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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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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享用”的实验品,又到底是甚……
  
  些许无奈,十分可笑,却从未如此甘味。
  
  光阴如水,点滴在心。
  
  这种点点滴滴的甘味,微甜,轻涩。从眼里,我看得出他对那个世界是充满好奇与向往的。这种热切之情,正在这具年轻的身体内,不知不觉地膨胀、显露,或许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
  
  我推开窗,淡淡看着院子里忙得不亦乐乎的小身影,心,五味杂陈。
  
  亦对,该向往的。毕竟这孩子,始终属于那个世界的人。
  
  ******
  
  荆花妖娆,清溪如织。
  
  这段日子,枫儿一直沉浸在这种自娱自乐的满足感里,每日鲜活无比,好不热闹。虽仍稚气满身,但十四岁,亦将近少年,身姿英挺,五官愈发俊俏凌厉,起手投足一颦一笑,已渐渐透出少年的风发意气。
  
  一掐指,八个年头了。
  
  这个精力充沛的小少年,每日除了练剑、忙活儿,我还发现他越来越喜欢往山脚奔,因为那里能碰上越过荆山的商旅行人,从他们身上可以知晓山外的世界,听到许多我无法满足他好奇心的故事。然后,攀到崖边,眼巴巴眺望远处的皇城。
  
  那片繁华之地,于他视野所及,或者只是一片虚浮无声的光,又许连光也看不到,只是一片雾海云澜,苍苍茫茫。然而,却让他更执着地往心里勾勒了一遍又一遍。
  
  我都看进眼里,却无法帮他给那个勾勒出来的世界着色。一切心思,只能寄留于剑上。
  
  他倒亦没有辜负。
  
  百丈修武台,平整如镜,承端日月。地上有无数道深深浅浅的石痕,斑驳交错,乃练武时步法留下,也有被长剑所创。
  
  他确实在努力苦练,因为他有一个清晰的目标——五年前,我在地上留下的剑痕。
  
  许是年少好胜心,又许以为它是离山的默许条件。于是每一次落剑崩石,都必以那道裂痕为镜。
  
  我静视无言。
  
  其实从没想过将他永远缚在身旁。未来,他该有他的人生与经历,天高地博,来去自如。教他习武练剑,也只为他能够自保,走荡千里罢了。鹰,始终属于湛蓝广阔的天空,你留不了,也困不住的。
  
  低首,望着地上无数道斑驳石痕,仿佛已可感受到那个少年的决心与怀想。
  
  ……
  
  “师傅,这石台我怎么越看越觉得奇异?”
  
  那日练武,他忽然说。
  
  我略为沉吟,反问,“如何奇异?”
  
  “师傅你看,它该是用整块罕见的巨石削成,平整如镜必为人工,但竟见不到一丝凿痕,而且边缘跟山壁的接合也很奇怪,就像……”
  
  “像什么。”
  
  我负手背过身去,面向山外苍茫无际的云海。
  
  枫儿挠挠脑袋,似乎努力组织着语言,“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感觉好怪,就像……哪个天神用巨斧将庞然大石一下子劈开,然后生生嵌进山里变成了一个石坪……呃,师傅莫要笑我。”
  
  我没出声,依然凝视着前方。
  
  山风凛凛,云雾遮遮。足下隐隐现现的枫林,绿得何欢。
  
  时值夏令。荆山,比起那凄烈的火红,原来这一璧苍翠浓绿,竟有着别样的风情。
  
  “我为何要笑你呢?”我抬头,数着一群没入云海的飞鸟,“枫儿,万物出生,皆是一个奇迹。你、我,这山石花草,那日月流星——无论巨细贵贱,谁的出现不都是将原本的世界改变了吗?而这无数种奇迹,当然拥有无数种诞生的方式,又何足为奇?或许在那群飞鸟眼中,你的出生也是充满了不可思议。”
  
  “啊?这样的吗?……”小小少年手提木剑,歪着脑袋思考起这话。
  
  我没去打扰,片刻才回过身,招他过来,然后指向东方云霭深处:
  
  “枫儿,那便是我们宣国的皇都,距此百里,浮华闹世,有你喜欢的人文和故事,现在你可以离开荆山,去经历自己向往的一切,莫要被我、被此山所缚。”
  
  闻话,他登时一愣,不禁引颈望去——那处除了一片茫茫云雾,什么也没有,然而那双眼睛,却透出热切的光芒。
  
  “很高兴是吧。”我看了他一眼。
  
  “嗯!”少年深深吸口气,投来仿佛不敢相信的目光,“枫儿真的可以离山?!”
  
  「师傅不下山,枫儿就一直陪着师傅不下山!」
  
  昨日之语,犹在耳边。
  
  我低眉一笑,淡然道,“好生照料自己,切记少生事端。”
  
  “是!师傅!”他是真的开心,举剑欢呼着,忽然望向我绝然走出石台的背影,顿住,“师……师傅?”
  
  我佯装不察,走进枫林,将一脸愕然的少年,抛在了百丈石台。
                          
作者有话要说:第六回:偏差




☆、第六回:偏差

  今日天阴,不见明媚阳光,倒是满山荆棘花开得灿烂无比——殷红,绛紫,澄黄,轻瓣如纱,长枝妸娜,在五月里妖娆了整个山头。
  
  我一直站在石台上,从晨曦到傍晚,被山风洗得一身清冷。久了,才察觉这石坪原来大得那么惊心,空空洞洞,冷冷清清。一丝思绪随之在心头漫起,不轻不重,却偏偏落在最触动之处,仿佛一种失落的豁达,那感觉自己也无法读透。
  
  落枫不在山中。
  
  此刻,他该在那个与自己云海相隔的地方——壹个陌生而精彩的世界,长街闹市,玲珑楼阁,满眼鲜活,两耳新奇……这孤山,又岂可比拟。
  
  且见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又将一天了。但当回到原点,这于我其实已再没什么意义。
  
  回身,向山下小屋缓缓走去,心头那缕思绪仍是挥之不去。不知那小子有否嬉戏过头忘了用饭,又不知今晚会否生床而睡不安稳,凡世人心,他又分得清多少是非善恶……
  
  院落冷清,一顶草帽被风打落,孤零零在地上晃着——那是枫儿亲手编的,通宵达旦下来却谁的脑袋都盖不上去,可我没有丢掉。低身拾起挂回墙上,才推开门,却倏然一惊!
  
  那家伙,那家伙竟然正在灶头前忙得不亦乎,一见我出现立即臭起脸来,“师傅真是的,居然晚饭也不弄!”
  
  我才回过神,骗他道,“我吃过了。”
  
  低首,撩衣进屋。
  
  “吃过?你吃什么呀!山上摘果子?灶子还是凉的!”
  
  小子嚷着,蹬蹬蹬绕到桌前,扯开个大包袱,从油纸袋里掏出个白胖胖的东西,塞到我手上,“赵胖子的香肉包子!我一口吃了九个!”
  
  包子捏在手上,还温温的,香气四溢,我无声笑了起来。
  
  小子瞥见,抿嘴想了想,忽凑过来,“师傅,你……不会以为我不回来吧?”
  
  我抬眼,看他,“傻小子,我是怕你迷路了,找不到回荆山的路。”
  
  “哎?”他歪起脑袋,似乎觉得这是句不可思议的话。我不顾他,尝口包子,“很香。”
  
  “啊,师傅喜欢,我天天做师傅吃!”他蹦起,笑得眉眼弯弯。
  
  “你又会做?”
  
  “这有啥难!食材什么的城里都有,加上我的冰雪聪颖妙手生花,保证端出来的肉包比赵胖子还赵胖子!而且这趟还偷学了烙饼蒸糕打面,到时候一样一样给师傅做着吃!嘻嘻。”他笑得开心,仿佛已经端上一盘香饼递到我的面前。
  
  我也笑了,丝毫不掩饰这份心情。
  
  枫儿见我悦颜带笑,也说得更眉飞色舞。“对,师傅,今天去看戏了!”小子一跳脚,学着戏子踢了几个台步,“大帮人穿红戴绿、涂脂抹粉在台上说起故事,那个精彩!今天讲我们宣国三公主出嫁大冶,联国安帮的故事。当真是忠烈之女,因为识破了大冶背盟的鬼阴谋,她不惧万难回到宣国,助父王打败了大冶。嘿!现在大冶近半疆土都收归宣国,相争百年,我们终于超越了它!现在皇城各处,正是在为了这场胜仗举国欢庆呢!”
  
  小子说得兴起,在桌上倒杯了水润润喉咙,又继续叽叽呱呱拉起了腔。
  
  我拾凳坐下来,不笑不语,只在静听。
  
  宣国与大冶,只一山两江之隔,国土相当,人民相当。也因这样,两国商政相交,既互视为利友,也互视为威胁——要么交好,要么吞并,就这样僵持、扰攘,已历去百年。
  
  千年荆山,横座此地,早在见证这一场场沧桑历变,衰荣交替。虽世像千转,但老山恒古,这颗沉默的心,也不知麻木了,还是看化了。
  
  “师傅,师傅?我们宣国打了胜仗你不高兴?”
  
  他忽然停口,凑近来问我。我微微一笑,摇头,“不,只是觉得枫儿此行甚为有趣。”
  
  “是啊!有趣得很,还知道许多身边事和国家事,日后空闲也再到城里逛逛,嘻,不过……不过可惜师傅不愿同去……”说着说着,噘起了嘴。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笑着,伸手拍了拍他脑袋,就如同小时候那般。
  
  烛火摇红,暖光盈盈。屋内一切素净,却被这盏凡灯洒上一层奢幻的光华。
  
  那小子忽又凑近了些,傻傻地笑,“虽然城里那些戏子和宫人长得漂亮,但还是我师傅好看呐。”
  
  “别胡话。”
  
  “才没胡话!今天有人娶新娘,他们都说新娘子是城里数一数二的貌美,但我看着还不及师傅一分呢。”
  
  我错愕一下,“怎将我与女子相比了。婚嫁是人一生中最美之时,不论相貌出身,就那份喜悦和幸福足让人光彩卓绝,枫儿待日后成亲自然会明白。”
  
  “成亲?枫儿要和师傅永远一起,不成亲的了。”他挥挥袖子,忽然眼瞳一亮,击掌道,“啊,不,枫儿该与师傅成亲啊!”
  
  “胡闹什么!”
  
  离谱。这家伙的话愈发离谱。
  
  我起身,想离开。面对这个没大没小,没有常理的小孩,除了感到无力,竟然还莫名的……害怕。
  
  “师傅!”
  
  那小子一下跳到我面前,挡住去路,“我又哪里胡说了?!”
  
  “这句就是胡话!就算玩笑亦不可以!”我已站起,居高临下看着他。
  
  他也一蹬而起,毫不退让,“成亲不就是两个喜欢的人在一起么?枫儿喜欢师傅,师傅也喜欢枫儿,不就是这样的吗!”
  
  这话又让我一愣,正思索着如何回答,忽然身体一紧,竟已被他抱住!
  
  微凉、柔软的唇,落到脸上……轻轻的,怜惜的,却如剧毒穿肠……
  
  胡闹……真的太过胡闹!
  
  枫儿,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脑海仍一片纷乱,但右掌已疾电般击出!
  
  砰!——
  
  那小子冷不防被打飞出去,重重撞落门扇,跌倒在地。他爬起来,惊愕的望向我,嘴角已滑下血丝,可目光却倔强得可怕。
  
  我也厉视着他,直逼对方眼瞳,“我是你师傅,照顾你是应当,那不是什么喜欢。”霍然,察觉到什么,蹙起眉,“你喝酒了?”
  
  “我……只、只是一点点越坛香……但我没醉!”他一把抹掉嘴角的血丝,脸上竟有薄怒。
  
  我不顾他说甚,用力一指,指向屋外漆黑的山野,“给我到山上好好跪一晚,醒醒酒!”
  
  “我说了没醉!”
  
  “去!!”
  
  我向大门方向一挥掌,砰!——门扇轰然洞开,凛冽的夜风汹涌而入。
  
  这声怒叱与迎头冷风,让落枫陡然一震,但他没再说话,只是忿忿望我一眼,便翻身跃起,奔进了黑夜。
  
  ……
  
  寂静重新侵占整个山林,淹没身周。
  
  我重重叹口气,却无处可诉。回身才察觉烛灯已被冽风吹灭。
  
  今夜云重,星月无光。原本参差起落的虫鸣,也在方才那一怒之下,敛尽了声。
  
  合上门,坐回屋中,却没有掌灯。默默承受这室黑暗,默默适应那股骤然流失的温度。
  
  罢,罢,其实这种漆黑孤寂,不是已习惯千年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第七回:惊山




☆、第七回:惊山

  夜来的荆山,寒气袭人。
  
  在屋内坐了许久,我才推门而出,往山上走去。
  
  团团簇簇荆棘,盘了满山,只是夜里无光,那些花儿再无法妖艳,倒是叶下密密的尖刺与长藤,张牙舞爪生机勃勃,暗暗缚住黑夜,扼制了整个荆山。
  
  清风盘身过,夜露浣衣来。这一路拾级而上,猎猎飞扬的衣袍不沾寸叶。
  
  无声无息,到达石台。
  
  此时四野浓黑,我却看得清澈,他果然就跪在石台中央,孤零零的,却在冷风中挺得笔直。
  
  我凝望着那个背影,心里忽然一空,不忍皱起了眉。
  
  不知道那一掌,伤了他多少。
  
  他说没醉。然而,我宁可他是真的醉,醉得失去理智,乱了伦常。
  
  醒后,便依旧是沉天的那个枫儿。
  
  ******
  
  天色微亮,山涧响起鸟儿清脆的啼叫,如一支光箭,瞬间洞穿黑夜。只是白雾还浓,宛若自九天轻轻覆落的纱绡,将巍峨荆山封在了幻画之中。
  
  我默默眺视东方,待第一缕阳光破绡而来,落至石台,才站到他的身旁。
  
  “酒醒了,就起来吧。”
  
  他听到我声音,倏然一颤,迟疑片刻才抬起头,岂料那脸色竟让人乍然一惊!
  
  不知是雾抑或汗水,已全把额发打湿,沾在血色褪尽的脸上。双目无神,光彩散尽,在看见我那刻似有一丝亮色闪过,旋即身体却晃了晃,就要往地上倒去。
  
  我马上低身将他扶住,“枫儿!”
  
  那小子软软靠在怀里,通体发凉。我试探一下脉息,便将他横抱起来。
  
  “师傅……”
  
  怀中传来他闷闷的声音,我没有理睬,转身,即往山下返去。
  
  ******
  
  枫儿有一事是不知道的。
  
  平日我教他习武,其实藏着一个他或许永不得知目的——此剑诀、剑法虽然无名,却淬含巨大灵刚之气。因为只有这个,才可抵御一直滋藏山中的邪瘴和欺身精怪。只因荆山再美,到底是个坟葬了无数魔物的千年墓冢。
  
  然,他昨晚所受那掌还是太重了,又在山高之地染了一夜风寒,这具虚弱的身体已经无法运转剑气,去抗衡弥漫满山的邪风。这,才最是致命。
  
  就算他真的做错,也不该受此等罪罚的。
  
  我为榻上那人撩开汗湿的额发,指尖触之冰冷,直抵入心。
  
  枫儿已经昏迷三天,气息时强时弱,意识乍梦乍醒,身体仿佛回到未习武之前的孱弱。回想那晚,为续他这命,自己该做的事情也迫使耽误下来,惊险万分——可亦怨不了他。没错,不运剑行气,他断无法逃过山中邪风的侵害,就如同七年前他初到荆山之时。所以为什么我要严令他每日练武;所以为什么我授他上承剑法,心里却始终内疚——把他留在荆山,究竟是眷顾,还是伤害;而于自己,是尽德,还是失责……
  
  推开窗,阳光扑入,鸟啼声声。放眼所尽之处,绿海轻摇,风色旖旎。
  
  如此晴日,心里平白放轻许多。亦是,守在枫儿榻前三天,也想了三天,欲松解那道心结。
  
  十四岁,到底年少。未曾涉世,未辩是非。姑且不论救命养育恩,就对一个与自己寒暑相随、同甘共苦的人,生出了欢喜之情,亦是人者本性。只是这个未懂世的少年,在“爱恋”与“亲情”之间乱了方向、错了方法。他没有罪,只是可怜,需要有人为他伸出一手……而曾经又有谁,已对他许下一句“为兄为父”,当他迷途之际会放怀包容,不离不弃执手而行?那个人,是甘当他此生唯一最亲的……
  
  想来,那晚还是自己做得过了。
  
  摇摇头,挥开思绪,重新坐落到床边。我伸手探进被子,拉出他的手把了把脉息——缓急有数,浮沉有度,看罢今日终见好转了。
  
  松口气,正准备将那只手放回槈中,突然腕上一紧,自己的手竟就被它生生攥住!
  
  落枫已不知何时醒来,牢牢拉着我的手,只是两眼迷离,意识仿佛未曾归回。
  
  我登时抽出手,按上他颅额的气神穴,一口大气自胸腔吞吐而出,这时他才从真正从迷怔中醒转过来,惊望着我,“师傅?!”
  
  “你小子终于醒了,一共睡倒三天。”我佯装无事,转身去倒茶汤。
  
  他聚了聚神,费力坐起来。我只站在一旁,没去搀扶,待坐好了才递上瓷碗。
  
  落枫接过去,仰头只喝下一半便端在手上,沉默不语。
  
  山风挟上几声蝉鸣,零零星星撞在窗棂,将一室宁静敲碎。
  
  “觉得还是很不舒服,是吗?”我忧心问。
  
  他摇摇头,忽然道了声“对不起。”
  
  我愣了一下,未想过他原来如此执着,即正色道,“你只是醉了,醒来就好。”
  
  他靠在床上,手捧瓷碗,眼睛愣愣盯着盏里的茶汤,恍如魂魄出窍。
  
  我没开声惊扰,仿佛期望着他现在脑里就只装进我这一句,要他相信那晚所发生的事,再没其他原因。
  
  许久之后,他才忽然开口,却是另一番话,“我会尽快养好身体,不再让师傅忧心。”
  
  我心里暗叹了声,刚要开口,岂料心脏忽然一窒,浑身气血也随之一滞! 
  
  我捂住胸口,飞速揣测着事态。此时,脚下地板陡然震动起来!不,是整座房子都在震动,沉闷而巨大的轰隆声从地下一波一波传来,仿佛酝酿着准备摧毁一切的力量。我冲出屋外,成片枫林在眼前汹涌摇曳,如同发怒的海面。漫山遍野尽是哗哗滑落的砂石,尘烟滚滚,直冲九霄。睁眼抬头,但见重云盖顶,惊鸟布满天空,纷乱刺耳的叫声响切天地。是的,所有生灵都被惊哭了,这座沉睡千年的荆山如陷入梦魇般战栗不已!
  
  我折返屋内,将落枫扶到院里的空地上,不忘把木剑放落他身边,“你在这好好待着,我去看看就回……你给我留在这别动!”伸手把欲要跟来的少年摁回去,“高山平川偶尔动荡也是自然之像,没什么好害怕的。”随即便要起身离开。
  
  “既然是自然之像,你为什么还要去看?!看了又有何用?!”少年瞪着我,倔强的眼神充满担忧与惊惶。
  
  我不禁一怔,皱起眉头,“只是到山顶一看,待我回来再说!”
  
  未待他反应,便已踏砂而出,瞬间隐没在滚滚尘烟中。
  
  ******
  
  半个时辰后,震动的山体终于安静下来。断木残土,遍地狼藉,凄凉的风呼嘨而过,拾回几声破碎的鸟鸣——那些被惊飞的鸟,已逐渐回落林中,却仍余数只在半空盘旋不休,仿佛还陷在方才那场噩梦里醒不过来。
  
  噩梦?若真只是梦魇倒好,醒来便休。
  
  我心忐忑,未顾额鬓涔涔而下的汗水打湿重衣,模糊了双眼,只单膝跪在山巅的黑岗石上,手紧握着古剑的剑柄未敢松开。那古茁之剑,依旧纹丝未动,斜斜嵌在石上。
  
  荆山动荡,众生哀惶。
  
  沉天,你可知自己做了什么。
  
  为了那个少年,你已经不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可做。
  
  山巅的风,依旧凛冽,甚至比以往更加凶悍愤怒,被困在深坑中不断盘旋嘶叫,卷上断石碎砂,噗噗拍打在身上。方才一轮惊山,这里石林崩塌了不少,断骸正逐着烈风翻滚挣扎,四处撞击,只可惜,粉身碎骨亦终究逃不出这千年坟冢。
  
  我始终跪在那里,任衣发狂飞,任尖石往身上肆意打击,仿佛自甘受罚一般。然而可知,这烈风是真会撕碎灵魂的……
  
  沉天,若你再不自省,再不正视自己的责任,最后魂飞魄散这结果,亦非没有可能。
  
  三年前,你为那少年擅自离山,让这镇邪之山顿失所主,妖魍复现。
  
  三年之后,当晚天极星移位,你本该归守本位,却又为那生病的少年误了时辰,险至邪魔脱逃,酿成巨错。今日,便是个教训。
  
  沉天啊,天职为何?你已恪守千年却难道一日糊涂?!
  
  就算那男孩真熬不过那晚,又如何?他这条性命,本在七年前就该结束,但仍然生存至今便是你擅自染指人间事,犯了天规。之后你却仍不醒悟,竟为这人再次渎职,让苍天如何不怒?!
  
  该清醒了,沉天。你只是神明释手,用以克制被锁邪灵的镇魔剑,虽存于俗世,却不入红尘。因精气沉积,日洗月炼,那时你自生出了灵体,但上苍宽怀,看作顺命,也并无干预。而你的千年孤闷,上苍亦是明了。只是既然生负重职,你就当安份。为一个应死之人,逆天、渎职,你何以向自己、向神明、向苍生交代? !
  
  存大局,安天下,你责无旁贷。
  
  但亦要知道,定山神剑,可不为你独一。
  
  ……
  
  云开雾破,日光丝丝渗来。只是抬头望去,那片清白的天空被半天烟尘染得昏黄,在斑驳云间隐隐现现,恍如一双老眼开合。
  
  皇天后土,神明共鉴。
  
  我一点点松开握住柄的手,如常般,抚过剑脊上那远古二字,石锈斑斑,凝重无比。
  
  ——“沉天”。
                          
作者有话要说:第八回:红尘心




☆、第八回:红尘心(上)

  当我回到屋内,整座山林已经平静下来。许是脸色不太好,枫儿担忧得厉害,一味追问我有否受伤。
  
  我笑着,摇摇头,倒是去给他煎药。
  
  “师傅,刚才这么危险你去山顶做什么了?”
  
  这问题与我的安危一样,一直让他放心不下。他边问边凑过来,想摘走我手上的柴条替自己煎火。我也由他,顺手递过去,然后到一旁的木盆洗手:
  
  “山顶有我的祖碑,是怕崩坏必须去看看。枫儿,那处乃我先祖安寝之地,你莫要上去惊扰,知道嘛?”
  
  “啊?怎么从来没听师傅提起过?那祭拜可以吗?”
  
  “不可!”
  
  啪,灶里炸起一个火花,灰焑卷着点点星火溅出炉壁。
  
  安静了片刻,待那团灰烟从眼前散尽,他才沉默道:“我知道了,师傅莫要激动。”
  
  我也察觉自己有些过态,便嗯了声,不再说话。擦净手,坐落,才将他招过来:
  
  “枫儿,待你身体康复后,我授你第二套剑法。”
  
  ******
  
  第二套剑法,根植于第一套心诀,讲究以攻为防,攻防兼收,来得更为悍烈。
  
  然而,逐渐成长的落枫也开始懂得思索,思索操持在自己手上的东西,不再如当年懵懂。
  
  掂起第二套剑法,让他感触尤深,因为觉得这套才像地道的武学修为。气入骨,骨生力,力摧万物,断其回路,制其所攻。里面的字字句句、每招每式都通透实在,比起第一套更易让他吸收,效果也当是更加显著。一把木剑,在他手上挥舞得如猛虎猎风,蛟龙逐水。现在回头细想,第一套与其说武学心法,倒不如更像术法——提炼精神气量的术法,晦涩难懂,却暗藏神秘而巨大的奠基力量。
  
  他不解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但逐渐成熟的武术修为却告诉他,自己这种感觉不会有错。纠结到最后,他决定去问他的师傅。
  
  红日冉冉而升,光照大地。他师傅提着木枝,在崖边与他对练——
  
  各路心法,皆有与之相匹的年龄和心智。第一套,无需通明,但要有纯净的心思,藏记在心,就如一籽落入净土,默默孕育,潜心生长;而第二套,升华于其前,死记无用,是要用你的身体与头脑吃得精透,如幼芽经已破土,懂得如何攀枝生叶、汲取阳光雨露,才可长得茁壮精强。籽生,花开,果结,乃万物发长之天道,未可解,不得逆。
  
  这,就是师傅给他的答案。
  
  月上梢头,他细细嚼着这些话,似懂,却不全然。心诀,剑法,天道,悟理,思维,抱想,其实相对于那些修炼,原来自己对这个师傅有着更多的不明白。
  
  不明白他到底何许人也,口中种种道理的所源;
  
  不明白他一直对自己关爱倍加,却又仿佛诸多隐瞒;
  
  不明白他为什么时常会消失不见,每说去祭拜先祖,却总不见身上祭品;
  
  不明白他既隐于深山,淡泊于世,却时而又显心事重重;
  
  不明白他的过去,也不明白他为自己顾想的未来。
  
  许多未知,许多的忧心。
  
  这个,便是与自己生活了十年的亲师——沉天。
  
  ******
  
  宣国,太平了三年。
  
  天下,安静了三年。
  
  一切荣辱盛衰,纷争动荡,其实只不过这山中的枫林,总归一天会红,会落,会待来年重生。
  
  ……
  
  “师傅!师傅!”
  
  落枫边跑边喊着,正从屋外奔进来。我闻声而起,早已嗅到弥漫在远处的血腥气味。
  
  他背了个活人回来,一身戎装,满身鲜血。我皱起眉头,“何人?”
  
  落枫将他放下竹榻,褪去沉重的战甲,“本来打算今日进城,却在山下发现了他,看这身衣服好像是宣国校尉,似乎伤得不轻,马匹也晕死在身边了,我不忍心就把他背了回来,途中他就一直念着一个名字:庞将军,庞鼎天。”
  
  庞鼎天。我略为沉吟,走近去,伸手探进血衣,果然从他身上搜出一封信——褐色的血渍,新新旧旧,深深浅浅,让这封信显得触目惊心,沉重无比。
  
  信,我没展开,当即又塞了回去,“枫儿,我先给他粗略止血,你再送去将军府。切记,军事无儿戏,你莫要乱动他身上的东西,也莫要对此事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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