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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鹦鹉-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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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奴道:“现在我才知道你给我的那块石头是什么了。”

王风立刻问:“那是什么?”

血奴的眼波又带醉,轻轻道:“是春药,一定是春药。”

王风笑了,苦笑。

那块妖异而邪恶的魔石,现在又回到他怀里,他发誓以后绝下再轻易拿出来。

但他却忍不住试探着道:“可是你刚才却说那是魔血滴成的魔石。”

血奴承认:“刚才我的确那么想,因为魔王和血鹦鹉的故事,实在把我迷住了。”

王风道:“这故事是谁告诉你的?”

血奴道:“就是在墙上画这幅画的人。”

王风道:“这个人是谁?”

血奴道:“他姓郭,是个古里古怪的老头子。”

王风眼睛里立刻发出光:“他叫郭繁!”

血奴摇摇头,道:“可是我听说他有个兄弟叫郭繁,曾经真的见过血鹦鹉。”她又显得有点兴奋:“听说血鹦鹉每隔七年出现一次,现在又到了它出现的时候。”

王风道:“所以你就叫自己做血奴,在这里等它出现。”

血奴也承认,道:“我说过,这故事真的叫人着迷。”

王风道:“你真的相信?”

血奴又问:“你呢?”

王风道:“我……我不知道。”

他本来是绝不相信的,可是现在却已完全迷惑。

这世上本就有很多神秘怪异的事,是人力无法解释的,也是人力无法做得到的。

再亲眼看到刚才发生的那些事之后,他已不能不信。

一阵风吹过,空鸟笼在窗外摇晃。

血奴道:“那里面养的本来全都是鹦鹉,因为血鹦鹉也是鹦鹉,我总认为它一定会在那鹦鹉最多的地方出现。”

王风道:“只可惜它们全都死了。”

血奴轻轻叹息,道:“死得很可怜。”

王风道:“是不是在七月初一那天晚上死的?”

血奴点头,忽又叫道:“你怎么知道?”

王风苦笑道:“我知道很多事,尤其是些不该知道的事。”

血奴看着他,道:“你是不是也知道血鹦鹉会在这里出现,所以才到这里来?”

王风道:“不是。”

血奴道:“你是为了什么来的?”

王风道:“为了我这朋友。”他看着那口棺材,黯然道:“他也死得很惨,他这一生中,只希望死后能葬在故乡。”

血奴道:“所以你就护送他的尸身回去安葬?”

王风道:“他的朋友不多,我正好没有别的事做。”

血奴又叹了口气,道:“能交到你这么样的朋友,实在是他的运气。”

王风看着她,忽然又觉得她本是个心地很善良的女孩子。

她的怪异和邪恶,也许只不过被环境所迫,是为吸引那些可恶的男人,故意装出来的。

邪恶岂非本就是人类最原始的一种诱惑。

王风忽然道:“你能不能为我做件事?”

血奴道:“你说。”

王风道:“把墙壁上这幅画毁掉,就算一时毁不掉,先刷层白粉上去也行。”

血奴道:“为什么?”

王风道:“因为……因为我不喜欢。”

血奴看着他,道:“我若听你的话,你是不是就肯留在这里?”

王风道:“我……我至少可以多陪你一段日子。”

血奴忽然跳起来,道:“我们现在就去街上买白粉。”

王风道:“你躺着,我去。”他摸着她的脸,道:“你可以安心睡觉,有我的朋友在这里陪你,就算魔鬼都绝不敢来惊扰你的。”

血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王风笑了笑,道:“因为我这朋友活着时是强人,死了也一定是个强鬼。”

血奴身子一缩道:“他会不会来找我?”

王风道:“绝不会。”他微笑着:“因为他是我的朋友,你也是。”

血奴也笑了,柔声道:“那么就算他忽然从棺村里跳出来,我也不怕了。”

夜未深。

华灯初上时,鹦鹉楼就开始热闹起来。

庭院中灯火如星,照着满园花树,花树间绿女红男清歌曼舞,看来也像是幅图画。

这幅图画当然和小楼里墙壁上的图画是绝不相同的,这是幅美丽的图画,充满了欢愉。

可是图画里的这些人的心里,又有几个人没有妖魔的欲望?

王风大步走过去。

他心里忽然觉得很烦,大步走入了一个六角亭,拿起了一罐酒一口气喝了半罐,远远的把罐于摔出,砸得粉碎。

在亭子里喝酒的红男绿女们都吓呆了。

王风大笑,忽然出手,抓住了一个人的衣襟,道:“你陪我去。”

这人衣着光鲜,看来好像是个很成功的生意人,吃吃道,“去干什么?”

王风道:“去买白粉。”

这人道:“白粉?”

王风道:“就是刷墙用的那种白粉。”

这人当然不想去,拥抱着美女喝酒,显然比买白粉愉快得多。

只可惜他不去也不行,因为王风已将他整个人都拎了起来。

六角亭里有八个人。六个是女的,很年轻也很美的女孩子——就算是不太年轻,至少看起来不老;就算不太美,至少都有某种吸引力。

除了被王风拎起来的这个人,另外一个两鬓斑白,虽然在狂欢痛饮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并没有愉快的表情。

对他来说,好像到这种地方来并不是种娱乐,只不过是件不得不做的事。

他的朋友被人欺负,他也没有觉得愤怒,更没有惊惶失色。

别人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对他好像都没有丝毫影响。不管什么人部一样。

他只不过淡淡的说了句:“白粉很容易买,你快回来,我们等你。”

第四章 魔刀与魔石

走出这条巷子,就是长巷。

只有一条街。

王风直到现在才看出,这里并不是个很繁华的市镇,也并不太大。

一个已不太大,又不太热闹的镇,居然会有鹦鹉楼这样的地方,倒是件怪事。

被拎起来的人两只脚总算已落了地,居然还没有被吓死,也没有被气死。

他甚至还有勇气跟这个蛮不讲理的年轻人说话,就像是一个有经验的店伙,无论遇见多蛮不讲理的客人都能应付一样。

他在自报姓名:“我姓安,安子豪。平安的安,子孙的子,豪杰的豪。”

王风板着脸,道:“这名字不好。”

安子豪微笑道:“的确不好,可惜我想不出更好的名字。”

刚被人从半空中放下来,他就已经能微笑,而且笑得很镇定。

王风心里也不能不佩服他。

这世上有种人,不管做什么事都一定能成功的。

安子豪就是这种人。

王风忽然道,“你做的是什么生意?”

安子豪仍然在微笑:“我不做生意,我是这附近一个驿站的驿丞。”

王风怔住:“你不像是个做官的。”

安子豪道:“驿丞根本不能算是官。”

王风道:“如果你做官,也不该做驿丞,看起来你应该当个尚书。”

安子豪微笑道:“只可惜皇上并不像你这么想。”

王风道:“这种事你干得下去?”

安子豪道:“这里的天气好,事情少,而且时常都有人请我喝酒。”

王风道:“因为这地方归你管?”

安子豪道:“有时候是的。”

王风道:“什么时候?”

安子豪道:“三爷不管事的时候。”

王风道:“三爷?}安子豪道:“三爷就是你刚才看见的那个人。”

王风说道:“就是那个叫你快回的那个人?”

安子豪点点头,道:“他姓武,文武的武,叫武镇山。”

王风道:“他已是个官?”

安子豪摇摇头,道:“天高皇帝远,管不到这地方。”

王风道:“他干什么?”

安子豪道:“他什么都不干,只不过这地方有一半是他的。”

他点点头,又道:“如果没有李大娘,他也许早就把另一半也买了下来。”

王风道:“李大娘是个女人。”

安子豪道:“我说你一定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王风道:“她漂亮?”

安子豪道:“不但漂亮,而且能干,只可惜老了一点。”

王风道:“多老?”

安子豪道:“够老了,连她的女儿都已不小。”

王风道:“她有女儿?”

安子豪道:“你应该见过她的女儿,你从她女儿的楼上走下来的。”

王风又怔住。

安子豪道:“这地方的人谁都怕李大娘,只有她女儿不怕。”

王凤道:“她管不管得住她女儿?”

安子豪又点了头,道:“你若管得住你女儿,你肯不肯让她上鹦鹉楼?”

街上的灯光虽明亮,人却不大多。

王风看着街上来来去去的人,每个人的衣着好像都不太陈旧。

他又问道:“这地方的人,情况好像都不错。”

安子豪道:“这是个好地方,天气好,土壤肥,只可惜不能居人。”他微笑着,又道:“一共只有几斤肉,谁都不肯分给别人的。”

王风道:“这里地方大不大?”

安子豪道:“地方虽然不小,可是附近有沼泽和密林,山上听说还有猛虎,所以能让人生存的地方并不多。‘王风道:“人多不多?”

安子豪道:“据我们上次调查,镇上一共只有八十三户人家。”

王风道:“八十三户人家,就能养得起鹦鹉搂那种地方?”

安子豪道:“只要一个人,就能够养得起了。”

王凤道:“武三爷?”

安子豪没有回答,却站住脚:“刷墙的白粉这里就有。”

太平杂货铺实在是个标标准准的杂物铺,刷墙的白粉,各色各样的桐油和漆,冰糖,花生,大米,小米,鸡蛋,鸭蛋,花粉,针线,鞋子,布匹,旱烟,老酒……

只要你能想得到的东西,这里都有,连你想不到的东西这里都有。

一间好大好大的屋子里,堆满了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东西,甚至还有一大捆已生了锈的刀枪,和一大堆线装的旧画。

王风一走进来,眼睛就看花了,可是看来看去,却看不见半个人形。

安子豪已经在喊:“老蛔虫,有生意上门了!你还不快点钻出来?”他又微笑着向王风解释:“老蛔虫就是这里的老板。”

王风道:“为什么叫他老蛔虫?”

安子豪道:“因为他就像你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他都知道。”

“只有一样事不知道。”一个人慢吞吞的从破画堆里钻了出来,苍白的头发,佝偻着腰,看来不像蛔虫,倒有点像是个虾米。

安子豪笑道:“老蛔虫居然也有不知道的事。”

老蛔虫道:“只有一样。”他一张满布皱纹的脸看来虽然又疲倦,又苍老,一双眼睛里却总是带着恶作剧的笑意,眯着眼笑道:“你跟李大娘究竟在搅什么鬼?我就一点都不知道。”

安子豪有点笑不出了。

老蛔虫大笑,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王凤,道:“你是从外地来的?”

王风微笑着点头。

他已经开始觉得这条老蛔虫很有趣。

老蛔虫道:“是你要买白粉?还是他?”

王风道:“是我。”

老蛔虫道:“你买刷墙的白粉干什么?”

工风道:“刷墙。”

老蛔虫一哦道:“难道你准备在这里耽下去?”

王风道:“嗯。”

老蛔虫叹了口气,喃哺道:“只可惜你一定耽不久的,也许连墙还没有干,你就已耽不住了。这地方没有人能耽得下去。”

王风道:“为什么?”

老蛔虫却已不再望他,慢慢的转过身,去找刷墙的白粉。

他的背并不驼,腰却总是直不起来,就好像总是有副看不见的重担压在他背。

再看安子豪,脸上的表情还是有点尴尬。

他跟李大娘之间究竟在捣什么鬼,他自己心里当然知道。

李大娘虽然是跟武三爷作对的,武三爷却又天天请他喝酒,在李大娘的女儿那里喝酒。

王风已渐渐发觉这市镇虽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却很复杂。

老蛔虫忽又回头问道:“你准备买多少白粉?”

王风不知道。

他从来也没有刷过墙。

老蛔虫立刻看出这一点,就改变了方式问:“你准备刷多宽的墙?”

王风道:“大概有四五丈,五六丈。”

老蛔虫道:“只刷这一面墙?”

王风道:“只刷一面,刷两次。”

老蛔虫又叹了口气,哺喃道:“要当李大娘的情人容易,要做她的女婿可实在不容易,好好的一个年轻人为什么偏偏捉只臭虫往自己头上放。”

王风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做她女婿?”

老蛔虫道:“谁说我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臭虫不但会咬人,还会吸人的血,叫人痒得要命。”

他转过身,手里已提着袋自粉。

外面又有生意上门了,是来买酒的。

三个醉汉东倒西歪的闯进来,大声叫道:“把这里的酒统统拿出来,今天我们要喝个痛快。”

看见这三个人,老蛔虫就皱起眉,把一袋白粉递给王风,又转身去拿酒。

三个人站在那里又吵又闹,有个人连站都站不稳了,忽然一个踉跄,撞在王风身上。

另外一个人赶紧过来扶他,嘴里还在向王风打招呼,说:“对不起。”

王风还在笑,道:“没关系。”

他好像根本没看见已有两柄刀向他小腹子上刺了过来。

两把又薄又快的短刀,只有经常杀人的人,才会用这种刀。

这两个醉汉,不但会用这种刀,且用得很好。

他们踉跄倒过来的时候,两把刀已出鞘,无声无息的刺向王风小腹,刀锋刮过,就像是水中的游鱼,轻柔而自然。

被刺的人好像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们甚至已可想像到刀锋刺入柔软肚皮时,那种残酷的快意。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仿佛很遥远,又仿佛很近。

他们听不出这是什么声音,因为他们从未听见过自己骨头碎断的声音。

等他们倒下去时,王风还好好的站在那里,脸上还带着微笑去看他们手里的刀。

站在门口的一个人脸色变了。

这小子手里还拎着袋白粉,只剩下一只手,怎么能同时击倒两个人。

两个人肋骨都已碎裂,一个人左肋断了人根,一个人右肋断了五根。

王风的一条手臂上,竟有两个拳头,一个在手上,一个在肘上。

他抬起头,微笑着,看着站在门口的这个人,道:“你们都很会用刀。”

这人的脸上已完全没有血色。

王风道:“只可惜你们不会装醉。”他微笑着又道:“真正喝醉了的人,眼睛是发直的,眼珠子绝不会转。”

这人的手虽已伸进怀里,刀却没有拔出来,已开始一步步往后退。

王风忽然沉下脸,道:“站住。”

这人不敢不站住。

王风道:“是谁叫你们来的?”

这人还没有开口,门外已有人冷冷道:“是我。”

街上也有灯,一个人慢慢的走进来,竟是那穿红农裳的老太婆。

王风道:“为什么?”

老太婆道:“血奴要做生意,做生意的姑娘不能养小白脸。”

王风笑了,道:“你是她的什么人?”

老太婆道:“是她的奶妈,她从小就是吃我奶长大的。”

王风冷冷道:“其实,你根本用不着杀我,她……”

突听一个人冷冷道:“要杀你的并不是她,是我。”

外面又有个人走进来,是个年轻人,身上穿着件水绿色的袍子,手里还在摇着柄折扇。

这年轻人非但长得不难看,装束打扮也很考究,却偏偏有点讨人厌。

王风道:“你是什么人?”

这人道:“我是宋妈妈的干儿子。”

宋妈妈当然就是那穿红衣裳的老太婆。

王凤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这人道:“因为我吃醋。”

王风道:“为了血奴吃醋?”

这人点点头,道:“她若要养小白脸,本该养我的,我哪点不比你强?”

王风又笑了。“只有一点,”他微笑着走出去:“你的鼻子太扁。”

这人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自己鼻子,他的鼻子并不扁。

事实上,他的鼻子比大多数男人都挺得多,只可惜现在很快就会扁了。

因为王风的拳头已到了他鼻子上。

宋妈妈跳了起来,狠狠地盯着王风。

王风不理,她从身上拿出个乌黑的圆饼吞下去。

宋妈妈忽然跪下来,跪在街心,然后则张开双手,朝向西方黑暗的苍天,口中喃哺地道:“这个人的鼻子,一定会被割下来,眼睛也一定会被挖出来,这个人的心肝,一定会被挖出来喂狗,等到墙上的白粉干了,他的尸体就已发臭。”

这已不是在骂人,已经像是一种邪恶而妖异的诅咒。

一种可以直传至奇浓嘉嘉普的诅咒。

王风还是不理她,大步走出去,对面忽然有个人走了过来。

这个人一直都静静的站在对面屋檐下的阴影中,就像是个幽灵的影子。

他很瘦,穿着紧身的黑衣服。

他的脸色阴沉,就像是黑暗的苍穹,眼神却锐利如刀锋。

他的脚步轻快,却走得很慢,眼睛一直在刀锋般盯着王风。

他的腰带上插着把刀。

一把新月般的弯刀,漆黑的刀鞘上,画着个半人半兽的妖兽。

王风仿佛见过这种刀。

在那幅图画上,妖魔们用来割破自己中指的刀,仿佛就是这种弯刀。

这个人是谁?

他是不是来自奇浓嘉嘉普?

宋妈妈还跪在街心,向黑暗的苍穹膜拜诅咒。

带着弯刀的黑衣人已走过来,走到王风面前,站着。

王风也只有站住。

黑衣人忽然注目问道:“那个女人是个巫婆。”

王凤道:“巫婆?”

黑衣人道:“她刚才吃的那小圆饼,就是种魔药。”

王风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黑衣人道:“那是用粪便,月经,眼泪和脓血混合面粉做成的。”

王风忽然想呕吐,勉强忍住。

他实在想不到世上居然真有人肯吃这种东西。

黑衣人道:“据说如吃了这种魔药后,就可以跟西方的妖魔沟通。”他盯着王凤,慢慢的接着道:“所以这里有很多人都怕她,因为她诅咒一向很灵验。”

玉凤忽然笑了笑,道:“你怕不怕?”

黑衣人道:“只有我不怕。”

王风道:“为什么?”

黑衣人道:“因为我比她更强,她若诅咒我,诅咒就会回到她身上。”

王风又笑了,笑得却已不大自然。

他又渐渐感觉到,有些事听来虽然荒诞,却偏偏是真的。

黑衣人道:“只不过真正要杀你的人,并不是她,也不是她那宝贝干儿子。”

王风道:“不是他们是谁?”

黑衣人道:“是李大娘。”

王凤道:“血奴的妈?”

黑衣人道:“不错。”

王风道:“你知道她要杀我?”

黑衣人道:“只有我知道。”

王风道:“为什么?”

黑衣人道:“因为她雇来杀你的刺客就是我。”

在街上的灯光仿佛骤然暗了,跪在街心的宋妈妈也已不见踪影。

秋凤卷过,这灯火辉煌的小镇,竞在一瞬间变得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太平杂货铺倒还燃着灯,却又不见人影。

事实上,附近简直一个人都看不见,只剩下王风和那黑衣人面对面的站着。

黑衣人缓缓他说道:“我刚才已见到你出手。”

王风道:“哦?”

黑衣人道:“你的武功不弱。”

王风道:“谢谢!”

黑衣人道:“你也许可以避开我十刀。”

王风道:“十刀?那倒真不少了。”

黑衣人道:“也许十二刀。”

王风道:“第十三刀我一定躲不过?”

黑衣人道:“没有人能躲得了我的第十三刀。”他冷酷的眼睛里忽然露出极疯狂炽热的表情,一字字接着道:“那一刀是魔刀,已经被诸魔祝福过。”

无论谁看到他眼睛里的表情,都可以看得出他不是在说谎。

王风忽然道:“我见过你的刀。”

黑衣人很意外:“你见过?真的见过?”

王风道:“在奇浓嘉嘉普,魔王寿诞那一天,诸魔们就是用这种刀割破自己中指,滴出魔血来的。”

黑衣人的脸色变了。

王风故意装作看不见,淡淡的接着道:“所以我也知道这种刀的用处。”

黑衣人立刻问:“什么用处?”

王风道:“用来割自己的指头。”

黑衣人没笑。

他的脸冷酷坚硬如花刚石,他这一生很可能从未笑过。

除了那双有时冷酷,有时炽热的眼睛外,他脸上根本完全没有表情。

他拔刀的时候脸上也全无表情。

他的刀已出鞘。

新月般的弯刀,带着种奇异的寒光,一刀向王风削下。

刀是弯的,刀光如圆弧。

连王风都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刀法,这绝不是中原的刀法。

很可能这也不是人间的刀法。

王风很想看看他第十三刀,经过诸魔祝福的魔力。

可是他忽然发觉心里已经有了恐惧,一种人类与生俱来的恐惧。

一种无知的恐惧

那就像是人单独外出时,总是会觉得害怕,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怕的是什么,却还是害怕。

那本就是人类的弱点,任何人都无法避免的。

高手相争时,只要有一点恐惧,往往就足以致命。

王凤不敢再等下去。

圆弧的刀光又弯弯的削了过来,他手里没有武器。

他就用那袋白粉作武器。

“噗”的一声,一刀砍在布袋上,白粉飞散,就像是忽然起了满天迷雾。

黑衣人立刻什么都看不见了,弯刀飞舞,刀光护身。

看不见也是种恐惧,谁都无法避免的恐惧。他手中的刀飞舞不停,“刷,刷,刷”,也不知削出了多少刀。

只听身后一个人道:“这是第十三刀。”

他刚听见这声音,刚听见一个字——又是“哼”的一声,一样东西破空飞来,打在他耳后的穴道上。

王风远远的站着,忽然道:“你用的是魔刀,我用的是魔石。”

黑衣人没有反应。

他已倒下去,也不知还能不能听见王风说的话。

满天白粉潇满落下,落在他身上,还有满天白粉飞扬。

——这袋白粉真不少。

王风道:“你先躺在这里休息休息,我会把这袋白粉的价钱告诉你的。你若没有钱赔,我还可以让你用你的刀来抵账。”

太平杂货店里的灯光仿佛又亮了些,却还是不见人影。

这次王风学乖了,一进来就大叫:“老蛔虫,又有生意上门了,快出来。”

画堆里没有人钻出来,他身后却有人冷冷道:“你若还想买白粉,最好转个地方去买。”

老蛔虫不在画堆里,却从外面走了回来。

他的人虽老,脚步却很轻。

王风并不惊奇。

经过了这两天发生的事之后,世上已没有什么能让他惊奇的事。

可是他不能不问:“为什么要我换个地方去买?”

老蛔虫寒着脸,冷声说道:“我那袋白粉卖给你,是让你去刷墙的,不是去弄瞎人的眼睛的。”

王风道:“死人会不会刷墙?”

老蛔虫道:“不会。”

王风道:“如果我不用那袋白粉去迷他的眼,现在我已经是个死人。”

老蛔虫想了想,好像也觉得他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王风道:“现在我既然还没有死,还能刷墙,当然还得再买一袋白粉。”

老蛔虫道:“刚才那袋好像还没付钱。”

王风道:“那袋的钱不该我付。”

老蛔虫道:“该谁付?”

王风道:“那位想要我命的朋友。”

老蛔虫道:“他若不肯付,你就拿他那把刀来抵账?”

王风道:“你若不收他的刀,我也可以去押给别人。”

老蛔虫道:“有人要?”

王风道:“至少有一个人。”

老蛔虫绝不问这个人是谁,很快就装了袋白粉出来。

可是他并没有交给王风,却光把价钱说了出来:“九钱五分。”

王风道:“欠账行不行?”

老蛔虫道:“不行。”

王风道:“你信不过我?”

老蛔虫道:“死人会不会还账?”

王风道:“不会。”

老蛔虫道:“我看见你还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有七八个人想要你的命,其中还包括了这地方最要命的三个人,你想你这条命能留到几时?”

王风道:“留到还账的时候。”

老蛔虫什么话都没有说,一袋白粉又到了王风手里。

这袋白粉好像比刚才更多,更重。

王风道:“现在我就替你去要刚才那袋的账,我保证他想不还都不行。”

他错了。因为死人是不会还账的。

那黑衣人并不是死人。

一堆骨头绝不能算是个死人。

他刚死了不久,可是他的人已不见了,血不见了,肉不见,皮也不见了。

他的人已只剩下一堆骨头,连骨头都在侵蚀,一阵风吹过,就散成了飞灰,散入了雾一般的白粉中。

地上只剩下一摊衣服,一枚红石,一柄弯刀。

王凤的手冰冷。

他手里有一枚魔石,一柄魔刀。

他只希望另外一只手拿着的不会是魔粉。

夜已渐深。

回到鹦鹉楼,那两扇鲜红色的门又紧紧关起,王风索性绕到后园——越墙而入。

庭园中灯已疏了,人也静了,刚才灯火辉煌的六角亭,如今已静寂黑暗如坟墓,却还偏偏有个人坐在这坟墓里。

王风走过去,这个人完全没有反应,黑暗中隐约只能看见他是个很特别的人,有点像安子豪,又有点像那位武三爷。

夜深人静,他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是在沉思?还是在等人?

这本来都不关王风事,但他却偏偏要管。

他忽然大声道:“你在于什么?”

这人道:“在等人。”

王风道:“等谁?”

这人道:“等你!”

王风笑了:“我早就知道,你一定是在等我。”他大步走入了六角亭。

亭中有张石桌,桌上有酒无灯,这个人静静的坐在石柱后的暗影里,就算走得很近,也只能看见他满头斑斑自发,和一双的的有光的眼睛。

这已足够认出他是谁。

他的声音冷淡而有咸:“你当然也已知道我是什么人。”

王风点点头,举起桌上的金樽,道:“我甚至还知道这是最好的陈年竹叶青。”

武三爷也在微笑,道:“你有鉴赏力,你是个聪明人。”

王风道:“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聪明人都不长命?”

武三爷道:“有时是的。”

王风道:“有时是什么时候?”

武三爷道:“当他让别人都觉得他有点危险的时候。”他捧起金杯浅浅抿了一口:“你到这里来才半天,已有多少人要杀你?”

王风道:“不多,也不少。”

武三爷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王风道:“因为他们觉得我危险,这是不是因为他们都有点见不得人的秘密?”

武三爷道:“每个人都多少有些秘密的,这绝不是主要的原因。”

王风道:“主要的原因是什么?”

武三爷笑了笑,道:“说不定他们都认为你是我找来杀他们的。”

王风也笑了。

他先喝了一大口,再坐下来,盯着面前这狐狸般的老人,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想?”

武三爷道:“每个人都有他们肉己的看法和想法,别人怎么知道?”

武三爷道:“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已决心要杀了你。”他淡淡的接着道:“你只要明白这一点,就已够了。”

王风没有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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