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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霁天晴-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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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定逍还记得叶青雪跟南宫予的那次婚宴,那时人人脸上也都挂了笑,说着:“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永结连理,白头偕老”……诸如此类。
一个声音高高地喊:“一拜天地!”
苏定逍的视线越过众人头顶,只见新人面朝门口拜了一拜,几缕墨发夹着根红色的发带自苏忘遥耳边垂将下来,粉雕玉琢的脸上仍是淡淡的,无甚表情。
“二拜高堂!”
在旁人的搀扶下,新人缓缓转过身朝堂上人拜去,堂上坐的俨然是领他进门的红衣女子叶青雪。
苏定逍内力浑厚,听力目力较常人敏锐许多,竟未发觉叶青雪何时离开又是何时坐在了堂上。
那个声音又拖长了喊:“夫妻对拜!”
新人弯腰下去,头跟头几乎碰到一块,有人促狭地吹了声口哨,引一片哄笑。
苏定逍忽的就有些慌了,推开人群,想将苏忘遥从人群里拉出来,不料刚一动作猛然发觉身体被什么压制住了,眼前一花,身边的人与物在他面前飞速旋转开来,交错着,迷蒙一片。
推搡的人群将他与新人隔远了,他回过神时,堂中早空无一人。
红泪滴落,扑簌的烛火映着暗红的喜字,满地纸屑如同红色的雪一般在地面上积起厚厚的一层,脚踩上去留下一个清晰的印子。
四周围静悄悄,方才的热闹一丝不剩,所有人都像是消失了一般。
不过转眼之间。
苏定逍转过身,但见穿红衣,戴喜帕的新娘孤零零立在门外的庭院中,嫁衣殷红,草木肃杀,说不出的凝重。
苏定逍眉间一拧:“魄儿呢?”蕴起内力,跨过门槛,一步一步走向庭院中的人。
新娘的手自袖口里露出一点来,交叠着,温婉地垂在腹前,指尖涂着鲜红的丹蔻,只是那指骨节分明,显然不是一双女人的手,苏定逍目光如炬,而那双手正慢慢慢慢伸向他。
一个声音从红帕底下幽幽传来:“父亲!”
一阵风吹来,红纸纷扬,檐下角铃啷当。
那分明是苏忘遥的声音,恳切,哀婉,只是记忆中的苏忘遥从未如此唤过他。
苏定逍低斥道:“你是谁?”沉下脸,小心翼翼又近了几步。
隔着喜帕面对面站立的两人仅半臂之遥,喜帕底下的呼吸声平缓而熟悉,一切的迹象都在表明这个人就是苏忘遥。
苏定逍伸手要去掀那盖头,不知怎的,心里竟“砰砰砰”如打鼓一般跳动得厉害,指尖快要触及的瞬间他听到“苏忘遥”骤然喝道:“孽徒!”
墙头的夜鸦忽然扑扇了一下翅膀。
两个字带着雷霆之怒当头掷来,苏定逍浑身一凛,眼前白光一现,醍醐灌顶般觉得自己要记起这人是谁了,这般熟悉的……似乎该是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他笑时微微勾起的唇角,怒时眼中的冷漠……
苏定逍心头莫名一阵刺痛。
是谁呢……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记忆里有什么细细碎碎的东西如同那漫天的红色纸屑,飞扬着,回转着,却如何也拼不起来。
尚停在半空中的手猛然一动,盖头起,一束黑影迅速蹿上墙头,速度快得惊人。
那是个陌生的男子,裹了一袭黑衣,整个人融在夜色里,只有脸面是白的。
苏定逍初看时觉得那脸白得模糊,稍一定神,又不是那么回事,那是顶好看的一张脸,目若点漆,双眉入鬓,那眉眼越看越清晰,越看越分明,凌厉得仿佛要将夜色划破。
那人望定苏定逍,眸中清冷:“门主可是想起了什么?”
“你到底是谁?”
苏定逍不答反问,那人也不计较:“门主可知佛家所谓的五钝是指哪五样?”
苏定逍对佛理稍有研究,五钝便指人的五种妄惑:贪、嗔、痴、慢、疑。
那人立在高处,夜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只听他缓缓道:“我,便是你的贪。”
两人玩得尽兴,回到煞生门已过半夜,在桥上分了手,苏忘遥一番洗漱,头一沾枕就睡了,睡了一会,觉得脸上痒痒的,有什么极细的微凉的东西划过,似是手指尖,他心头一凛,蓦然睁眼,怔怔几秒后一口气缓缓吐出:“父亲……”
苏定逍收回手不应声,坐在床边只一味望着他,眼睛里亮亮的,似笑非笑。
苏忘遥被望得莫名,揉着眼道:“这么晚了,父亲找我什么事?”
苏定逍道:“来看看你,听说你去山下玩去了,可尽兴?”
“嗯……”
苏定逍微垂了眼,自言自语道:“我刚刚听了个故事……”
说了一句却不再往下说,苏忘遥等了一会,催道:“什么故事?”
“说的是天上的一对师徒,做徒弟的忤逆师父被罚,于是反下了界投胎做了个恶人,做师父的大概是看不下去便也跟着下界……”才说了几句,大概觉得没什么意思,苏定逍笑了笑,另起话头,“魄儿,我听人说两个人能做父子多是前世积来的缘分,可是缘分也分很多种,有的是善缘,有的是孽缘。”
苏忘遥安静了一阵,苏定逍以为他又睡着了,却不料他忽的侧了身搂住他手臂道:“那我跟父亲定是善缘。”
苏定逍眉眼一挑:“哦?”
“那还用说吗,父亲待我好,我又这么孝顺。”
苏定逍笑道:“你孝顺?你哪里孝顺?”
“我哪里不孝顺了?”他嘟囔一句,撒娇似的往苏定逍臂间蹭了蹭,终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口里又不舒服了,含含糊糊道:“渴!”强撑着睡意,挣扎着要起身。
苏定逍道:“我去罢。”将他按回床上,起身去桌边倒水。
茶壶很轻,他拎起来晃了几晃,没水,也不唤人,径直拎了去厨房,夜深露重,往回走的时候,一抬头,夜色里一只夜鸦立在高高的檐角,脑袋侧着,似乎正盯着他。
回到房内,苏忘遥又睡去了,一脸恬静。
苏定逍将茶杯放在床边的木柜上,又帮他掖了掖被子,手指隔空描摹着睡梦中毫无戒备的人,从他舒展的眉心,画到他直挺的鼻梁,再是柔软的唇,微凸的喉结,一直延伸到衣服底下看不清的曲线……有什么比夜更黑的东西凝聚不散,暗沉而贪婪,仿佛是一种被压制了很久很久的扭曲的欲望。
“我只知道你是我儿子。”
仔细描摹的五指骤然一缩,之前是于归,现在是这个来历不明的叫做向镜的黑衣人,其实他对他的“贪”又何需他人一再点拨。
他将头低了轻轻去咬苏忘遥鼻尖,同床共枕十多年,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一旦睡熟了很难被弄醒,他记得苏忘遥小时候,他嫌他睡得太多,又见他软手软脚十分好玩,常常张嘴咬他手脚面颊,想尽办法极有耐心地不让他好睡,瑾芝劝他:“门主,小孩子都这样的,睡的是比较多。”他也不听,而苏忘遥小时的乖巧多半也是被他这样折腾出来了,每日里睡不足,昏昏沉沉的,自然没有精力哭闹。
想到这,苏定逍浅浅笑了,至于自己与苏忘遥是否有什么前世的牵扯,那个向镜又是什么身份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不过今日这场诡异的婚嫁倒让他明白了一点,这个一直叫他父亲的人总有一天会有自己的妻子,等他有了妻子,有了儿女,他于他就不再是唯一的亲人,这是苏定逍无法容忍的。
苏定逍霍然站起来,大步走出玉华殿。
第十一章 折臂
苏忘遥一觉醒来,摸索着拿起柜子上的水一口喝了,看外头天光大亮,想自己昨天确实玩得累了,尉迟晓晴晃着他的手笑说自己嗓子疼的模样一闪而过,心情便出奇得好。
将杯子放回,舒服地伸个懒腰,听到外头有动静,隔着门问:“晓晴?”
外头安静了一阵,有人声低低响起,似是在小声推脱什么:“你去说……”“你去……”
苏忘遥奇怪道:“不是晓晴吗?”
一个声音犹犹豫豫着道:“少主,尉迟小姐她……”听声音似乎是锦婳。
苏忘遥掀开被子坐起来道:“她怎么了?”
“尉迟小姐她……她出事了……”
“出事?”苏忘遥一愣,心里也没当会出个什么大事,一边问一边拿起衣服来套,“出什么事?”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说是……说是打碎了花瓶,被门主断了手脚筋……”
苏忘遥赶到韬光阁时,苏定逍正四平八稳地坐着檀木椅里,手里一杯热茶,眼前白气袅袅。
透过那层白气,门口处的少年穿了身绛紫色的衣衫,莹润的玉质腰带勾出纤细匀称的腰身,头发未来得及束起,乱乱地披散在肩头,随着呼吸上下浮动着,显是一路匆匆跑过来的。
苏定逍只看了他一眼,复垂下眼来,吹了吹浮在杯里翠绿的叶尖子,神态悠然:“怎么起这么早?”
辰时已过,一点也不早。
“父亲,晓晴她……”
尉迟晓晴背对着他侧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苏忘遥抱着一丝侥幸,迟疑着询问:“她怎么了?”
茶叶子全被吹到了一边,又沿着杯沿往两边晃悠悠散去,苏定逍瞥了一眼地上的人,轻描淡写道:“她手脚断了。”
苏忘遥一震,一时间乱哄哄的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恍惚道:“为……为什么?”
那碎了的花瓶还静静躺在地上,裂口处尖锐的冰冷一下子刺痛了苏忘遥。
“不为什么。”苏定逍将杯子放下,坦然对上苏忘遥一脸难以置信,“没有为什么。”
那样的口气,毫无道理,却容不得人作半点反驳。
苏忘遥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说煞生门做的是杀人的营生,苏定逍满手血腥绝非善类,但在苏忘遥面前却未曾伤过一人,苏忘遥知道父亲是个怎样的人,但真正看到父亲残忍的一面,却又觉得父亲不该是那样的,眼前十六年朝夕相对的人脸面五官还是熟悉的,可是五官间的表情却一点点陌生起来,像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晓晴!”
门外有人疾呼一声,扑过来迟疑一阵,微颤颤抱起尉迟晓晴,正是尉迟堂主尉迟崖。
“晓晴,你没事吧,你醒醒,晓晴……”尉迟崖轻轻晃着女儿,目中含泪,心疼不已。
尉迟晓晴两片羽睫动了动,缓缓睁开一条缝,气若游丝地道:“爹爹,疼……”说着又晕了过去。
尉迟崖抱着女儿的手臂微微颤抖,愤然抬头道:“尉迟崖有什么对不起门主,对不起煞生门的地方,望门主明示!”
苏定逍置若罔闻,重新拿了那杯茶来喝。
尉迟崖颤声重复道:“望门主明示!”
苏定逍不急不缓又啜了一口。
尉迟崖一阵心寒:“我尉迟崖满手血腥迟早也是要遭报应的,只是万万没想到这报应竟是煞生门给的,竟要……竟要报到我女儿身上!门主,要杀要剐竟连个理由都不给了吗?”
苏定逍淡然道:“尉迟,此事到此为止,我不会杀你也不会剐你。”
“好……好……”尉迟崖怒极反笑,怆然道,“好个到此为止,苏定逍,十九年前我受你大恩,自此追随左右,从未有过二心,而今这份恩情要报也报干净了,他日再遇,就算拼个同归于尽,我也要替女儿讨一份公道!”
苏定逍沉声道:“尉迟,你想清楚了,与煞生门为敌等于是自寻死路!”目中寒光一闪,杀意骤起。
尉迟崖却不理他,只失魂落魄地抱起尉迟晓晴,口里道:“晓晴乖,我们走,父亲带你走,父亲再不会让人欺负你……”一步步朝门外走去。
苏定逍冷冷道:“尉迟,你就这样走了?”
尉迟崖停下脚步,大笑一声,咬牙道:“门主还要怎样?”
“煞生门的规矩,你应该很清楚!”
尉迟崖周身一震。
煞生门的规矩,要想脱离煞生门,或自断一臂,或自散内力。
尉迟崖没想到苏定逍无情至此,霍然转过身,目眶欲裂。
苏定逍冷冷道:“尉迟,去还是留,你自己决定。”
被仇人盯上,又失去了煞生门的庇护,若是真废了功夫或断去一臂,只怕父女二人刚下山便会被砍成十块八块,可是照现在看来,先不说这口气尉迟崖咽不咽得下去,即便忍气吞声,这煞生门内也不见得比外头安全,苏定逍今日能借口一只花瓶断了他女儿手脚,他日就能借口任何一件小事要了他们父女的命。
见尉迟崖犹豫不决,苏定逍起了身,一步步向他逼去。
尉迟崖抱着女儿,小心翼翼退后。
“尉迟叔叔,先带晓晴走。”
一触即发之际,苏忘遥持剑护在父女俩面前。
“少主!”
苏忘遥凛然对上苏定逍:“父亲,这当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苏定逍道:“没有。”
“你!”
“你想拦我?”
苏忘遥一时气结,只觉万千的道理到了苏定逍那里是一条也说不通,最后只咬牙说了一个字:“是!”
又微侧了头道:“尉迟叔叔,先走!”
“少主……”尉迟崖愣了片刻,轻声道,“少主保重!”转身疾奔而去。
屋里只剩下对峙的父子俩,苏定逍脸上缓下了一些:“人都走了,还不把剑收起来?”
“父亲的理由是什么?”
苏定逍不语。
苏忘遥道:“如果父亲真的因为一个花瓶断人手脚,未免可笑,从小到大我打破的东西数都数不过来,若是如此,父亲是不是也该把我的手脚一并断了?”
苏定逍眸中暗了一暗,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想?”
苏忘遥愕然:“父亲这话什么意思?”随即深吸一口气,摆了个剑势道,“我知道我不是父亲的对手,但父亲今日作为我无论如何无法赞同。”
苏定逍试着往前一步。
苏忘遥“唰”的将剑一挑,直指苏定逍咽喉,剑下的苏定逍一僵,苏忘遥以为他要发怒了,却见他忽的笑了,一种无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苏忘遥一愣,眼看着苏定逍身形一晃,欺上来在他腕间点了一下,咣当一声,剑落地,随即传来裂骨之声,剧痛自右手臂传遍全身,他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瞬间痛得冷汗淋漓,喊不出声,痛虽痛极,他心里怕苏定逍去追尉迟父女,慌得往前一捞,拉住苏定逍一只衣袖,整个人被带倒在地。
苏定逍冷眼相看。
苏忘遥晕了片刻,觉得面前这个高高在上瞧着他的人实在陌生,这个人怎么会是自己父亲,他的父亲从小一句重话都没对他说过,怎么可能狠心废他手臂,他吃力道:“你不是我父亲,你是谁?”
苏定逍蹲下身来,放大的五官,慑人的气势,他伸手挑起苏忘遥下颚:“魄儿,你看清楚,我不是你父亲谁是你父亲?”
苏定逍的笑脸在苏忘遥眼中越来越模糊,苏忘遥完全昏过去前听到苏定逍冷冷道:“去叫洛枫。”
第十二章 喂药
季堂主在世时喜欢养些猫来玩,据说她曾为一只被人遗弃的瞎眼小猫杀了三十几口人,但有一次苏忘遥亲眼看到季堂主因为脸上被抓了一道,也没见什么伤,估计就是碰了一下,转眼就将那只可怜的猫活活捏死了。
苏忘遥迷迷糊糊梦到了季堂主,季堂主动作温柔地抚着手里的小猫,小猫一直怯怯叫唤,仿佛害怕下一刻会被忽然捏死,他听着听着觉得那叫声像是自己发出来的,原来自己正是那只猫,而抚着他的人不是季堂主,正是苏定逍!
苏忘遥一惊之下,霍然睁开眼。
“忘遥,你觉得怎么样?”
苏忘遥冷汗涔涔,喘息了一阵,看到上方一个人弯腰过来,三十岁不到,淡眉远目,气质温和,正是洛枫。
“洛大哥……”苏忘遥撑着想坐起来,一动就扯到手臂上的伤,他呲牙倒回床上,见整条手臂夹着木板被纱布层层裹着,一点知觉也没有,昏睡前的记忆扑面而来,一张脸瞬间煞白,“我的手!”
洛枫立即安抚道:“少主放心……”刚要说下去,又被人打断——
“少主醒了?”
苏心刚巧从外头进来,见苏忘遥醒了,扑到床前,欣喜道,“少主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一边说着,眼眶都红了。
苏忘遥反手握住了苏心,激动道:“苏心,我的手……”
苏心强自笑了笑:“有洛堂主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洛堂主刚刚都保证过了,说只要配出了那个叫什么生须丸的药,少主的手就一定能好起来,是吧洛堂主?”说着转头去看洛枫。
洛枫点头道:“是,生须丸生骨续筋,炼制的法子也简单,只是药材难寻些,不过眼下都集齐了,只缺一味龙石香,已经派人出去取了,最迟后天就能到……”说着“咦”了一声,低头一找一看,笑道,“小东西,你怎么啦?”弯腰从脚下抱起一只拳头大小的虎斑猫,凑过去看了又看,“是不是又吃坏东西了?”伸手指在小猫颈脖处挠了一挠。
他笑起来眉间舒展,淡褐色的瞳仁里盈盈有光,是那种一看就叫人心生好感的人物。
小猫喵喵叫了两声,窝在洛枫手心里一动不肯动,毛茸茸一团,煞是可爱。
洛枫是止煞门后除去魏德寿跟尉迟崖剩下的第三位堂主,他是堂主,却从不参与门中事务,若说他白白担了一个堂主的名份倒也不是,他医术高明,曾为煞生门所做的决不在任何一名堂主之下,他住在北面的琼华殿中,平日很少出来走动,与煞生门其他几位堂主不同,他为人和善,身上并无丝毫杀伐之气,也因为这样,像筱墨锦婳等人时常会借着向他讨教医学方面的事跑去与他亲近。
洛枫又嘱咐了一些饮食上的注意,捧着小猫告辞了。
他后脚走,苏定逍前脚就进来了。
“门主!”
苏定逍一进来,苏心便觉头皮发麻。
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苏心觉得门主越来越叫人看不透了,人心难测,以前不管听人说门主多冷酷多无情,苏心想至少作为一个父亲,门主是很好很好的,她从未见过比门主更好的父亲,可也就是这样一个好父亲,如此狠心,儿子断了手,浑身是血,他可以不管不顾,直到洛枫赶到。
真真叫人心寒。
正心思辗转,猛然瞧见苏定逍似乎是冷冷看了自己一眼,苏心忙垂下脑袋退在一边,对转头向里的苏忘遥道:“少主,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苏忘遥闷声道:“不是还缺一味药材吗?”
苏心道:“不一样的,缺一味药材的是生须丸,这个是补身体的,洛堂主说少主失血过多,呀!看时间差不多了,苏心先下去了!”低着头,急匆匆去了。
苏心特意在厨房待了很久才端了药碗回到房里,房里安静得可怕,床上苏忘遥拿被子将头蒙了,苏定逍坐在床边死死盯着被面,面若覆霜。
苏心一时无措,直到苏定逍将手伸了,急忙把碗递过去。
苏心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问题,近来一旦这父子俩待在一块,她一个旁人,无缘无故地,总觉得惶惶。
苏定逍舀了一调羹,举起,想了想,又放下,挥挥手,苏心识趣地退下。
苏定逍拉下苏忘遥脸上的被子,重新舀了一勺送至苏忘遥唇边。
苏忘遥眼角湿润,嘴唇擦过白瓷调羹,倔强地扭过头去抿唇不吃。
苏定逍一股火气上来,压抑了一阵,举起碗来自己含了一口汤药,拉起苏忘遥,下一刻便毫不犹豫地将唇附了上去。
柔软的唇压上来,苏忘遥先是一愣,尔后唇角一痛,他微松了口,药汁苦涩,混着一点血腥气,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
苏忘遥顾不得手上的伤随即挣扎开来,后颈被苏定逍死死掐住,动弹不得,他挣扎一会,右手臂纱布上隐隐透出血色。
一口汤药哺完,苏定逍放开苏忘遥,厉声道:“吞下去!”
苏忘遥一时被父亲的凶狠样子唬到,咕咚一声将口里含着的汤药咽下,等意识过来,脸上阵红阵白,怒道:“我自己喝!”拿起碗来仰头一饮而尽。
他喝得太急,喝完猛咳了一阵,将药碗往前一塞,拉起被子蒙头盖脸往床上一倒,再不去理睬苏定逍,等口里药味散去,手臂上的痛就越来越清晰了,硬是咬牙忍着不吭声。
等了一会,他听到药碗叩在桌子上的声响,渐远的脚步声,知道苏定逍走了出去,苏忘遥心里愈加难过。
父亲变了,父亲不再像以前那样关心我了……他这样想着,刻意侧身用力压住了受伤的手臂,身下新铺的床单染湿开来,他也顾不得。
龙石香是第二天晚上送来的,第三天下午,洛枫将配制好的生须丸用瓷瓶装了,差人送去韬光阁。
苏定逍拔出塞子,倒出一颗在手心里看了看,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药丸,有股淡淡的香,他将药丸倒回瓶中道:“齐三!”
“在!”
苏定逍头也不抬地将药瓶往后一扔:“交给尉迟崖。”
齐三接过药瓶不解道:“门主,这个药不是给少主的吗?
“我改变主意了。”
齐三犹豫道:“门主,龙石香是稀罕物,废了不少功夫才拿到的,要是给了尉迟堂主,再找就不容易了。”
苏定逍道:“照我说的做。”
“……是!”
“还有,记住,尉迟崖已经不再是煞生门堂主了。”
“是!”齐三将药瓶收入怀中,走到门口时又听得苏定逍在他身后道,“就说是少主给的。”
第十三章
魏德寿与尉迟崖素有间隙,他从苏州回到煞生门,听人说尉迟崖的女儿因为一个花瓶被门主断了手脚,一想就认定是尉迟崖做了叛徒,门主找个借口赶他出门罢了,又听说少主因为护着尉迟父女,被门主伤了手臂,他一想门主对少主那是一千一万个好,少主为什么会护着那个叛徒呢?定是受了尉迟父女的挑拨,可是少主对门主更是一千一万个信任,又怎会受他们的挑拨?难道少主已经不相信门主了?他再一想就柳暗花明豁然开朗了:少主果然知道自己并非门主亲生!
苏忘遥好歹叫他一声“魏叔叔”,魏德寿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开导苏忘遥,见了人开口便道:“少主,门主将你视如己出,虽不是亲生的……”
魏德寿兀自滔滔不绝,讲着讲着猛然发觉有什么不对劲,转头一看,苏忘遥沉声道:“魏叔叔,你说什么?”
魏德寿缓缓“啊?”了一声:“我说……我说……我……”
“什么叫‘不是亲生的’?”五指牢牢抓着椅子上的扶手,面上惨白。
魏德寿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从椅子上蹿起来,原地转了两圈就要往外跑,苏忘遥拦住他道:“魏叔叔,你说我不是父亲亲生的?”
这句话,一字一字问出来,每一个都像是一块巨石落下来压在他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个……我那是说……说那个……”魏德寿抓着脑袋“这个”“那个”一阵,又听苏忘遥轻声重复道:“我不是他亲生的……怪不得……怪不得……”口中喃喃,整个人失了魂魄一般。
魏德寿急急出了一脑门汗,心思一转,豁出去了道:“少主!你见过哪个父亲对儿子有门主对你这般好的?门主早将你当做是自己的儿子,是不是亲生的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心虚,他扯开了嗓子,声音洪亮,像跟人吵架一般,苏忘遥在他的大嗓门面前垂下头道:“那我亲生父母是谁?”
魏德寿长长叹了一声,故作无奈:“事到如今我就不瞒你了,不过老实说我也记不太清了,只知道那家人也姓苏,是一对普通的夫妇,当年我跟门主路过秦北,他们那村子恰好发了瘟疫,咳,是不是瘟疫的也说不准,反正不知道因为什么死了一大堆人,你那姓苏的父母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就求门主收留你,你说门主那么个人,当年也不比你现在大几岁,竟当爹又当娘的把你养这么大,谁都没想到,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俩有做父子的缘分……”
魏德寿连说带叹,苏忘遥默然听着,不疑有他,而另一边已有人将大致情况说给苏定逍听,苏定逍听完后,长长呼出一口气,也没说什么,整个人缓缓倒进躺椅里发了一会呆,不知想了些什么。
那日苏定逍来时苏心正替苏忘遥换药,她手里捧着棉纱,想着该不该向门主施礼,一时犹豫不决。
苏定逍道:“我来吧。”
苏心“啊”了一声,然后才意识到苏定逍是要亲手给苏忘遥换药,急忙把手上的东西一股脑递给苏定逍,人也站起来退到一边。
苏定逍坐在床边,把东西拿起来一件件看了,似乎是想了一下,然后才正式着手。
想他从未给人上药包扎过,动作略显笨拙,也弄不好,弄了一阵便有些烦躁,但神情是极严肃极认真的,双唇抿着,眉头拧到一处,那样子竟与尉迟晓晴有那么几分相像,苏忘遥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不觉笑了一笑,只是他一想到尉迟晓晴便想到那时候苏定逍对他如何狠心,瞬间又将笑容敛了。
苏定逍道:“想笑就笑,做什么硬绷着脸?”他一直低头弄着纱布,也不知怎么就看到苏忘遥一闪即逝的笑脸了,他一面说,一面微微笑着,语气温柔。
又过了一阵,他听到苏忘遥轻轻道:“父亲……”这是他受伤以来,第一次开口叫“父亲”,想到这个人其实不是自己亲生父亲,声音里添了许多说不出的东西,听来倒有几分情意绵绵之意。
“好了!”苏定逍打了个结,大功告成,抬头问道,“那天魏德寿跟你说了什么?”
苏忘遥诧道:“父亲知道了?”
苏定逍笑道:“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手绕到苏忘遥背后动作自然地替他把衣服提起穿上。
苏忘遥听了这话,初时大为感动,细一回味,忽又觉得别扭,哪里别扭也说不上来,再看苏定逍帮自己束腰带,两只手绕来绕去,于腰间划出浅吟低唱的弧度,叫人心悸的妖冶。
苏忘遥心下一惊,只觉脊背上莫名一股寒意上来,生生打了个寒战。
“冷了?要不要再添件衣服?”系完腰带,起身去衣柜里翻了件外套出来给苏忘遥穿上。
苏忘遥迟疑道:“父亲……”
苏定逍将双手放在他肩上,又将头凑过去抵在他额头上,亲亲昵昵道:“魄儿,亲不亲生的又有什么关系,你从来都是我苏定逍的儿子,你若介怀我不是你的生父,我倒是要心寒了。”
他那样慈爱温柔的样子又像是苏忘遥从小到大所认识的父亲了,可他折断他手臂又是事实,这个事实跟他对父亲的认识完全相悖,太矛盾了,怎么也想不明白。
洛枫医术高明,即便没了龙石香,他另外配药,效果也很显著,入秋之后,苏忘遥的手勉强能拿一些轻便的东西了,洛枫骗他说药还是原先那药,只是药效没有预想中的好。
那一日下着大雨,满目阴霾,有个年轻人寻上门来,口口声声喊着要杀了苏定逍为姐姐报仇,少年手持一柄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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