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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渊醉阁-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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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俩这么一唱一和,那团长的脸面哪还挂得住?
见团长的脸色阴了下来,店主便朝秋原川走过去:“哦?让我瞧瞧,是谁得罪了我们团座?”
“他没有得罪我,可他是业鬼,留在这,只会亵渎了神明的权威。”团长泥古不化地说。
她走过去,苍白的指尖由秋原川的脸颊滑向下颏,她将脸凑近了些,说:“你还要沉默多久?准备一下吧,该你说话了。”
从一开始到现在,只有秋原川看见了她的双眼,但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样来。
说完,店主离开了他,又朝秋暮雨走去:“这位姑娘,你话有点多,我想,我们该换一个交流方式了。你刚才叫他‘哥’,呐,你是他妹妹?”
秋暮雨正要迎上一步,梦蝶却抢在了她前面:“别跟我抢,我要她的梦魂。”
梦蝶显出梦魇原形后,连气焰都不一样了。
“你会失望的。”闻言,店主将事实告诉了她。
“为何?”梦蝶不以为然,问。
“因为你得不到。”这话说了不知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梦蝶没说二话,一掌就打了过去,店主同时拔出军刀,用刀背挡住了。
“指若青葱,腕如白玉,姑娘的手这么好,还是别伤着了。”她说完,收了刀。
梦蝶本就是一大妖孽,自然是不介意这种轻佻的话语,她只是饶有趣味地看了她一眼,也收了手:“你的梦魂,我迟早会得到手的,不过,别把主意打在我的契约主身上。”
闻言,店主不置可否,转身看向团长,问:“继续审吧,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逾矩,团长都有些怔住了。
但他不是因为这句话。
血色由秋原川的右眼蔓延至左眼,现在他双目猩红,几欲冒血般直视对面的人,瞳孔缩成了一道暗红色的竖线,漠然地将周围的一切收入眼底。
“嗯,继续。”秋原川说道,“那个人,你见过吧?”
团长语塞:“你说什么?”
“就是这位。”暮成雪把躲在身后不太情愿的青年推到了前面,为了缓和他紧张得情绪,他还在身后捏了一下他的脸,轻轻扶着他的双肩。
要说一点也不介意他和有别人这样的举动那是假的,但情况特殊,燕乙只装作没注意。
看到那青年,团长故作镇定的脸上也暴露出一丝心虚,他定了定神,问:“你,不是已经被献祭了吗?擅闯圣地的罪人。”
“罪人?请注意你的说话方式。”不知何时,湛濡已经站在了团长身后,幽幽地说道。
店长也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两声,甩开了手中的黑色折扇,轻摇几下,说:“没有陪审人员怎么能行啊?引魂,三元官。”
话音刚落,法阵周围就出现了三个古装打扮的豆蔻少女,她们先依次报上了名。
“上元。”
“中元。”
“下元。”
随后,她们一齐向店主问候道:“三元官在此,大人有何吩咐?”
“嗯。”店主露出欢颜,点了点头,慵懒而悠然地走到她们身后,一手揽住上元,一手揽住下元,微俯下身,银灰色的发丝落在了站在她身前的中元肩上,“在这儿看着就好。”
“引魂。”秋原川唤道。
“是。”彼岸应道,也走了过去,“引魂在此静候主人指示。”
见状,苍辰锁着的眉头不觉舒展开了,他提醒道:“这个法阵对你无效,原川,该执行委托了。”
言语透过法阵形成了咒,果然,秋原川感觉浑身轻松了下来,他可以自由行动了,不过他还是站在原地,他在等团长的回答:“说吧。”
团长隐忍着愠怒,朝店主看去一眼:“这是怎么回事?花副团长。”
“审判啊,团长不明白吗?要如实回答的,否则,就得不到往生的机会了。”她越说语音越轻,含着几分醉笑,又说,“还有,我不叫‘花副团长’,我——有我的名字。”
团长很是不解:“花信,你到底在说什么?”
“都说了,我有我的名字。”
“你和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不会是……”团长终于压抑不住忿恨,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打住了。
“回答我。”秋原川上前了一步,打断道。
“什么……”团长被他的双眸惊到了,更令他吃惊的是,他居然可以走动。
“你们是谁,为何在这里,目的。”
业鬼为何物,团长在冥界游荡了多年,也不是没见识过的,煞气的浓重使他这种寻常的厉鬼也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但他忘了身后还有一个人。
“要说真言呐。”湛濡在他身后提醒道。
“团长!”看到长官受到了威胁,那些属下纷纷上前,欲挟持其他人。
不过,他们小瞧了这其他人。玄鸟和凤凰的天火,梦蝶和梦貘的噬魂,都足以让他们在一霎间魂消魄散了,连人类都不用出手。
果然,不出片刻,他们就被镇住了。
“看在这些是跟了你那么多年的兵的份上,团座,你也该松松那牙关了吧。”店主说。
考虑了一会儿,团长心下一横:“好,我说。”
他们是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人,是原先这座城镇的官商之家,乔家手底下养的骑兵团,负责维护小城治安,说白了,就是帮乔家管地界的。当然,乔家养着他们主要还是为了练兵打仗,毕竟乔家是有权有势的大户。可带兵打仗要用钱,乔家当时遭到仇家勒索,在生意场上赔了本,家里又有个好赌的闲人大少爷,没过多久就把家里输了个底儿朝天,真可谓君子之泽,三世而斩……
在沧海,鬼门。
“那本书上有一段讲的算是这座城的民国史。”因为苍龙问了,湘澪就给他讲了讲年鉴里的内容,“知道乔家军吗?据说很能打仗,尤其是他们的骑兵团,后来乔家散了,他们大概在皖南事变前后,还被编入了城里的骑警队……听说那座城里,墓地特别多,尤其是王陵。”
“这根骑警队有什么关系?”苍龙问。
“听说民国的时候,国内都快掀起全民盗墓风了……”
海水打在岸上,夜空与深海都一片漆黑,只有一轮寒月散发着惨白的光,湘澪又忍不住流泪了,落下来的都成了晶莹剔透的珠子,他见神荼和郁垒面露异色,不禁叹道:“我对月光过敏,让二位见笑了。”
两位连连说:“湘君不必见外,这鲛人见月泣珠,实属常理。”
神荼郁垒两位鬼门的门神并不似传说般长丑恶骇人,反倒是英明神武。用两位的观点来解释,就是长得再丑也不能把鬼从门口吓回去,关键的是收买路财。
“湘澪,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苍龙说。
于是,两人在门神恭送下回到了六月雨天书店。
听完团长的陈词,店主问三元官:“陪审团又何高见?”
仍然是从上元开始:“上元有话要说。方才你说,你们骑警队是为了阻止村民盗墓,而误陷此地,我想先问那个年轻人,对,就是你,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青年看她望向自己,一紧张,犹豫了半天才说:“我、我不小心,掉到了这里,那天,路上突然、突然出现了一个、黑洞。”
“多谢你的配合。”上元转而说,“看来他也是误陷此地,你却说他是擅闯圣地,并已将他献祭,那么,你们的情况与他的相仿,也是擅闯圣地,也该被献祭喽?”
“就是就是。”中元和下元附和道。
然后是中元:“中元也有话说。你说过,你们来这里,是来阻止村民盗墓的,可我能作证,那天跟本不是你说的那样。大人在前一天晚上来提醒过你,不要靠近这里,但是你不听。第二天夜里,趁村民打了盗洞,下去刨古董,你让你的手下挟持了在地面上放哨的村民,让他们带你们下洞,下去之后,你们又要挟村民,说挖出来的宝物,大家平分,就不把他们的行径告到上级。他们被迫同意了,可是……”
“够了!”团长阻止道。
“可是什么?”店主接着问,然后自顾自地回答,“可是,这里不是墓,是祇,青龙祇。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我和三元官一直在看,你们和村民都被困在这里了,从那以后——从那以后又怎么样了,团座?”
“……从那以后?从那以后,哼,”团长突然冷笑起来,镇定异常“我们杀了所有的村民,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活了一阵了,不过,我们最终也逃不过一死,人总有一死,可我们并没有叛离神明,一时一刻都没有,我们向他祈祷,向他献祭,就为了得救的那一天,我们也想往生……”
“可惜呐,你们选错路了,他不是你们的神。”店主打住了他的话,仰起脸,看向那尊青龙壁雕。
秋原川从衣服里拿出了那本书,翻到了某一页,一手拿着伸向了彼岸。彼岸接过书,在那一页上一目十行,随后说:“就是这段话吗?我要开始读了:‘来到BN高中,我还是觉得这里阴气深重,决定查看这里的记忆。我看到这里建校前,是一座火车站……就在某一天,那里发生了世故,有两列火车脱轨相撞,也许在常人眼里只是这样,但我看见了,有一些徘徊在此处的鬼魅,事先在轨道上动了手脚,还站在列车前方,故意出现在驾驶员眼前……我决心查这个案子,就凭这是以我的眼所看到的。’就读到这里,这一页没有了。”
说完,彼岸合上了书。
在她读那一段的时候,是了,刚才在月台上,凤凰姐妹和店主所看到的就是那段记忆,只是在那个场景里,这本书的作者秋楚语并没有出现,也就是说——她们都想到了,秋楚语还活着。
“你们寻找献祭者的方式,还真是独特呐,这一个世纪以来,你们究竟做了多少次祭礼?”店主阴沉地笑问,“连这里的秩序都被你们破坏得更混乱了。”
一直在身后不语的湛濡也说:“夕颜惨案也是因为你们吧。”
“这……”团长反应了一下,却因为这样的事太多而想不起来了。
“这次的委托人就是夕颜,主人已经收到了她的怨灵。”彼岸看了他一眼,温雅地浅笑道。
三元官私下里商议了些什么,然后,下元说:“三元官认为,没有为骑警队辩护的必要了。”
彼岸也说:“引魂也认为不需要。”
“那就该宣布审判了。”葛楚提醒道,她更加迫切地想要确认一个事实。
“等一下!”团长突然喝道,瞪向店主,质问道,“花信,枉我这么信任你,还提拔你当上了副团长,你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吧,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
店主无辜地反问道:“告诉你?有啊,那天晚上,我不是在找你喝酒的时候说了吗?”
那天……团长回忆了起来,那天晚上喝酒的时候,她说过什么?她好像是说:
“老天不刮风不下雨,深夜里不长蘑菇,也没有鬼神庇佑。”
那时他以为这是酒话,如今他恍然大悟,却为时已晚。
“就算告诉你,你真的会不打死人财的主意吗?”秋原川问,漠然的眼中流露出一点轻蔑。
团长欲言又止,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心里的答案。
“我们只是想得救而已,有什么错?”
“团座,大不了我们和他们拼了!”这时,几个骑兵一起哄,二十几个人又是拔刀又是掏枪,动起了手来。
尘芥
一股极为阴寒的怨煞之气从四下升起,迎面而来,几声哀嚎长啸而过,这些厉鬼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他们化作了一团团青色的烟雾,令常人无法触及,却时不时飞来寒刀,打来冷枪,甚至露出吮骨噬肉的獠牙直接扑上去。
秋暮雨他们只好先躲开枪口,再作打算。
“哪有什么神明?不过是些作妖的疯子。”燕乙悒郁地说道,和凤凰躲在了十巫像旁边。
大家都在这里,他现在不能随意放火,万一他们被淹没在火海里也不见得。
法阵那边倒是相安无事,秋原川身上的煞气远胜于这些厉鬼,他们都不敢靠近,只能在上空游荡几圈,看不惯又干不掉他。店主、三元官和引魂彼岸很显然都是级别很高的阴司,他们也不敢轻易冒犯,于是,就拿这些“常人”来泄愤了。
暮成雪一边躲枪子儿,一边点了根烟,这个时候他当然有心情抽烟了,因为他的符纸就卷在烟卷里,这是他自己买的烟草用纸卷好的。
在场带刀的舞剑的,纷纷用灵击化为几道刀剑之气,用以反击没有实体的鬼魅,效果显著。
正是忙乱之时,湛濡却悠闲地从团长身后走了出来,经过秋原川时,说了一句:“你们还不继续审吗?不然,他们恐怕是不会罢休了。”
随后,她旁若无人般地站在十巫像前,合十手掌,又作了作揖,再次抬起头睁开眼时,她推开两掌,击散了正要缠身的鬼魅,这使他们受了很严重的伤,坠在了四处的墙壁上,又恢复了人形。
葛楚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默不做声,眼眸中却露出了一丝复杂,像是哪里不合她的意。
“你要去哪,团座?审判还没结束,你不能离席。”店主忽的飘了过去,摇着扇子挡在了想趁乱逃走的团长面前。
“我还是那句话,挡我者死。”团长已经把枪堵在了她的腰上,并“咔哒”一声上好了膛。
“这里不是战场。”话音未落,店主将扇子一合,一下打在他的肩膀上,然而,与此同时,枪响了。
三元官和彼岸都看向了他们。
最后,倒下的人是团长,店主若无其事地走了回来,身上没有丝毫的伤口。
见他们的军官倒了下去,这些厉鬼倒老实了起来,恢复了人形,一脸不可思议地站在那里。
“警卫队第二十七队骑警团,你们的献祭,把无辜的人送进了地狱,铸成罪业,以为这样就能替罪,得到往生了吗?”店主接过三元官送来的毛笔和木牌,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她的周围起风了,灰色的长发被风吹起,诡异地飘曳,写完后,她抬起头,露出了颜容,她说,“根据冥界律法,你们会被投入无间,从此赎罪,直到那些人的魂魄得到超生。”
说罢,木牌被扔在了地上。
“厉神司法没有异议。”秋原川也宣判道。
木牌被掷出去的一瞬间,葛楚看到了那上面的笔走龙蛇,她只想到了一句话:濡染淋漓,长天申纸。
这次,众人都看清了店主的脸,她的双眼,由于长期被彼岸和此岸所排斥,已经退成了水灰色的,但是青莲在目并没有变。正是因为徘徊在这两界之间,她似乎成为了淡影的存在,所以一身银灰。
过了一会儿,团长从地上坐了起来,先是呆滞地望着远处,忽然,他的视线停留在了一处,他笑了起来。
众人便朝他所望的地方看了过去,只见几个骑兵不知何时劫走了那个青年,几把枪堵在了他身上。青年被他们恐吓,连求救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伴随着狂笑,团长说:“你们执行委托吧,把我们都处决,反正我们已经罪不可赦……夕颜那个丫头,那天晚上被兄弟几个抓去,你猜我们把她怎么样了?我们二十几个人,把她先奸后杀,然后把她没有任何价值的身体投进了井里,可惜,她那还有点用处的魂魄跑了,不过没关系,我们还可以找下一个目标……”
“多谢你,把最后的真言也说出来了。”梦蝶灵姿幽息,走了几步,腰间佩声轻惹,她声音沉菀而又如百啭流莺,说,“看来,判官大人的梦魂我是取不到了,就用你们的来抵偿吧。”
顿时,梦华镜光若水晶,一群幽蓝和莹紫的蝴蝶伴着青烁的萤火虫飞了出来,在这些骑兵身前盘桓,梦蝶说:“腐草为萤,湿麦化蝶,本皆是阴阳气数,不过,尘芥终归是尘芥,改变不了气数,做不到理万物之化,济之以道,还不是一样?”
不久,蝴蝶与萤火虫就带着他们地梦魂回到了镜中。
秋原川的右眼裂开了一条血缝,一团黑色的阴气涌了出来,是业鬼现世了。见状,团长在惊恐之余问道:“你还要这么做吗?即使把那个孩子杀掉?”
业鬼嘶鸣,将他们围困在凶煞之气中,天旋地陷,几声枪响后,他们被送入了地底。
“‘不是委托以内的事,不是委托以外的事’,”暮成雪似笑非笑道,“原来如此。”
在黑色的旋风中,店主目送他们离开,沉声自语:“生死之事,是最令我们无能为力的。”
当业鬼回到了秋原川的瞳中,那道血痕封合之后,地面又恢复了正常,只是青年倒在了地上,身上血迹混凝,双目空洞地望着上方。
“散场了,散场了,哎,对了,我们要怎么回去啊,湛濡?”顾彦昔最先松下一口气来,望向湛濡,又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店主身上。
“我说暮成雪,你装了半天,该解释一下了吧。”秋暮雨走过去,看着他那一头黑发,又转身走开了。
“是,之前一直瞒着各位,元宵节我请你们吃饭。”暮成雪说着,发丝褪去了墨色,漫上了雪白。
秋原川回到了苍辰身旁,苍辰问他:“你说的那件事?”
“嗯。”他点了点头。
突然,葛楚开口叫住了各位:“等一下。”
他们便站住了,朝她看去。她转过身,面色沉静地看着湛濡,说:“你也该解释一下了。”
湛濡俯下身,用手替那青年把双目阖上,然后她起身与葛楚对望,悠然一笑。
燕乙见情况不对,连忙在凤凰姐妹身旁咬开了耳朵:“她们要干什么,相爱相杀?”
夕月没理他,只是拜月对他说:“怎么连上仙大人你也被蒙蔽了?一会儿看看你就知道了。”
葛楚的话还没有说完:“最后一代巫咸,玉宇,也是——青阳烟景。”
此言一出,十个人中有九人一惊。
“什么情况?她怎么会是……”连梦蝶都没有想到。
料事如神的暮成雪也瞳孔一颤,仔细琢磨着葛楚的话,看了对面那个被她叫做“玉宇”的人好半天。
“玉宇……是谁?”燕乙还呆愣着无动于衷。
“是我们的一个故人,被遗忘了已久。”店主走过来,说道,她的脸庞已经完全呈现出来了。
“你到底是谁?”秋暮雨警惕地看着店主,问。
“我啊……”店主打开纸扇,轻摇着笑了笑,“也是被遗忘的人呐。”
“你是湛濡,湛沫留。”葛楚替她答道。
不管旁人有多惊愕,她倒是应下来了:“不错,终于有人记得了。”
“我是玉宇,也是最后一任巫咸,青阳烟景,这是我两千年前的旧名。”那个之前被当作湛濡的人说道,“从你们在现世一见到我,就被我改变了部分记忆。”
闻言,在众人的印象里,湛濡和玉宇的模样被换了回来,原本两张混淆模糊的脸,又被清晰地记起。
“我倒是很奇怪,你是怎么发现的呢,葛楚?”玉宇看向她,问道。
“我当然会记得她,即使我想不起她的样子,她给我的感觉没有变,而你,就算模仿得在像也会露出破绽。”葛楚说。
这也让玉宇想起了虞鸿堂对她说过的话来。
“别模仿她的口吻,先想清楚自己是谁,还有,她打赌,向来都不会输。”虞鸿堂是这么说过的。
欺骗了这么久,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到底是谁,现在却在自己一手布下的陷阱里清醒了过来。
“湛濡,你等了一千年,我也一样。”她望着那人,眸间的执念说不出的疯狂,那种炽热,分明是不愿归于轮回而徘徊于世间的魂魄才有的。
湛濡也坦然回应:“我业已等候多时,而如何抉择,全在于你自己。”
“是吗?”玉宇闷声笑道,纤盈的身子跟着颤了起来,“好啊,我既然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你们,好歹我们都是同修一场,我那么想留住你们,在旧三千界铸下大错,已是无法挽回,离经易道,不如,你们就随我一同,仙游三清吧。”
说完,结界区内一阵地动山摇,祇内的墙壁猛然裂开,地面露出深不见底的渊薮。玉宇飘浮在空中,浑身变得虚幻,散发出巫咸的灵光。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看来,这片临界区已经掌控在了她的手中。
巨浪从四下苍莽涌来,十巫像从两边到中间颓然倾塌,湛濡朝那边望了一眼,看到最后一个倒下的便是巫咸像。
其他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大水淹没,在漩涡湍流中沉浮。湛濡来不及多想,投入水中救人,他们几个相互打捞,总算在窒息之前把头露出了水面,在翻涌的波澜中挣揣、喘息。
湛濡浮在水面上,望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人,又看了看周围,昏天黑地,她想起来了,这是泠沉九渊那天所发生的事,场景都一模一样。可笑啊,玉宇竟偏执到不惜用这种手段将他们一并埋葬。
泠沉九渊,也是湛濡酿的一壶酒,为了纪念清泠渊沉入冥界,汇入黄泉一事。
在静谧的城镇里,古旧的钟楼内,各种音阶、大小不一的钟在链条的操纵下摇摆合奏,叮咚作响,并在铃声中夹杂了四声钟鸣,表示现在是凌晨四点。
虞鸿堂站在书店内,天还没亮,正月繁霜随风打落,苍龙和湘澪坐在一旁,三人一夜未眠。
“他们该回来了。”虞鸿堂说,他走到屋内的一扇门前,在上面施咒,然后打开了门。
门内是烟波浩淼,大水迷漫,泛滥的清泠泽水不断向地下渊薮汇入,在那里形成一道漩涡,那些人被困在水中,随时都有可能被卷下去。
裂天霹雷,星汉逆流,就在这时,他们看到崩坏的临界区上空出现了一道敞开的接通时空的结界之门,虞鸿堂就站在门外向他们望去,看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尔后,一条沧龙吟啸而至,猛地扎进冰冷砭骨的水中,灵活地蜿蜒了几下就将他们驮起,腾空越过了结界门。
就这样,他们一个个都摔进了虞鸿堂的书店里,还带进了一大滩水,还好虞鸿堂事先想到用塑料布蒙上了书柜,才没有把书弄湿。
苍龙化回了人形,站在那里。
秋暮雨站起身后,扫了两眼,突然发现少了人,她立刻冲到门口:“等等,葛楚、湛濡和玉宇还没有回来。”
可话语间,结界门就渐渐消失了。
“没办法,这扇门维持不了多久。”虞鸿堂也有些担心地说道。
“那现在怎么办?”
“该回来的,会回来的。”湘澪露出了清浅的笑,说。
上元一脸担忧,嫩声说:“冥判大人会回来吧。”
中元也说:“会回来吧。”
下元顿了一下,也认真地说:“嗯,会回来的。”
而此时在临界区内,湛濡拉着葛楚走到较高的岸上。天空还在崩塌,玉宇却浮在那,茫然而平静地望着远方,毫不躲避。
清夜寂,凉笙起,恍若初见,湛濡仿佛又看见玉宇对她说:“香烟携袖,珠玉挥毫,世掌丝纶,堪比池上凤毛。湛姑娘这玉山崩塌之势,当真令烟景心折。”
然而,前尘已是过眼云烟,她一夕九逝,欲追回离散的故人,却不及白发悲落花,只得停留等待。她倾心于葛楚一人,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何况千年时光又好比多少三秋?可玉宇是她的生死之交,她同样放不下。
她玉墀步起,想要抓住那人,却被霹闪的雷电阻隔,只好迂回一步,再次朝那人凌空跃去。
这一次,玉宇低下头看着她,转身便飘到了更远的荒岛上。这里的时空秩序变得完全失控,而对岸是更加的遥远。
湛濡不甘心,她还想追得更远,这时,葛楚拦在了她面前,平淡地说:“沫留,你留下来,我去追。”
湛濡思量了一下,问:“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有何不可?这里需要你留下来,你应该有能力平息这里的混乱吧。”葛楚再次露出了守望者独有的神情,沈默而傲然。
湛濡略略流转目光,意味悠长地浅笑:“呐,替我代句话给她。”
葛楚带着那句话,驾驭着鹿卢剑来到了荒岛上,到了才知,这里是北冥的沧海岛,只是经历了远古的洗濯,变得十分荒芜。
她刚没走几步,便有蛮荒时代的野兽冲过来袭击。她一边躲避巨兽,一边设法反击。这些野兽把大地震得碎裂,她几次来不及站稳就被冲到,连摔了几跤,最后被其中一只抓住,远远地丢在了一块石壁上,石壁被撞出了窟窿,她的头和半边身子也被擦伤了。她感到一阵炽痛,不禁睁大了眼,睚眦欲裂,但她很快就转过身,挥剑就冲了过去,击杀迎面阻拦的野兽,随后剑刃一很,一边跑,一边将一条巨蟒似的怪物斩成了两半,最后一跃而起,在俯冲下来,一剑刺中了方才甩开她的那只兽的脑袋,野兽具被杀尽。这一招是凤凰来仪剑法的绝游洪荒,有玉石俱焚之势,更有杀敌致果之效。
一时间,血漫红了浅滩上的海水。
她浑身染血,继续寻找玉宇。走过枯朽的植被丛林,终于,她在沧海岛的另一处海岸上发现了她。
天边的月亮很大,很近,就垂在海平面上,玉宇站在海面上,孑然一身,海风吹拂着她虚幻的身影,月光穿透她的身体,使她更加明亮,更加荧惑。
葛楚一面走近她,一面说:“玉宇,跟我回去吧。”
玉宇斜身背对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欺骗了你啊,你的身心,都被我蒙骗了,而我只是想借此靠近沫留,你还希望我回去吗?”
葛楚沉默着,眼中有些许哀伤划过,但她依旧不减坚忍与傲气,说:“我并不讨厌你,即使我是只喜欢沫留的,但这和对你的感觉不一样,我们还是故人,和我回去吧。”
“生与死,是最令我们无能为力的事,无论是于我,还是你。”
“沫留有话让我告诉你,她说——
‘若能重头来过,或有来生,我还是愿意能先遇见你。我等你回来。’”
闻言,玉宇回眸一笑:“哦,她是这么说的啊。”
说完,她转身向远方走去,海水划过,浪花的声音充盈在耳畔,葛楚隐约听到她遥不可闻的一声:“多谢。”
就在她渐行渐远,葛楚要追过去时,天塌地陷,海水倒灌,葛楚还未等站稳,就随裂开的地洞坠了下去。
她最后一次望着那背影,喊:“玉宇、玉宇——”
那个背影湮灭之后,留下了两样东西,被冲到了海滩上。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坠入渊底,这时,她忽然双眼一颤,下意识地张大嘴,轻呼了一声。因为是侧身着地,她的胳膊被地上凸起的锥形岩石刺穿了。
一阵头晕目眩,她爬起来,却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她所在的地方是一片混沌,什么都没有,除了黑色的雾气。她恍恍惚惚地往前走,勉强打起精神,又走了几步,却一脚踩空,整个人失去平衡,倒了下去,在崎岖的岩石面上颠簸着轱辘了下去,直到她受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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