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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林家子-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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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愣住,正要问个究竟,林楠向他抱拳一礼,上了马车。
贾琏呆愣了半晌,忽然醒过神来,顿时冷汗涔涔而下:那位车夫的声音,好生奇特,竟与上次给贾政赐婚时传旨的公公颇有神似之处……
一阵凉风吹来,贾琏冷冷打了个寒颤,挥手道:“出发,出发……”话声中隐有牙齿碰撞的咯咯声,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此刻已经坐上马车走了一段路的林楠也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那车夫的嗓音与常人不同,听过一次的人就很难忘记,何况他还不止听过一次?这世上能被此人称一声主子的,也就那么一个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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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门外一座不起眼的民宅中,李熙林如海隔几对坐,几上一壶美酒,几个小菜,黄昏的金色阳光映射在浅色的纱窗上,透出几许亮色,有轻烟从香炉中袅袅升起,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只是两人的谈话却绝谈不上“静好”二字。
“蔡航的两个儿子在扬州将蔡家的家产败的一干二净,是你设的局?”
林如海目光在窗外扫了一圈,又落回手上的白瓷小酒杯,没有答话。
“鲍太医家人告御状,是你在背后指使?”
林如海默然不语。
“皇后写给蔡航的书信,是你掉的包?”
林如海依旧不吭气。
李熙皱眉,喝道:“说话!”
林如海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头也不抬道:“臣说不是,陛下信吗?”
李熙一噎。
林如海淡淡道:“既然陛下不信臣,还要臣说什么?”
李熙怒道:“让朕信你,你倒是给朕说实话啊!”
林如海轻飘飘道:“是……”
李熙微楞。
林如海继续道:“……是臣。”
“是臣令人引诱蔡家二子,令他们嗜赌成性,奢靡无度,败了蔡家的万贯家财……”
“是臣派人找到鲍家的家人,指使他们告的御状……”
“是臣将皇后娘娘的书信掉了包,送到陛下面前……”
这件件桩桩,都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阴谋的味道,李熙虽已料准了认定了这些是林如海的手笔,可是当这人轻描淡写的一件一件认下时,仍觉得胸口燃起一团烈火,但对着这个一脸云淡风轻的人却半点也发泄不出来,闭了闭眼,深深吐了口气,道:“朕认得的林如海,风光霁月,坦荡无拘,从不屑阴谋诡计,从不肯……”
“陛下,人都是会变的,如果可以,谁不想想一辈子都风光霁月,坦荡无拘?” 林如海淡淡道:“在官场中沉浮十载,若说我还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不知人心险恶的毛头小子,陛下信吗?”
林如海的话让李熙想起他在江南作的新词……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却道天凉好个秋……他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样的话?无端端心里生出几分萧瑟之意,心中满腔怒火顿时烟消云散,重重叹了口气。
当初派人去查,是想知道林如海到底知不知道暗害他儿女之人是自己的皇后,最后追查的结果却是矛头直指林如海,李熙得到答案之后的第一反应竟不是勃然大怒,而是松了口气,就像是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正心虚的时候,又抓住了对方的小辫子一样。
当然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会有这样酷似小儿女的隐秘心思的,叹了口气道:“今天的话,朕就当没有听见,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李熙原以为此话一出,对方应该感激涕零,等了却了此事,他们便能心无挂碍的叙旧饮酒,重温年少时的美好时光,待告别之时,他再抛出“户部尚书”这个大惊喜,让这人感动莫名……然而耳中听到的,却是林如海的一声嗤笑:“陛下说到此为止?”
不等李熙答话,林如海淡淡道:“臣是让人带着那两个小子见识了江南繁华,却没有按着他们的手让他们去嫖去赌;臣是令鲍家的人去告御状,可他们状子上的每个字都是真的;臣是掉换了皇后娘娘的书信,但是呈在御前的东西是不是皇后的亲笔,陛下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豁然起立,语声激愤凄然:“我林如海一生孤苦,父死母丧,族人凋零,妻子离世,唯有这一儿一女,一儿一女……那是臣的命根子!”
顿了顿,平静了一下呼吸,道:“陛下知不知道什么叫贴加官?多风雅的名字是不是?楠儿就升过官……被人捆在长凳上,用浸湿的桑皮纸一层层糊在口鼻上,贴一层便升一品,等升到五品官,人就没气了……”
林如海声音哽咽,双目潮湿:“楠儿总说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臣有时候也觉得,臣的儿子已经死在了那肮脏的地牢里,又从地狱里爬了出来……从前的楠儿,爱笑爱闹,就像一团火,现在的楠儿,却是一块冰,就算笑的再开心,眼睛里也没有半点温度……”
“还有玉儿,才十来岁的女孩儿,天真无邪,与世无争,臣不敢想,若是楠儿没有来京,若是楠儿没有识破他们的恶行,等着她的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李熙与林如海相交十多年,从未见过他这般情态,心中阵阵发酸,再也坐不下去,站起身来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正要开口说话,只听林如海继续道:“臣有时候甚至会后悔,虽说忠义不能两全,可是陛下有无数的臣子,臣的儿女,却只有臣一个父亲……他蔡航要贪就让他贪去,他是陛下的妻兄,臣算什么东西?臣为什么要那么死心眼,死死按着银袋子不许他碰?!”
李熙听得心情激荡,捏着林如海的肩膀,干涩开口道:“如海……”
林如海深吸了口气,渐渐恢复平静,淡淡道:“这些年,凡是陛下的要求,臣都尽全力去做,放开了女儿,忽视了儿子……现如今,臣也要为自己活一回。”
终于抬眼,第一次直视李熙,语气铿锵断然:“陛下是君,若要护着妻族,取臣的性命,臣不敢不给!但是,若陛下想要到此为止,却要问一声臣愿不愿意!”
“如海,朕没说会放……”
李熙话未说完,林如海已然退开半步,躬身一礼,声音疲惫道:“臣一路奔波,困乏不堪,不敢在御前失仪,容臣告退……”
退后两步,转身拂袖,大步向外走去。
李熙的手顿在半空中,盯着他的背影,嗤的自嘲一笑,缓缓坐下来,待林如海快要走到门口才开口,声音低沉悲郁而缓慢:“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这是如海你的诗吧?林如海,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你说,变的到底是你,还是我?”
林如海在李熙吟颂之时便身体一僵顿住,李熙缓缓走到他身前,认真看着他的脸,语气轻描淡写,但又带着浓浓的嘲讽:“你做这么多,说这么多,说到底不过是不信我罢了,不信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不信我会替楠儿和你讨个公道,不信我会信守曾许你一世富贵无忧的诺言……”
李熙声音渐大:“楠儿在江南出事,朕令资儿火速出京,无论他是否冤枉也要保他平安……朕连自己的儿子都派出去了,你凭什么认为朕会为其他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罔顾他的性命?!”
李熙伸手攥住林如海的领口,手指因愤怒而颤抖,声音带着失控的尖厉:“你在江南杀了多少人,朝上就有多少人参你越俎代庖目无王法,朕顶着压力,任你将江南的官员盐商漕帮通通杀了一遍,你凭什么认为朕就会一心一意护着那蔡航?!”
“说到底,不过就是不信我罢了!”李熙看着那张低头垂目,看不出表情的俊美面容,神情渐渐狰狞:“你口口声声说送子进京是为了避祸,是为了让朕替他寻求名师……江南被你杀成那样,有什么祸可避?有你在他身边,他又何须什么名师?!你敢说不是因为江南你一家独大,怕朕疑心与你,才要送他上京为质?”
“林如海,你我相交于布衣,朕登基十年,你为官十载,只要你说的,朕就信,只要是你要的,朕就给……这十年,朕有没有让你失望过?!这文武百官,可有谁如你一般,在一块地方一待就是十五年?只因为你喜欢江南,便是违反祖制,便是被那些老古董骂的狗血喷头,朕硬是一步也肯让……你凭什么不信我?你凭什么不信我?!”
“朕默许你在江南杀的血流成河,你当朕是借你的手清洗江南官场;朕抓蔡航,你当朕是因你将蔡航的罪行公诸于众,不得不抓;朕给你修圆子,你当那是楠儿给朕挣了半个国库,朕不得不赏……”
“是不是不管朕做什么,在你林如海的眼里,朕都是那种心里只剩下利用二字的卑鄙小人?!”
林如海低头,语气淡淡:“陛下言重了,臣承受不起……呃!”
话未说完,喉咙一紧,已然被李熙一把掐住脖子,李熙看着他,神情似哭似笑,五指慢慢收紧,咬牙道:“林如海,朕有时候真的恨不得一把掐死你,好一了百了,一了百了……”
林如海亦不挣扎,神色平静的望向李熙,脸上渐渐显出青紫,李熙慢慢放手,又忍不住伸手去碰触林如海颈上的掐痕,脸上神色莫名。
林如海缓缓推开李熙的手,淡淡道:“等闲变却故人心,变的……自然是陛下,微臣原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私小人,何曾变过?”
大步离去。
望着林如海的背影,李熙抬在半空的手无力垂下,抬头苦笑。
这世上,怎么就会有这么一个人,让你爱不得,恨不得,远不得,近不得……遇上他,是悲是喜,竟全然由不得自己……
那颗从下旨令他进京开始就雀跃不已的心脏,渐渐变冷,他怎么也想不到,他堂堂大昌帝王,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在码头忐忑又期待的守了足足两个时辰,等来的却又是不欢而散。
憋了一肚子的话,竟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想听到的话,更不知还要等到何年何月……
门外,林如海伸手摸摸脖子上的掐痕,咬牙切齿:“人生若只如初见……小兔崽子!你给老子等着!”
☆、第103章
林楠端着醒酒汤和茶点站在门外:“父亲;是我。”
林如海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进来。”
林楠进门,沐浴更衣后的林如海正穿着中衣靠在床头看书;半干的长发披在肩头,泛着水光。林楠眼尖,一眼便看见林如海脖子上的掐痕;顿时明白他爹为何会推脱不适;让他和黛玉两个自行用膳了。压下心中的不安,将东西摆在炕几上端过去放在床头;轻笑道:“父亲弄成这副模样回来;可是栽赃陷害的事儿给人识破了?”
林如海正不快;闻言顺手将书摔了过来:“作死的小兔崽子!皮痒了是不是?”
林楠一偏头躲了过去,回身将书捡回来;埋怨道:“爹啊;儿子好不容易抄好的书;日后说不定还能做我们林家的传家宝呢,您倒是爱惜着点儿啊!”
林如海气乐了,道:“你个不孝子,为父这幅模样是被谁害得?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林楠当然不是当真不孝,只是觉得比起林如海脖子上连轻伤都算不上的淤痕,恐怕还是被人掐住脖子的不快经历更需要安抚,这才插科打诨想要博林如海一笑,此刻见林如海这幅模样,混不似在李熙那儿挨了挂落受了委屈的模样,稍稍放下心来,赔笑道:“若儿子记得不错,父亲上的那辆车,在儿子去之前便已经停在那儿了——那人在码头等了您至少两个时辰,总不会就是为了收拾您吧?再说了,他那样身份的,要杀人也不用亲自动手……所以说,您和老朋友打架闹着玩,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不担心只是假话,想也知道林如海脖子上的掐痕八成是李熙亲手所为,他爹到底做了什么,竟将向来冷静的李熙都激的失去了理智,不惜亲自动手掐人?他爹和皇上虽说看起来交情不浅,可是李熙今儿会动手掐他,明儿会不会就要了他的命?
继而想到《三字经》,林楠心中的不安稍稍减退了些,现如今他爹因《三字经》和几首诗词名满天下,诛杀这种分量的大才子,可是要遗臭万年的……李熙好名,相信这个后果是他绝不愿意见到的。
林楠自己心情稍好了些,说的话却不知是那一句触动了林如海的心思,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林楠诧道:“爹,你是真的被戳穿了?”
林如海瞟了他一眼,道:“你怎的就知道我是在栽赃陷害?”
林楠听语气便知道林如海心情不好于此无关,并不答话,而是转身将解酒汤端给林如海,林如海皱眉,他向来不喜欢这种酸不啦叽的味道,但仍接了过来,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林楠等林如海喝完,将碗收了,才在他床边坐下,道:“先前陛下专程过来,询问儿子当初妹妹的事儿有没有旁的什么内情,儿子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后来王子腾和付尚德两位大人在御前将此事直接扣在了皇后娘娘的头上,居然没有被当场拖出去斩首示众,可见陛下自己也早已认定是皇后所为……当初妹妹的事是我经手的,始末我最清楚不过,虽不知父亲怎么让陛下以为此事和皇后有关,但我很确定皇后绝未插手其中……若不是父亲出手,那罪名总不会自个儿长了脚跑到皇后娘娘头上吧?”
想起黛玉的事,林如海对林楠的气略消了些,冷哼道:“既然此事是你经手,那你姑且说说看,若是说对了,今儿那一顿打我便先记下!”
林楠瞪圆了眼,大感委屈:我怎么了我?怎的凭白就是一顿打……而且就算猜对了,也只是记下,而不是免了……
到底最近一段时间做的亏心事儿有点多,林楠心虚的没敢细问,沉吟片刻,道:“以陛下的多疑,只有鲍太医家人的口供恐怕是不够的,便是鲍太医的遗书造的再真怕也不能成事……唔,我想,大约是和贾家大姐姐有关?”
见林楠能如此快速的想到关键之处,林如海双目微微一亮:“哦?”
“妹妹的事儿是舅母做的,能将舅母和皇后娘娘联系起来的人也只有在宫里做过女官的大姐姐了。前些日子大姐姐被舅舅送去了馒头庵,听说那地方日子难捱的很,贾家大姐姐在宫里做的虽是侍候人的差事,但也是锦衣玉食,高床软枕,好几个小宫女侍候着,想必过不惯俺里的清苦日子。现如今眼看着蔡家是不行了,皇后娘娘便是不倒,手也再伸不到宫外来,只要能保证大姐姐的安全,让她出面指证皇后娘娘应该不难。”
原本李熙就因不能理解王夫人诡异的脑回路而觉得黛玉的事儿处处透着蹊跷,现如今有了鲍太医的遗书,贾元春的出首,再加上王子腾和付尚德的栽赃……皇后便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林如海不置可否,道:“那蔡航的事呢?”
林楠沉吟道:“父亲曾教过儿子,不管做什么都不可忘了最初的目的,而父亲的目标至始至终都只是皇后娘娘。至于蔡航……父亲从未将他放在眼里,且出嫁从夫,便是蔡家满门抄斩,只要陛下愿意,皇后娘娘照样可以做她的皇后,我想既然父亲花那么大的力气对付蔡航,就一定会想办法将事情和皇后娘娘扯上关系。”
林楠停下,看了看林如海的脸色,没能从其中读出什么来,只得继续道:“儿子听付大人提过,说刑部尚书曾说起,当他将密室中搜出的书信拿来诈蔡航时,蔡航看也没看内容便大声喊冤,神情激愤,儿子想,这里面大约有两重意思:其一,信中的确有某些不可告人的东西,其二,那些书信本来该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起码在蔡航的心里,那些信件应该早被毁掉了才是。”
说到此,林楠又看了林如海一眼,见他仍旧没有表示,只得硬着头皮猜下去:“本该烧掉的书信又出现在密室,想来或者书信是假的,或者书信被烧毁之前就被人掉了包……只是如果是前者,陛下与皇后娘娘几十年夫妻,对她的语气和笔迹都应该非常熟悉,假的书信未必骗得过陛下,而若是后者,信中既有不可告人之事,蔡航也无需藏着书信作为拿捏皇后的把柄,理应看完之后应该会立刻烧毁,不会给人调包的机会,但若是在蔡航看信之前就调包,假的信又怎能骗得过蔡航呢?这个,儿子就想不通了。”
林如海终于点头道:“能想到此处,已算难得了。”
又道:“这有什么可想不通的?蔡航是个粗人,于学问上不说一窍不通,最多也就是秀才的水准罢了,至于陛下,才学是有的,但对皇后并不像你想的那么了解,只要做的够真,无论哪一处,都不难骗过去。”
林楠摇头道:“若只是一封书信自然无妨,但若是七八封的话,不仅是笔迹和语气,更重要是要应情应景……除非是有足够的时间,对比着原件来造假……”
见林如海脸上带笑,灵机一动,道:“想要在蔡航之前有足够的时间调包并造假,单靠蔡家的内应是做不到的,那便只有在路上做手脚了……皇后娘娘和蔡航通信,必然要找可靠之人送信,所以不可能每次都派不同的人过来,以父亲在江南的能量加上蔡府的内应,要查出信使的身份应该不难,只要找到人,摸清他惯常留宿在什么地方,可以做的事就太多了。”
内应的存在是毋庸置疑的,否则本该烧毁的书信怎么会又回到密室?
见林如海微微点头,林楠受了鼓励,继续道:“对比两处信件的用途,一处是要毁掉的,一处是要呈到御前的,且陛下比蔡航要精明的多,且被识破后的后果也严重的多,所以后者应该是真品……想必是信使在住宿时被人下了药,一夜好睡之后,身上的信件便给掉了包——父亲,我说的可是?”
林如海摇头道:“若皇上看到的是真品,还怎么将帽子扣在皇后身上?”
林楠微楞,道:“难道皇后在信中没有写什么隐秘之事?”
林如海淡淡道:“不该说的话自然是有的,无非是问蔡航要钱,抱怨皇帝偏心,痛骂妃子不识趣,以及诅咒京城某个小兔崽子不得好死之类的……”
某个小兔崽子苦笑着摸摸鼻子,问道:“这还不够?”
单单是要钱一项,就让她和蔡航一案脱不了关系。
林如海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发生了这么多事,陛下迟早知道是我做的手脚,若只是这些,我怎么向他解释为何会对蔡家下狠手?难道我说你的皇后罚了我儿子两个时辰的跪,所以我要灭她全家?还是说,我觉得你的皇后娘娘以后可能会欺负我儿子,所以先弄死她算了?”
林楠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他一直以来都将自己放在正义的被动的正当防卫的位置上,怎么如今听他爹一说,似乎全然不是那回事儿……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完全没有后悔或内疚的感觉——果然自己还是受到某个人的基因影响,导致心眼变得像针尖一样小吗?
偷眼看了一眼他爹,道:“那父亲把什么栽到她头上了?”
林如海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淡淡道:“当初你在扬州出事,我总觉得杀的人实在是太少,难以抵过你曾受过的罪,这次再多杀几个,平一平我心中的郁气也好。”
闻言林楠哪还不知道他爹把当初他被害入狱的事儿,也栽到了蔡航和皇后的头上?
若那件事真的和蔡航有关,以他爹的性格,怎么可能会任他逍遥到现在?既然连蔡航都与此事无关,那皇后更是无妄之灾了。不过谁让蔡航既有动机也有能力,让人栽赃起来格外顺手呢?
只是看着林如海忽然冷下来的脸,林楠心中隐隐发疼……
当初林如海虽然在江南发疯,杀盐商杀官员杀漕帮,杀得血流成河,但是他最想杀的,其实是他自己吧!若不是他一时疏忽,若不是他当初将钱袋子卡的太紧,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也不至让原身遭逢大难,正因为太恨太悔,正因为将一切过错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才会觉得无论杀多少人都不够吧……
“爹……”
“嗯?”
“爹……”
“怎么了?”
“爹……”
林如海终于不耐烦,皱眉斥道:“小兔崽子,叫魂呢?!”
话音未落,一个温热的身体扑了上来,少年的身体柔软而温暖,双臂却很有力,也很用力,紧紧的抱着他的后背,似乎要将自己融入他的血肉之中……
林如海僵硬着身体,感受着自家孩子从七岁起就再也没有过的亲近,他家的小兔崽子什么话都没有说,可是他却很清楚的听到他的声音:“父亲……我在这里父亲,我还活着父亲,别怕,父亲……”
慢慢的,红了眼圈……
是的,他在这里……他家的小兔崽子就在这里,他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存在……他的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他的呼吸吹乱了他的鬓发,他的体重沉沉的压在他的身上,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中衣烫的他浑身发抖……
他用最清楚明白的语言告诉他:我在这里父亲……我还活着父亲……一切都过去了父亲……
是的,他家的小兔崽子还活着,还活着……
江南之事,旁人只道他心狠手辣,只道他狡诈阴冷,只道他在任何时候都是冷静睿智的,他们惧他恨他敬他……可是谁又能想象,若不是心中压抑了太多的愤怒和惶恐,怎么会让一个温润无害的书生狂性大发,杀人如麻?
又有谁会知道,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曾无数次顺着一声声“父亲”的呼唤,独自穿行在阴暗冰冷的地牢中,顺着永远走不到终点的狭窄巷道寻寻觅觅,最后冷汗涔涔的醒来……
他缓缓抬起双臂,将少年稍显瘦弱的肩膀揽在怀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有些错误,哪怕只犯一次也太多太多,幸好苍天眷顾,没有让他种成无可挽回的苦果……
他仿佛清楚的听见沉重枷锁被哗啦一声打开的声音,直到此刻,他似乎才真正清醒的认识到,江南之事,已经成为了过去……
也不过是轻轻一拥,林如海就就着力道将林楠从怀里推出去,斥道:“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越来越没规矩!还不给老子滚去看书!”
林楠:“……”
******
第二天一早,带着一肚子怨念的“没规矩”的林楠先找借口打发了黛玉,才来给林如海请安,见林如海脖子上比昨儿还要明显的淤痕,幸灾乐祸道:“父亲只怕好几日都不好见人,旁的人还好,妹妹我可挡不了她多久……要不我给您买点粉来遮遮?”
林如海气的差点又把手里的书砸过来,冷哼道:“过午你送玉儿去贾府,就说这边后花园还没修好,人多眼杂,让玉儿先去借住一段时间,待郊外的园子人手安置好了,再接她过去住。”
林楠应了,又问:“父亲,今儿朝上可有什么动静?皇上有没有说怎么处置蔡航?”林如海可不是消息闭塞的自己,朝上发生的事应该瞒不过他吧?
林如海头也不抬道:“这有什么好打听的,劫官船,勾结地方官员欺君罔上,无论是哪一条,也唯有一死而已,就看死多少人了……死再多你也别为他们心软——敢吃修河的银子,杀多少次他们也不冤枉。”
林楠一想也是,嗯了一声,心里松了口气:现在蔡航死路一条,六皇子被贬苗疆,皇后哪怕是不被废也蹦跶不起来了,以后也不必再为她费心思了……说真的,被皇后这样身份的人盯着,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林如海起身道:“替我磨墨,我近日不便出门,别的地方也就算了,若连老太太和你恩师府上都不去拜望就太失礼了。你待会两处都去一趟,老太太那里你知道怎么说话,时太傅我修书一封你替我送去。”
林楠应了,在案上摆好笔墨,林如海正要落笔,忽然看见案上摆的竹筒上刻着的一丛兰草颇有意趣,姿态潇洒,气韵悠然,忍不住放下笔拿起来细看,却见兰草旁还另题了一首小诗:“春风春雨写妙颜;幽情逸韵落人间;而今究竟无知己;打破乌盆更入山。”
忍不住心里暗赞了一句,正要问自己儿子是不是他的新作,不想一抬头便看见林楠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不由心中一动,继而勃然大怒,咬牙道:“林楠!”
林楠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林如海暴跳如雷,咬牙喝道:“除了‘人生若只如初见’,还有这劳什子‘打破乌盆更入山’,你还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栽到老子头上了?”
以林楠的年龄和阅历,再加上即将参加会试,万万不能也不该写出“打破乌盆更入山”之语,想起昨儿被李熙硬扣在头上的“初见”诗,和这首兰花诗所用的极为眼熟的草书,哪还不明白这小子干了什么好事儿?林如海昨儿原本就憋着一肚子气,故意不提诗的事儿,就是准备等林楠下场之后再好好发作他,不想今儿又见了这首,顿时再忍不住——若不是考虑到林楠今儿还要出门,鸡毛掸子早就上身了!
若在旁的人面前,林楠少不得要狡辩几句,将自己打扮的要多无辜有多无辜,但在他爹面前却是万万不敢的,垂头丧气老实交代道:“前些日子,有天早上起来时发现有东西不在原处,我猜是不是陛下要查什么,就仿了爹的笔记写了两首怀恋知己的诗,一首夹在书里,一首刻在竹筒上……”
举手赌咒道:“我发誓就只有这两首,多了就刻意了,被陛下看穿就弄巧成拙了……”
林如海气的七窍生烟,手指在林楠年前点了又点,正要说话,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大爷,皇上派了钦差过来了!”
林如海狠狠瞪了林楠一眼:“愣着干什么,还不出去陪客?等我换了衣服就去。”
林楠如蒙大赦,逃也似的溜出门。
******
李熙派的不是旁人,正是昨儿才见过的张公公,张公公在林家父子面前将姿态放的很低,先是正儿八经的传了旨,内容并不出人意料——擢升林如海为户部尚书。
大段大段的骈文读完,张公公收了圣旨,将林如海搀起来,道:“陛下说了,尚书大人一路劳顿,身体不适,是以特意允了大人半个月的假,等大人身体痊愈之后,再上任不迟。”
林如海谢过,张公公又道:“除了传旨,杂家还有一桩差事,是和林公子有关的。”
不等林如海动问,便继续道:“废后蔡氏失德,已被陛下于昨儿申时白绫赐死……”
死了?林楠微微一愣,拖了这么久,怎么忽然就痛痛快快的赐死了?
昨儿申时……林楠望向林如海,却见林如海神色有些复杂——昨儿他爹也是将近申时才回府,也就是说,昨儿皇上见过他爹之后,一回宫就赐死了皇后?
张公公继续道:“……六皇子殿下那儿尚不知道此事,陛下说,林公子与六殿下相交甚笃,想请林公子走一趟,也好劝慰劝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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