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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渝-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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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陌起先也静心等了几天,神行千里去洞庭湖摘了新茶,又去天山雪顶盛了半壶的雪水,曾见过长陵上仙饮的便是这种茶,想来他该喜欢。后来,也跟着村里人去打渔,正赶上天气不好,一船的人忧心忡忡生怕遇上狂风暴雨丢了性命,他口里跟着念念有词龙王爷保佑,眼里还是笑着的。跟着村里手艺最好的张婶学了三两个复杂些的菜式,一屋子的人都夸赞说将来谁能嫁给先生,当真是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三两月都不曾再见那个倨傲的大太子,心里猜测,是有事耽搁了,还是早已经将他忘了?只说改日,没定期限,等他得了空,还是会来的吧。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日子本是波澜不惊的,无端端好像有了什么盼头似得。
谁料一转眼就过了二十年,该是不会来了。他也清楚,东海的大太子真能跟他凡间一个小妖有什么情谊不成?元宝虽没赶考做状元,也娶了个贤惠的媳妇,生了个七斤重的大胖小子,祖孙三代在这渔村里其乐融融。春去秋来,迟陌踏着皑皑白雪在元宝坟上立了一炷香,手里捻着敖锦送出去的那颗珍珠——早年元宝媳妇得了重病,耗的家里一贫如洗,只好拿了朱钗出来当,他悄悄化了形,从当铺里偷出了一颗来。
这人世间啊,总有生老病死,就是他们做妖的,迟早也有形神俱灭的那一天。始终是不比九天上的那些神仙,始终啊……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何必再等呢?
云泥之别。
碧云山上,一局棋竟走到了死路。
黑白交错间,敖锦缓缓把棋子又搁回了棋盒里,“哼,无趣。”
“正是了,你堂堂的东海太子跑来这碧云山成日跟我一个老头喝酒下棋,还能有什么乐趣?”止水一拂袖,棋局已散,黑白棋子妥帖的盛在棋盒,“你该和恒越学学。”
“他又有什么乐趣,不过是百年又百年,换着人缠绵罢了,没半点真情实意。”
止水忍不住笑了,“嚯,你倒还看的通透了?不若去我佛如来座下虔心修些佛法可好?”
敖锦不理他,起身就准备要走。
“又着急往何处消磨时日?我且让你看看你怎么也不肯去的凡间如今是什么样可好?”
敖锦一回头,碧云山下层层白云雾气竟顷刻四散,取而代之只有黑云滚滚,将这白昼压得好似夜幕降临。他微微皱了眉,不知道止水老头又打什么主意,只屏息又往下望去——倏地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砰的一声炸雷,震得他心底发颤。
他忍不住转头问止水,“这雷电蹊跷,我都没见过。”
“真是少见识,这是妖类在历天劫,经这一遭,若能成仙便是造化,若不能,只得给这雷劈得神形俱灭。”止水看敖锦眼里还有不信,掐指在他面前算,“大太子不记得你自蟠桃盛宴那天开始在这天界逗留了几日了?所谓天上一日地下三年,如今下界可整整二百年过去了。”
敖锦怔在当下,眼睁睁看着又一道闪电划过眼前,刺的他睁不开眼。又极力往下面看了又看,只见山间树木给雷劈的着起火,赤红色的烧向天际。山巅上静静坐着一个人,灰蒙蒙的衣衫,脸色的神色淡淡的,低着头咳出一口鲜血来——竟是那只蠢兔子!
☆、红线三匝(5)
“砰——”
层层的黑云里突然跃出了一只青色的巨龙,青色的鳞甲在闪电照耀下发出森寒的锐光。只见青龙盘旋在山巅黑云之中,金色的巨爪将透不出一点亮光的黑云狠狠撕扯,仰头便是一声长啸,惊得修行尚浅的散仙心胆俱裂,站也站不稳。
“那只龙,莫不是东海的大太子?”
青龙甩了龙尾便往黑云里钻,不过片刻黑云里竟散出些青白的云烟来,一样的雷电交加,各不相容——只听砰的一声,两片雨云里的落雷相撞,在天际炸出刺眼的光线,连着天柱也跟着颤了颤。
“这是怎么了?大太子这是在做什么?”
恒越在云端上瞅了一眼那只瑟瑟发抖的兔子,一把扇子摇得欢快,“嚯,历个天劫也能历出这等声势来,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这一声又一声的炸雷直到半个时辰后才平静下来,青云与黑云互相抗衡,暴雨如注,浇熄了这熊熊大火。片刻,阵阵浓烟终于四散,只留了一片光秃秃的山头。直至雨停,滚滚黑云中有屡屡日光漏下,静谧照在山巅上。
“果然是只杂毛的蠢兔子……”
敖锦将打回了原形的迟陌捧在怀里,冰凉冰凉的,就是那点气息都是几不可闻。一双眼紧紧闭着,任凭着敖锦怎么施法也唤不醒。忙带他回了龙宫,见识广博的龟丞相只瞧了一点就摇头了,“要是少受半刻的苦大约还救得回来,如今这摸样,恐怕是不消半天的工夫就要形神俱灭了。哎,大太子您这又是往哪去?大太子——”
又神色紧张的上了天庭,一路走的匆忙,就是见了恒越也不曾打一声招呼,急急跑去了三清殿。炼丹的童子本是偷着空打瞌睡,见他一把推了门,以为是不懂规矩的小仙正要喝斥,却见是一脸焦躁的东海大太子,忙堆了笑脸过来参见,“大太子是来找老君吗?老君如今正在屋内炼丹,说是要闭关一百年谁也不见呢。”
眼看怀里的兔子就要没了气息,敖锦想也不想,硬往三清殿里面闯。守殿的小童再三阻拦,可一知他得罪不起,二也是实在拦不下。隔着一道殿门,敖锦略略踌躇,只得放下了东海太子的架子,谦和低声说道,“今日敖锦私闯三清殿知是大罪,但还请老君念在我救人心切,开门相见。”
话音刚落,只听“吱呀一声”,殿门大开,太上老君从屋内缓缓走出,眼带笑意,“大太子实在言重,有何吩咐只消说一声便是。”
敖锦忙将怀里的迟陌交到太上老君手里,只略略说了大概,眼看着老君捏了一个决施了法,那兔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忍不住又补充了两句,“还请老君将他救回,来日敖锦当倾东海报答今日之恩。”
未料到敖锦许出这等承诺来,太上老君也不由叹了口气,“也非是我不肯尽力相救,只是这情形就是我也头一次见,这兔妖本来再受一道天雷就当形神俱灭,可偏偏让大太子挡下了。如今他已无内丹,混魄离体,这……”
敖锦抱拳在胸前,恭恭敬敬躬身作揖,“老君有话,还请直言。”
“老朽真真不敢当。”太上老君忙摇头,眼中忧虑,“这兔妖的混魄如今正在渡三途河,要是能从冥府将其混魄带回,我倒可用仙丹妙药治他一治。”
“可……”
叮嘱的话尚未交待,敖锦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太上老君望了望怀里的兔妖,不知是想起什么又笑了——当年那个拿命去撞轮回盘的大太子,终究是放下执念了。
敖锦是头一遭来地府,阴沉沉的地方,处处都是啼哭声。踏着忘川河中漂浮的白骨遍寻着迟陌的踪迹,一片昏暗的血色,入眼都是纸一样苍白的面孔——可恨那只蠢兔子,一点也不出众,就是扔进凡人堆里也不眨眼,死了活该!
索性往正殿那去,十殿阎王聚在殿中批阅混魄,见是他来了,也不说一句客气话,“此乃冥界地府,非是东海龙宫,大太子请回。”
敖锦知道这几个阎王难伺候,却也不肯就此轻易回头,“他本是妖,天雷劈了内丹,便混魄离体。如今天劫已过,除了妖骨,生死簿上也应无他姓名。我只知冥府掌管凡间生死,非妖非人,倒不知要怎么判才能合适。”
言下之意,迟陌的混魄轮不到他们来管。
正还要说什么,判官却上前来禀告,“大太子,不必再说,已太迟了。那兔妖如今已跃入轮回井里,不需半刻就要重入回轮!”
“哼!好得很!好得很——”
牛头马面只觉一阵青烟掠过,再回神时,敖锦已踏过忘川河。三生石前排着等候重入轮回的混魄,他看也不看一眼,一把推了看守轮回井的小鬼,只身跃入了井中。
耳畔狂风呼啸而过,井下尽是猩红血水,敖锦难得捏起避水诀,在井下四处寻找。水流湍急而下,纵使他不能稳住身形,倏地腕上闪过一道灵光,细细红线牵引——轮回井下,众生百态,前世因果,今生姻缘,都无所遁形。
敖锦一把抓住了迟陌系着红线的手腕,一眼望着那张闭目而没有表情的脸,冷冷笑了一声,“到底是只蠢兔子,还真的就这么甘心死了。”
有狰狞的恶鬼不肯堕入轮回,强抓着他的衣衫想重返地府,遁入人间。敖锦袖中徒然现出一柄碧青利剑,寒光所到,混魄尽灰飞烟灭。
迟陌昏昏沉沉里还似闻到他衣袂上所带的香气,醒来却是在三清殿,一众仙童前来恭贺他历尽天劫,得道成仙。就是太上老君都忍不住说,“真是命好,能得东海大太子为你挡下天雷,更擅闯地府。从轮回井里捞回来的,你可是头一个。”
转眼四下看去,却没见那个仰头倨傲的身影。
太上老君捻须望了望门外说,“见你无事,他就走了,也就半柱香之前的事。”
迟陌应了一句,不由把头低下去。
恒越在殿外对着敖锦笑,“你大费周章救他回来,也不去看一眼?”
“不过一只杂毛兔子有什么可看的?”敖锦说着还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我东海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他对红裳有过恩,救他一命也权当撇清。”
☆、红线三匝(6)
后来迟陌总是让人调侃,人都说,这就是东海那位大太子帮着挡下了天劫的那位啊。可人后面还有一句,也没什么特别,竟值得那个敖锦如此大费周章?
议论纷纷传入迟陌耳中,他也只当什么都不知,人说的不错,他是没什么特别。
从仙君那讨了差事,专司传雨的小官,何地何时该落雨,响几声雷布多久云,仔仔细细又工工整整拿楷字写下,再施术法传至四海龙宫。唯独每每写完那一句“传天帝谕令,东海龙宫……”总要来回看好一会才继续写下去。
本是想着要当面好好感激一番,可在这天界过有一段时日了也不曾见过他。大着胆子去问周围的人,怎么总不见东海的大太子?掌管天河的小官腆着肚子瞅了他一眼,言语奚落,“东海的敖锦太子是什么人,我在这做了八百年的官了,也不曾见过他一面。”
他忙低着头的回去了,打定主意再也不问这些。本该就是这样的,他是何等尊贵身份,自己就是脱了妖骨做了小仙也差了他一个天地的区别,安守本分才是正理。
他迟陌能凭什么,跟东海的大太子许了一生一世?只凭一根红线,几面之缘?这世间的感情若就真的这样简单,还说什么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理清了这一层也就不去琢磨了,说到底也仅是他一厢情愿的事。要是显得较真了,反而让人笑话,何必呢。
今日天宫里静的很,说是北海龙王的寿辰,在龙宫里摆了宴席,上仙们都去了。他誊抄了行雨的时刻传下,便听到有人在议论,“都说北海的恒越殿下酿酒的手艺简直天上地下无人可比,都不知是什么滋味。”
“休说你了,就是这天上,除却东海的大太子,碧云山的止水上神,谁能日日品着恒越殿下的好酒,就是天帝想要,也得问一声殿下肯不肯给。”
热火朝天正说着,门外传来懒懒一声,“那你们今天可好口福了。”
屋子里的小官慌忙跪了一地,剩下迟陌怔怔站着,直急得人赶紧拉他,“愣着做什么,这是北海恒越殿下,还不参见。”
“都起来,见了我跟阎王似得做什么。”恒越笑盈盈的走进来,径自就到了迟陌跟前,“本只是去素清池路过,你竟在这里,可有趣多了。我北海今日有盛宴,你不如一同来?正巧敖锦也在。”
迟陌始料未及,下意识低了头正想拒绝,恒越却不容他迟疑拉着他便要走。信手将怀里的一壶好酒扔在了其他小官手里,还吩咐了一句,“去素清池禀告婉画仙子一声,就说恒越思来想去,父皇寿辰不能缺席,望仙子包涵。事办好了,这壶酒就赏你们了。”
一路行至北海,迟陌都思绪万千,早已经湮灭人迹的渔村只有孤零零的断壁残垣。腥凉的海风刚拂在面上,就让恒越一把拉进了海中。他一贯畏水,此刻更是睁着一双眼左右扑腾,硬生生一口气憋红了脸,张了口又呛进海水——简直狼狈至极。
一番折腾下来,眼前竟已经没了恒越的踪影,张皇着四面看去,竟只有他一人。
“真是,从未见过这么笨的。”
倏地眼前一亮,火红的珊瑚,满满当当呈放了一整列的都夜明珠齐齐照着那副蛟龙出海的壁画,就是蚌精鱼女捧上来的杯盏都是青玉的,好不大气。
迟陌还在愣神,只见敖锦已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兔子也学人下海,不怕给淹死?”
知道又是得他相救,不禁红了脸,低下头来小声说了一句,“是三殿下拉着我来……”
不是该去天庭找谁风流快活才是,倒管起他的闲事来了——想是这样想,东海的大太子还是难得流露出了笑容。
敖锦在北海从来自在,拽着迟陌在人群里落座,就忙有侍女来招呼,“大太子,您该坐正席才是,龙王边上那座位可是给您备下的。”
敖锦摆了摆手,“不必管我,我就坐这了,有事自会吩咐你。”
迟陌知道他这是不合规矩,支支吾吾的说,“今日是龙王寿辰,大太子应该……”
“没什么应该不应该的,这北海里最年轻的王八也都五千岁了,寿辰这东西,最是不需要当真。”敖锦说着,竟屈尊降贵给迟陌斟了酒,“尝尝这酒,可不是谁都能喝一杯恒越的酒。”
迟陌不敢怠慢,忙饮了半杯,已觉得从舌头到喉咙辣的火热——这便是人说的天帝也难喝道的佳酿?烈的他喉咙里跟烧起来似得。
“哈哈哈哈……你这蠢兔子,还亏你修行千年,竟是酒都不曾喝过吗?”
窘的恨不能挖了地洞钻下去,迟陌夹起一片菜心送入口中才稍稍缓了过来。敖锦来了兴致,推了一盘精致菜肴到他面前,“这个,炭火烤出来的羊肉,撒了芝麻和香料——这北海啊,吃喝二字从不让人失望。”
迟陌怯怯的举着筷子没有下手。
“可别说你们兔子不吃肉啊,嫦娥那肥兔子我也是见过的,半只烧鹅都喂不饱,懒得半步也不愿意挪。你这样瘦,我看啊,喂肥了可爱些。”
迟陌不由笑了,可筷子扔去夹那碟菜心。
敖锦嘁了一声,“真是兔子改不了吃素。”
席间不免有人前来攀谈,问一声大太子与传雨官是否曾有渊源,不单单挡了天劫、闯了地府,如今还同席共饮。敖锦举着酒杯三两句带过,说这兔子曾与我东海龙宫有恩,殷勤相待才是礼数。
迟陌木木的低着头,是了,那日他便说过——你与我东海有恩。
散了席,迟陌仍是小小的传雨官,敖锦仍是尊贵的东海大太子。本以为就到这了,谁知隔三差五,大太子又勤着跑上天庭。有时拿着传雨的诏令来一问再问,旁人看得疑惑,什么时候这等小事也劳烦大太子亲自过问了。迟陌守着本分,问什么便答什么,答完了,还要恭恭敬敬送他出门。
一来二去,敖锦再来,便不带着诏令了。
拉着迟陌去天际处看变化千万的云霞,一拂袖就在石桌上变出了一套茶具来,一点也不客气的吩咐迟陌给他泡茶。过几日又说素清池的梨花开的正好,百年不得见那般好的景致,可惜看守梨花的婉画仙子记恨着恒越,去不得去不得。
又过了些日子,笨拙如迟陌,也堪堪能与大太子对弈了,虽总是输,却输得让敖锦高兴。
“蠢兔子,不知走了这步子是自寻死路吗?教了你多少次都不记。”
迟陌红了脸低头,晚些时候又去翻阅棋谱。
日子有一天没一天的过,也不乏味。偶尔落了夜幕,迟陌会坐在天河的尽头处往凡间看,银河倒映在一片汪洋海面,斑斓璀璨。
细细抚着自己的手腕,仿佛能感觉着那根稳稳暖暖的红线。
☆、红线三匝(7)
这天长陵上仙修行归来,众仙都来庆贺,迟陌从人群里望过去,拉着敖锦说,“若不是得他点化,我只是山野里最寻常的一只兔子罢了。”
敖锦笑着问,“那他怎么就偏偏点化了你?”
迟陌低着头小声说道,“那年长陵上仙在林间一处小屋住下,潜心修读经书,我一时牙痒……将他柜子里的书册都啃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敖锦听得有趣,“那他还肯点化你?”
迟陌顿了顿说,“大概只是一时兴起吧。”
恒越从瑶池那走来,照旧是摇着一把扇子,“嚯,这个长陵上仙什么来头,这样热闹。我且看看,啧……这样的眉眼真是,天上地下也找不出更好看些来了吧?看着也不是特别不近人情,怎么天界里竟没人跟他熟稔似得。”
敖锦知他素来乱来,只叮嘱,“他可不是能招惹的主。”
恒越眯着眼,“这天下地下,可没谁是我不能招惹的,我看这个长陵啊,一张悲天悯人的面孔,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说罢乐呵呵又摇着扇子走了。
本又该是无所事事的一天,敖锦突然来了兴致,要迟陌跟着他下凡间日玩乐。迟陌忙推说不可,他若走了,耽误传雨便是一等一的罪责。敖锦只当多大的事,不过一声吩咐,就有人揽下了迟陌的差事。
还以为敖锦是要寻个景致不错的清静地,谁料他想也不想就往最繁华处去。
凡间改朝换代不过三代,在位的皇帝却已经是个只知骄奢淫逸的主,京城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多得是达官显贵寻欢作乐。迟陌跟在敖锦后面挪着步子往前走,东海的大太子看来许久出来凡间一趟,瞧什么都新鲜。叫卖的小贩们也一声高过一声,都是眼尖的商人,一眼就看出敖锦这身锦缎用料上乘,必是哪家府上的公子哥,争着抢着想从他身上刮下一层油水来。
敖锦停足在摊前,手里把玩的是一枚翡翠的扳指,成色不过那样,到底是市井摊贩的东西。正想问一问迟陌可有什么喜欢的,转眼就见了那只蠢兔子目不转睛的看着把丝绢伞。碧青的颜色,上面画的是暖黄的春花。虽好似也没什么特别,还是扔了碎银在摊上,“老板,那把伞我要了。”
“哎!公子真是好眼光,上等天蚕丝织出的料子呢,这颜色这画工——”
迟陌愣愣的从敖锦手里接过伞,咬了咬唇,“只是觉得颜色好看罢了……如今天朗气清的,也用不上……”
“用不上?”敖锦斜睨了他一眼,从他手里夺过娟伞信手撑开——只一瞬间,方才还万里无云的天顷刻就变的阴沉起来。
迟陌才抬头看了一眼,大雨倾盆如注。
“蠢兔子,你可要淋湿了。”
这才如梦初醒,忙站进了娟伞里,挨的那样近,红着脸不敢抬头。两个人撑了一把伞在街上走的悠闲,细雨烟愁都仿佛融入了那把伞的颜色里。来往小贩忙收拾着匆匆避雨,顷刻间满城繁华就让雨声静谧取代,迟陌稍稍抬了眼去看他,大太子唇角勾着笑得张狂——天界人间,他都是翻云覆雨的主,怎能不张狂。
领着迟陌到酒楼里坐下,包间布置的雅致,临街的窗户一推就能望见皇宫里金碧辉煌的屋瓦飞檐。想来今日生意清淡,小二麻溜的就将酒菜上齐,末了还不忘说一句,“正巧这会唱曲的姑娘也在,客官要是喜欢,就吩咐她来给客官唱一曲如何?”
敖锦应了一句,“也好,就让她来唱一曲。”
小二早已将让人候在门外,得了敖锦一声令,就赶紧招呼着她进来。
十五六岁的丫头,拿红绳扎着双髻,礼数周全的问候了敖锦与迟陌一声便宛转悠扬唱起来:细思算、奇葩艳卉,惟是深红浅白而已。争如这多情,占得人间,千娇百媚。
真是一把好嗓子,比这细雨还更缠绵。迟陌就仿佛让这一城的雾雨蒙住了眼,滴滴答答的落雨不像敲在屋檐,倒似打湿在他心口。缠绵的能醉人,缠绵的让人恨不能化在这一片烟雨了。
敖锦笑,“唱得不错,该赏。就是不知一只夜莺化了人形想图些什么?”
迟陌这才转了神,方才竟都没觉察这小丫头带着妖气。
她倒也不惧怕,依然带着笑,“我在这城里唱了三百年的曲,始终没等到已经转世的那个人。没等到,我便只有继续唱下去,换着音容相貌的唱。我与他相遇在这里,我信他会回来找我。他最喜欢听我唱歌,只要我唱下去,他就能找到我。”
敖锦也不说什么,打发了赏钱就让她出去了,却看见迟陌眼底有抹悲戚,不禁嘲笑,“人家的事,你倒难过起来了。难不成她要寻的情郎是你?”
迟陌忙别开脸,轻声细语说一句,“我只是替她不值罢了,转了世的人,红线早断了。她就是再等百年,那个人也不会回来了。”
又想起红裳的眼泪来,给了玉佩的当夜她就回龙宫里来,哭着说她腕上的红绳断了,她再也寻不到那个人了。于是跑去问月老,那老头是这么说的,既然投胎转世了,哪还能带着前世的姻缘,入轮回那刻便断了。
本是一声叹息,敖锦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揪住了迟陌的衣袖,“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你去过月老祠?你去问月老如何能解绑了这红线?”
迟陌让他一惊,对上他那双非看穿不可的眼,只得点了点头——月老说,要断红线,非得你跟敖锦两个人其中一个弃了仙途,投胎转世。言下之意,这红线,断不掉。
本以为会大发雷霆的东海大太子竟松了手,面上不咸不淡,还带了些笑,“其实也难怪,好端端让人随意绑错了红线,我不情愿,你也未必心甘。”
还想辩解,只是当下一时的想法罢了——也不是未曾想过要了断了红线,红线这头的自己痴痴念念,那一头的人仿佛总也是不上心的。
一颗心纠结来折腾去的,说是事事如昨,分明百年已过,还真的苦撑着候下去吗?
可其实……
若不是真心的喜欢上了他,又怎么会把这心思转了千百个弯,到头来也还是肯把感情都交付给了他。他是东海的大太子,从不曾对外人流露半点温柔的,也能对着他耐着心教授着棋艺,也肯在那变化万千的云霞下将古往今来的趣事都数给他听。
喜欢上了,就不想了断红线了——那红线早就缠上了他一颗真心,如何了断?
压在心里的话恨不能全对他说了,却只听敖锦悠悠说了一句,“蠢兔子,你我也是有缘,一生一世是许不得,做个能喝酒谈心的知己也甚好。”
只能把话又咽下去,低了头笑,“能与大太子做知己,这福分,天上地下,小仙也不过是第二个。”
☆、红线三匝(8)
敖锦在繁华堆里玩的尽兴,白日里四处云游饱览人间景致,夜幕一到就跟着结交不过三两日的纨绔子弟纵情声色。天香楼的花魁出了名的国色天香,纤腰款款从二楼走下来,绢扇挡了半脸,可光是那一双勾混摄魄的眼,就让人恨不得一掷千金的将她揽在怀里。
迟陌不惯这样的场面,木木讷讷的既不喝酒也不肯与姑娘亲近,生生扫了敖锦的兴。
“你呀,就是不如恒越放得开,难得来一趟,何必拘谨成这样。”
“那不如你先回去,过三两日我去找你。”
迟陌就这样让敖锦打发回了天界。
坐在敖锦怀里的姑娘叫素银,眉间点了朱砂,性子温顺,甚是讨人喜欢。斟了酒送到敖锦唇边,还不由望向正要出门的迟陌,问一句,“公子这样赶他回去,怕是伤了他的心呢。”
敖锦就着她的手饮下一杯,抬起的眼里已有了七分醉意,“你觉得我伤他心了?”
素银笑盈盈往他耳畔凑,“可不是……只瞧着他望你的那双眼就看得出,喜欢一个人啊,最最是藏不住的心事。这天香楼里色无边春色,满眼锦绣,他怎么每每抬头就只望着你一人呢。”
那又如何?
就是那只蠢兔子一腔真心,便又如何?
不过是绑了条红线,就要他赔上自己一生一世不成?四海龙宫都以东海为尊,他敖锦自生来,凡能入得他眼的无一不是最好的,天帝设宴亦要留得上座给他,止水上神跟前他都敢肆意妄为——从不曾有一丝半点的勉强和不称意!
凭什么要他就从了自己的心意,跟一只杂毛兔子结下姻缘?
他不情愿。
瑶池里开出了七色的彩莲,众仙都说这是吉兆,不久就当有凡间历劫的上神归来。敖锦无意去凑热闹,路过瑶池时一眼瞥见了迟陌的身影,昂首阔步的过去招呼,直说人间也不过如此,三两日就玩厌了。
迟陌面上淡淡的,笑说大太子尽兴了便好。
心里想的还是他那句“三两日便回来找你”——而如今,敖锦回天界早已经是第十六日。
再两日,敖锦就如平日里一样领着迟陌这样转转那里走走。特意从龙宫里带了一盒芙蓉酥交到迟陌手上,说听说你爱吃这个,就差人做了些——都不知他从何处听说。
香甜香甜的味道,再捧一杯清茶,心都是暖的。
“你最近可曾见着恒越没有?可别真是去招惹了那个长陵。”
“红裳啊……最近混不守舍的,也不知怎么了,哭也不哭了。一个人一坐就是一天,话不说,东西也不吃了,龙宫上下都替她心焦。”
迟陌耐着心听他说着,偶尔应上一句,仍是习惯性低着头,再不肯抬起来。
七色彩莲盛开的第七日,天庭里果然迎回了一位历劫归来的上神,天帝亲自召见,众仙齐相恭贺——迟陌站在人群的末处,低着头什么也瞧不见。
该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吧,只这么想,横竖是与他无关的。
可自那一日起,敖锦却不见了。
甚或是旁人提起东海的大太子来,都仿佛多了一层小心翼翼的味道。
也大着胆子却东海寻过一次,龟丞相苦着脸跟他说,“别说您了,就是小的也许久没见大太子回过龙宫了。天知道怎么那要命的冤家又回来了,只盼着大太子少惦记些,安生过好自己日子才是正理。”
他听得云里雾里的。
“您在天上时日短,当然是不知道。当年啊,大太子跟那个沧则上神也是人人都称羡的一对,若说往前数的这些个年岁里,谁能降得住我东海的大太子,也唯有他一个了——可惜了可惜,若不是沧则上神话也不留一句就跑去凡间历劫,两个人合该是一生一世缠在一块的”
龟丞相说着还忍不住的叹息,“可惜啊可惜……”
回去的一路,迟陌脑子里都还想着那句话——合该是一生一世缠在一块的。
是要怎样的深情,才能让局外人竟生出这样的感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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