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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口镜之邪佛作者:拏依伽 下部完结-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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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条巨大的蟒蛇,鳞甲漆黑微微泛着绿光,巨大的蛇尾正盘在溪中的参天大树之上,昂起的蛇身微微弯曲着,巨大的猩红血目垂下,直视着地上游素等人,那祭坛前除了游素,已没有一个人正常地站立着,全都被吓得坐倒在了地上。
  四周不平常的气息躁动难安,好似沸水,无声的煎熬着所有的人,乌云滚滚的天空却始终没有落下雨珠。
  “你认识那玩意儿?”身旁的男人低声问。
  钵多罗微微蹙眉,望着前方所有所思,没有作答。
  最后,他竟看到游素像是和摩呼罗迦达成了什么约定,摩呼罗迦仰天狂啸一声,化作一道历光钻进了瘫坐地上的岳长乐身上。
  岳长乐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仰头惨叫一声,当下昏死过去。
  之前与岳长乐吵得十分厉害的中年男人,脸色发白地大叫了一声“乐儿”,登时冲到岳长乐跟前,将他瘫倒的身体一把扶进了怀里。
  钵多罗暗想,这应该就是相爷,岳古楼吧。
  游素蹲下|身,他额角泛着水光,似是方才出了不少冷汗,钵多罗见他抬手扯开了岳长乐的衣襟,那坚硬的胸膛上,居然印着一条漆黑发绿的大蛇,即使这般远距离地望去,也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大蛇偶尔在岳长乐的胸膛上缓慢地蠕动。
  摩呼罗迦……居然俯身到凡人身上……
  游素……做了什么……
  钵多罗不可思议地看着前方,他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也从未想过游素竟能说服性情古怪的摩呼罗迦,委身凡人之躯。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陌生的男人伸出手掌在钵多罗眼前晃了晃,钵多罗回神看向他,摇了摇头。
  男人看出钵多罗似有心事,瘪了瘪嘴,略感无趣道:“不说算了。”
  钵多罗又看了一会儿游素那边,见岳古楼似在吩咐下人回府之事,很快,游素与他们一同离开了绿洲。
  远远的,钵多罗看见落在最后的游素似是很隐忍地捂了捂右肩,那惨白的脸色犹如鬼魅,双唇轻微地颤动,很虚弱地呼吸着。
  钵多罗不禁微微蹙眉,温和清亮的双眸中露出一抹担忧的目光,游素的情况似乎并不太好。
  “诶!你是城里的人吧?”身旁的人见钵多罗始终忽视他,心有不甘地又挥了挥手,想招回钵多罗的思绪。
  钵多罗回头望了望他,觉得这人真是奇怪得有趣,便淡笑着摇了摇头,友好地示意自己并不如男人所想。
  这人脸上虽有一条可怖的疤痕,但是面相是很硬朗的,加之体格也比较魁梧,如此看起来那疤痕倒为他增添了一份味道。
  “这样啊……”男人粗鲁地抓了抓一头乱糟糟的发,有些失望地道,“本来我还想问你一些事呢……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钵多罗不做声,只看着男人,男人见他这副寡言的模样,无奈地耸了耸肩,转身朝着远处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
  只听见一阵清脆的嘶鸣声,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出现在视野里,健壮的四蹄有力地飞踏而来,流须尾随着蹄下的黄沙飞动。
  男人走到停在不远处的黑马身边,身姿矫健地跃上马背,勒着马缰打了一个转了,突然笑着对钵多罗说了一句:“再会啦。”说完,一夹马腹,朝着挲迦耶城的方向奔跑而去。
  钵多罗望着男人的背影,不太明白男人最后的那一抹笑意,只是心底隐隐在想,这个男人似乎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一阵风沙骤起,钵多罗的披风猎猎扬动,垂至两边的青丝,也被风牵扯,贴住他平凡的脸颊,衬得他好似不胜风寒,恍如乘风而去。
  黄沙飞滚间的挲迦耶城,城上空散不去的厄虽没有继续扩大的趋势,却也没有消失的迹象,钵多罗不由想——
  这凡间的挲迦耶城,透着一股比优罗钵界还要神秘的气息。


☆、第十六回

  钵多罗回到城里时,已是黄昏。
  地平线的尽头,霞满西天,那火红的太阳像是要散尽所有的光芒和温度,只手遮天将整片沙漠融进一片昏黄之中。风沙磨砺的城墙上,印着耀眼斑驳的光影,好似岁月碾过的痕迹。
  走在市集上,钵多罗看到人们依旧忙碌着,即使天色已暗,也寻不着一丝冷清的气息。
  街上挂上灯笼,商贩行人依旧络绎不绝,叫卖声竟听起来有一丝悦耳,或许会有人因买卖不和大吵大闹,却很快被声浪盖过。食物的香气勾动着人的涎水,四处都弥漫着一股世俗的气息。
  他略有些出神地看着一路上的一切,这一切与优罗钵界太过迥异,他想走近些看,心底却又隐隐觉得和自己不相匹配,就好似这般的自己根本不配走进这温暖世俗的世界。
  走着走着,忽而一阵萧瑟缠绵的胡琴声传入耳里,钵多罗一下便驻住了脚步。他转头寻去,见一个中年人盘坐在地上,双目紧闭着,沉醉地拉着怀中的胡琴,那面前缺了一角的破碗里,只有两三个孤零零的铜币。
  除了钵多罗,没有一个为他驻足欣赏的人。
  沉默地望着一脸胡须的中年人,钵多罗走到他身边,缓缓俯身坐下,风帽下柔亮的双眸,沉静地望着对面高楼的灯笼,神色迷离。
  很久以前,阿难也曾拉过这种乐器。
  那时候,阿难是他在优罗钵界苦修最大的安慰。
  可如今……
  什么都变了……
  钵多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其实,他更不明白自己是为何苦修。
  佛祖曾说,他是因优昙钵华而生,无生有生,何生双生。他是优昙钵华的影子,而优昙钵华又是因他而种。
  佛祖渡他成人,不为私庇优昙钵华,只为破那一个贪字,不是红尘贪念,而是本能欲念。
  一个生字,便就是贪的开始。
  他不明白,生,为何就是贪之根本?
  若无生,何来这万千娑婆世界,何来佛祖菩萨。为何要破那个贪字,便是弄得自己人非人,鬼非鬼。
  仲古天尊曾说,凡人,七情六欲之身,安能满足小小平安。
  这是贪,那修仙拜佛,爱欲皆抛,也是贪,可为何仍有人渡劫成仙,化身成佛?神佛为何还要满足凡人的愿望?
  凡人崇拜神佛,意义又何在……
  说无爱无欲,佛陀又为何拔众生于苦难人间?他人之事,何必多管,仅因崇拜?何其可笑……
  这些“为何”,说不清道不明,偏生深种而无法自拔……
  钵多罗忽而想起佛祖点化当日赐他的一串佛珠,每颗黑檀佛珠上都刻着细微的经文,那些独守在优罗钵界的年年岁岁,拈动佛珠,便是心静。
  有时他想,或许佛祖赐他手珠,便是想告他自律,摒除杂念,抱守清根。
  可是……
  真的有用吗……
  轻声一叹,钵多罗收回目光,下意识去抚腕上的佛珠,下一刻却忽而愣住。
  他脸色微变,低头看去,那清瘦的腕间竟是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佛珠。
  一阵落寞升起,钵多罗不知该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
  是昨天晚上丢的吗?
  只有那时他才取下过佛珠,当时情况混乱,自己被雪蟾精攻击之后便失去了意识,应该就是在那时,握在手中的佛珠弄丢了。
  轻轻摩挲着腕间的痕迹,即使他的皮肤本身十分白皙,长至千年的佩戴,还是令那里出现了惨白的印记。
  耳边的胡琴声依旧幽怨地持续着,好似中年男人感到有人在欣赏他的琴声,没有间断地拉着一曲又一曲钵多罗从未听过的曲子。
  钵多罗出神地望了手腕许久,半晌终是闭目将之抛却了脑后。
  或许,缘分已尽……
  他想,不论是优罗钵界,还是佛祖赐予的佛珠,其实都不应该是他的。
  三千年的寂寞,应该能偿还那不应出现的阴差阳错吧……
  “公子,你若是再如此白白听下去,大胡子可就要哭了。”头顶忽而响起一个清脆娇美的声音,钵多罗抬头望去,便见那挂着红灯笼的窗户前,倚着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
  她的额间坠着一颗翠绿的宝石,好似一滴水珠,欲落不落,衣着是西域人惯有的服饰,只是更为华丽鲜艳,一只香肩外露着,肤若凝脂。
  钵多罗觉得这个美丽的女人是慵懒的,随意地捏着酒盏灌下酒水,说不出的动人,可是那含着盈盈秋水的双眸,却漾着冷冷的波光,沧桑而寂寞。
  “姑娘有话对我说?”钵多罗不明白女人为何对他说那样一番话,自己欣赏大胡子的琴声,怎会招得大胡子哭了?现在大胡子虽然停止了拉琴,可也没有哭啊?只是神情有些呆滞地望着女人的方向,钵多罗有些看不明白他的眼神。
  女人垂下眼眸,低声笑了一阵,仰头提着酒壶灌了一大口,酒渍随着吞咽的动作,蜿蜒下修长的脖颈,直至胸前隐没的沟壑,钵多罗竟听到身边的大胡子细微地吞咽了一下。
  “人家是拉胡琴过活的,公子听了好些时辰,也不见公子打赏打赏,白白害得人家卖力地拉了一出又一出,他不哭才怪呢。”女人娇笑着说道,钵多罗却恍惚听明白了。
  凡间买卖都讲究一个钱字,他平白无故听了这么久的琴,似乎真如女人所说,触了他人的利。
  可是,他身上并没有人间所说的钱啊……
  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正从女人身上回过神来的大胡子,两人对上眼,大胡子清咳了一声,道:“公子若是没有就算了,能遇到如此知音,也算是我的福气。”
  钵多罗收回目光,有些尴尬,他不曾想过,这看似粗糙的大胡子,竟会说出这种话。
  “罢了罢了,公子,就当奴家请你了。”女人娇柔笑道,对大胡子说,“我跟妈妈说一声,你就留在明月阁里做个乐师,就当抵了这位公子欠的债,大胡子,你意下如何?”
  大胡子愣了一下,脸轰的涨得通红,他结结巴巴问:“湘……湘子小姐,您……您真的愿意收留我?”
  湘子懒懒地瞥向他,眸里的秋水好似快要溢出来:“不是我要收留你,是这明月阁当家的妈妈要收留你。你是我介绍的人,今后可得长长脸,别输给了其他的人,不然这把胡琴就是烂了。”
  大胡子深呼吸了一下,像是将女人的话反复咀嚼,而后“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对着楼上窗前的女人忙磕响头:“谢谢小姐,谢谢小姐。”抬头望着女人的脸上,满是欣喜,还有无法掩饰住的痴迷。
  “公子,天色不早,你该回去了。若是今后有缘,湘子定为公子演奏一曲。”湘子对着钵多罗颔了颔首,于那痴痴望着她的大胡子嫣然一笑,“大胡子,进来吧。”
  大胡子提了提胡琴,见钵多罗傻乎乎地立在那里,似乎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迟疑了片刻,对钵多罗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钵多罗回神,大胡子早已走远,进了对面那华美楼宇的大门,而窗前美丽的女人也不见踪影,只剩一只酒盏孤零零地立在那儿。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头顶竟是一片夜幕,缀着漫天细碎的星斗。
  大街上挂满了照明的灯笼,方才不觉,现在才知时候已是不早了。
  这一天之内,竟叫他遇到了这么多如此有趣的人。


☆、第十七回

  钵多罗回到荒院,不见小灵狐法华,也不见仲古天尊。
  这寂静冷清的庭院,一时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那些总喜围绕着他和仲古天尊的细小精魅。
  夕阳西下,月落日生,这般一个人住在荒芜的庭院中,不知不觉便过去了三天。
  这三日里,他想过去找法华,但人海茫茫,他真不知法华会去何处。
  另,他想仲古天尊还是会回来的,他要在这里等他。钵多罗没有忘记他们之间的协定,所以他不会趁机逃走。
  如此想着,钵多罗不由想起优罗钵界的几人,不知一切可还安好。
  老梨树是否还枯萎得厉害,那盘龙根又是怎样一番模样,白河和小目天天在做什么?
  钵多罗发现,来到人间,那名作“思念”的东西,竟比初时不懂的时候更为浓烈了。
  相府里,近日里也是风平浪静,不知是否是游素的作法起了作用,那摩呼罗迦真是雪蟾精的克星,以致雪蟾精到现在都安安分分,未来再骚扰岳长乐,连城里受害的人也减少了,那死相也较之前好了许多。只不过,每个受害者还是被剜去了眼珠,即使有些精血未被吸干,可眼珠全被剜去。
  钵多罗试想,或许因为闯出混沌,雪蟾精被太阳灼瞎了双目,因此才会执着于眼珠之上。
  可受害人被剜去眼珠依旧没有停止,只能说明,凡人的眼珠是不适合雪蟾精的,所以它才会顾不得吸取精血,频繁的更换。
  如果,以眼珠相诱,也许能找到雪蟾精。
  相较这些事,钵多罗更为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那日他见游素伤得不轻,夜里曾去探望过一次,哪知那个小爵爷也在,不知他是出何目的前来探望,总之,游素与岳长乐最后还是大吵了一架,岳长乐甚至猛推了游素一把,差点令他撞伤额头。
  第二天,岳长乐不知怎么又将那个叫张随的家仆找了回来,那张随在岳长乐面前告了一通管家的状,加之岳长乐心情不佳,张随竟出主意去戏弄游素。
  结果,游素跌落池塘,他肩上的伤一直未好,跌下去之后只扑腾了两下就沉了下去,若非岳长乐忽而良心发现,及时跳下去将游素拖了上来,怕是游素当日便要命丧池底了。
  钵多罗当时躲在远处,岳长乐将游素拖出水面的时候,他已经呼不进气了,倒是岳长乐做的一件事,将钵多罗吓了一跳,也许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那纨绔小爵爷见游素昏死,气息微弱,竟直接嘴对嘴为游素渡起气来,钵多罗不知有渡气一说,起初没看明白,还以为这小爵爷又在耍什么怪招,后来见游素清醒过来,又听围观的家丁窃窃私语,便大概猜出来,这岳长乐如此做,是为了救游素。
  可是经此一折腾,游素当夜便发起高烧,相爷岳古楼请了全城所有的大夫前来诊病,甚至将岳长乐罚去祠堂受了二十家法。
  闹腾了整整一夜,游素的体温总算稳住了,却还是没有退下来,岳长乐似是感到此事自己做得过分了,跛着脚前去探望了几次。
  钵多罗等人都退去后,进过一次游素的房间,他仔细看过游素肩上的伤,应是余毒未清,积于胸腑,加之落水受了寒气,以致引得雪蟾精的毒素乱蹿,幸好未至心肺之深,钵多罗当晚便替他清理了一宿毒素。因游素受伤时未及时拔除干净,钵多罗也只能洗去大部分,残留的只能看游素的造化。
  小目当日受伤,便是及时清除,加之她本是生命力较为顽强的妖,所以没有大碍,而游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出事之后又未好好养伤,才会严重到如此地步。
  “心怀忧愁,也是七情六欲之一,钵多罗,你逾界了。”久已未闻的声音,钵多罗循声回头,见那个俊美无双的神尊从幻化的虚空缓缓而来,原本围绕着自己的蜉蝣精怪,立刻游荡着飘到了庚炎的身上。
  “天尊。”钵多罗低声唤了一声,嘴角微含着笑意。
  庚炎淡淡睨了他一眼:“你似乎还未记住我说过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三次。”
  钵多罗微愣了一下,默了片刻,迟疑地唤道:“庚炎。”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恍惚看到庚炎天生上扬的嘴角更为扬起,似乎心情还算愉悦。
  “这三日,你……去了何处?”钵多罗试探着问。
  庚炎坐到他的对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问钵多罗:“那个小道士如何了?”
  钵多罗摇了摇头,道:“不太好,妖毒入骨,又受了风寒,直到现在都高烧不退。”
  “这事你勿需再管,今晚你同我去一个地方。”庚炎淡淡的说道,语气里是全然的不可抗拒。
  钵多罗默了一下,便见庚炎起身站起来,朝着屋里走去,他周身游荡的蜉蝣精怪又晃晃悠悠飘到了钵多罗身边。
  钵多罗起身跟在庚炎身后,他见庚炎推门进屋后,便直接躺在了软榻之上,一手支着脑袋,好似在闭目养神。
  靠在门扉上,钵多罗静静地望着庚炎,不知为何,他觉得庚炎似乎很疲惫,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钵多罗,小狐狸哪去了?”庚炎闭着双目,似是随意地问道。
  钵多罗微愣了一下,庚炎这话像是一块巨石压向了心间,他垂目摇头道:“法华……我不知道去哪里了……”
  庚炎睁开眼,淡淡地看着钵多罗:“跟随你多年的小家伙不见了你不心急,却为了一个不认识的凡人伤神劳心,真是有趣。”
  钵多罗收紧手,抓着门扉的指尖发白,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庚炎的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那日小家伙也跟去了,你应知道雪蟾精一日不除,他便是危险的,妖怪灵物的元丹远比凡人的精血更具诱惑力。”庚炎扬起的嘴角好似在嘲讽钵多罗的大意,那双灿若星汉的眼眸里,钵多罗的身影愈发渺小得宛如一粒沙砾。
  “我……”仅说了一个字,钵多罗便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
  “你用不着跟我解释,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不过一个旁观者罢了。”说完,庚炎缓缓闭上双目,不再多言,似是真的很累。
  钵多罗转身,有些沮丧,他回头再看了一眼俊美的男人,便沉默地回到了荒院之中。


☆、第十八回

  夜幕降临,荒院里的萤火精魅缓缓出现,附在草尖上,远望去,像极了一闪一闪的萤火虫。
  钵多罗久不见庚炎出来,迟疑了一下,走到门前,朝着亮着一盏昏黄灯光的屋里望去,庚炎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沉睡着。
  他张了张嘴,似是想唤醒男人,可顿了一顿,没有出声。
  缓缓走进屋里,钵多罗的步子轻得连脚步声都听不见,原本缠绕着他的萤火精魅,似是感到了屋里的灯光,全都熄去了光芒,附在了他的衣服上。
  钵多罗走到软榻前,俯□静静望着庚炎的容颜。
  他一直以为眼前这个男人,是不知疲惫的,他是神尊,又怎会如同凡人一般疲惫不堪。
  钵多罗觉得自己似乎想错了,也许庚炎的神思是不会累,但是,心是会累的吧?
  就如同自己一般,不知多少个年岁,学习着休憩那颗不知道是否还在跳动的心。
  钵多罗忽而有些好奇,似庚炎这样无上的神尊,他的心又是怎样的呢?
  如此想着,钵多罗疑惑地抬起手掌,略微迟疑地覆上了那宽厚的胸膛。
  掌心下的温度是温热的,与法华的温度不同,庚炎的胸膛似乎含着一抹冷清,掌下的跳动却是那般强劲有力,与游素微弱的心跳也不太一样,钵多罗不由闭上双目,安静地感受着那股平和的跳动。
  他有些疑惑,同样是心跳,可为何庚炎是神,游素是人?
  都道是人神仙佛,天壤之别,云泥之分,可为何他却觉得差别不大?
  佛陀仙神是长那摸样,人也是那模样,怎么就一个卑微了其他如此之多……
  脑海里忽而有一幕画面闪现,钵多罗微一皱眉,他好像“看”见了一个地方。
  一片万里青山间,山壁之上,有一道水墨画作的拱门,对着他轰然打开了。
  蓦地睁开双目,钵多罗心有余悸,他还未来得及细想那个画面是什么,便见眼前俊美的男人,早已睁开一双灿若星汉的黑眸,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钵多罗愣了一愣,来不及收回手,庚炎便自行抚开了。
  庚炎坐起身来,低沉的声音含着一丝冷漠,不容抗拒:“忘记你所看到的,”望向钵多罗的眸光都泛着一丝冷意,“天色已晚,走吧。”
  钵多罗站起身来,略微有些忐忑,他隐隐觉察出,自己似乎触碰到了庚炎的底线。
  可那个青山水墨的地方,是何处呢?
  两人离开荒院时,已是月上柳梢,相府外的夜市却还是那般热闹如同白天,明明城里还有妖物作祟,可人们好似故意遗忘那些苦难和不愉快,从容应对着。
  钵多罗跟在庚炎身后,因为方才的事,不知该说什么。
  虽有些担心身为仲古天尊的庚炎会记恨他,但事后一想,从这不久的相处来看,庚炎其实并非小目所说的那般眼里容不得一丝沙砾,性情也并非想象的那样可恶。
  仔细想想,庚炎更像是言语太过露骨,直切要害,又独断独行,要说庚炎真如何如何为难他,其实也是没有的事。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庚炎在敲醒他。
  街上突然一阵混乱,夜市上所有的人忽而全部涌向一个方向,推搡中,钵多罗竟被推离了庚炎身边。
  他抬头望去,见不远的前方,有耀眼的佛光显现。
  那梵音之下,缓缓幻出一个相貌端庄的男子,形态有如飞天,顶上有八角冠,华鬘璎珞相缀,左手执着萧笛,右手执宝剑,周身散发出难以形容的香气。
  在佛光散去,那人形睁眼的一瞬间,钵多罗竟觉得他直直望进了自己眼里,好似将自己看穿了一般。
  刹那,原本哄闹的街市一下安静下来,街上所有的人全部跪了下去,虔诚的匍匐在地。
  钵多罗蹙眉,他不知出了何事,四处望去,庚炎已不知踪影。
  那天人现身不久,钵多罗见离得最近的那边,有一个匍匐的人首先站起来,手里捧着什么事物,十分恭敬地对着漂浮在空中的天人参拜了一下。
  “乾达婆王,请赐挲迦耶城安乐祥和,永享太平。”说着将手中的事物向前递了上去。
  钵多罗一听声音便分辨出来,那参拜的人正是相爷岳谷楼,认出他来,往旁边一看,果然见岳长乐也在其行。
  令钵多罗最为诧异的是,那被众人如此虔诚膜拜的,竟是帝释天的乐神乾达婆王,因他们不吃酒肉只寻香气作为滋养,又被称作香神。
  凡间有时会出现奥妙难懂的海市蜃楼,那便是乾达婆城。
  钵多罗有些奇怪,这挲迦耶城祭拜的为何是帝释天的乐神?原本游素能招得摩呼罗迦现身,并附身凡人之躯,已令他惊讶万分,却不想挲迦耶城竟是祭拜的乾达婆王。
  他还未来得及细想,便听见乾达婆有如歌声美妙的声音低沉地说道:“昙花未现。”钵多罗仔细望去,便看清岳古楼手中捧着一盆即将绽放的昙花,而乾达婆王的神色微微带着一丝失望。
  原来,乾达婆王是为凡人祭献的香气而来,只可惜……
  那昙花,似是不能如期绽放了……
  这城中的厄压制了昙花的灵气,想要如期绽放,谈何容易。
  岳古楼的神色有些慌张,他一下跪倒在地,颤抖的声音解释道:“尊贵的乾达婆王,我挲迦耶城遭受百年大灾,有妖物在城中肆意妄为,受害人不计其数,老百姓还因城中的妖气,不少得了怪疾,乾达婆王慈悲普度,请求您向帝释天上禀,降服妖物!”
  乾达婆王摇了摇首:“凡间的事仙神佛陀管,我天龙八部只为佛界护法,不可沾手凡尘之事。我很感谢这么多年你们为我寻香,朝朝不断,可是,恕我无能力,帝释天也是不会同意的。”
  “乾达婆王……请三思!”岳古楼略有些激动地大叫一声,此声一出,匍匐在地的老百姓全部大叫了起来,“请三思”三个字一时间此起彼伏。
  “昙花既已未现,我以后不会再来。”说完,乾达婆王的身形腾起一道耀眼的佛光,眼见快要消失。
  人们见乾达婆王心意已决,神情大乱,甚至有人激动地站起来冲到了佛光之下,不停磕头跪拜。
  钵多罗看着这一幕,忽而觉得有些不太好受。
  虽然他不知挲迦耶城因何原因祭拜乾达婆王,可乾达婆王冷淡的态度,令他非常不适。
  眼见着乾达婆王就要消失,天际突然一道妖气腾起,滚滚宛如巨石,直直撞向乾达婆王的佛光之中。
  钵多罗看到,那翻滚的妖气之中显现出半个人形,满身满脸的毒疮,还有眼部的两个流脓的血窟窿,此物分明就是雪蟾精!
  看那架势,这雪蟾精竟似是想要吞蚀乾达婆王!                    
  作者有话要说:更不动了= =容我放两天假。。。。。存下稿子。。。。。


☆、第十九回

  妖云快至眼前,乾达婆王右手猛一挥宝剑,从中将其断开。
  那妖云被剑一分为二,死而不僵分作两团,从两面飞去,似是想要将乾达婆王围进绝路,而此时,人群察觉到那袭击乾达婆王的可能便是近日闹得满城风雨的妖孽,最先叫喊起来的便是岳长乐。
  见过雪蟾精并活下来的,只有游素,和他。
  岳长乐大叫了一声“妖怪”之后,街上原本还懵懵懂懂的人们似是惊醒了过来,全部惊恐地尖叫起来,所有的人都在四处逃离,一时间,整个街道乱作一团,人流好似汹涌的潮水,又像是密密麻麻的蚂蚁四处分散,总之场面极为混乱。
  钵多罗被涌过来的人群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只隐约听到岳古楼高吼了一声“大家不要乱”,便只能听到一片惊慌的尖叫和惨叫。
  空中的乾达婆王正在全力应付雪蟾精,偶尔雪蟾精被打落至地面,竟就近吸去一个凡人,将其精血吸得干干净净,再扔出妖云时便是一具紫黑的干尸,看不清的面目极为扭曲狰狞。
  “到上面来!”混乱间,钵多罗听到一个沉稳的声音,他抬头一望,便见不远处的楼宇之上,有一个白衣僧人立在上面。
  来不及多想,钵多罗纵身跃了上去。
  那人见他上来,伸手替他稳了稳身形,钵多罗抬头,诧异地低声唤道:“是你!”
  这人右手握着锡杖,长至腰间的三千烦恼丝和眉心的朱砂佛缘痣,都证明着此人正是两千多年来一直为法华送来菩提果的丹禅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不禁出口问道,眼角却忽而瞥到丹禅子怀里抱着什么白乎乎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法华拏耶!
  “法华!?他怎么会在你这里?!”钵多罗诧异地问道。
  丹禅子将他拉进来一些,平静地回答他:“此事稍后再予你说清楚,乾达婆王已占下风,那妖孽就快要得逞。”
  钵多罗心乱如麻,回头望去,果然见乾达婆王应付着雪蟾精的攻击,已开始微微招架不住。
  乾达婆王掷出宝剑对付着一团从后袭来的妖云,两手执起宝笛,吹奏出梵声音波镇住正面袭来的妖云,那原本异样的香气四溢,满城莫名飘起飞花,铺天盖地而来。
  钵多罗也是第一次闻到如此繁盛而不腻人的香气,果然不愧香神之称!
  好似那香气有着催眠的作用,街上的人群忽而停止了躁动,很快,所有人都瘫倒在了地面之上,沉睡不醒,外面的打斗对他们来说,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荒唐的梦境。
  丹禅子抓住钵多罗的手臂,拉回他的思绪,将熟睡的小法华放进他的怀中,对他说:“我去助乾达婆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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