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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同人]一剪红林叶九秋-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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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衣师尹淡淡一笑,“这若算是赞赏,那么师尹荣幸之至。”
寒烟翠又盯着他看了看,忽而也微笑起来,“我只希望,我与先生永远不会有敌对的那一天。”
说罢,雪白衣裙一闪,人已消失在数丈之外。
“哈。”无衣师尹唇角扬了扬,目光犹自落在女子远去的方向。许久,将案上四境局势图收入怀中,随即袖袍一卷,旁侧一架焦尾古琴顿时落入身前。
无衣师尹半合眼眸,五指抚琴一拨,霎时竹林间划出清响。
“四句烧香偈子,随风遍满东南;不是闻思所及,且令鼻观先参。”
“万卷明窗小字,眼花只有斓斑;一炷烟消火冷,半生身老心闲。”
勾弦轻笑的男子,清俊贵胄,懒懒吟出的诗句,看似潇洒闲隐中,却暗暗透出一丝忽明忽暗。
“君既已来,不若过来同坐?”
弦音如空谷幽兰,被那不疾不徐的手指轻弹,倏忽响彻竹林深处,惊起一片飞鸟。忽然猛地一阵风啸,逆袭而来,吹得竹林摇影婆娑,沙沙作响。
无衣师尹只见案上香炉中升起的徐徐青烟蓦的斜飘,再抬头时,眼前已多出一条人影。
墨渊般的眼亮了亮,身后紫金披风随着那风势疾动。“贵客前来,师尹有失远迎。”
翠绿的竹林映衬得那袭墨青身影邪魅异常,羽袖鼓荡。来者手一扬,落了满地的竹叶竟倏忽飞起,化成万千飞刃,齐齐向无衣师尹疾射而去。
只闻“铿”地一声弦动,无衣师尹眉目不动,却见漫天飞叶猛然倒飞而回,纷纷落回原地,静止不动。
“来者是客,凯旋侯又何必如此杀意腾腾?”无衣师尹轻轻将焦尾置于案上,抬眸温笑。
来者脚步一抬,原本立于三丈开外的人影瞬间近至眼前,“当师尹决意插手血闇沉渊之事的时候,便该料得今日与吾一会不是?”
一面说着,妖邪的长眉轻挑起,凯旋侯冷声道:“既是兴师问罪,又何须好颜色呢?”
“耶……”无衣师尹优雅地做出“请坐”的姿势,“问罪之说,杀伐之气未免太重。两境即为盟友,无谓的猜疑有害无益。何不平心静气地坐下商谈,各取所需如何?”
凯旋侯一拂袖,缓缓坐下,“时至今日,两境还有相谈的必要么?”说着,锐利的薄唇微勾,“兵甲武经与雅迪王遗书,还有楔子之命,火宅佛狱志在必得。”
墨渊般的眼睫轻闪,面上温雅笑意不减,“兵甲武经和雅迪王遗书,慈光之塔可以拱手相让,但若论楔子的性命……”
“哈。”凯旋侯讥诮地冷笑,“事已至此,师尹还想要包庇他么?”
无衣师尹悠然拨弦,发出几个不成调的音节,“哎呀呀……楔子乃吾境之人,他的生死,也该由吾亲自掌控才是。何况凡事势尽必摧,占尽了便宜,不过是一种败亡前兆而已。”
修长稳定的手徐徐燃上一支焚香,慢悠悠放入一旁香炉内,无衣师尹扬眉道:“所以我们双方交涉,诚意也要相当才好啊。”
“楔子必亡,无可转圜。”凯旋侯面上一直带着一种近乎嘲讽的怒意,“世人皆言无衣师尹绝不行无把握之举,但而今竟拿霸业江山去赌一人性命,吾该言你可悲,还是可笑?”
“世人所言不差,吾既敢保全他之性命,便有把握叫他有口不能言。吾或可悲或可笑,却都不及凯旋侯之……可怜啊……”
“吾?可怜?”凯旋侯不由笑起,右手三指一曲,搭上面前琴弦,一勾一拨,急音直冲无衣师尹胸前要穴。
“师尹敢为一人动情,亦敢为一人豪赌。”无衣师尹看似漫不经心,嘴上言语不停,左手两根手指却有意无意地也按在一根弦上。“而你却只敢自欺欺人,不是么?”
自凯旋侯指间飞出的弦音忽而就四散开去,飞入竹林间引起阵阵惊爆。
凯旋侯一声冷哼,搭在弦上的三指微动。
同一时间,无衣师尹按在弦上的两指也随之动了起来。
看似优雅抚琴的两人,已在无形空气间展开了一场激斗。
凯旋侯三指一动,指尖真气已化作七七四十九道,分向师尹周身各处空门打去。两人相距甚近,进退不能,四十九道真气弥天盖地,霎时四面八方地裹住无衣师尹。
“佛狱中人果然无私又无情,身为侯的你还真是尽忠职守啊。寒烟翠让人敬佩,你却只叫人可怜。”那郁郁青青的语调仍旧缓徐,无衣师尹两指一弹,劲风扫荡,吹起凯旋侯一头青黑长发的同时,竟也巧妙地将打向周身的四十九道真气尽皆封死。
凯旋侯默默抬眼,忽的收手回袖,怒极反笑,“莫怪王常言师尹口才卓绝,有军师之才,却少了王者风范。”
无衣师尹也缓缓抽手,“王者何范?军师何才?世人拘泥见识,囿见一方,如今凯旋侯又何必说这俗世定见?”
“既如此,看来今日之局已破。”凯旋侯冷冷一笑,“从今以后,双方各凭本事罢。”
无衣师尹唇角含笑,眼眸却是几不可察地一瞬闪烁,似欲开口时,却是抢先挥袖打出万点寒芒。
凯旋侯猝不及防,待惊觉时身形倒翻而起,然襟袖发梢已被割破数处。飞退同时,只觉一尖利之物飞快擦颊而过,在白皙侧面上划出一道血痕,凝神一看,那人打出的竟是漫天竹叶。
风声凛冽中,凯旋侯身影疾速远去,耳中只闻那远远飘来笑语:“既已破局,便以此礼,借花献佛,回赠于君。”
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上)
流光晚榭向来安静的客舍小院,此时一间厢房内竟隐隐传出打斗之声。
前一秒还带着淡淡忧伤言及离别的女子,下一瞬间,那雪白袍袖间赫然闪出一星寒光。
短刃紧贴手腕,泛着冷艳的白芒,宛如天山顶上最冰寒的一捧雪,削金断玉。纤细的腕骨一划,出其不意地击向身前人的腰腹。
只见身前人足尖一点,人影已凭空消失在眼前。短刃过处带起一阵风声,月白人影已反落至身后。而此时,寒烟翠黑珍珠般的眸子里杀气一亮。
纤腰反折,虚招忽的转实,寒烟翠手中利刃向后方疾挑,正刺向枫岫主人左肩肋下。
碍于胸口伤势,左肩肋下正是枫岫主人真气疲弱之处。那一剑来得速度极快,未及眨眼便已刺到胸前,似乎早已算准了此招。
眼见得手,寒烟翠心中忽而泛起一股不知是叹息还是伤感的无奈,然手下的剑招却未减慢。待得手中短刃真真刺入对方身体时,寒烟翠黑眸猛地一沉,手中竟似刺穿空气般虚无。
再一眨眼,那看似明明已被自己洞穿的身影却又倏忽不见。
回头,枫岫主人一袭风清月白,正立在几步之外寂寂看着自己,白衣飘飘,何曾有一丝伤痕。
寒烟翠不禁倒吸一口气,下一瞬却又如释重负,将手中寒刃收转回袖,微微笑道:“果然,我还是杀不了你。”
“或许因为寒姑娘原本便没打算杀吾。”枫岫主人淡淡道:“那一剑,本不该这样慢的。”
寒烟翠轻垂下眼,无声地笑了笑,“不,是我技不如人。说服者任务既然失败,便该回佛狱领罚。”
她一拂衣袖,神态反是从容轻松了许多,“我要走了——请先生代我照顾好湘灵。”
枫岫主人微蹙眉头,半响,叹息般道:“你何不将她一起带走。”
寒烟翠摇头,“因为她不会愿意跟我走。”
枫岫主人沉默了一阵,缓缓道:“一入红尘,半生飘零。枫岫连自己都不得保全,又何德何能去照顾他人?她若跟着吾,不过徒增许多危险罢了……”
“只要能与爱的人在一起,刀山火海也成浓情蜜意。你以为湘灵离开了你,还能够一生幸福吗?”
“但她至少能得一世平安。”枫岫主人那双烟霞朦胧的紫瞳变得更深远了些,他静静望着寒烟翠,唇角泛起的些微碎散笑意,竟让人觉得无声温柔。“人活得越久,阅历与意识便会不同。或许眼前沉溺的,到头来回首不过一场好笑的幻梦。你们终究会明白,爱不会是人生的全部,而执着于一人更不会是爱的全部。”
这一次换寒烟翠沉默良久,最后,幽幽轻声道:“所以在你们明白之后,才那样冷漠的对待自己的情爱,是么?”
闻言,枫岫主人唇角扬起,那动作却是涩然,“寒姑娘,杀戮碎岛才是湘灵的归宿,你……”
“我不会勉强她。”寒烟翠打断他的话,“我尊重湘灵自己的选择,希望先生也同样。”
或许正因为她也是同样坚定执着的女子,所以才明白那样的一片痴心,海枯石烂也不可回转。她不愿将任何强加于她心爱之人,绝对不愿。
“我知晓先生会保护她的,因为你我为着她的心,都是同样。”说这话时,心里隐隐的痛楚与酸涩彼此纠缠。她闭着眼转身离开,心想,自己果然还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方啊。
坐在房内的人不动,女子的身影渐渐走远,花红柳绿间逐次模糊了她一身雪白旗袍,娉婷而高贵,一如初见。
“翠姐姐,翠姐姐——”
窗外有人跑过,带着气喘的呼喊。
远处的人不由停步,听得一柔美女声喘着气,道:“让我……让我送翠姐姐一程……”
房内独坐之人蓦然轻叹口气,随即,漫不经心地扬起唇角,“无衣师尹,你何时也学会做这鬼祟偷听之事了?”
听得廊檐下有人干咳两声,随后一道紫金人影推门而入,“惭愧啊惭愧,原来早已被发觉了——”
枫岫主人自倒一杯茶,眉眼不抬。
无衣师尹密长的眼睫闪了闪,带着一贯温文的笑意,“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所以吾常言道,世上最难消受美人恩呐。”
“是啊。”枫岫主人自顾自地喝茶,“近日来一羽赐命连续暗杀吾七次不成,这样的美人恩,枫岫实难消受。”
“啊?竟有此事?!”无衣师尹一脸错愕。
“律下甚严的师尹,莫要推说不知啊。”那双紫瞳冷冷漠漠地往无衣师尹面上一扫,“到底是谁居心叵测?”
无衣师尹一面笑得无辜,说着“冤枉啊冤枉”,一面缓缓走至枫岫主人身前,“一羽赐命未曾得手,如此看来,好友的伤势该是好得差不多了。”
语未毕,已俯下身,手指触上对方衣带,“让吾看看。”
枫岫主人丝毫未动,眼眸轻合,任由那人轻轻将胸前衣袍解开,“杀戮碎岛的灵疗之术又岂是儿戏?”
宽解衣袍的手微顿住,随即,无衣师尹轻声笑起,“……你还是喜欢她的,不是么?”
不待那人反驳,无衣师尹接着缓缓道:“正因为喜欢,所以才故意疏远。你不愿让她因你而卷入纷争中去,你想要保护她,便如同当初你保护拂樱同样。”
说着,无衣师尹又笑起来,“你总是如此,希望任何事都由你一肩挑起,不愿牵连其他。人予你一分,你报人三分,吾常想聪明如你,怎会生出这样一股傻性来。”
枫岫主人面无表情地听着,此时唇角扬了扬,浮现淡淡一抹笑,“你该庆幸,正因如此,你们才有了可趁之机。”
“不错。”无衣师尹笑得有些讥诮,“是以百年前你败给了吾,而百年后又再败给了他。”
枫岫主人默默看他一眼,唇角抿了抿,冷笑更深。
说着这番话时,枫岫主人胸前衣襟已尽数解开,连同那层层包裹着的白绢细纱也轻轻取了下来,露出了胸前一片光滑肌理。
彼时伤口已愈合,腐肉褪去,生出新的肌骨。新生的血肉在那白玉般的胸膛上留下殷红的癍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无衣师尹却心知已是无碍,不由黯黯叹了口闷气,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地笑起,“这伤——几已痊愈。”
枫岫主人望着他,只是不语。他当然知晓那话中深意,他们都太了解彼此,明白有些事意味着什么。
无衣师尹墨渊的眼瞳无声黯淡,手指轻抚上那人胸膛,小心翼翼地触摸着那已收合的伤口——红得较浅的是一道剑痕,而被剑痕掩盖住的地方,呈现暗红色的肌肤,却是隐约可见五道指印。
无衣师尹的手停在那五道指印上,顿了顿,微笑起来,“这个旧伤,还会痛么?”
枫岫主人愣住,却也只是片刻,朦胧的眼愈发朦胧,轻轻合起,“不会。”
不会,怎么不会呢?只是那样的旧伤发作起来,闷闷痛在心口,看得见的伤口可以愈合,而那看不见的伤口,药石罔效。
无衣师尹低低的笑声响在耳边,听不出悲喜,“还是寒烟翠说得好啊,你我将世事看得太清,反而选择冷漠了内心的感情。”
“无衣师尹。”枫岫主人闭着眼,声音轻缓如流水,“放纵手下杀吾数回也好,告知寒烟翠吾之破绽也罢,你应知晓,你阻止不了吾。”
感觉到那停在胸口上的手无声紧了紧,枫岫主人只觉自己的心也被那只手攥紧,然而……
“吾当然阻止不了你。”那一字一句传来的声音似还笑着,但他不愿睁眼去看,“纵使没了兵甲武经与雅迪王遗书,你却还是楔子——吾阻止不了你,你却仍旧要阻止吾!”
吾希望你这伤永不见好,那样你就可以永远安份地停留在这里,依存着吾,陪伴着吾。吾明知那不过是一口瘾,却还是愈吸愈深,找人伤你,不过是想要留下你,多一天也好。
而那人始终沉默着,而后轻叹,“你知晓吾之选择,你当初本不该救吾……你我早已为敌,所以你也不该过度执着于吾,而吾……”
而吾……又终究该对你如何?
枫岫主人肃肃笑起,张开的紫瞳中淡漠依旧,“而吾,那些不应拿起的,已是放下。”
无衣师尹默默抽手,十指在袖袍间攥成一团,面色反倒是出奇的平静温雅了,“哈,吾早就料到会是这番话了。”
然后他就那样笑着笑着,转身走了出去。
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中)
日落月升,眼看一日又要过去了,然那送行的人还未归来。
归来的只有一封信,还有女子发上玉簪,此时正握在枫岫主人的手上。
信上的字迹很是熟悉,话也只有寥寥数语,时间地点代价,一针见血,开门见山。
若是换做师尹,只怕这要挟信上便作诗词歌赋,风月情浓。若是换做自己,或许也只是“青梅煮酒,邀君共饮”这等隐晦。唯有那个人啊,生性的锋利尖锐,怎么藏也藏不住。
他笑了笑,不知自己如何还有心思推敲这个,手掌轻轻一握,那雪白信笺已成纷扬碎片,散入风里。
而远处夕阳里最后一抹余光,也随着他那一扬手,暮霭沉沉地黯淡下去了。
入夜时分,风吹草动。
静谧的流光晚榭里,灯烛全熄,不知人是否也已入梦沉睡。
忽的一道人影闪过,迅疾而无声,悄无声息地飞跃至无衣师尹的窗廊下,留神细听房内动静。
房内黑灯瞎火,寂静一片。潜入者微一犹豫,伸出两根手指轻弹窗沿,发出“咔”地一声轻响——若依照无衣师尹的警觉性,纵使先前未发现,此时再如何迟钝也该知觉了。
然而房间内依旧无声无息,同那黑夜一样的沉寂。
潜入者这才伸手推窗,一晃身,人已如游鱼般滑了进去。
房内黑沉一片,然潜入者目力极好,一眼便知房内果然无人——否则照主人家的性子,只怕如意香炉早已打上面门了罢。
足尖一点,潜入者身子蓦的拔起,攀上床榻横梁,手指娴熟地向内一探,已扣住暗格机关。开启了位于床梁上的暗门,从内中取出两物来——一柄羽扇,一把长剑。
翻身跃下,整个过程未发出任何响动,潜入者甫一回身,猛然惊见一人已立于身后!
纵是沉稳,潜入者此时也不免惊得倒退一步,黑暗中那人轮廓不明,只一双墨眼黑得发亮。
潜入者不禁深吸一口气,随即又缓缓吐出,眼望着那人,道:“师尹……你果然早知吾会来……”
无衣师尹不语,一扬手,手指拈出一物。窗外微薄的月光漏泄进来,模模糊糊映照在他指间,竟是一张雪白信笺。
潜入者愣了愣,不由失笑,“没想到你竟以内力将它重新聚合了。”
无衣师尹淡淡道:“所以你要走?”
“你既然已看过信,又何须再发此问?”潜入者指一弹,置于案上的一柄烛台倏忽燃起,点亮了彼此面目。“白日里的那番话,不是已说得够清楚了么?”
微微烛火映射在他淡漠紫瞳里,深不见底,这潜入者自然是枫岫主人无疑。
而无衣师尹默默打量他半响,见他一身紫袍高冠,羽扇纶巾,知晓他心中计定,已是挽留不住。
“赶着去送死么?”无衣师尹弯了弯唇角,那笑容却无丝毫温度,“吾费尽心思救你,可不是要你再送给他杀一次。”
“吾与他,终该有个了结。”枫岫主人执扇轻摇,“何况这一次,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吾之好友啊——”无衣师尹语气忽的转柔,低醇得如一杯暖酒,熨烫到耳里激起全身颤栗,似哀似叹,“你知晓的,吾或伤你,或藏你兵器,不过皆是想将你阻隔在这江湖之外。你若肯留下,吾定能保你性命——这个道理,你何曾不懂呢?”
那语调实在温温柔柔,舒舒密密不是?宛如午夜里低述的情话,泛滥开一池润泽秋水,映着案上烛火舞动。“数百年了,你一直自以为是的保护着他人,吾却总是自以为是的保护着你。而你给予吾的回报,却是一次又一次的背离吾,忤逆吾,让吾觉得莫名恼火。楔子好友,你仗着吾喜欢你,还真是敢为所欲为啊!”
“只可惜,你永远也学不乖——”
收尾的语句猛然紧缩,好似柳暗花明处忽转悬崖绝壁。无衣师尹袖袍一卷,只闻一声铿然龙吟,伤逝剑自枫岫主人掌间脱出,连剑带鞘飞入无衣师尹手中。
手指轻抚过剑刃,雪白亮眼的剑身犹如师尹泛起冷光的眼睛。腕一挑,剑尖停在枫岫主人咽喉前一寸,“反正都是死,倒不如让吾亲手了结你,好友你说可好?”
伤逝剑的寒芒浸入脖颈,彻骨的凉。而那吻住咽喉的不仅是锋芒的宝剑,更是那人温柔而致命的杀意。枫岫主人默默望着身前人,“你杀不了吾——你即不愿吾死在别人手中,而你自己却又舍不得下手。“寒芒一闪,行动代替话语,剑锋猛然割向咽喉,比那剑气更凛冽的是那人森然的眼,墨渊的瞳中跳动着无名火,却比霜雪还冷。
枫岫主人身形倒退,堪堪避过了那一剑锋芒,薄唇微扬起淡漠弧形,“慢了。”
“哼!”无衣师尹反手运剑,手腕一抖绽开数朵剑花,如惊涛雪浪,霎时湮没了枫岫主人。枫岫主人退势不止,足尖在床榻上一踏,翻跃而起,大袖一挥一扫,剑锋被带得偏离数许。只听“轰隆”声响,床榻顿时垮塌大半。
“太慢了。”塌陷声中,那人冷冷道。
无衣师尹墨渊的瞳蓦然轻眯,盯准枫岫主人腾空身形,手中剑势忽而上挑,寒光一抹,已是刺到枫岫面门。
这一剑无声无息,去势极快,毒辣狠绝。枫岫主人只觉一股寒意罩上面颊,下一瞬全身似都被那剑气包裹住了,生生要将己搅碎。
忽闻一声冷笑,“还是慢了!”
漫天剑气刹时消散无形,招过惊鸿,尚未让人看清,那一袭紫衣已然优雅落地。拂了拂衣袖,淡淡看向眼前人,“所以吾说,你根本杀不了吾。”
慢,的确是太慢,那人说得一字不错,自己出剑何时竟慢至如此?
无衣师尹忽而发觉自己的手竟微微颤抖起来,那素来稳定沉着的手,此时几乎拿不稳那剑柄。
收剑回鞘,剑锋差点割伤了自己。无衣师尹默然看了看对方,那人一半的脸隐于烛火照不到的阴影里,明灭不清,看不出悲喜。
他不知自己当下是何种表情,想必很是难看。
心里好似被掏空了,所有的力气心念希望憧憬,甚至于愤怒挫败悲伤绝望,都随着那诀别般的三剑,付诸流水,东逝而去。
他有些茫然,好似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四周萦绕着梦初醒时,那迷迷糊糊的不真切感。
到底何为真,何为假?
自己这是在哪里,今夕又是何夕?
自己是谁,而面前这个人,又是谁?
该忘记的时候,总是兹兹念念;该想起的时候,偏偏什么也想不起……
他将手中的剑抛还给那人,那人默无声息地接过。还是那样漠然疏离地看着他,遥远,悲悯。
他觉得眼前这个人,自己忽然不认识了。
无声张了张唇,却有什么哽在喉咙里,让他觉得发声也困难。他闭起眼,狠狠倒吸一口气,吐出的却只有一字:“滚!”
他听见那人走过来的脚步,很轻很缓,如踩在云端彼岸。随即,他被那人抱住了
他未睁眼,默默感受着属于那个人的气息严严密密地纠缠着自己,那双手臂温柔而有力,轻抚着他的背脊,安慰一般,告别一般……
他想,这个人,只怕是要死了……
意识到这一点,心里反而不晓疼痛了,只觉得眼前的世界,似都随着那一瞬知觉,缓缓沉落下去。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他伸手,反抱住那个人,手指慢慢沿着那人的腰线移动,轻柔无声。却就在指锋将要疾点上对方悬枢命门两穴时,自己的身子竟反先软倒下去。
墨渊的瞳一瞬剧烈震荡,几近破灭开来,那原本便深邃的黑,如今更是充满死寂般的沉肃。
眼皮倏忽沉重,那股幽香,是……
意识渐次朦胧时,只觉那人将他轻轻放下,他不禁在心里发笑——好啊,你又赢了一次,连最后一次你也赢得果断漂亮,吾还有什么办法呢?
他觉得有一双手轻抚过他的发,有一个声音贴着耳廓传入心底,冷冷清清,温温存存:“江湖路远,好友珍重。”
……江湖路远,好友珍重……
……哈哈,哈哈哈……
……终于,在最后……
……你还是唤了吾一声,好友……
……那香,是“虚妄”么……
……果然,一切都是虚妄……
……原来,这就是你给吾的结局……
……可笑的是,吾竟依旧……
离去的时候,那人已是睡熟。
理智劝他不要迟疑,但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那人最后一眼。
师尹沉睡的脸很苍白,眉峰紧皱着,不似一贯的儒雅温柔,也不似杀人时的暴戾冰冷,竟是有点……陌生么?
他看着看着,就觉得心疼起来。
转身,任由那样的痛如针般密密扎住胸口。他觉得自己有点咎由自取,纵是痛死了,也不值得同情。
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将师尹予他压制毒性的药揣在怀里。脚步越过搭在架子上的月白长衣时,顿了顿,发出一声细如微风的叹息,而后掩门离去。
没有什么可带走,也没有什么可留下。
终究是,孑然一身,云淡风轻。
寒光一舍,再回来时,已是恍如隔世。
满园枫华如昔红艳,诗意的血色,似主人家般高傲清隽,不染世尘。
枫岫主人缓缓步入园中,流云暖榭,紫幔轻舞。那双带着一层薄薄烟霞的紫眸一时不知是亮还是黯,就那样默默站着,默默望着满园红枫。
忽的一阵风起,凄凄秋意,顿时化作无尽柔媚春光。
枫落转樱舞,馨香暖送,命世风流。来人手一拂,时令交替,万物回春。
真是,好熟悉的景象
“娇兰傲梅世人赏,却少幽芬暗里藏。”
“不看百花共争艳,独爱疏樱一枝香。”
紫衣人回身,惊鸿一瞥。那一双琥珀色的眼,恍如自天涯尽头而来,转瞬却已到咫尺身前。
“是你来了——”
“是吾来了——”
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下)
“吾要的东西呢?”
风流眉目依旧,然说出的话已是全然陌生。
枫岫主人手一扬,袖中一物平平飞入拂樱斋主掌间,却是一块晶莹美玉,冰彻霜白,清圣无暇。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神源。”拂樱斋主缓缓摩挲着手中美玉,唇角弯起了意味深长的弧度。
“湘灵呢?”
闻言,拂樱斋主向身后一挥手,后方遂走上来两个小喽啰,中间用刀剑架着的正是禳命女湘灵。枫岫主人眼光落在女子脸上看了看,复又盯住拂樱斋主,“敢以杀戮碎岛王妹之命要挟于吾,若有万一,佛狱又怎生向戢武王交代?”
“哈!”拂樱斋主琥珀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狡黠,“世人皆知禳命女与枫岫主人朝夕相伴,形影不离。倘若禳命女忽然暴毙,你说戢武王会找上谁去?”
“更何况,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拂樱斋主眼波一转,“对于禳命女的安危,你难道真一点责任也无?”
枫岫主人淡淡摇扇,对于拂樱斋主的冷嘲热讽,却是不愿多做纠缠,“既如此,交易已成,枫岫告辞了。”
“且慢。”
拂樱斋主一使眼色,手下人即刻点住了湘灵睡穴。拂樱斋主亲自将她放置一侧凉石上枕好,再抬眸时已是眼角含笑,“青梅时节,故人旧居,不如坐下来喝上一杯,可好?”
“君既已陌路,又何必这番刻意?况枫岫不喜饮酒,是你素知的。”
“你我终归相交一场,这一杯绝情酒,你当真不同吾共饮么,好友?”
雨,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起来。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五月初的细雨,总带着青青郁郁的湿气,氤氲迷离,青的是青梅,郁的是人心。
“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之时么?那一日,也是下着这样的雨。”
“是啊,没想到这一场局的开始与结束,竟是如此相似。”
风一过,拂起千重紫幔轻飞,对坐的两人齐齐举杯,将杯中珀色温黯的酒一饮而尽。
“你早就知晓吾之来历,是么?”
“这个自然,吾之任务,本是暗中监视你,伺机打探武经与遗书的下落。”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亮起,讥诮与狡黠彼此交融,反成为一种不可思议的揶揄。
酒喝得很快,全不似平日细品慢尝的喝法,转眼间已是几大海下腹,这两人似乎下定决心今日要把寒光一舍的藏酒搬空。
“去年重阳之约,之后发生的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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