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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霁天晴-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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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天羽觉得自己当真犯贱,他曾经,竟然试着去相信厉秋。
就算在厉秋不顾他反对,在他对厉秋说“我不会原谅你”之后,他依旧保留着那份希望,直到那一次,厉秋把他一个人扔下。
那些强盗也没怎么为难他,不过是其中两个看他长得好看,把他轮着上了一遍。
季天羽觉得累了,况且身上被下了药,过程里也没多大反抗,那两个强盗既没像方老爷那样威逼他,也没有像厉秋那样利诱他。
而季天羽也不必强迫自己去讨好那两个强盗,他没觉得有多痛苦,只是被顶得厉害的时候随便哼哧了两声。
季天羽觉得自己是被人CAO惯了,这些年厉秋可没少CAO他。
那两个强盗不威逼,不利诱,堪比良民,实属难得。
等身上的力气恢复过来,季天羽爬起来,理了理身上还算齐整的衣服,一瘸一拐地出了强盗窝。
走出不远,脚下一软,跪伏在地上。
他觉得心里面很痛,一口血源源不断地吐出……
他没死。
他也没去找那些强盗报仇。
他去了方家,他把他们一个个杀了,双目赤红,犹如地底下跳出来的罗刹。
方府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马车夫陈安认出了季天羽:“季少爷!季少爷住手!”
陈安大概是方老夫人去世后方府里唯一一个还肯为季天羽掉几滴眼泪的老仆人。
老人一脸褶子,抱着季天羽的腰死活不撒手。
后来,方家还是留下了十几下人。
十几人统一口径,说是煞生门杀了方家人。
季天羽披麻戴孝,送了方家人最后一程,然后顺理成章继承了方家家产。
季天羽发现自己很适合从商,他经常跟一些小商小户打交道,又生得那样一副好样貌,男的女的都愿意给他多点好处。
有些事,渐渐地,似乎也就淡了。
后来他听说那个人坐上了武林盟主的位子,他冷笑,那种人竟然也能当上武林盟主,当真可笑,滑天下之大稽。
他隐约还记得那个武林盟主对他提过的最后一笔交易——
要是我帮你杀了苏定逍,你这一辈子都要陪着我,只有我能嫌你不要你,你不能不要我。
那个人的话是不能当真的。
现在的季天羽觉得锦衣玉食,快快活活地活着远比报仇重要得多,况且就算杀了苏定逍,他父母会活过来吗?
不会。
既然如此,报什么仇。
月夜。
中秋。
亭间一壶酒。
边上是今日一早收到的厉大盟主的帖子。
季天羽灌了一口酒,夜凉如水,天上一轮满月如盘。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此情此景,季家的仆人们见自家老爷一边喝酒一边浅浅笑着,好看得不似真人。
只是那笑容阴测测的,一会在笑,一会又像是在哭,满满的悲凉的意味。
季老爷喝了很多酒,周二爷又不在,大家谁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大事,都不敢去劝。
姓陈的老仆人披上了衣服,终是放心不下:“老爷,夜深了,这酒明日再喝吧。”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方老夫人从灵华寺拜完菩萨回来,是陈安赶的马车。
八岁的季天羽捂着肚子蹲在方家大门外,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里又委屈又倔强。
陈安搀老夫人下车,对心慈的老夫人道:“夫人你看,那是哪家的孩子?”
自此
苦乐自当
道只道个天凉好个秋……
第二二章 黑玉虎符
“……要是我不痛快了,你跟你那蠢二哥还有你全府上下七十几口,都得死!”
苏定逍抱起苏忘遥转身而去,走了几步,听得季天羽在他身后轻轻道:“厉盟主的帖子我原是打算退回去的。”
苏定逍脚下一顿。
季天羽窝在躺椅里,一伸手将酒杯放回边上的矮几上,放定之后,缓缓松开:“我一介商贾小民,实不愿卷入江湖是非,我父母是谁杀的,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安安稳稳过我的日子,苏定逍,我对你,没有多少利用价值。”
苏定逍想了一下,冷声笑道:“你该不会以为周放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吧?”
言下之意,即便没有他,季天羽也是过不上什么安稳日子的。
季天羽眼中神色微动,叹道:“你竟知道……”一会,却又淡淡笑了,“原来就我一个是傻子,还巴巴地当你们是兄弟。”说着微微侧过头去,望着不远处几盘新近购置的花草,略有些失神。
苏定逍道:“就算我这个魔头肯放过你,只怕厉盟主那边不肯。”
季天羽往椅子里侧了一下,似是有些畏冷,好一会,方道:“大哥,季家是不是你灭的?”
这一声“大哥”语气柔缓,倒像是真心叫出来的一般。
苏定逍道:“不是。”
微起了雾,透进人衣衫,呼吸间都有些凉了。
季天羽深吸了一口气:“那好……”说着从椅子里站起来,将手微微拢着,缓步走到苏定逍身后,“二哥是厉盟主那边的人,我既知道了你的身份,他那边迟早也会发现,厉盟主一直在向我要一样东西,这件东西我之前在方老夫人那里见过,是半块黑玉虎符,不过毕竟隔了这许多年了,倒也不是十分肯定当年老夫人手上的是不是他要的那块,两年前我发现府上有外人,似在暗中找寻什么东西,但那时候并不知道是二哥,更不知道这背后的人是厉盟主。”
苏定逍微微皱眉。
“据说另一半虎符原先在秦北南宫家,后来南宫家为你煞生门所灭,于是厉盟主结合全武林的力量来伐煞生门也就有了解释——他这个人从不把所谓的武林正道放在眼里……”季天羽顿了一下,试探道,“另半块虎符在你手上。”
南宫家并非苏定逍所灭,至于什么黑玉虎符,苏定逍未曾听闻。
季天羽显然是误会他了,以为他这一番行事是为了那半块黑玉虎符。
似乎与南宫家被灭有些关系。
这倒是个意味的收获。
黑玉虎符……
苏定逍在心中默念一番,渐渐觉得耳熟起来。
《虎诛经》所载,黑玉虎符并非人间之物,为冥主桑问所有,用以调遣冥将。
难道这种东西真的存在?
苏定逍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季天羽看苏定逍并未否认,便想自己多半是猜对了,缓缓吐了一口气道:“那半块虎符不在我身上,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你跟厉盟主都找错人了,当然你也可以把这里翻过来找一遍。我所知道的就这些了,该说的也都说的,黑玉虎符于我一点用处也没有,怀璧之罪却不是我能惹得上的,要是我有,我早拿出来了,还望苏门主你明察秋毫高抬贵手,不要再为难小人了。”
由方府家丁引路,苏定逍将苏忘遥抱回房内,轻手轻脚帮他退了外衣靴子。
期间苏忘遥说了几句醉话,头微微侧着,毫无戒备的样子。
眼前这个被外人称作小魔头的人,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无害。
江湖纷扰,什么黑玉虎符,什么止煞盟,亦或是五钝使,说实在的苏定逍一概懒得去理,只是六年前止煞门的教训尚在,这次若不先发制人,日后怕是不得安宁。
这边他一想到五钝使,便想起向镜当日所言,若真如向镜所言,苏忘遥前世是他师父,这颠倒过来的辈分,倒也有趣。
苏定逍不觉无声笑了出来。
前世今生之说苏定逍倒不是信或不信,只是未曾在意。
现在想想,这般也好,既有前世的因缘,那苏忘遥这一世成了他儿子,大概也是冥冥中的注定。
当日向镜只说了个大概,依其所言,苏忘遥这个师父并不是个好师父,而自己那个徒弟似乎也颇为不孝,苏定逍想着想着忽的就来了兴致,也不知前世会是个怎样的纠葛,不过即便有着血海深仇也是无妨,只要这辈子他是他儿子就够了。
也是这几天听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事,纷繁错杂,似乎又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苏定逍回到房中匆匆洗漱完毕,上了床,辗转不得入眠。
努力将季天羽关于黑玉虎符的一番说话抛去脑后,渐渐地烦躁起来,他方才与季天羽说话一直是抱着苏忘遥的,现在孤枕寒衾总觉得苏忘遥的温度还在自己臂弯处似的,这么一想觉得还是苏忘遥小时候好,那么小小软软的一团,想亲就亲,想抱就抱,不像现在,一墙之隔,明明想过去抱他想得要命,却要诸多顾忌,就怕自己一时忍不住……
苏定逍似乎已经想到了一时忍不住后的画面,真到了那地步,苏忘遥定是不肯的,免不了要狠心一次。
苏定逍将脸埋在被子里,一只手忽的拽紧了身下床单,手背上青筋微凸,泛出青白之色。
十足隐忍的姿态。
不一会便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从被子底下溢出,苏定逍意识到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突兀地笑了一声。
他苏定逍是谁,几时这么克制过?
苏定逍不想抚慰自己,他想要的不是自己的手,他想要的是自己儿子的身体……
发了狠去想,想到极深处,眸中渐冷。
第二三章 自渡渡人
宿醉难醒,脑袋沉得厉害……
苏忘遥微蹙了眉往苏定逍怀里蹭了蹭,将醒未醒。
苏定逍收拢手臂,将人抱紧了些。
窗外隐有鸟语,看样子天快亮了。
又在床上贪了会,苏忘遥身子一僵,霍然坐起:“肖……肖大哥……”
苏定逍口里轻“咝”了一声,抬手拧了拧眉心,这才缓缓睁了眼:“醒了?”
苏忘遥当苏定逍昨晚与他一样喝醉了,这才睡在了一块,咳一声不自然道:“早……”微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找衣服穿。
苏定逍道:“早。”目中含笑。
穿戴整齐,推开门去,但见灰色布衫的季府家丁抬了手正要往隔壁门上敲,见了苏定逍,那家丁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笑道:“原来肖爷在这,我家老爷请肖爷跟苏公子去正厅吃粥呢。”
家丁只当苏定逍是起得早了,来苏忘遥房里转转,哪里想到这位肖爷昨晚抱着苏公子睡了一宿。
到了那边,季天羽跟周放已经候在桌边,季天羽正轻声向边上的人吩咐着什么,周放上前几步,唤一声“大哥”,拉苏定逍入坐。
四个人,一顿早饭,倒也吃得和睦融洽。
收拾碗碟时,有家丁来报,说是钟夫人来了。
季天羽“哦”一声微诧道:“这么早……”
这么早,定是有要事相商了。
不一会,二十出头的女子进得门来,开口便道:“季老板,若梅有事相求。”
她走得急,话音刚落,人已到了季天羽面前。
季天羽起身道:“钟夫人。”
曾若梅人一站定,觉出自己冒昧了,退了半步,笑道:“天羽这几天可得空?”笑脸盈盈,眉宇间温婉又不失大方,“其实是特意向季老板借人来了。”
“借人?”
“是。手头上有一批货急着送去魏岭那边,你也知道魏岭那边不太平,阿权的伤还没养好去不了这趟,所以想多安排些人过去。”
说起这曾若梅,倒也不是一般女子,父家是做生意的,曾若梅自小耳濡目染学了一些经商之道,后嫁于钟家,那钟家也是商户,其夫钟然识其聪慧,容她沾手家中生意,怎奈三年前钟然染病去世,她一个女人家硬是把夫家的生意给撑起来了。
曾若梅与季天羽生意上往来密切,私底下也是不错的朋友。
季天羽道:“要不我陪你去这一趟吧?”
曾若梅笑道:“那再好不过了。”
季天羽向周放与苏定逍道:“不知大哥二哥可否让天羽去这一趟?”
低眉顺目,十足请示的姿态。
周放朗声道:“我陪三弟一道。”
季天羽微抿了唇角,露出一点不耐。
他昨夜既与苏定逍挑明了,便懒得再去面对这“大哥”“二哥”,陪曾若梅去这一趟心里也是想着眼不见为净,偏这周放也不知是没察觉,还是故意的,这般兄友弟恭地做作。
苏定逍道:“有二弟陪着三弟就够了。”言下是不打算跟去了。
季天羽却似听出了什么不寻常的讯息,看了看苏定逍,又看了眼苏忘遥,面容扭曲了刹那,便又恢复如常。
三日后,晴空万里的正午。
苏忘遥在园子里拐个弯,差点跟个人撞上。
那人“哎哟”一声往后急退了两步,却是那天赶车接他们来方府的小肖。
“苏公子!”小肖露着晶亮晶亮的两颗大虎牙,眉眼弯弯,冲苏忘遥笑得欢快。
苏忘遥笑道:“是你啊!”
“苏公子去哪?”
苏忘遥想了想。
小肖道:“苏公子还没出去过吧?正好我要去姐姐家一趟,苏公子要去街上逛逛吗?可以一道。”
苏忘遥正愁闲着没事做,听对方这么一说,即刻答应了下来。
走了几步正好遇到苏定逍。
苏定逍道:“要出去吗?一起吧。”
三个人在街上走了一会,小肖中途离开,一个人去了他姐姐家。
街边有人卖小狗,一共四只,白绒绒的一团,顶多一个月大小,装在油腻腻的竹篮子里,篮子底铺了件破旧衣服。
六十上下的男人留着一把邋遢胡子,边上一条大狗精神抖擞地蹲着,吐着舌头,脑袋转来转去看街上人来人往。
据说一只卖给了一个平日里足不出户,坐轿而过的小姐。
一只卖给了个有钱的老爷,概是买回去讨妻妾开心的。
一只便宜卖给了个七八岁流着鼻涕的小孩。
就剩最后一只缩在篮子里继续睡着,也不知会被谁买去。
忽然起了大雨。
苏定逍道:“这边!”拉着苏忘遥,赶紧往边上屋檐下躲。
街上收摊的收摊,躲雨的躲雨,热闹过后,只有雨声哗啦。
静静看了一会雨,小肖一手打伞,小跑着过来了:“肖爷!苏公子!”
但见他缩着脖子,腋下还夹着两把油纸伞。
“找你们好久了!”小肖说着放下手中伞来,抖了抖脚,将腋下油纸伞拿下,“给!”
一把给苏定逍,一把给苏忘遥。
苏定逍那把是灰色伞面的,上面似乎还画着什么,折拢着,看不清。
那伞不知哪里卡住了,苏定逍一开始撑不开,手下稍一用力,“嘭”的一声,伞面打开的同时,伞骨折了,上面的画倒是看清了,是几株莲花,边上提着一首诗,七字,四行,极小的模糊不清的暗红色落款。
小肖以为自己拿了把破伞过来,吐了吐舌头,笑得歉然。
那一边苏忘遥已经把伞打开,往苏定逍那边挪了挪,撑住两人。
“给我吧。”苏定逍比苏忘遥高出半个头,自然而然接过伞来。
在雨里走了一阵,苏定逍心里生出一种感觉,像是很久很久以前跟苏忘遥像现在这样同撑一把伞过,伞下就他跟他两个,而伞外日升月落沧海桑田皆与他们无关,很玄妙的感觉。
苏定逍道:“我想起一个故事……”
便自顾自缓缓说了起来:“也是个下雨天,有个人在檐下躲雨,和尚打伞而过,于是那人就冲和尚喊:‘喂,普度一下众生吧,带我一程如何?’
和尚道:‘我在雨里,你在檐下,檐下无雨,何需我来渡你?’
那人一步跨出去,站在雨中:‘现在我在雨中,可以渡我了吧?’
和尚道:‘我在雨中,你也在雨中,我有伞而不被雨淋,你无伞而被雨淋,所以不是我渡不渡你,而是伞渡不渡你,你要被渡,自去找伞。’”
暗沉沙哑的声音,低低的,混在雨里,听起来很舒服。
一会,苏忘遥道:“自觉觉他,自渡渡人,你也爱看佛书?”
苏定逍没有接话,人始终慢了苏忘遥半步,苏忘遥觉出点异样,一回头,苏定逍的吻稳稳落在他唇角。
苏忘遥先是呆了片刻,倏然后退两步,退到雨里……
第二四章
雨越下越大,斜打在四处,激起一团团水雾。
隔着重重雨帘,小肖正歪着头往这边看,也不知有没有将刚刚那幕看去。
苏定逍上前一步,将苏忘遥重新纳入伞下。
他道:“走吧。”
语气平缓,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这天回到季府,匆匆吃了晚饭,从始至终,两人未再说一句话。
苏忘遥早早回了房,但觉浑身无力,躺在床上脑子里乱糟糟一团。
这场雨也是奇怪,明明正午出去的时候天上一丝云也没有,下得那么急那么突然,按理,去的也该是很快的,可这都下了一个多时辰了丝毫没有转停的迹象,倒是小了许多,淅淅沥沥的不停歇。
“门主!”
长廊上,一人躬身站在苏定逍身后,清眉秀目,声色内敛,穿了一身黑衣,衬得面上有些发白。
苏定逍道:“如何?”
那人道:“双方人马都宿在梅子镇一家客栈里,季天羽应是发现了厉盟主,但二人之间未有任何言语。”
苏定逍道:“都做了什么?”
“各自待在房中,季天羽睡下了,厉盟主喝了会酒。”
望着檐下缠连不断的雨帘,苏定逍沉默了一阵。
“告诉魏堂主不要轻举妄动,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是!”
那人身手利落,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影。
望着那人消失处,苏定逍微微皱了眉。
“自觉觉人……”
“自渡渡他……”
苏定逍沉吟一阵,伸出手去,晶亮的雨水汇于掌心,很快又从指缝间流走,苏定逍收回手,目中怔怔的,一时有些惘然。
他不知道眼前这些雨水一直下到了苏忘遥梦里。
梦里也是两个人撑着一把伞走在雨里,路很长,像是怎么走也走不完,一眼望过去那些房屋,墙壁,来来往往的人,什么都是灰败灰败的,模糊着看不清原有的面貌。
梦里的苏定逍也在絮絮说着一个故事,那种语调仿佛流水拂过沉沙,缓缓的,很让人舒服,奇怪的是,苏定逍的声音也不轻,苏忘遥就是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个什么故事,只知道不是和尚跟躲雨人的故事。
苏忘遥有些心急,又听苏定逍轻轻笑开了:“魄儿,我听人说两个人能做父子是前世积来的缘分……”
这句话倒是听得清楚,又清楚又熟悉,哪里听过……
苏忘遥仔细琢磨间苏忘遥的手已经托起了他的下巴,轻笑着,食指用力拂过他的唇,苏忘遥一惊,梦散了,人也醒了。
暗夜里,一双眼睛正牢牢盯着他。
苏忘遥慌忙坐起来:“父……”
那人坐于床尾,夜色勾出他脸上分明的近乎完美的轮廓。
苏忘遥只觉额头上手心里,冷汗一颗接着一颗冒了出来,强自镇定,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肖大哥。”
夜色掩去苏定逍脸上或有的表情,苏定逍没有回答,只缓缓倾身往苏忘遥那边压去。
他正打量着他,用一种绝对不属于父亲对儿子的目光。
令人心惊的压抑。
苏忘遥胸口蓦地腾出一丝怒气,那怒气越来越浓,怎么也压制不住,倏然紧紧攥紧了拳头,胸膛起伏数下,最终还是松开了,沉声道:“父亲……”
其实早该发现了吧,只是想当然地以为父亲不会欺骗自己。
魑魅林中第一眼见到的时候,醉酒的那天晚上被抱着的时候,其实早该发现的。
苏忘遥强撑着一动不动,对方熟悉的气息压过来,像是黑暗中伸出的无形的触手,冰冷的,滑腻的,若有若无地抚上他脸颊。
一时间五味陈杂。
往日里父子相处时的林林种种都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暧昧不清的纱,他抱他时,他望他时,他说话时,他对他笑时,虚虚实实,什么都不真切起来。
这个人明明就是他的父亲,可是又不是……
便在此时,外头一阵吵闹,纷纷乱乱的脚步声、说话声,火光越来越亮,有人大声嚷道:“肖爷!肖爷!老爷出事了!”
乱哄哄一阵又都远了。
有人拍门喊道:“苏公子!苏公子!”
苏定逍忽的轻轻笑了一声,又似叹了一声,起身走向门口。
苏忘遥暗暗松了一口气。
未等苏定逍开门,外面那人就撞了进来,那人生得五大三粗,熊一样的腰背,怪不得拍个门就把自个儿给拍进来了,他稳住身形,抬头一看看到苏定逍不由愣了一下:“肖爷?咳,可找着您了,老爷出事了,快快……”
那人刚要去拉苏定逍,膝盖处被苏定逍一踢,随即“啊”一声,捂着膝盖跪趴在地上。
愤然抬眼:“肖爷您这是做什么!”
话音未落,墙外一人几个起落到了苏定逍面前:“门主!”
那人一袭黑衣,脸色比之前更白了些。
苏定逍微微皱眉:“怎么回事?动手了?”
那人道:“没有。”
“没有?”
那人道:“丑时一刻,季天羽发现曾若梅不见了,带人出去……”那人顿了一下,似是气力不济,暗自调了下气息,继续道,“季天羽出去寻曾若梅不慎掉下悬崖,厉盟主也跟着跳了下去,悬崖不是很高,下面是个密林,以季天羽跟厉盟主的身手不至于丧命,魏堂主已经带人下去找了。”
苏忘遥此刻已穿戴整齐立在苏定逍身后,听那人一番说话,大概也明白了一些。
季府的家丁早就由管家领着出去寻他们季老爷,地上这一位是派下来通知肖爷跟苏公子的,那家丁莫名其妙挨了肖爷一脚,一时搞不清状况,向苏忘遥道:“苏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苏忘遥走到那人面前:“你且先下去,季老爷不会有事。”
他年纪不大,但语气平缓,目中坚定,不由地叫人信服。
家丁在地上犹豫了一下,慢慢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苏忘遥待家丁走远,回过身时,苏定逍正勾着唇角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苏忘遥将眼一错,很快又坦然对上苏定逍的目光:“父亲什么打算?”
苏定逍道:“还记得六年前的止煞门吗?”
“记得。”
“止煞门的门主叫厉华,厉华现在生死未知,而这个厉盟主厉秋是厉华的儿子,厉秋与季天羽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是……”苏定逍想了一下措辞,低眉笑了笑道,“是很好的朋友。这么说,你明白吗?”
苏忘遥抿唇想了会,厉秋是厉华的儿子,组止煞盟是为对付煞生门,季天羽与厉秋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是想通过季天羽来……
“你杀了厉盟主,只怕会引来江湖中人更大的反抗。”
苏定逍道:“魄儿,谁说我要杀厉秋?”
第二五章
“魄儿,谁说我要杀厉秋?”
苏忘遥一愣,将唇抿得更紧。
苏定逍浅浅笑道:“至少现在不会。”
外面的雨终是停了,近卯时,天却还是暗得很。
苏定逍道:“江湖中人都说我是魔星转世,是大魔头,大魔头若是杀人,光杀一个厉秋,哪里够?”他低眉浅笑,缓缓拨弄着指上银质的尾戒,“你该知道,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他说他不是什么好人,然目中温和,毫无一丝杀伐之气。
苏忘遥仔细琢磨着他的话,暗暗有些心惊,苏定逍不动手则已,一动手估计要有些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的意思。
苏忘遥喃喃道:“没有什么办法化解吗?”
苏定逍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哑然失笑:“你说呢?”
苏忘遥抿唇想了想:“总有什么办法的……”
“没有。除非一方死绝了。”
苏定逍说得肯定,苏忘遥蓦然抬眼,又听他缓缓道:“江湖便是如此,多的是这样那样化解不了的恩怨。”
苏忘遥低下头去,若有所思。
一会,苏定逍起身道:“楚安。”
黑衣的男子轻步上前道:“门主!”
“天亮之后,带少主回煞生门。”
苏忘遥道:“我不回去。”跟着站起来,态度坚决。
苏定逍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一眼,倒也不坚持:“不回去也可以,只是你若要跟着必须像楚安一样事事听命于我。”
苏忘遥却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股子倔强脾气上来:“为什么要事事听你!我不回去,也不想跟着你!”
“你再说一遍!”苏定逍蓦然沉下脸来,“我说过,你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许忤逆我。”一边说着一边向苏忘遥步步逼去。
他越是这样,苏忘遥就越是不想妥协,他凛然望着他,待近得只剩一步之遥了,忽的撇开脸,无所谓道:“回去就回去。”
苏定逍一愣,随即笑开了:“想通了?我倒是有些不信了。”
苏忘遥挑着眉道:“那怎么办,说不回去父亲不高兴,说回去父亲又不信。”眉宇间颇有几分皮赖。
苏定逍眼角倏地一跳,强自压下心中怒气,将手一摊,掌心里一颗朱色药丸:“这是噬血丹,你先跟楚安回去,等我回到煞生门,自会给你解药。”
苏忘遥身子一僵,脸上满满难以置信的表情,瞬间又转成咬牙切齿的愤怒。
苏定逍道:“你是我儿子,我养了你十八年,你挪挪脚我就知道你是要往东还是往西,你心里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还有,就算你心里不服气也不许这样阴不阴阳不阳地跟我说话。”顿了一下,沉声道,“我不喜欢你那样跟我说话。”
苏忘遥咬牙道:“难道父亲喜欢怎样我就要怎样?”说着拿了苏定逍掌中的噬血丸一口吞下,面上决绝。
苏定逍没想到他会真的吃下,愣了片刻,眼角不由自主跳得愈加厉害:“很好,苏忘遥,你怎么想离开,我便给你一年自由,你喜欢做什么赶紧去做,一年之后你若不想咳血而死……”
谁知他话未说完,苏忘遥一个转身,掠出门去。
苏定逍伸手一拉,却未拉住,他望着空空如也的掌心,也不去追,竟然就这么让苏忘遥走了。
他说他挪挪脚他就知道他是要往东还是往西,于是他偏不要让他猜到吗?
到底还是个孩子……
天边隐隐露出一点鱼肚白,苏定逍望着人消失处,脸上将笑未笑,将怒不怒……
一年半后。
三月三。
天晴。
扬城河上。
杨柳青青,白絮点点,精致的画舫顺流而下,徐徐驶进这如画烟色。
舫上的酒菜已经有些凉了,男子闭目半躺在宽大舒适的软榻上,春风拂面,却不见其冷峻的眉间半分舒展。
不但不舒展,反倒微微不耐起来。
男子倏然坐起来,手一伸,执起酒杯便要喝起来。
已经喝了很多了,他这样想着,杯子终是离了唇,男子站起身来,缓步踱至窗前,像是此刻才看见河上风光,男子扬唇,目中却还是落寞。
手一倾,杯中酒缓缓倒入河中,指上银色尾戒熠熠有光……
这一年半间,江湖上发生了很多事,先是去年三月,各路英雄豪侠齐聚姑苏燕庄,厉盟主慷慨陈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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