水草,湖底深处是千年古岩犬牙交错,色若人骨,覆盖着厚厚凝霜,放眼望去茫茫一片,犹似陆上雪原。这一片美丽而恐怖的苍白坚硬深处,牢牢嵌着那块一人高的碑。
张佳乐拼尽全力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脑子里轰的一声。
孙哲平紧抓着他,两个人都满身霜痕,骨肉僵木,身上伤处在酷寒里业已麻木,绝不是好现象。
他竭力做出个口型:乐乐。
跻身这世间最为诡谲危险的极寒之中,他清晰看见怀中人结满霜花的苍白眼角微微沁出一滴泪。
大孙。
我还记得啊,我还没把你忘了。
我在和你相遇的时候,就把我的魂弄丢了。
李轩徐徐说,“大逢山不入江湖,虚空鬼域纵有鬼阵剑斩闻名天下,却并非以此成名。”
虚空一门,从非豪门却鼎立于江湖,靠的无非是无所不为与无所不知。
孙哲平苦笑,“包括千波湖、荣耀碑的秘密?”
李轩与吴羽策微微对视,都笑了。
“前辈难道这会儿就忘了,叶神那一魂一魄究竟在谁手里?”
千波湖底,有冰魄千寻,弹指成冰,千年不朽。故此湖里寸草不长生灵俱灭,只剩玄云暗潮,四野波光,唯一能生在湖里的活物,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异品,石骨珊瑚。
如霜如岩,生长极快,触物即捕入怀,死死缠绕,化为一体。
“如生成一样,人力不可撼。”
虚空鬼主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握住身边的吴羽策,“只可惜再看不到那奇景,当年却邪一出,破军千万,如今千波湖底只余百丈珊瑚骨岩在水中成冰,活的那些,怕都被叶神杀绝了。”
“他……”
“斗神造墓,自然也造得比别人更不同寻常些。”
龙首咬住重剑,矛尖磕上剑锋,一击而下时叶修用了全力。却邪与葬花相交,震断剑身,他一剑而下,斩向那似碑非碑的方石,心中满满的只有一个恨字。
——若不是这碑,若不是这天下第一的信物,整个江湖何以前仆后继,多少人焚心裂骨。
毁了它吧!
李轩微笑,“前辈你,大概是看见了什么吧。”
爱念疯狂,梦境疯狂,留恋疯狂,宿命疯狂。
千波湖底最死寂孤绝冰冷的一隅,埋藏着天下第一的斗神心底最幽暗芬芳温暖的秘密。
剑锋斩碎珊瑚,石屑四散,石碑的裂缝中,他看见一张陌生的脸。
苍白,宁静,秀美,像方生即死的花。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离开的人,再不能回来的人,生死有命而相守之缘,却从不肯在天。
以冰霜镇他躯壳,以己身守他魂魄,以天下第一的荣耀,做他墓前最独一无二的旌幡。
青尘为弦,流水鼓瑟。
花开移时,秋风磋磨。
人非草木,去而必舍。
春过冬还,无收无得。
——哀哉哀哉,如之奈何?
“倒不晓得那是谁,但叶神肯为其做到这般,想必是极重要的人吧。”李轩轻飘飘地,“夺天下第一,可入主千波湖,此后便立荣耀碑于湖底,世代天下之盟,谁夺魁首,都乖乖替他守着那碑……噗。”
“老叶,”孙哲平喃喃地,“这玩笑你可开大了。”
那些江湖中最强大的家伙们,一年又一年地就这样在你视作无双的那个人面前,奉上争逐与荣耀。
什么举世秘辛,什么倾国至宝,只对你一人而言确是如此。
而,多少人一无所知,却年年岁岁替你守了这一曲叙情诗。
“不过也真的是……”
只有他才干得出的事。
那些隐秘的沉重的纠结的寂寞的疼痛的哀烈的不可告人的天荒地老的历久弥新的,只不过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最深切的情感。
这世间有多少绝望,就有多少真实。
你们所留恋执迷的,是他已视若无物的。春华秋实年年有得,今年错过明年再来,而滔滔光阴中的相遇相离,却去而不返,永难再得。
没了那个人,天下第一又如何?
没了你,我连魂魄都不要了,还要天下第一做什么。
他竭尽全力伸出手,任重剑巨锋擦过脸颊,不管不顾地抱住眼前人。
“大孙。”
我想通了。
“不全。”
叶修干脆地回答,烟雾散去,露出他苍白的脸,表情平静得可怕。
“哥这壳子里,还得替人留点儿地方呢。”
他看了一眼苏沐橙,女孩已背过身去,肩头微微抽搐。
魏琛一时没说出话,也不知是听呆了还是吓傻了。
“怎么,我魂魄不全,你们就不打了吗?”
唐柔笑了,“打啊。”她盯着叶修,“先打天下之盟。”
回头,再来打你。
叶修拍拍她的肩,“打赢了,就让你看看谁才是天下第一。”
陈果的舌头终于不那么僵,呓呓嗑嗑地问了句,“……孙哲平和张佳乐呢?”
这俩人,也在水里沉了好一会儿吧?
她话音刚落,湖水泼剌一声,溅起万千银雨,至少有四个门派立刻围了上去。霸图、兴欣、微草、义斩,同时冲向破水而出的那两个人。两位大侠裹在一起摔落湖畔,都颓然得水鬼一样,张佳乐一身白衣早斑驳成桃花颜色,半晕半醒动也不动,黑发散得千丝万缕,缠了孙哲平一身,双手还紧紧勾着他脖子。孙哲平一身红衣看不出血色浓淡,肩上却插着一枚没羽箭。
陈果看得傻了,只听方锐在一边咕哝,“这他妈可该算谁赢啊?”
那一瞬间连魏琛都有掩面的冲动。张新杰却不紧不慢开了口,“微草对霸图,微草胜;霸图对兴欣,霸图胜。”
“……你妹。”
叶修咳了一声,“老孙啊,把你手里那玩意儿给他们看看。”
孙哲平攒了半天力气,抬头横了他一眼,摊开掌心。
所有人都看见他被湖水冰得惨白的掌纹里,衬着一绺漆黑浓发。
剑气收放,从来自如,唯有知心,洞彻如此。
重剑巨锋擦过脸颊,止于肌肤,鬓边一绺青丝悄然而断。
张新杰忽然不说话了。
叶修凉凉地说:“交杯酒喝了那么多回,也该上头了。要不然,趁着这会儿人多,大家都在这儿,把事儿办了吧。那话怎么说的来着,‘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陈果再次领略到叶修一旦有文化就是个悲剧。
“……叶修你滚。”
“哟,乐官儿醒啦?”
前任斗神呼呼地笑起来,环顾众人,赶鸭子一样轰起来,“走走走,还打不打了,围观人家小别胜新婚算怎么回事儿,老板娘你管管……哟,老韩,你家下一场谁来?”
韩文清没理他,“你还打不打了?”
他看着张佳乐。
全场俱静。
孙哲平不慌不忙伸出手拍了拍怀中人。
张佳乐缓缓抬起头,突然看进他眼里。咫尺幽潭,有青莲浴火烧尽,绽放出万里天地血色花开。
是那双清亮亮的眼,一点一滴蔓上似血青春里一簇踯躅红。
踯躅,就是永不离开,不停留,不止步,不告别的意思。
“打!”他笑起来,一瞬间眉目飞扬如花火,“新杰给我找套衣裳换,湿哒哒的,烦死了。”
张新杰淡淡地,“霸图对兴欣,这一场平局。”
包荣兴摩拳擦掌,“再来!我上!打你个哭爹喊娘!”
连陈果都嫌弃地撇了撇嘴。
张佳乐跳起来,身形还有些晃,林敬言习惯地想扶他一把,被他轻轻让开,大笑着弯腰去拉孙哲平,“大孙,看我打哭老叶!”
孙哲平借着那一拉之势纵身而起,紧紧搂住他,方锐一嗓子嚷了出来,“亲一口!”
林敬言看他一眼,那年轻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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