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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花下死-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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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娃儿这厢正是呆怔,那边少年已广袖翩翩袅然而去,隐入长衫中的赤足朦胧失真,远远看着,那举步的风流竟像是在逶迤飘着,美则美矣,却令人毛骨悚然。
小娃儿打个寒战,却见那人影停住不走了,登时脊背没出息的冒上一层寒气。但见那人影怡然自得的转过来,朱唇玉面,摇曳生姿的笑,调侃道:“对了,再若见面就莫要妖精妖精似的叫,竟将我与那下九流的畜生混为一谈,我听着着实别扭。你若还记恨着要复仇就尽管来,但是要记清楚了,我不叫妖孽,我叫虞秋水。”
“秋、秋水?”小娃儿张了张嘴,半天才不屑一顾道,“你如此阴毒,怎担得起这柔润温婉的名讳……”少年只是淡然一笑,慵懒的剔了剔指尖:“随你。”
说完便走,一步也不再停留。小童在原地又懊恼片刻,终是没什么招再使了,这才闷闷不乐的从地上爬起来,原地转了个圈,暖光乍现,消失时,人亦跟着消失不见。
云府的夜似又陷入一片祥和,仿佛刚才那短短的纠纷不曾被任何人察觉,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只除了黑暗里一双血红的眼睛。
虞秋水再回到梨花轩,床边的俏丽丫鬟尚美梦不醒,少年勾起嘴角邪魅一笑,步履过处阴风阵阵,吹的人骨头架都在打颤。
只见他行至雕花铜镜前,端端坐下,那方水光照人的镜面却不曾映得任何一个人的容颜。少年嘴角的笑意沾上一分薄凉,冷冷的凝视着镜面。却听珠帘清脆相击,似是被一双无形的手幽幽拨开,从那个角度正可看到少年细挑风致的身影,夹带着一丝莫名渗入的湿寒。虞秋水慢慢转身,看到那近在咫尺的黑影时漫不经心一笑:“我道这良辰好景是为谁虚设,原来是你。”
黑暗中一尊匍匐的晦影慢慢蠕动,远看好似一只酣睡的雄狮,近了却发现其周身散发的凛冽阴煞之气,绝然不能与凡物相提并论。那东西看起来像是猛兽,一身漆黑的皮毛比夜更为浓郁,却像水锻一般散发出滑亮的光,威风凛凛。半是伏跪的姿态似是在小憩,头顶长有尖尖魔角,红瞳如宝石般闪烁,口里还衔着一串明晃晃的银铃铛。
少年起身走到它面前,一言不发着抚摸它,从那一对锐气的角到正半龇牙的嘴边,摸到那一串铃铛时,眼神微妙一烁:“地煞。”黑雾弥漫中,异兽摇身一变,竟化成人形。黑发红瞳,英俊蚀骨的脸庞宛同刀刻,蜜色肌肤包裹着的骨骼精实而极具爆发力,一身猩红袍子穿在身上更显阴戾森然。
“每次你幻化成人形时我都在想,要怎么做才能剥去你这身不错的皮囊呢……”少年后退一步,双手抱臂,眯起眼啧啧轻赞,“真是诱人。”
男人垂下眼睑面无表情的走上前,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串银铃铛。少年微微一怔,只听到他冰冷无机制的声音在说:“你的铃铛从不离身,为何这次要弃之不顾。”
“……你便是为了将铃铛送还,才特意从地府里跑出来?”少年瞅着他扬起嘴角,眼眸含有一分不明意味的阴鸷,却不甚在意的瞥了眼那铃铛,“我是故意落下的。”男人古井无波的面皮终于出现一丝轻微波动,抬眸,红泠泠的瞳仁里寒光一闪,沉声说:“我知道。”
话音方落,铃铛被两株细长指轻飘飘捏起来。极近处细看,才发现那铃铛其实也不能说是铃铛,而更像是豪门世家给儿孙们打造的长生缕。鎏银边玉锁,上刻有金鱼莲花纹样,锁身中央处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银环衔珠,玉锁两侧缀有海棠银铃六瓣,动时自可发出清脆悦耳的铃音,十分美妙。
虞秋水捏得那长命锁,表情似笑非笑着说:“知道,却还要坏我好事?”及至话尾处已显露三分冷意。
“你若好好呆在汜水做你的催命鬼,我又怎会多管闲事。”地煞直勾勾盯着他,拧紧的眉头现出浓郁的阴霾,说,“秋水,你为何现身。”
不早不晚,刚好是这个时候;
不偏不斜,正正是洛阳云府。
若只是单纯的为了敛取世人腐欲,自可安然呆在江阴汜水极寒地,不必如现在这般行走世间,要担心第一道晨曦强大的杀伤力会轻易刺破他的躯壳,又或者是阳气太盛使他寸步难移。
地煞说:“为什么,秋水。”
少年低低的笑,眼波流转,暧昧横生,却藏不住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缓缓仰起脸靠在了那柄黄花梨大圈椅上,尖柔的下颚倨傲扬起,眼神忽而有些恍惚,胳膊轻轻垂下来,弯曲的指尖儿勾住那锁半空中荡了几荡,叮铃作响。
那个瞬间似乎格外的能触动人心,以至于男人几乎忍不住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探一探他的鼻息。像,像极了,像极了一具媚态横陈的艳尸。良久,少年的嘴唇微微抖动了一下,有些低哑的嗓音说:“是,我是故意要来见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地煞心知肚明,但是亲耳听到他说时,心弦还是忍不住轻微一撩。武林世家,书香门第,百年来最容易蛊惑人心的绚丽身份及地位,亦或者再加上一张人尽称道的完美面具,那如玉般俊逸含蓄的男子,的确拥有值得人留恋的资本。可是,可是……
“不是说,恨到尽头便能忘记当初是为了什么而恨。”男人抚摸他的发,流沙般从指尖泄去,更更迭迭。低沉的嗓音穿越夜的寂寥,旁若无人的诉说着私密的关系,“缘何这么多年过去,我却只感觉到你的冷漠有增无减。秋水,你已是三界不容之物,何必要在……”
“错。”少年蓦地睁开眼,直直盯着他说,“错了,地煞。我对他早已没有了恨,因为恨证明我曾经爱过,亦或者仍在爱着,但我不爱,又为何要恨?人间数载风雨沉浮,我不过是他万千执着中的一个,不会是最终,而我,也断不能是他的最终。”
“那又为什么要来洛阳?”抚摸长发的手忽而一顿,“淮南首富薄佻白,一骑惊尘拥碧衣……不要告诉我你是无心的,无论是施计进入云府,或者无心勾引云衍怀。”“这你就又错了。”少年轻哧一声,眉梢一挑,“其一,是因云衍怀心生贪欲出现在我的名册上,我才会实地查看一番;其二,正是为了其一的答案,我才会有此作为。”
“所以你是在婉转告诉我,我在多心?”男人沉沉的笑,指尖滑过少年瓷白剔透的肌肤,“秋水……”手指被不慌不忙的拂去,虞秋水向着他款款一笑:“错!我是在委婉的告诉你,这里暂时不需要你的出现。至于铃铛,还望你从何处得来,再奉往何处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重不在人物的复杂关系,而在腐欲,所以感情戏份比艳汤重一点儿(瓦现在觉得艳汤之所以纠结,就是因为他重在人的性格阴暗面了……= =)
SO,希望大家支持,鞠躬,谢谢~
6
6、起?南华风流梦 。。。
“你手里捏的那是什么好东西,快借我耍耍!”青年嬉笑间含着三分醉意,便说边伸手夺去一旁男子手中正漫不经心把玩的物件。薄佻白指端一空,平白的给人掠去东西,却似乎并不怎么上心去讨,只漫漫的瞥了云衍怀一眸,不予解释。
倒是抢了人家东西的恶主儿醉眼朦胧,颠倒着才把手里的东西看清楚,嘻笑着道:“咦,怎么是条长命锁?”
“喜上眉梢”,俗滥的寓意。那有点像是十多年前大户人家间盛行的物件儿,用上好的玉石雕刻成锁状,家底够硬的还会在那锁的雏形外再镀上一层金银边以显富贵。就如此刻安静躺在云衍怀掌心的这一只一样,老套的金鱼莲花纹样,锁片两侧的海棠银铃铛因为年代久远而显出一丝斑驳的黄锈,玉石倒是被磨得锃亮,看起来锁的主人与锁极为亲密……
云衍怀想到那少年彼时的惶恐,乌黑眼珠中流露出的恐惧,像是丢了心脏一般的惧怕那铃铛消失不见。酒登时醒了一半,扭头直直看着薄佻白道:“这锁难道是……”话到一半又有人举了杯来碰:“二位在聊什么,如此专注?”
却是权思之,酒过三旬愈发的英朗豪爽,说话间笑吟吟透着股张力,边说边瞥了眼云衍怀的手心。他身旁正笑而不语的男子亦是儒雅有礼,随着众人视线一道不甚在意的瞥了眼,却只是一眼,脸上一惯的温润不着痕迹灰败了下去。薄佻白敏锐的觉察到那人瞳孔微妙的一缩,似乎是被那物件刺到了一般,转瞬却依旧是淡定自若谈笑风生,只是眼神有意无意的,总瞥过云衍怀手心。
隅枕书。
堂堂隅庭的大少爷,隅家未来的掌舵人,薄云隅权四公子内最受褒奖的一个,因为比起薄佻白近乎于完美的存在,他似乎更符合人们心中对温暖的追逐。事实或许总是如此,一眼看上去越美好的东西,就越冷漠越不贴近现实……
“这锁……”隅枕书轻轻的笑,嗓音像甘醇的酒酿微微摇晃着,涟漪般荡开来,说,“好精致的锁,像是娃娃戴的。”
“哈哈!”云衍怀大笑,眼露戏谑,“隅兄这回可是猜远去了,这锁的主人非但不是个奶娃娃,反而像是误入凡烟的遗世尤物呢……”
“哦?”微扬的鼻音泄露一丝恰到好处的兴趣。
薄佻白微微抬眸对视那人隽永温文的眉目,隅枕书只觉得那清冷视线似漠然的从他身上滑过,不过短促交接,可那瞬间的凉意莫名交缠进心底,好像四肢被束缚吊在森冷深渊上方般令人微微心悸。
回味云衍怀彼时的话音,似笑非笑着,隅枕书微微垂下眼睑,眼角研磨出一丝意味深长:“哦?竟是个,大美人麽……”身体似有根弦慢慢拉紧,拉的笔直。有个声音带着森渊深处绝望而凄凉的味道在他耳边嘶喊,类似哭泣般异常澎湃却又无声的,嘶喊。
“说起来这酒也吃的差不多了,”云衍怀笑着站起来,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锁,渐渐握紧揣入袖中,一手丢了酒壶搭上权思之的肩膀,目光在四人见粗粗略过,笑道,“我说,你们可愿随我去见一见这锁的主人……嗳?”
话音未落,银铃铛已回到薄佻白手中,轻轻放下酒杯,那男子依旧是云露未沾一般的净如玉质,拇指摩挲那锁身上因年代久远已经显得有些模糊不清的图腾,淡淡道:“你不是请了岱神医来探病,缘何好端端又要去打扰人家,这般被你这折腾着,风虚也能熬成重症了。”
云衍怀却低笑,眉目间颇有几分坏气:“我倒是巴不得他多卧床几日,此等人间绝色,我不好好把握怎对得起经年来流传在外的花名?”
薄佻白面无表情道:“无药可救。”
权思之哈哈大笑:“给你二人这么一逗我倒好奇了,究竟怎样的美人能令过尽千帆的云子偌都如此念念不忘,竟不惜诅咒人身体不康,也要把人扣留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隅枕书眯起眼,话锋处含着一分隐约的深意:“只怕此人果真不同反响,才会令子偌贤弟如此挂怀不忘。不巧美人身体抱恙,我等唐突去探只恐招人嫌恶,还是改日罢。”“有理有理。”权思之点头,云衍怀也不拿乔,大大方方坐下又吃了几杯酒,期间几人相谈甚欢,除却薄佻白只是习惯性的冷淡不苟言辞,倒是冷落了不少女眷。
酒宴结束,众人微醺散去,厅堂内热闹卸去大半,好容易谢完宾客,云衍怀一身疲惫回来却嚷嚷不够尽兴,四大公子天南海北齐聚一堂也实属不易,薄佻白是一惯的平静无波,难得习武痴人的权思之和老好人隅枕书也肯抛却自家娇妻。便又命奴仆们简单置了一桌冷烩,搭配镇过的苏杭美酒,四人围坐墨玉案,一剪梅花窗,人影艟艟,颇有几分趁夜兴叹的清幽感。
彼时暮已深沉,微风送来阵阵夏日的荷香,宛如看不见的涟漪轻轻撩拨着几人似醉非醉的心,惬意之中又带慵懒,各人虽自怀心事,然四道身影或英姿挺拔或温文儒雅,或玩世不恭或静好无暇,那场景竟也是美轮美奂,非同一般。
未等许久,酒酣耳热之中几人相继伏案睡去。偌大厅堂内正燃着嫋嫋青烟,忽而像被一双手猛地掐灭掉,那阵风来的邪气至极却又快如闪电,珠玉叮叮当当来回的摆动,一地琳琅之中倒映出一抹墨绿身影,妖魅如萼。
那是……
酒香之中,四人纷纷有梦。
权思之只看见大片大片的刀光剑影,布满浓稠血腥味道的身躯,残垣断壁,硝烟滚滚。他就站在这世界的最高点俯瞰脚下,却只见得一点绿色如潮湿的苔藓般凄兀妖艳。他看到自己手中捧着烫金大印,他的面孔从对面那颗硕大剔透的水晶珠上映射出来,因兴奋而显得有些疯狂的脸上,沾了血的眸子宝石般耀眼。忽然狼烟滚滚,他只觉身子一轻,继而耳畔听得一阵金戈铁马之声,眨眼间,无数繁华消失殆尽,他再看手中捧着的金印,竟不知何时已变作一把枯灰,风一吹,烟消云散……
繁花似锦。
梦中的云衍怀看到他过往二十六年鲜衣怒马的生活,何谓花团锦簇,何谓繁华似锦。他是闻名遐迩的四大公子之一,他拥有绝好的家世与俊朗眉目,他又如此多情。在温香软玉之中留恋,拾捡每一颗易碎的少女之心。唯一的遗憾,是他经年来未曾体验过那样令自身世界动荡不安的激烈,人或事,一切都不曾脱轨丝毫。他渴望不俗,却总与幻想擦肩而过,他希望离经叛道,却始终徜徉在道德的界限上自我束缚。他找不到那样合适的一个理由来告别繁华,直到某一日他在嫣然暮色中怀抱一具柔润似玉的身躯。
他发出一声叹息。
青葱岁月,流沙般遗漏过指尖。
记忆像一根绷断的弦,大力回弹后触痛现实的漏脚,几经躲避,依旧不堪中的。隅枕书在梦里好似又回到了多年前,回到淮南隅庭某一方僻静的宅院里。因为人影稀疏,残荷颓然,那场景看上去果真是一望无垠的败落。而那个人就安静的坐在柳树下,研磨,作画。白嫩的脖颈,乌黑发丝轻柔的绕在耳后,小巧轻薄的轮廓被日光一照胜若透明,泛着小小的嫣红。
他走上前,自背后轻轻将他拥抱。细如青烟的身子,不敢太用力,怕过于用力便会折碎在自己指尖,却还是忍不住想搂紧,将瘦骨嶙峋的年轻身体彻底揉碎在胸膛里。“怎么了。”那人吃吃的笑,扬起脸,五官像是被雾霭所蒙蔽般暧昧不清,依稀辨得那是在笑,清浅的,含着一汪柔顺多情的笑。
问他,怎么了。
他忽然记不起他的名字,那应该是回荡在唇际经久留香的名字,突然的,就记不得了。他是谁呢,用那样温润的目光楚楚望着他,柔顺又温存,倔强的带着一抹痴心,是谁呢……
“我今日为你做了一副画。”那小人儿说。他嘴角禁不住浮起一抹笑意,像是颇为习惯性的自得,喜欢听到任何为他而生的举措,那令他骄傲而飨足,仿佛生命都在饱和。
——那是怎样的一副画。
摊开的卷轴泛着陈旧的黄斑,像时隔多年后的再度检阅。宣纸上用拙劣的线条笨拙的描摹着一个人形,含着谦逊温文的气度,一眼看去便知是在画他。用笔虽粗陋,亦勉强可观之。他往下看,继而发出疑问:“为何这里……是空的?”手指的那处,正是空荡荡的左边胸膛。
那人却咯咯笑了起来,声音清脆的像一串水滴砸落在地面上,摔的四分五裂,渐渐的愈发尖锐,到最后竟变得凄厉无比。哀怨而森冷的眼神像毒蛇一般紧紧缠绕着他,一遍遍冷笑着说,你有心吗,你有心吗??
胸口一空。
白,数不尽的白,世界全白。
这是在哪儿?薄佻白环看四周,微微蹙起眉,近乎完美的脸庞习惯性的浮起一片寒霜,他立在一片苍茫大地间,一袭玉衫,广袖翩然,仙风道骨般的冷漠感直逼而来。
是在做梦,他很清楚。今日宴席之上为着莫名的缘由他竟允许自己多饮了两斛,虽千杯不醉,却越喝越凉。肺腑里一阵阵的像是在过着穿堂风,呼啸中夹带着一丝空落。他有些茫然的环看四周,天地尽头立着一个人影,朦胧青衣,绿萼般凄艳迷人。
——是谁?
脑海中第一时间跃入的映像竟然是梨花轩里那一场仓促的遇见,赤着脚的少年在蔓草间奔跑,年轻而仿佛可以掐出水来的诱惑,渗透进岁月长久以来无限循环的苍白。像一帧黑白画卷突然跌入一滴朱砂,那个瞬间,世界都鲜活了起来。
薄佻白静静的立着,有一瞬间感觉时光停止了前行。那人影就立在他身前一尺见方的距离,不远不近,只要他张开手臂也许就能将他圈进怀里。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靠近。
天下第一快的剑,完美无缺的一张脸,富可敌国的显赫家世,他是高贵冷艳的牡丹,是当之无愧的人间绝色。男儿身又怎样,一生繁华又如何,他的世界应该按照他的思维他的步伐来一点点推进,有条不紊,井然有序,这样才对,这样才是他自出生到现在最寻常不过的道理。为何要违逆。
叮泠,叮泠。
谁的铃铛清脆作响,一连串笑声从远方传来,他不动,却有一双手温柔的缠上他脖颈,呵一口殷香之息,慎入骨髓中令人流连。双眼被蒙蔽,大片大片的黑暗倾轧下来,混乱,交叠,仓促刺耳的杂音,然后突然的,安静了。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真想亲手毁掉你啊……
“你完美的,让人想要亲手毁灭。”
骤然梦醒。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说不是怪力乱神,是因为本文甚少涉及仙怪,主要还是讲人世间的欲望爱恨纠葛,主角之一是鬼,另外一个却是人,至于最终结局,依然HE。
SO,有什么意见请尽量提,我每次开新文都旨在对上一部作品有所超越,站在亲爱的们角度来看给我的意见也很重要,我会尽力的做到最好,谢谢大家得支持。艳汤更新慢了点,很大部分是因为工作,我会尽快补救,但不会弃坑,因为艳汤不同于之前的文,不管别人怎么看它,它对我有不同的意义。
7
7、起?水藻般妖娆 。。。
晚来风急。
多饮一斛酒,清醒后就愈发觉得疲惫。隅枕书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已芬澜变样。不是在做梦麽?他低头看看脚下那一片虚浮,飘渺白雾间他像被谁牵引着,神使鬼差的从席间离开。绕过蔓草相连的幽径,踏着一地纷飞的柳絮,他扭头,看到席间那三人或伏案困顿或支鬓小憩,再转过身,场景忽然变化,已来到一所别苑。
梧桐木做的牌匾,独具匠心的雕刻着繁复古老的花纹,风流俊草飘逸游龙,端端写着三个大字:长掖庭。
长掖庭?淮南隅府的长掖庭?!他如遭雷击,登时一僵,那目光如见鬼差般迅速灰败下来。可是缘何脚下步伐还是不能停,不由自主的,就走进门里。拇指抚摸到廊柱上亘古不平的残痕,风雨或认为的侵蚀,让一切都在褪色老去,泛着腥甜的,宛如被泪水洗涤过一样。
他走进门。四方的宅院,碧落横亘,长云袅袅,柳叶葳蕤。树下一方长青石,石案上伏着一具纤弱的身子,盈盈憔悴。从背影看,那发丝乌黑柔顺的逶迤一地,像妖媚的蛇。他心悸却按捺不住那一抹激动,身不由己走上前,微微颤抖的指尖在半空中慢慢靠近,靠像那一抹削瘦的肩。
“温文……”忽然有个声音在唤他,轻薄细弱的一缕,竟是从那近在咫尺的小人儿口中传来,慢慢地,用了极慢的速度转过身。隅枕书感觉一双手臂如青藤般湿漉漉的缠住他的脖颈,随之出现的那张脸,眉目清淡,平实中透着一股秀气的书墨香。少年细弱的手指抚摸他的脸颊,冲他微微一笑,轻轻的又叫了他一声:“隅温文。”
——隅庭大少爷隅枕书,表字温文。
他呼吸停止,鬓角青筋暴起,瞳孔似见鬼了一般瞠然欲裂,可眼神却百般复杂,忧伤心痛怨恨不甘,竟然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窃喜。
少年抚摸他的嘴唇,淡淡的说:“你还记得我吧,隅温文。”
胸口锐痛。
像是在水底万米深处饱受倾轧时,忽然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提携而起,跃出水面的一瞬间,世界猛然清晰的放大,长出一口气,睁开眼,梦醒。
隅枕书再睁开眼,已是第二日的清晨。昨夜宿醉后噩梦缠身,身心俱疲。今早醒来,那面孔竟好似鬼缠身一般的苍白生冷,全然不复以往的温存。顿了顿,开始盘膝在榻间打坐,顺便回忆昨夜诡异的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切。
——宴席上分明是睡着了的,为何今早醒来却独自在客房里?还有昨夜那离奇古怪的梦,梦中人的脸历历在目,声音亦好似一曲驱不散的魔音,一点点啃噬着他的心。
“公子。”紫衣小婢在幔帘外屈身行礼,纤细嗓音如出谷黄莺,“公子可是醒了?我家少爷请公子移步前堂用膳……”话音方落,碧清幔帘徐徐挑开,露出那男子气度谦和的一张脸,垂着睫毛微微一笑,柔声道:“那便有劳姑娘引路。”
小婢红了脸,绣帕半掩面急急而去,一步三回头中,身后男子始终不疾不徐的跟着,面含微笑,饶是温和有礼。小婢心中痴然:果不愧是隅庭出身的大少爷,如此气宇风度,怎不令世间女子芳心暗倾?
至前堂用膳。
檀木八仙桌上一干珍馐已摆列整齐,鎏银餐具,一行人团团围了一桌,从里到外依次坐着云衍怀、薄佻白、权思之,最后剩下的空位自然是留给隅枕书。
“唷,你睡的倒沉实!”趁着未开席,云衍怀又戏谑道,“昨儿就隅兄喝的少,反倒是你今日醒的最迟,哈,难道果真不胜酒力?”
“果真如此。”隅枕书笑道,“我这酒量不过一两斛,哪比的过衍怀兄千杯不醉,失礼、失礼!”
“哎,这是哪里话,谁都知我们四位里只有你不善酒词,这次肯舍命陪君子,我等何来怪罪?”权思之朗笑三声,替隅枕书解围道。却又听云衍怀手持筷子敲着碗沿,浪荡道:“你也好意思说,昨儿不知是谁闹着要跟我拼个高低,最后自己先倒下了,还死活不肯再多喝那一杯,啧啧!日后我定不再同你多喝了,酒品差的要毁杯……”
“那哪儿是毁杯,分明是你使诈诱骗我喝……”权思之哼了一声,做怨愤状。
云衍怀噗哧一声乐了:“诱骗你?哈,我不如去诱骗红玉楼里的美人们,最后也能换的个温香软玉,你个大男人抱起来硌手硌脚的,我哄你作甚?”
这话说的极是暧昧戏谑,饶是被云衍怀戏弄多了的权思之也粗红了一张,蜜色肌肤在清晨的光芒中浮上一片尴尬的红晕,瞪他一眼,也不好接话。
云衍怀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一张嘴,口里被塞了块金丝祢耳酥,松香入喉,却是塞的太狠有些呛岔了气,噎的他一时间面无人色,倒是笑坏了其他几个人。好容易咽下去,云衍怀立刻委屈的扭头,质问那人道:“你要噎死我吗?”
罪魁祸首正垂睫饮茶,上好的碧螺春,嫩绿茶叶在白瓷杯中浮浮沉沉,湛成韶华。茶香氤氲之中,那面孔玉润清冽,朱唇榴齿却又美不胜收。逢衍怀质问时,唇际方沾了一丝濡湿,流光美目微妙一转,斜斜望过来带着一丝雍容,不紧不慢道:“食不言,寝不语。这道理连三岁小童都懂,你却不知。”
“……”云衍怀憋了半天竟是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哼唧一声,慢慢坐正,也不顾其他两位戏谑的笑,瞪着眼睛道,“看什么看,快些吃,吃完了好去看美人!”
“你们去便好,阿雪在房里身子正不爽,回头若再误会我觊觎旁人,那可什么都说不清了……”权思之挟了块翠藕边吃边道。隅枕书方举起筷子挟了片桂花糕送到碟子里,闻言笑道:“彼此彼此,拙荆常年卧病在床,郁郁寡欢。我此行也是听闻潇湘谷岱神医与衍怀兄关系匪浅,不耻前来讨教一二。”
“怎么这么巧,说不爽利就都不爽利?”云衍怀把玩着筷子轻佻一笑,“我可听说泓恩郡主自嫁入隅庭后便深居简出,莫非是隅兄你过于怜爱,致使娇躯不盛恩泽?先说好了,我家小岱只医重症之人,若是头疼脑热的,你还是去讨教宫里的御医最合适!”
那样戏侃的话并无恶意,却着实让人羞赧,连权思之那英武的脸庞都蒙上一丝迷离光晕,隅枕书却只是淡淡的笑了,垂眸不语。
“……岱迹真远在潇湘谷,三日车程最多今晚赶到,今晚之前,你怎样吹嘘都好。”薄佻白微微睨他一眼,淡淡韵开一抹笑,一张水墨画般美丽的脸难得有了分情绪,却竟然是……戏侃?
云衍怀被他一噎,顿时想起岱大神医冷硬倨傲的脸,总似被人掘了祖坟般煞气凛冽,实在不好惹。他也就为逞一时口舌亲昵的唤了句“我家小岱”,鬼知道这话若是给那棺材脸听见,回头又要怎么往死里的折腾他……
云衍怀越想越寒,不由抖了两抖,竟乖乖吃起了饭再不废话。一旁权思之望着薄佻白冰山初融的脸怔了一怔,眼神有些复杂。隅枕书挟了快鱼片膏送进唇缘,浅浅一尝,低笑着说了句:“好味道。”
淮阳官道。
一袭青衣舞动如旗,马背上的青年眉目薄傲,细长如柳的眼眸冷若冰霜,漆黑长发束在脑后,只一根丝绸缎带随意捆缚,却令他本身增添了一抹肆意的狂放不羁。青衣人面无表情的直奔目的地洛阳城,飞眉利鬓,唇如刀鞘。此人正是潇湘谷冷面神医,岱迹真。
忽而白马扬蹄,嘶鸣一声,青年持着缰绳的手猛然一拽,稳稳压下受惊的马。原地打了个转,雨后的道路泥泞湿滑,青年皱着眉看着前方不远处伫立在道中央的黑衣人,脸色愈发难看。
“敢问尊驾何处,缘何阻拦?”清冷的嗓音不含一丝杂质,岱迹真蹙眉紧盯着前方,同时悄然握紧了手中三枚梨花金针。
黑衣人只是静静的伫立在前方,一身墨夜般的斗篷随风猎猎作响,黑暗中的脸庞生硬不辨轮廓,远看竟像是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般阴森。忽然抬眸,锐利的目光像猝毒的匕首直刺过来,岱迹真毫不迟疑打出手中暗器,却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脖颈被一双冰凉的手森然扼住。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散发出来自深渊的幽寒:“洛阳云府……不能去。”
而此际的洛阳云府,梨花轩外齐刷刷四道身影,风流俊美,张扬傲人。
“是谁说要避嫌所以不来?”云衍怀瞪着权思之,满脸鄙夷。后者满不在乎的耸肩:“我也是刚刚知晓枕棠小舅要来,阿雪一早便带了近侍去城口迎接了,不信你问枕书兄?”
这么一扯便又扯到隅家人身上,隅枕书好脾气的笑笑,面露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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