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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的腰带-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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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起来已经足够多了,”梅薇思微笑着,“这个世界并不是神灵创造的,而是神灵发现的。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够凭空创造出世界甚至是生命。即便是神灵自己也无法知晓自己是从何而来的,但是神灵出生之后就肩负着一项使命,他们是力量最大的人,所以他们要引导弱小者创造、新生、更好地生活。
  神灵发现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是荒凉的。神灵就派遣自己的爱子来到这个世界上。人鱼的神灵送来了人鱼,他让我们掌管天下的水,珠宝与永恒,以及一切灵魂的歌。我们净化污浊的水,守护水域,使得陆上的生物与水中的生物保持平衡。我们使海洋和大地孕育珍宝,我们的血液、眼泪、皮肤、骨骼都是种子,我们守卫新诞生的宝藏只让它们缓慢地展露在天光下,这样才不至于使得深海和大地枯竭,使得生命败给贪婪。我们掌管永恒,并非掌管使得永恒的方式,单独的个体是无法永恒的,永恒的是种族,是这个世界,我们使这个世界缓慢循环,以达到永恒的目的。我们掌管灵魂的歌,驱逐杂质,炼制完美,循环使得灵魂纯粹坚固,这样的灵魂在歌声中能够得到力量,歌是永恒的一部分,是财富也是故乡。
  我们以歌教导第一位巫师,让他想起与魔力交流的方法。这样魔力便在他的体内汇聚。”
  “魔力交流的方式……是交换?”
  “是交流。”梅薇思否定了我的猜测,“这是种难以察觉的对话,就像你刚刚使用的水的魔力一样,只有相信才能得到。对于人鱼来说,我们呼唤魔力,它给予回应,这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个过程。
  我们教导人用人鱼的方式,使用灵感来控制魔力。这就像依照刹那的灵光一现来唱出自己的歌,需要绝对的天赋。但是人在魔法上的自然天赋没有人鱼这样优秀,这种使用灵感的方式使得人必须损耗更多的魔力来完成魔法。于是巫师开始编制使用魔力的诀窍,就像是编写了乐谱,后来者便可以依循乐谱演奏。所以我们所使用的魔法在技巧上远没有巫师那样精妙。但是由于我们亲近水,所以能够更加快捷地从水中得到魔力,而人只能得到飘散的魔力,所以人施法仍旧比我们困难得多。最初的巫师经过多年的努力现了一则魔法的契约,那就是你所说的交换。他们放弃了与自然魔力交流而得到力量的方式,而采取了更加迅速的契约交换。他们和魔法订立了契约。”
  ……我不觉得自己很愚笨,但是显然梅薇思说的话叫我糊涂了。
  我以为魔法是一种力量,是实现愿望的手段,是精妙的规则,是一种定律。我还以为巫师交换魔力的对象是传统故事里面诸如魔鬼那一类东西……居然是魔法——居然是魔法本身?!
  梅薇思似乎很享受我这晕头晕脑的样子,她笑着在我身边游动着,一边用她那虚无的双手捏捏我的面颊:“魔法是神灵派到这是世界上的精灵的一种呀。”
  “嗯?”
  “就像人鱼,就像林精,就像最初的人,就像猫……我对你说过,这个世界原本是荒芜的。神灵将自己创造的孩子派到世界上来,世界就缓慢生长。这里的所有活着的拥有灵魂的生灵都是神的孩子,精灵的后裔。譬如人鱼和林精,我们的寿命很长,所以我们能够记住一切的历史,我们这一些精灵就没有在这个世界成长的过程中迷失,我们的神灵就仍旧可以给我们庇护。而最初的人,当神灵创造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寿命就是短暂的,他们又拥有比谁都聪明的头脑,比谁都易于积攒智慧的优势,所以他们在漫长的时间和荣耀的引诱中变化了。现在的人同最初的人不同,抛弃了神灵,失去了精灵的记忆,人的神灵也就无法再保护人了。我们教导最初的巫师本是抱着使他学会魔力交流的同时得回过去的记忆,带领人回归神灵的怀抱,但是我们并没有想到,人太聪明太优秀,他们脱离了神灵的法则走上一条谁都没有尝试过的道路……魔法反而使他们与神灵……与一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我们这些长寿的精灵更加生疏戒备了。”
  “除了得不到神灵的庇护,还有什么危害?”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危害,”梅薇思温柔地注视着我,“抛弃了自己的神灵,就抛弃了所有神灵的祝福。人脱离一切活了下来,我们无法干预,就连神也不愿意干预。就像父母看待孩子一样,也许让他脱离身边才是好的,也许将他放在身边才是好的,到底选择哪一方实在是难以决定。但神灵首先创造了我们,人是我们幼小的弟妹,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给人帮助的机会……但是我们也会做错事情,也有在漫长的生命中我们无法学会的事情。我们与人的关系,也许就是在彼此的误解中分裂无可挽回。人已经不再是精灵了,所以这样的情谊自然也就随着时光消散,但若人向我们伸出手,我们必不会回绝。”
  梅薇思温柔的目光中流露着哀伤,就仿佛不被孩子理解的母亲一样。
  我向她伸出手,环抱她虚无的躯体。她也抱住我,将面颊贴在我的发顶:“好孩子,情感的道路没有一帆风顺的,要将原本不同的心与心维系在一起,总会有些期望之外的事情发生,但是一定都会过去的,我们应当抱有这样的期待。”
  “嗯……梅薇思……我想知道,死去的人能够复活吗?就像埋葬在这里的欧逊,死亡是一场休憩,坟茔是休憩之地——这是什么意思?”
  “精灵的灵魂是不会死亡的,死亡的只有肉体。人鱼的灵魂会在艾丝翠德女王的圣座汇聚,由返乡之树引导回归光之海神灵的国度。而人还是精灵的时候,他们的灵魂需要穿越时光之途回归创造他们的神灵的寓所。人寿命短暂,灵魂的力量也没有人鱼这样强大,所以人的灵魂必须得到休憩。在休憩之后才有力量不在时光之中迷失,得以回归神灵的怀抱。”
  “那么不再是精灵之后人的灵魂会去哪里?”
  “会下沉。去一个没有神灵的地方,这样的灵魂已经死了。”
  “你为了使欧逊的灵魂得到休憩而在此守护这个墓穴……这是说……人还能够变回精灵?”
  “因为欧逊是唯一没有抛弃精灵历史的人,他们是人鱼之友,是神灵的孩子,——聪明的小家伙,你没有想过为什么人鱼要同欧逊的后裔签订契约吗?因为这项古老的魔法在精灵的血脉中才能够发挥它的效用。”
  “但是……”但是爱丽丝呢……他们说爱丽丝重生了呀。卡尔这样说过,黑这样说过,那描述里面区别于人的另外的形态难道不是灵魂吗?可是爱丽丝并非欧逊的后裔,她与我不是亲生的兄妹,她不是精灵……
  “你很伤心,也很低落。”梅薇思仍旧笑得那样温柔,“好吧,对不起。”她揉揉我的头发,“我只是想看看你有趣的表情,你是在想念你的妹妹吧?出生在这个城堡之中与柏莎相似的孩子——我可以告诉你,她的灵魂也是不死的。她没有欧逊这一支精灵的血统,但是她的母亲来自于林精城堡。就如同在欧逊与人鱼的历史上,欧逊们得到了人鱼的血脉一样,你的妹妹爱丽丝她的身上继承着林精的血液。这样的血液已经足以使她的灵魂留存了。而她是个无比聪慧的孩子,她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要比你透彻得多。她借由林精血脉的力量重归精灵圣殿,已经经由时光之途回到了神灵的寓所。但是她重新又回来了,为了她挚爱的兄长,也为了神灵的孩子的未来。你们会见面的。”
  “……梅薇思。”我苦恼地看着她,温柔的母亲都喜欢这样逗弄自己的孩子吗?
  她掩着嘴角轻柔地笑起来:“我的孩子……我已经太久没有见到他了。”
  这种温柔又悲伤的神情让我不再忍心提出抗议。
  人鱼的美貌从不表现在面容上,他们的灵魂会让他们漂亮得发起光来。思念着孩子的温柔的梅薇思,美丽得让我挪不开视线。
  梅薇思宠爱地微笑着揉揉我的头发:“你已经感受到了魔力,知道了与魔力交流的方法。魔法是一种精灵,要像和任何人交往一般对他坦诚,这样他会回应你,完成你的愿望。那么……就让我来教你最后的课程吧。”
  “嗯?”
  “水。”
  梅薇思的灵魂,那虚无的躯体忽然发起光来。
  是云层之上最清白无瑕的晨光,微蓝中透着金红色的温暖。最初之水在她的指尖翻卷,仿佛母亲一样将我环绕。她温柔的眼睛,温柔的美貌,温柔的每一缕发丝都化作水的一部分。
  我所感觉到的水的呼吸声,水的心跳声都更加鲜明具体起来。
  【这是我们灵魂的一部分。】
  梅薇思的声音,卡尔的声音,还有千千万万的,歌一般美好的声音在我耳边回旋着。
  我想起在那些蓝色的梦境中,卡尔在水里仰望着星光,而我是一棵站在水里的树,呼吸着水的空气,分享着水的生命力。
  那是水。
  是卡尔的灵魂。
  我是在他的灵魂里。
  我的每一次呼吸都依靠他的心脏跳动,我的每一丝生命里都有他的气味。他曾经对我说过,爱的时候就自然愿意付出一切,这世上的所有爱都是这样不可理喻。他为我付出了这样不可理喻爱,我还有什么理由踟蹰不前?
  卡尔,我会找到你。
  ……
  “苏少爷,需要我带您回房间睡吗?”
  “啊……梅薇思——路易?”
  “是我,苏少爷。”
  永远一丝不苟的路易用完美的仪态站在我面前,身影在微蓝和炽白的火光中留下一片暗影。他弯腰把我抱出来然后放在地面上站好,半跪着帮我整理衣着。
  弯腰抱出来……
  我回头看着我刚才睡觉的地方——是那个为我预留的墓穴。
  “……”梅薇思……
  “您遇到了那一位吧。”
  “梅薇思?”
  “墓园的守护者,柏莎夫人曾向我提起过。”
  中央的水池里发出一声轻微的水流滑动的声音,我朝那边看去,发现梅薇思趴在池水边上温柔地朝我招手。
  路易顺着我的视线朝那边鞠了一躬。
  “你看不见她?”
  “人鱼的灵魂只有人鱼才能看见。”
  “我身上——啊!呃……”
  路易用看待孩子那样的目光笑着看我,我伸了伸手指。
  “……鳞片?”
  “还有耳鳍。”万能的路易掏出一面镜子。
  “黑鳞片……”这个是跟我的发色配套的吗?锋利的牙齿和指甲,手以及手臂都被这种看起来坚硬而锋利的鳞片覆盖,脸上也是,身上……啊,身上也是。看起来有点可怕。
  阿止曾经说他看见我水中的倒影是个长满鳞片的怪物,就是这个形象吧?
  的确……是很恐怖啊……
  没有鱼尾,长的还是人类的腿。
  我现在应该算是……鱼人?两栖类?怪兽?
  “梅薇思……”
  我向那温柔的白色人鱼求救。结果她对我温柔一笑,倏忽回到水里去了。
  白色的鱼尾在水光与火光中仿佛白色的百合开放。水面晃动了一下,波纹马上就消散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
  路易在一边看上去非常愉快地微笑着。“那一位偶尔也喜欢捉弄柏莎夫人。这就是父母的心情。”
  “……你心里感到很高兴吧?”
  “是的。”路易完全不打算否认,他再次把我抱起来:“我想您这样很难走路。”我这才发现我的鞋子已经被指甲顶破了。“由于柏莎夫人没有人鱼的血统,欧逊的藏书中也没有提到过这样的状况,我想要恢复成人类外貌的话,只能依靠您自己的努力了。”他像个长辈一样的笑容忽然间从他的脸上退下,严肃与庄重的神情取而代之,“也许会很辛苦,请您努力做到。在您掌握力量之前我无法让您离开这里。这是我对柏莎夫人做出的承诺。”
  “嗯。”
  放心吧。
  我不会轻易被阻挠前行了。
  ……
  大约半个月之后我掌握了这些力量。
  包括掌握了鱼人……形态和人类形态之间的转换,水的魔法也已经能够自由使用。最奇妙的是同魔法的交流。梅薇思告诉我魔法是有生命的精灵的一种之后,逐渐地,我在交流中能够听见他们彼此之间的对话。就像是人有不同的性格一样,魔法也有自己不同的性格以及爱好。而我熟悉的这一个……她——我认为是她……有一点毒舌。
  在训练的时候我总是受到她的嘲笑。不过这种嘲笑反而让我觉得她很可爱,偶尔我感谢她的时候,她会传回一些类似于人类害羞那样子奇特的波动来。
  我将这件事情告诉给路易知道,可惜的是他并不能感受到这些奇特的生命形式。我原本隐约希望也许能够借由这种交流来解除数百年来魔法交换的问题。
  “先去完成你的事情吧,”也许因为看到我失望的样子,路易笑得尤为慈爱,“时间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并不痛苦。”
  三天后,路易匆忙地到这地下的秘密墓穴来找我。
  “苏少爷,希尔伯爵受了重伤,生命垂危。”
  这许多天以来,除了想念卡尔之外,我一直在心里思考着阿止还有文森特的事情。他们显然和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脱不了干系。我痛恨他们做出伤害人鱼的事情,融于血脉中的对人鱼的守护心情让我对事情的真相感到恼怒无比。我知道我必然会跟他们产生冲突,也许还会与同为巫师的阿止进行一次对决……但是毫无疑问,在听见文森特受伤的这个刹那我满脑子只剩下对阿止的担忧。
  “阿止呢?他有没有受伤?!”
  “受了轻伤。”路易平静地说,“至少亚尔林伯爵本人是这样说的。”
  我知道路易并不喜欢阿止,而我也完全无法为阿止说好话。
  “您必须下定决心苏少爷,亚尔林伯爵犯了一个危险切愚蠢的错误。犹豫不定会让您也陷入危机。”
  我看着路易的眼睛,断定虽然路易不喜欢阿止,却还是关心着他的。
  这个世界上的善良是这样地鲜明美好,为什么还会有这样多互相伤害的事情发生呢?
  “就按照您做出的选择去做吧,苏少爷。”
  “嗯。”
  ……
  人鱼城堡的冬天显得格外漫长,即便如此,天气也已经开始转暖了。偶尔还是会下一两场细细碎碎的小雪。天空不像之前那样灰蒙蒙地,而是一种透过玉石一样淡青色,雪片下落的时候映衬着那种剔透的天光,就好像是水晶花瓣。
  我是在夜晚离开人鱼城堡的。细碎的星光散落在青白的雪绒上,城堡、林地、海,都静谧得仿佛梦乡。
  虽然在体制改变之后我已经不是那么害怕寒冷了,甚至在接触空气中弥漫的细小的雪花时还能够感觉到仿佛生命流动一样的温暖,但是路易仍旧给我穿上厚实的冬衣以及皮毛温暖的斗篷。我的小马被饲养得很好,眼睛明亮,肌肉健壮,它在雪地中兴奋得动着蹄子,然后亲昵地用鼻子触碰我的面颊。
  我的第一个目的地是林精城堡,那条联通着两座城堡的古老林道就掩藏在这片密林里。周围都有着魔法的标记,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足够了。路易将我送到路口,然后鞠躬向我告别。
  “等我回来的时候为我多讲一些人鱼城堡的故事吧,”我回望夜色雪光之中的城堡,“她真美。”
  “请您平安归来。”
  小马在林地中飞快地奔跑,越过盘曲的树根,躲掉侧伸的枝干,雪在它的蹄下形成一片氤氤氲氲的雪雾,伴随着魔法符文青蓝色的光芒,好像脚下是一条天青石的道路。
  在能够与魔法交流之后,我才发现原来生活中到处都充斥着魔法痕迹,魔法往往是善意的,它们几乎会回应所有人的请求,只要它们能够听见。
  虽然在这半个月里面我做了充足的准备,但实际上对一整件事情仍旧毫无头绪一筹莫展。是梅薇思建议先去林精城堡看看,并且告诉我不要冲动。
  她温柔微笑的神情让我觉得惭愧。明明是人鱼在受到伤害,但是得到安慰的人却总是我。
  我大约花费了三天的时间在路上,当能够看见林精城堡掩蔽在密林之中深黑的轮廓的时候已经将近第四天的清晨了。这座城堡与建立在海边的人鱼城堡不同,它的外形更加粗犷凌厉,仿佛蹲踞在丛林中随时可以发动致命一击的巨兽。它的样子……与其说是一座城堡倒不如说是一座坚固的要塞——或者牢狱。连它周围的气息也是紧张而叫人不安的,某种狂躁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使得雪原中的树木都变得不那么友好了。
  我觉得这种气氛似曾相识。在人鱼角的时候,我明确感觉到过与这类似的气息。正是因为这些气息让我决定绕一些远路,查看林精城堡四围的森林里的痕迹。
  很狼狈,我只能这样评价。这座森林非常狼狈,伤痕累累,甚至有些腐烂见骨的创口。生命力在那些创口上已经无迹可寻,那些好像生长着的树木在我的眼中已经是腐朽的尸身。越接近林精城堡,这种死亡的现象就越鲜明。
  薄金色的冬日晨光在这座森林中的上空奇异地散开,就仿佛被屏障隔绝。
  我的小马不安地踏动着蹄子。
  “去外面等我。”我轻拍它的鼻子安抚它,它在我身边低声地嘶叫着,来回走动。
  “没关系,我很快就会去找你的。”我向着晨光中仍旧阴暗的城堡走去,暗影中蠢蠢欲动的死寂攀援着我的脚踝向上,意图将我捆缚。
  古板的响铃声在这片死寂中像是刀刃一样滑过,带着某种刺骨的寒意。
  回声使得一整个城堡空旷异常。
  里面传来了本应该不那么清晰的沉重的脚步声。大门上的小窗被推开了,露出一双警觉而毫不友好的布满血丝的眼睛。
  “是谁?”
  “苏·行·欧逊。”

  四十一

  名义上苏·行·欧逊是亚尔林·欧逊的独子,虽然我对这个身份抱有十分微妙的感情,这一次还是多亏了它。我对前来开门的管家说我担心‘父亲’的安危所以独自前来。
  ——当然是偷偷遛来。
  虽然足够可疑,但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够让人放松警惕,我顺利地进入了这座监狱牢笼一般的古老城堡。
  林精城堡的管家带我穿行过有着无数高大立柱的大厅,自然光线无法进入这些过于幽深的空间,点燃的蜡烛使得气氛压抑而晦暗。无数的立柱将空间划分地过于细小,踏入的时候会感觉心脏被看不见的手攥住。
  并且它们全部都不规则地排列着,这种奇特的布局让人觉得有什么秘密呼之欲出。
  好像有一只怪兽被钉在地底。
  “请随我来,欧逊少爷。”
  林精城堡管家的声音将我从那种古怪的体验中拉扯出来。他是个比路易平的伪装年轻多的人,大约四十岁,正值壮年。同路易一样礼仪精确完美,但是毫无路易身上那种恭谦的柔和感。也许是周围环境的关系,他让我有种抵触。
  我的房间被安排在林精城堡西面的塔楼上。厚实的双层亚麻布窗帘上带着许久不曾使用过的潮气。风从没有紧密闭合的窗户间隙透进来,发出呜呜的声音。林精城堡比人鱼城堡要阴冷得多。我站在窗口正好可以看见城堡外面迷迷迭迭的莽林,带着一种暗沉阴森的感觉。
  这已经是我到这里的第四天了。这四天里面我没有见到除了管家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好像一整座城堡都重病不愈一样。
  我有好几次尝试偷偷溜出房间,但是管家都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我面前。他以天气不好还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劝我留在房间里好好休息。
  “我的父亲呢?”
  “欧逊伯爵和文森特大人恰好在您到来的前一天离开的城堡,请您不用担心,文森特大人的伤势没有传言中的那么严重,欧逊伯爵也很健康,他们一同去查看领地了。”
  是的,四天以来他一直用这一套说辞糊弄我。
  我完全不相信。
  又一次出行计划被阻挠之后我发现我犯了一个错误。林精城堡在安全措施上要比人鱼城堡要完美得多。城堡的地面上还有墙壁里甚至是没一丝流淌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独特的魔力。就好像随时提防着某样敌人一样。这种魔力很难察觉,这些天正是因为这个使得林精城堡的管家能够对我如影随形。
  仿佛一座魔法的牢笼。
  林精城堡。
  我将房间的窗户完全打开。
  晴朗的夜空中星辰清晰美丽,而眼底却是没有一丝光亮的死寂阴沉。风的声音让这个地方显得无比恐怖。
  呜呜——
  呜——
  呜呜呜呜——
  仿佛是怪兽的哀鸣似的。
  这种哀鸣声带着风不会产生的韵律,这是只有人鱼能够听见的部分,而我恰好拥有一点点人鱼的血统。
  剔除掉伪装的魔力,删减不重要的信息,最后充斥在我耳中的就只剩下一种声音。
  【解放我——复仇——】
  我站上窗口,朝着脚下深黑的密林跳了下去。
  ……
  人鱼的灵魂是水,是从水中出生的,人鱼属于水。
  自从我的血统觉醒以后——梅薇思是这么说的——我对水的认识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变形之后我是一个浑身鳞片漆黑鼻子也会变扁的二足行走两栖怪物,完全没有办法和卡尔梅薇思他们美丽优雅人鱼形态相比,但是这份丑陋的馈赠给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便利。
  只要有水的地方,我就能够做到任何不可思议的事情。冰雪中细微的水会让我温暖,泥土中略带的湿润足够让我在其中畅游。
  我从高耸的塔楼中部跳下来,在空气中我的鳞片迅速生长代替了皮肤,耳翼在空气中抖动着,我跳入了对于我来说仿佛大海一般的泥土里。
  指蹼还有尖锐的指甲。湿润的泥土随着我游行的动作向两边分开,还泛着湖水一般微小的波纹。
  ——相比鱼,此时此刻我更加觉得自己是一只穿山甲。
  不知道卡尔有没有这样的能力?
  就算有他也不会喜欢这样做吧。
  因为在泥土里游动的确有些傻气,也有点可笑。
  卡尔会笑我吧……
  【复仇——复仇——】
  ……这不是个想卡尔的好时候。
  地下的那个声音更加鲜明了。土地也变得坚硬。我不太好判断我已经朝下游了多久,很快地我感觉我的指甲已经接触到了岩石。细小的水流沿着岩石向下渗透,带走石灰岩中的钙素,然后又在下层溶洞固化形成形状各异的钟乳石。我就顺着这些水流一直朝下游着,岩石就像是软质的琼脂一样向两边切分开又柔软地合拢。紧接着,我从岩石中穿过,站立在了一条地下溪流里。
  水流让我感觉浑身发冷。对于鱼化的我来说这非常不可思议。
  与其说温度,倒不如说是其中传递的情感让我感觉寒冷。
  【复仇——杀——解放——】
  我想我已经距离囚困在地底的怪兽只有几步之遥了。没有风声的掩饰,在这寂静的地底洞穴里,它的声音清晰得使我的耳朵发颤。
  我掏出身上带着的瓶中光,这是路易送给我的。
  人类的巫师拥有这种神奇的技巧来将光装在水晶瓶里备用。虽然我也是人类——或者也许曾经是?但是我更加倾向于用人鱼的方式施法,所以做不了这么精妙的事情。
  冬日薄金的日光在这深黑的洞穴中蔓延开,钟乳石和石笋在其中闪烁着细微的磷光,高耸的立柱将空间分割成细密而不规则的小块。是我在城堡中见到的那些立柱。它们延伸到了这么遥远的地底深处,将伤痕累累的野兽钉在深渊。
  我看见了它。
  漆黑的怪物,死气弥漫的腐败的身躯。它的形体在这地下溶洞中蔓延,大得完全看不见边际。那些立柱上镶嵌着银绘的魔法符文,锐利的末端穿透怪兽巨大的身体顶入我脚下坚硬的岩层。
  我所感受到的那些冰冷的液体,不是水,是它浑浊污秽的血液。
  我嗅了嗅,没有任何气味。
  太奇怪了。
  它的身上到处是溃烂的伤口,流淌着脓血的腐烂疮疔。这些败死的组织像是蛆虫一样蠕动着,在黄褐色乳白色的脓液中部分新生的肉芽就像是生物一般不断冒头,然后再次被感染……
  这实在是……太恶心了。
  我不想承认是我十二岁的躯体影响了我的意志力,或者是此时此刻的我太过柔软脆弱——我想任何人看见这样的情景都会跟我有一样的反应。
  呕吐。
  我已经无法体会更加糟糕的情况了。
  恶心,痛苦,悲伤,愤怒。
  属于我的以及不属于我的各种情感一下子涌入我的脑海。
  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并非这一切没有气味,而是在我钻出岩层的刹那我的鼻子就已经被这种强烈的刺激弄得失去了它原本的所有功效。
  【杀——杀——杀——】
  除了这个声音之外我也已经听不见其它的任何的声音。
  我想我的耳朵此时也应该已经像鼻子那样完全失灵。我只能依靠我的小部分人鱼的血统带给我的天赋听到灵魂的歌。这首歌残酷而狂暴,压制住了在此处所有其它一切物种的灵魂之音。
  我想是我释放的瓶中光惊扰了它。那具腐烂的巨大的身体开始在尖锐的柱钉之下扭动起来。灵魂的啸音变得更加尖锐可怕。并且都是向着我来的。
  它发现我了!
  我是说这是当然的。
  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可笑而致命的错误,是忽然间获得的力量让我得意忘形了,是一向自诩聪明的头脑在接受了太多恭维之后变得洋洋自得。我居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危险面前,并将自己完整地暴露出来。
  以至于此时此刻接收到这样的痛苦。
  人鱼接受的灵魂的歌从来都是是透过躯体直达内心。这狂乱的韵律在我的身体内部翻卷着死亡边缘的讯息,它仿佛想要在下一秒就将我从内部切开来。我意识到我的身体和精神已经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我的喉咙震动,发出了让自己也吓一跳的嘶喊声,但是我自己听不见这样的声音。
  生命尽头或者世界末日?
  再没有什么能够比现在这种情况更加精准地描述这些词汇了。
  我连绝望的时间都没有,头脑中一片空白。然后接下来的一个恍惚中我听见了比那怪物的灵魂之音更加清晰的另外一组韵律。
  说实话,这组韵律并不会更加好听,但是它鲜明而清晰,仿佛一把利刃生寒的巨剑横□来,破开迷雾,搅碎混沌。
  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我开始应和这个最新的声音。一直封闭着的灵魂之弦在一刹那间被完好地接上了,人鱼有歌的天赋,而在这一刹那之前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梅薇思为我讲解过的那种歌的微妙感觉。
  一种暖流伴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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