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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仙作者:五色龙章-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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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他夸得十分真心,听在那些人耳中却成了讽刺。更兼他们的攻击半天也落不到乐令身上,那种挫败感更激得众人像发狂一般。领头的那大汉狂喝一声,身上筋肉鼓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浮在那身肌肤之外,速度霎时提高了几倍,一枷便砸到了乐令头上。
那力道远不是方才可比,乐令并无多余真炁可护体,被那木枷砸中,竟连头也偏了一偏。
仅仅是凡人之躯,就有如此力道……
乐令脸上露出一丝欢喜,一把将那人的衣领抓在手中,探了一道神识进去,细细看他的经脉血肉,再温柔不过地问道:“你这身体是天生这样,还是得了什么灵药,或遇上了非凡遭际?那些人的身体可也像你的一样坚韧灵活?”
那人挣扎得脸都红了,却还是无法从他手中挣脱出去。一旁随同来的人有的呆住了,那些悍勇的却还能举着长刀铁链,呼喊着乐令手中那汉子之名,向乐令再度打来。只是他们的身体远不及乐令手中那个,手中刀兵砍下去也毫无作用,倒是有不少被反弹之力激伤了自身的。
乐令最近恶事遇多了,见不得人受苦,便点了他们身上重穴,让他们在地上略躺一会儿。待得屋里终于安静下来,他手中那人也安静了下来:“你不过想要我俞家血脉之秘,不必害了这些兄弟的性命。只要你放过他们,我就告诉你!”
那汉子紧闭双眼,做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极不情愿地开了口:“我家是京城四大家族中俞家的旁枝,祖上是有真龙血脉的,只是十代以前和宗家分开,落户于这峦城而已。我俞家的子弟只要能激发血脉中的力量,就能破开天人之关,成为先天高手。”
“真龙血脉……”乐令脑中不由得浮现出“龙性本淫”四个大字。想到湛墨对他这个主人尚能发情,其他蛟也罢龙也好,能和凡人留下血脉倒也不是什么异事了。
他轻叹一声,提起一道真炁探入那人体内,试探了他的经脉宽窄,穴道容纳之力,却是有些不大满意,终于将他放了下去。那人虽然气都喘不匀,却还硬撑着先去看了同来的伙伴,才咬着牙对乐令抱了抱拳:“阁下既不想要我这些同伴的性命,还请放了他们吧。我俞槛愿意以自家性命……”
“我可以放了你这些朋友,还能替你找出许府灭门的真正凶手,只换一个条件——”乐令抖了抖身上的文士长袍,歪着头对他一笑,神态温柔得如春日初绽的桃花:“我是黄曾州修士秦朗,今日从海上归来,便遇到你带人来杀我,足见你我有缘。我欲从你家收一个弟子,你可愿意?”
俞槛刚要反驳,乐令便自言自语般垂了眼说道:“若得我自幼亲手教养,那些不晓事的蛟龙本性应当能慢慢收敛磨平,做成个清净无欲的真仙吧。”
82
82、第 82 章 。。。
哪怕是对凡人;要了人家一个孩子;也须得做出补偿、因果两清。不然以后他固然要欠下因果;影响将来修为;湛墨更难斩断俗缘。他自然不肯将自家灵宠养成罗浮正道的门人,也不会妖修的法门;能教他的只有六欲阴魔锻魂大法。
就是这蛟不想学也得学,他可不想养条、养个没事扒下一身皮来;血赤糊啦往人身上扑的小魔物。
乐令隔着衣服捏了捏怀中的魂灯,面色和蔼得简直像看自己亲生的儿子一样:“既然你我有缘,我就先替你找到你们要抓的人;算是付个订金。也叫你看看我的法力,免得你和你家人当我是招摇撞骗之辈,以为我要害你们。”
他没什么蒙骗凡人的经验,不知道这种时候应当一捋颏下三绺长须,掐指一算占断天机。但是不专业也有不专业的好处,那就是行动果断直接别出心裁——他直接拎了俞槛,纵身跃出那间客栈,脚下轻如纵云,循着城中新鲜的血腥气找到了那家府第。
俞槛叫他颠得腰骨都要散了,扶着墙喘了好一阵子气才直起身来,带着锐利如刀的怀疑神色问道:“这事若不是你做下的,你怎么会知道许府在哪里?原本我还觉着杀手有五人以上,若是有你这样的身手……”
乐令一掌拍碎了块半人高的太湖石,而后才诚挚地答道:“我若要杀这些凡人,根本不必身上沾血。昨日我衣冠不整,是因为在海下碰到了厉害对头,凡人却是没本事划破我身上那件仙衣的。”
若是一般人,看到这手段也就吓软了。但文举州的凡人锻体的极多,俞槛自己又有血脉传承,肉身力量比筑基以下的弟子不差,看着他的举动也不觉着什么,冷冷答了一句:“许家的供奉当中也有两个激发了血脉的俞家子弟,还有拥有其他传承的家族子弟。你杀别人容易,杀他们却不一定。”
乐令也无暇与他废话,拍了拍手上灰尘,径自在府中寻找起什么来。俞槛不声不响地在后头跟着,随他转过几道跨院,踏着染满血迹的泥土走到了尸体最为集中的上院主屋。
他不来时,这里只是一片寂静深院,他的脚步才一踏上,这片院子便似忽然活了过来。各角落中都有什么不是阴影的东西长起,风中更夹杂着丝丝低语,甚至远处穿堂中还传来疑似脚步的微弱声音。
俞槛终于不敢再说话了。他看着乐令脸上越发温柔斯文的笑容,简直比看见鬼还可怕,脚步越拖越慢,恨不得立刻转身离开了这宅子。可他身为本城校检,被上司派下来抓捕案犯,若是被这些连个影儿都没有的东西吓跑了,以后俞家的脸面往哪放,他还怎么做这个校检……
他狠了狠心,又往里走了两步,就要踏上面前染血的地面。
这一步抬了起来,却怎么也落不下去。并非俞槛不敢落下,而是有什么东西垫在他的脚下,让那条腿落不下去。
乐令在屋内来回走动,手指翻动,将地上未被洗去的血迹变幻了形状,化作一道道或长或短、屈曲盘绕的线条。俞槛的脚要落下时,他忽地抬头扫去一眼:“不要踏到血迹,这屋里的血我留着有用,你在外面看着就是了。”
俞槛惊疑不定地看着屋中血迹变化,看着乐令结印念咒,最后看着那屋中阴阳颠倒,化作一片黑暗。而在那片深沉如夜的黑暗中,几个人影平空出现,身上血迹斑斑,脸上愁容惨惨。
也不知乐令怎么和他们沟通的,俞槛只看到几个忽惨惨的人影在屋内飘动,不等其消失,乐令的身子已站到了他面前:“杀人者的模样我已记下来了,咱们这就去找他们回来。”
“去哪找?”
“这么多怨气缠身,一时半时是消解不了的,循着气息去找就是了。只是这些人未必往一处跑,找人时怕是要得费些力气。”他虽然说着费力,但神态潇洒自若,半分为难紧张之意都没有:“叫你看看我的本领,你就该知道为何六州凡人都争着送子弟去求仙了。”
话音落地,他脚下已驾起剑光,循着空中血气和怨气掠空而去。
这一趟倒是真正解开了俞槛对他的怀疑。无论是驭风而行的异能,还是在与那些杀手对战时不出手便制住人的利落,都是他望尘莫及,那些更高阶的武道之士怕也难及上的。特别是之前勾起魂魄来对话的本事,家里若有哪个小子学到一分半分,一辈子都能有饭吃了!
待乐令将那一串儿凶手都送到府衙,俞槛已再无犹疑,跪在地上拜了一拜:“仙人在上,请受俞某一拜!”
没有经验不代表骗不来徒弟,世外高人也不一定就得长出三绺长髯来。乐令一派高山流水的潇洒气度,亲手扶了俞槛起来,随他住到俞家,顺便考察这一家的资质。
俞府上下人口也不算少,有俞家真龙血脉传承的男子加在一起也有十七八人,却没有能让乐令满意的。
成丁中如俞槛这般成就的尚且不多,大多数更是连天生血脉都还没激发。未成年的孩子倒还有些前途可言,可是自幼长在凡人之间,心思早都被世俗蒙蔽,只一味追求力量,脑中容不得一个道字。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那些孩子的血肉筋脉也有还看得过眼的,可是悟性如此,便可知愚钝不堪造就。湛墨为了他而失去的是大好的真龙之躯,转世重修已经是委屈了,若是只能得这样的房舍,他这个主人怎么舍得。
俞槛如今比他更上心收徒的事,见他始终挑不出合适的人,倒勾起一片争竞之心,连家中的女子和出嫁女儿生出的孩子都想法带来,倒求着他相看。只是乐令前世在师父手里长大,根本就不记着做凡人时的事;这一世又是生在修真世家,每日在一处修行的都是资质上佳之辈,对俞家这些人哪里看得上眼。
他就在俞家慢慢看着,连兼养伤,日子十分清闲。如今身离着罗浮已不算太远,又不像在水宫时有阵法隔绝,不能联系外物,他终于有了工夫看看云铮的情形。
栽到云铮身上的魔种是阴阳妙化宗的高级货色,深种在元神之内,不仅他自己全无所觉,他师父洞渊真君竟也没察觉。仅仅百十年间,那魔种就已在云铮元神内彻底扎下了根。
他本身的真炁和元神也将此物认作自家元神,每日温养之功也要分一点给这真种,将其养得越来越根深蒂固。就算真有被发现的一天,以这魔种扎根之深,任是阳神真君之力,也不那么容易剥离此物。
乐令借着那粒魔种将云铮全身看了个通透,倒是惊喜地发现云铮这些年也没白白浪费,修为已到了突破元神中关的关键时刻,体内元婴隐隐松动,正要移宫到中府黄庭。
不愧是他看上的人,修为进境真是让人满意。唯一的缺点就是主意太大,给他造成的麻烦太多了。
乐令遗憾地叹了一声,凝神紧盯着那元婴的变动,紧闭房门,静等了五天五夜。云铮体内神炁最细微的变动一一展现在他眼里,那破关移宫之难仿佛亲历,看到后头,他恍惚觉着不是千万里外的云铮在寻求突破,而是他自己。
即便这样偷窥再耗精力,乐令也舍不得将目光移开。直到那枚与云铮一模一样的小小元婴被神光丹气捧着撞开玄关上缘,于虚空中重新定位,投入在胸前正中的一处明澈空间,他才终于安下心来。
安下心之后,他便勾动魔种,转了转念头。
那被他紧束许久,在元神中缠成一个小团的魔种霎时暴涨,如根径般穿透元婴,在那片澄明虚空中孕育出一只心魔,代替云铮的神识控制了他的身体和真炁。
云铮蓦然睁开眼,眼中一片慌乱和憾恨,极力运功压制心魔,想将其从身体中驱出。然而移宫之后这一瞬,虽是他境界大增的时刻,也是他身心最软弱的一刻。那枚心魔紧缠进他的识海之中,魔种却控制了他一身真炁,叫他无法自主运功祛魔。
这副挣扎而不可脱,如蝴蝶被钉在墙上,颤抖着扇动双翅一般婉转凄美的模样,简直是太美妙了。
乐令吃吃地笑了起来,指尖抬起,在黑暗之中描摩着云铮五官轮廓:“我怕回去之后你要给我添什么麻烦,只好委屈你先睡一会儿,等我回去之后,一定会亲自唤你醒来……做我的奴仆。”
云铮似乎能听到他的话,身体猛烈抽搐了一阵,喉头嗬嗬有声,眼神却渐渐涣散,终于闭目垂头安静了下去。
乐令也从入定中醒来,神色却是与云铮恰恰相反的轻松愉快。他从怀里拿出养着湛墨的魂灯,反复摩挲着光滑的灯身,嘴角的笑意却越发冰冷:“我们已经耽搁太多时间了,现在虽然不是回罗浮最好的时机,却也绝不能再错过了。你乖乖等几天,等我杀了仇人,定会为你取来那枚玉俑再造色身。”
他在这里也歇了大半年,身上的伤早已完全复原,真炁重新生出,不必再强抑归心。
此时俞槛正提议他到京城走一趟,看看俞家本家子弟中有没有合意的,乐令却淡淡笑了笑,在他肩头轻拍一把,将一道神识拍进他体内:“我与你有缘,自然要在你家中挑弟子。本家也好,别的分支也罢,都没有这缘份。眼下虽然暂时没有合适的弟子,但你久后生育儿女,其中说不定有身具仙缘的,我只等着缘份到的那天。”
等我手刃仇人,不必担心湛墨跟着我会被人设计陷害,就回来让你家生下这个孩子。
乐令既然要走,也要有走的布置。临行之前他特地取了大笔金银留给俞槛,又在他家中布下九返七元阵聚敛气运,好让俞家家业兴盛,以偿将来夺人子的因果。
待诸事安排定,他便驭剑乘风,决然起身往向东南飞去。日夜兼程十数日,他曾十分熟悉,如今却已有些陌生的罗浮终于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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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 83 章 。。。
乐令的剑光停在山门处;一道真炁便已点到山外那层迷惑外人的阵光上,与护山大阵相连。他下山次数虽少,这阵法却是维护了不少回,真炁送入之后,便十分熟练地调转那道真炁去勾连阵光中那点禁制。
然而那道真炁探入阵光内,他便立时发觉阵法有了些变化。
原本他闭着眼也能让真炁流转成形,与阵法相融得天衣无缝,叫那护山幻阵自动打开一片入口。可是这回碰到阵法时,他却觉着气息流转涩滞,眼前看似平静的阵光中多了数点突兀灵气,堵住了他真炁运转的道路。
尚未触到那点横亘在前的阻碍;乐令便猛然掉转真炁,脚下飞剑一沉,往下落了几丈。
就在他刚刚退开之处;一个无形无质的牢笼已从阵中爆开;锁定一片空气后却又悄然消失。眼前处处青碧的风景忽然转为森然,空中无声无息地浮出了两名尚未筑基的修士;在空中寻找了一处,低头对着他喝道:“何人竟敢擅闯罗浮!”
这两人年纪都不大;又穿着外门弟子的衣着,他自然不认得。然而有人总比没人强,乐令从怀中掏出身份玉牌在二人面前晃了晃;端起了掌门真
传的架子:“我是步虚峰秦朗,受华阳道君之命出山采购丹药,今日回来缴旨,汝等还不引我进山!”
景虚真人已死的事全山门都能知道,独他这个出山六十年的弟子不能知道。问道、明性两峰早已沆瀣一气,万一他哪里露出破绽,让人把谭毅之死联想到他身上,朱陵、洞渊这对狼狈为奸之徒正好有了借口除掉他这个前掌教的传人。
亏得来之前做了准备,不然有云铮背后说一句什么,洞渊真君便能随手杀了他。
乐令心思电转,脸上却只做出一副傲岸之色,将金丹修士的威压放出去压制那两个小子:“我是掌教真人的亲传弟子,又是负法旨下山,你们还不赶快打开阵法迎我入山!”
那两个外门弟子被他的气息压迫得支不起脖子,身形都有些佝偻,却还是不肯带路:“什么掌教真人!我罗浮剑宗的掌教是朱陵真君,他老人家只有一位弟子,秦休秦真人!就是秦真人的真传弟子秦弼师兄也在闭关结丹,你究竟是什么人,连我罗浮掌教是谁都不清楚,就敢冒称是掌教真君的弟子!”
文字功夫铺垫一阵子,他就可以从这几人口中听到景虚真人已亡故的噩耗了。乐令满意地沉下了脸,将眉头一皱,目光冷利地在两人面上逡巡了一圈:“胡说!谁不知罗浮掌教是我师父景虚真人,怎会是问道峰的朱陵太师叔……”
他将真炁在经脉内用力撞了一下,脸色便白了几分,身形也有些不稳。正考虑着要不要流几滴眼泪加强气氛,眼前阵光又是一阵浮动,从中走出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秦师兄……秦师叔,想不到几十年没见,你竟已结成了金丹……”
乐令脸上仍旧维持着精细入微、跌宕起伏的表情,脑中却已浮出眼前之人的身份。此人曾和他在门内大比上交过手,正是问道峰弟子,好像叫做陆正源。当时他虽胜了这人,后来倒把筑基丹给了他,应当是恩多于仇吧?
陆正源的态度也说明他想得不差。他惊讶得脸色扭曲了几回,终于还是露出一丝笑意,低头拱手:“恭喜秦师叔结成金丹!”
乐令一把扶起他来,焦急万分地问道:“陆师侄,我师父怎样了?那两个弟子怎么说朱陵太师叔才是掌门?”
陆正源拉着他的手进入阵中,而后落在问道山关之下,弃剑步行,边走边细细讲解了景虚真人之死的真相。这些事谭毅早都说过,乐令还是听得极认真,唏嘘道:“当日我受命离开罗浮,却不想这一去竟是永诀。早知如此……”他拿袖子蘸了蘸脸上泪光,低头说道:“多谢师侄告知此事,我要先去拜祭师父,请师侄自便吧。”
陆正源倒十分承他当日那粒筑基丹的情份,见他伤神至此,也有些同情:“师叔且去拜见景虚掌门吧,我去万象殿为师叔登记,注明你回来的事。不过自掌教真君和秦真人他们搬入步虚峰后,原本步虚峰上的弟子都分到其他各峰。当时秦师叔你不在,暂时就没有安排,等我去问了秦真人,回来再告诉你。”
好一招釜底抽薪。把步虚峰的内门弟子打散送到各峰,以后别说没出息,就是有再大的出息也成了旁系弟子,再也没有了执掌步虚峰的资格。而他在外尚且受人追杀,池煦在门内的日子定然更不好过……
他自己尚且自身难保,还去想别人做甚。
乐令取出飞剑化光而行,掠过各主峰,直至北方最远处,也是罗浮最荒凉冷僻、形同墓场的蒿里峰。历任掌门所葬之处皆在山中,葬后封闭墓穴,灵位却是供在步虚峰正殿。而池煦正在景虚真人那座墓旁结庐而居,这里地方荒僻,又没有什么灵气,不是修行的地方,倒是可惜了一个金丹宗师。
池煦并不在草庐里,乐令并未多找,直接落到墓前,举袖擦了擦本就洁白如玉的石碑,就此跪在墓前。虽然此时没人看着他,但跪都跪了,态度神情也要做得经得起人看,于是酝酿了一阵,泪水便滚滚而落,伏身低声喃喃:“弟子不孝,早不能回到门中,竟无缘见师父最后一面……”
他哭了一阵,空中忽地传来一声低叹:“罢了,你回来又能怎地……”
乐令身形一僵,真不想会有这种意外地的惊喜——他方才一直盘算着怎么和华阳道君解释在外呆了六十几年的事,眼下竟就听到这老道的声音。听这话外之音,华阳道君岂止是不怪他没买药回来,连他几十年不返的事都不打算问了。
他连忙转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从身上解下那枚法宝囊,双手捧到头顶:“这是道君赐下的宝囊囊,那颗还魂驻魄丹也在其中。本该早些回来献上,只是路上不幸遇到了个像太华宗李含光那样的女人,为了避她,不小心落入一片废弃水宫,前些日子才得脱出……”
乐令掌中一轻,法宝囊已不知到了何处。华阳道君带着淡淡怒意的声音倒是从虚空中传来:“还有像李含光那样的人?她是什么来历,叫什么名字,当时的情况你都细细说来。”
“是!”乐令也不客气,将朱绂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只是隐瞒了她与宋崇明的关系,又把买药归来后被谭毅围堵之事改成了被朱绂派来的手下围堵,后来因缘巧合投入水宫,却被机关困住不能回来。
宋崇明手里那玉俑必须是他的,这人也只能死在他手里,不能让华阳道君提前生疑。
这件事说罢,空中静默了一阵,忽地又响起了那道带着淡淡倦意的声音:“你的事我会关照,不会叫你和池煦一同住在这种地方的。你们兄弟暂时分开,以后还有在一起的时候,你要记着自己的身份,记着景虚对你的期望。”
乐令立刻伏身应道:“弟子知道,弟子绝不会辜负师尊的期望,定能成为池师兄左膀右臂。”
华阳道君那里再没了声音,乐令身前地面上却放了一枚法宝囊,里头不仅有许多块上品灵石、几枚装灵草的玉盒,还有一套宝光暗透、质地轻软坚韧的上品仙衣。
几十年没穿过正经法袍,这件衣服来得倒真正好。他向着虚空拜了一拜,看着峰上无人,便将那件新买的衣衫褪去,取了法宝囊中那件深衣替换。
那深衣才披上身,他便觉着头顶天色变异,空中灵气也向远处灌涌,不由得抬头看去。只见南方大日照耀之处,一团灿若丹朱、外罩金光的云霞在空中盘绕聚结,若漩涡般不停转动,将漫天灵气都吸纳其中。
那片丹云越结越大,渐有十数亩大小,形状亦不像开始的模糊无定,而是结成了狰狞的貔貅模样,在空中盘桓不去。乐令直起上半身,十分严肃地盯着那丹云盘旋之处,辨认到底是哪一峰的弟子在结丹。
风云之声笼罩四野,刮得他耳边呼呼作响,竟连落下的脚步声都不曾听见。直到一声微含不确定的“师弟”传入耳中,他才终于将注意力从那片丹云上拉回,转而望向那叫声传来处——
半山枯草老树掩映之下,一个面容削瘦、身形清减,姿态却仍旧雍容闲适,犹似昔日在步虚峰主持大局的青年修士正拾步向他走来。他的脸容削瘦了几分,身形也清减得厉害,唯有一股自胸中透出的温和淡定不曾折损,对着乐令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秦师弟,你回来了。”
乐令离开门派这六十几年似乎只是不值一提的短暂时光,他们所在的这片荒山草庐也似乎还是当初的云笈殿。池煦从容地走到乐令面前,一把拉起了他,并将他胸前堆出一片褶皱的衣襟解开重系了一回。
乐令的心神彻底从那片丹云中拉了回来,抢过衣带说道:“我自己来就好,师兄你……”你是怎么把自己混得这么惨的?
池煦却毫不在意地系好了衣带,又替他掸了掸膝上浮土,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还未恭喜师弟结成金丹。道途漫漫,但成丹之后便有六百年寿元,法术神通亦不是筑基可比。愿师弟毋为外物滞心,早日得成长生。”
他十分自然地从地上捡起道袍,为乐令披衣束带,神色中有些欣慰,也有几分关切:“你当日去替师父取药,竟在外漂泊了六十余年,这一路上想必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乐令这半天没机会表现兄弟情份,听到池煦关心自己,也连忙按住他的手,插了话进来:“我倒没什么,可是师兄为何住在这种地方?你是金丹修士,已够资格做本门长老,又是步虚一脉真传,就是朱……”
衣袍已整理好,池煦的手却用力捏在乐令手上,总是温和如春水的双目也闪过一丝冷厉,逼他将剩下的话语都吞回腹中。两手交握之际,池煦的脸却转向那片丹云盘旋的中心,淡然说道:“那片丹云在步虚峰上方……结丹的应当是你堂兄秦弼。你以后和他多亲近些,不要失了兄弟情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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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 84 章 。。。
蒿里峰上荒芜惨淡;也不是修行的地方。就连池煦自己都劝着乐令另觅高枝;不要陪自己在这空耗光阴。
不过依华阳道君之前话语中透出的意思;只要他还没死;罗浮掌门之位早晚还是池煦的。那些内门弟子也就罢了,他这个亲师弟可是绝不能站错立场;和师兄疏远了的。
乐令只看了远处丹云一眼,便回过头来看池煦。这回不比方才远远看着;他的手果断决绝地落在了池煦小腹上,一道真炁自神阙直透入玄关,细细查看了内中那枚金丹。
池煦修行的状况竟比他想象中还要好。
那枚金丹已有化神之征,肉身亦是胎息脉住;体内自成循环,将欲返还至先天境界。他成丹不过百余年,景虚真人去世后就在这种荒僻地方结庐而居,也没个正经的修行场所,如今能有这样的修为,算得上天资非凡了。
乐令感慨地收回了手,将华阳道君留给他的法宝囊取出,硬是塞到了池煦手中:“师兄你在这种地方修行不易,这里面都是灵石和药物,我留着无用,还是你拿来修行锻体的好。”
池煦将那只法宝囊推了回去,笑容中闪过淡淡矜持和自信:“我现在在修秤星灵台剑法,以剑入道,不那么依赖灵气。这些年我一直负责驱逐北方门户的妖兽,在战斗之中领悟进步得更快。你的金丹火候也不浅了,有这些灵石辅助,能早些结婴也好。”
罗浮山门外仍是深山密林,地下又有灵脉交汇,年深日久,难免就有兽类开启灵智。这些地方一向是罗浮外门弟子猎取灵兽、以兽皮兽骨之类换取兽功和灵石的宝地。但山林深处有些法力和灵智都不逊于道人的妖物,会主动袭击修士,服食人修血肉。
这样的妖物不是未筑基的弟子所能应付的,有的甚至会指挥低阶妖物冲击罗浮护山大阵。门中也会安排筑基甚至金丹修士负责巡视,随时保护弟子安全,驱逐或杀死有异动的妖物。
这任务危险而琐碎,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遇到初出茅庐、自己为是,自己找死还不服管的痴儿愚夫。难怪才六十年不见,池煦就已经形削骨立,混得像个无门无派的散修一样了。
乐令同情得简直想把身上的灵石都送给他了。正欲安慰他几句,池煦却忽然倒退两步看着远处天空:“方才忘了叫你进房中坐坐,不过步虚峰那边已经有人来接你了,下回再说吧。孔容如今进了试剑峰,宣鉴去了问道峰,你以后有机会多照顾他们。”
乐令点头应下,忽然想起少了一人,便问池煦:“周栩周师侄呢?”
池煦神色有些黯淡,声音却依旧平静无波:“十几年前去清元洞天时,不幸……丧身在里面了……”
其中曲折不必尽述,乐令自然猜得到真相,更想得到池煦这日子过得多么艰难。不过池煦既然不愿说,他也不肯多问,只是看着头顶剑光渐渐接近蒿里峰,用力抓住池煦的手,宽大的衣袖垂下挡住了两人交握之处。
借着衣袖遮掩,他把当初华阳道君所赠的玉牌送到池煦手中,同时以心音传话:“若师兄将来在外头遇到了什么危险,便捏碎这块玉牌,能将你送到华阳道君身边。”
他的手慢慢收回,那位步虚峰来使恰好也落在了两人面前,十分恭敬地说道:“见过池师叔,见过秦师叔。奉问道峰首座明弘真人法旨,请秦师叔到步虚峰觐见掌门真君和真人。”
明弘真人正是秦休的法号。当初他才晋真人不久,年纪又轻,虽然当了问道峰首座,但满山上下多还是只把他当作朱陵真君的弟子,只称姓氏,不这么正式地以法号相称。如今朱陵真君当了掌门,这位秦真人既是掌门的真传弟子,又兼一峰首座,身份自是水涨船高,从这一个称呼上便可看出。
这对乐令自然不是什么好消息。不过景虚真人死在了外人手里,这官司就是华阳道君也没地方打去,只得捏着鼻子认了,驭剑跟在那小弟子身后,飞回了云笈殿。
这座大殿他本也没来过几回,如今进门也谈不上感慨,只是觉着朱陵真君和秦休的的态度与还在问道峰时大是不同,别有一种庄严沉稳之态。
他进门便深深施了一礼,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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