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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继室-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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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尘看着他脸上神情的细微变化,隐约猜到他对自己的不放心,于是继续道:“明哥儿虽不是我亲生的,但我始终都是他的母亲。母亲照顾儿子,天经地义,怎好总是劳烦家中的长辈呢?”
光说漂亮话是不行的,朱锦堂没有那么好骗,总得说几句实在的才行。
沈月尘微微停顿了一下,“而且,我对明哥儿到底没有生育之恩,若是再没有养育之恩的话,以后等他长大了,也会和我越来越疏远……母子之间,理应是心心相连才对。所以,我想对他多尽一份责任,好好把他养育成人。”
朱锦堂闻言,眉头微蹙,有些明白她的想法了。
正所谓,母凭子贵。她年纪小不压人,又没有自己的孩子,如今,孙氏有孕,她心里一定是有压力了,才会想要把明哥儿要过来做个依靠。
孙氏这一胎来得十分关键,要是生了个男孩儿的话,那么,长房在子嗣上的问题,压力就会缓和许多。可若是女孩儿的话,那么就是毫无意义,所有人的希望,还会一如既往地放在沈月尘的身上,等着她为朱家开枝散叶。
沈月尘不能把心里所有的话,都挑明了说。
朱锦堂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了。不过,明哥儿的事情,暂时还是不提的好。等过了年,再多看看吧。”
沈月尘闻言,轻轻地“嗯”了一声。“妾身知道了。”
明哥儿是朱家的命根子,他不放心她,也是有的。不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一回不行就求两回,总有求到朱锦堂和黎氏点头的一天。
朱锦堂翻身过去,不再面朝着她说话,只是望着床内,半响才开口淡淡道:“明哥儿的事,不用太着急。眼下,你最该操心的事,是让自己快点有孕!孙氏生的,不过是庶子,只有你生的才是嫡子。”
第一百三十一章 心事(一)
朱锦堂的一番话,让沈月尘心中百味杂陈。他可能是想安慰她的,结果却无意间戳中了她心窝里的痛处。
嫡庶有别……沈月尘从没这么深刻的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同样的怀胎十月,同样的血肉之躯,却还未等出娘胎,就已经被自己的亲人硬生生地贴上了标签……
两个同床共枕的人,此刻的心思,却是完全不同。
沈月尘在默默地为自己未来担心,而在朱锦堂看来,她为他生下嫡子是迟早的事。
用老爷子的话来说,就是长房的子嗣繁衍,家族的生意才会兴旺。
纵使,沈月尘的心是极好的,但明哥儿是断断不能养在她的身边。
因为这样对她好,对明哥儿好,对大家都好,也可以所有人都心安。
突然地,朱锦堂的心里忽然有点烦躁,因为这是第一次,他看见了她的企图心。
她想要明哥儿来做依靠,却不去想他才是她真正的依靠。
两人成亲还不到半年,这些日子过来,沈月尘总是一副温顺乖巧的小女儿模样,说话行事规规矩矩又安静。他喜欢安静听话的女人,不多话,不多事,可以消消停停地守在家里相夫教子,管理家事,不让他操心费神。
她确实很让人省心,却也略微让人有些不放心。
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多少也摸到了沈月尘的性子。而且想起,她平时温和平静的举动,事事做得极为精细的心思,还有,总是无欲无求的温吞态度,一切地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同寻常。
他自小闯南走北,迎来奉往的什么人没见过?明明还是一张尚显稚嫩的脸,为什么?却总是让人觉得捉摸不透呢。
朱锦堂重新翻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枕边人纤瘦的背影,目光便有些幽深起来。
她要么就是天真过了头,不食人间烟火,内心纯洁得像是空灵幽谷中纯净通透的泉水,从天而降,一尘不染。要么就是城府极深,深藏不露,默默把所有心思都压在心底,不为人所知……
人心总是多变,人情总都多忧。
沈月尘心思百转,心事越想越多,想了整整一宿脑袋都木了。她几乎整夜未睡,却一直闭着眼睛,等听到帐外的动静时,已是清晨时分。
春茗她们正提着热水进去,又准备往炭盆里加了些炭。
这一夜过得格外的漫长。
沈月尘轻轻坐起身来,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身边的朱锦堂,却见他依然背对着自己,好像一直都保持着这个姿势似的。
一夜没睡好的沈月尘看起来依旧神清气爽,她披着衣裳起身,走到雕花铜镜前,看着自己毫无倦色的面容,暗自道:年轻就是好,底子厚不怕熬,就算一宿没有睡好,也不会亏了气色。还有,那些补药补品,也算是没有白白吃下。
一脸笑意的春茗站在她的身后,执着桃木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她已经长及腰及的头发。
“小姐,昨晚还睡得好吗?有没有积食不舒服?”
沈月尘闻言,淡淡一笑:“没有,我睡得很好。”
她的话音刚落,帐内就跟着有了动静,只见,朱锦堂一把掀起帘子,坐在床边,低声道:“看茶。”
沈月尘微微一怔,原以为他睡得正香,却没想到已经醒了。
她亲自捧了茶,送到朱锦堂嘴边,见他喝了一口又立刻吐了出来:“温温吞吞的,喝起来不痛快,给我换杯凉的来。”
沈月尘忙道:“大爷,仔细身子,空腹喝茶最是伤胃……”
话还未说完,朱锦堂便一脸不痛快地撂下茶杯,用手指重重地扣了一下桌子,说了一句:“啰嗦。”
其实,他昨晚也没有睡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
沈月尘见状,脸色微变,随即吩咐春茗去沏杯新茶晾凉了再送来,伸手从架子上拿来衣裳为朱锦堂披在身上,静静道:“大爷,请稍候片刻。”
他看来也是没睡好的样子。难道,是因为介意昨晚她说的事,认为她逾越了,说了不该说的话。
雪后天凉,滚滚的热茶,很快就晾凉了。沈月尘重新把茶碗送到朱锦堂跟前,他却不想喝了,默不作声地去了净房洗漱。
沈月尘站在原地没动,春茗立刻凑了上来,轻声问道:“小姐,大爷这是怎么了?”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起床气,反而是像在和大小姐赌气似的。
沈月尘微叹了一声,脸上未见波动,只轻声道:“你别管了,你去告诉院子里的人,让她们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来,千万别惹大爷生气。”
春茗点点头,立刻心领神会。
朱锦堂洗漱过后,连早膳都没吃,就直接换好衣服出门去了。
因着天太冷了,厨房那边送饭过来的时候,都要把食盒里放在添了木炭的小火炉上温着,这样才不会容易让饭菜冷掉。
朱锦堂不在,沈月尘的饭菜就准备得稍微简单了一些,她只让吴妈准备了一些粳米粥和一碗清蒸肉末蛋,外加几个金丝小卷,几道小菜。
沈月尘想着昨晚的情景,想着早上朱锦堂突然改变的态度,她只觉吃在嘴里的东西都什么滋味,仿佛在嚼蜡似的。
她才想撂下筷子,却又半途停了下来,改变主意,重新夹起一块金丝卷,咬了一口。
不想吃也要吃,往后的变数太多,她必须好好积攒体力才行。
明天,阮琳珞就要回京城了。
老太太心里舍不得,大夫人心里也舍不得,沈月尘自然也很舍不得。
家里的开心果要走了,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明年,阮琳珞就十五岁了,也到了要选人家定亲的时候了,一旦定下亲事之后,就是别人家的准媳妇儿,出门就更加不便了。
老太太原本不想当着孩子面的掉眼泪,可惜,到最后还是没能忍住。
阮琳珞也不是爱哭的孩子,只是一见老太太红了眼睛,自己也忍不住了。
黎氏和柴氏也不禁拿起手帕点点眼角,陪着她们一起落了几滴泪。
一屋子女人哭哭啼啼,唯有,沈月尘没有落眼泪,只是微微低着头,神情略显惆怅。
阮琳珞靠在老太太的怀里,心里的善感慢慢平复,止住眼泪之后,遂又露出一脸招牌式的甜美笑容,问老太太道:“外婆别伤心了,待到明年春暖花开时,您和舅舅舅母们一起去京城游玩,便又能和孙儿相见了。”
老太太吸吸鼻子,遂点头道:“好,依着你。回头有空了,我们也去京城走走。”
阮琳珞闻言,心头一喜,看了看老太太是,伸出手指道:“外婆可得说话算话,咱们拉钩!”
老太太笑笑,伸出手指和她勾了勾。
“拉钩算数,一百年不许变!”
阮琳珞欢喜道:“外婆和我拉了勾,可不许反悔。”
“还一百年不许变?我都是一把老骨头的人了。”
阮琳珞贴着老太太的脸儿,柔声道:“外公外婆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再活个一百年都不算多呢。”
老太太听了这话,心里更是高兴,揽着外孙女儿的肩膀笑道:“哎呦呦,你这小淘气要把我们老两口都变成老妖精啊。”
三言两语间,阮琳珞就把老太太哄得乐呵起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心事(二)
沈月尘上次送了阮琳珞一只镯子,这次她要回京,沈月尘自然还要再准备一些小礼物。
上次是见面礼,这次是送别礼。
见面礼越贵重越体面,而送别礼最讲究礼轻情意重,心意最重要。
不过,因着不是同辈,送礼回礼总要有个规矩才行。
沈月尘不善女红,但平时一时兴起,也会做些针线活儿,她给阮琳珞绣了一只绣花荷包。
虽然花样简单,看起来平常,但总算是亲手做的。而且,荷包里还塞着一枚玉戒指,小巧玲珑,晶莹剔透。
如此一来,心意有了,体面也有了。
沈月尘把荷包交到阮琳珞的手里,含笑道:“我是个笨手的人,这点小小心意,还望妹妹不要笑话。以后得了空,常回家看看,咱们也好在一起说说话。”
阮琳珞见状,接过荷包,仔细打量一番,笑道:“嫂子太客气了,我才来住了几日,这荷包你绣的很好看,针线活做得比我都好。”
沈月尘笑道:“都说妹妹的针线做得好,我可不敢更你比,免得被你比下去了,失了我这个当嫂子的面子。”
阮琳珞不好意思道:“我来了不过半月,却收了一车子的礼。”
沈月尘含笑道:“长辈们给的是长辈们心疼妹妹,我这个做嫂子的,要不表表心意,岂不是委屈了妹妹。何况,妹妹又是这等懂事乖巧的可人儿,我送多少都不心疼。”
阮琳珞听了她的话,立时开心地笑了,可是笑着笑着,她又突然不笑了,一脸感慨地叹了一口气,道:“唉,再相见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嫂子,你千万别把我给忘了……”
沈月尘握着她的手,轻声劝道:“怎么会忘了呢?有你这样的好妹妹,我倒是想忘也忘不掉啊。而且,往后的日子还长呢。妹妹明年再来就是了,咱们俩还一起到园子里逛去,赏花谈心。”
阮琳珞先是点一点头,随即又摇一摇头。
谈心说话,自然最好,只是不知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虽然爱撒娇,但也不是小孩子了。这一次,母亲之所以肯答应让她出来,还不是因为她的亲事。
打从,年前她就偶然听见婆子们私下议论,家里要给她定亲的消息。
只是,下人们偷偷听来,又悄悄地说,她心里一直没当真。偏偏,她越是不当真,家里的闲言碎语却越来越多了起来,甚至,还有更过分的传言说,家里人要把她送进宫里……
她原本是万万不信的,但心里始终有个疙瘩放不下,而且,家人们待她的态度,一日好过一日,就连平时不喜见她的大伯母,也待她和和气气……大伯一家,平时在府里是如何地要威要面,连对父亲和母亲都是不冷不淡的态度,为何偏偏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沈月尘见她面色有异,不禁关切道:“妹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阮琳珞淡淡地说道:“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
沈月尘微微一怔,只道:“妹妹这话,倒是让我有些听糊涂了。”
阮琳珞道:“事情一时有些说不清,我也希望是我自己多心。嫂子,我心里很想回去,可又怕回去之后,便再也出不来了……”
不同以往的清脆爽朗,此时的她,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担忧和彷徨,完全都不像她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沈月尘轻轻掩住了嘴,嗔怪道:“小小年纪,说得什么顽皮话呢?心里也没个忌讳。”
阮琳珞点头一笑,“可不是嘛,我一定是糊涂了……那样攀龙附凤的事,怎么会摊到我的身上。”
沈月尘听着她话里话外的意思,立刻心中一动。
攀龙附凤……她方才说的出不来了,指的就是进宫……
沈月尘眉心一挑,只看着阮琳珞姣好的脸庞,忙缓缓心思,温和道:“妹妹的心事,我虽然不知道,但我却知道妹妹是个聪明有主见的人。常言道,人算不如天算,妹妹无须太过操心,往后的事,只要做到心中有数,未来一定会平安康泰的。”
阮琳珞闻言,眉心微动,抬头看着沈月尘,目光中带着几分不安,道:“嫂子,说这话是当真的?”
“当然了!”沈月尘一脸认真地点点头,一肚子鼓励的话只转化为一句:“你放心!”
阮琳珞听了果然,慢慢放下心来,对着她甜甜一笑。
天黑之后,沈月尘静静的坐在雕花铜镜前,有一下没一下手指梳理着刚刚绞干的长发。默默想起,下午阮琳珞说过的话,心中多了几分思量。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前些日子,宫里不是刚刚殁了一位娘娘。阮琳珞的担心,很有可能会是真的。
不过据说,当今的圣上,早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而阮琳珞今年不过十四……这如何说得过去!
沈月尘的手指微微一顿,打从心里替阮琳珞不值,只求她是个有福气的,能够配给亲王皇子,也好过成为那终生不得自由的后宫妃嫔,白白蹉跎了大好年华。
“在想什么呢?”突然间,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抬眼一看,只见铜镜中映着一个缓缓走来的人影儿。
沈月尘微微一怔,她还以为他今天晚上不会来了,可他却又来了。
沈月尘才想起身行礼,就被一双大手按住了肩膀。朱锦堂的力气不大,却还是让她吃痛了一下。
沈月尘抬头笑了一下:“琳珞妹妹,明儿就要走了,妾身心里很是舍不得,便一个人出了会神儿。”
朱锦堂知道阮琳珞和她要好,淡淡道:“姑母,这回对她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沈月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朱锦堂见她不作声,又忍不住想要开始揣摩她的心思,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
沈月尘没提早晨的事,如常服侍着他更衣洗漱,体贴周到。
两个人同床而眠,却依然都在装睡。朱锦堂还和昨晚一样,只吩咐一声睡觉吧,便转身侧过去闭上眼睛,只留给沈月尘一个后背。
沈月尘望着他宽宽的肩膀,心中暗叹,轻手轻脚地躺了下来,什么话都没说。
他既然心里不痛快,还何必过来呢。既然来了,又何必赌着气,让人心里不自在,也不安稳。
两人一宿无话,睡得也不安稳,到了晨起时,也是少言少语的。
春茗和翠心瞧着不对劲儿,虽然,平时两个人的话也不多,却不是这样冷淡的气氛。
用过早膳之后,老爷子带着家里人来到院门外,送着阮琳珞出门。
阮琳珞抹着眼泪,上车之前先给老爷子和老太太磕了个头,惹得两位老人儿连连直呼舍不得。
看着她上了马车,沈月尘也忍不住眼窝一酸,差点落下泪来,走到车旁,握住了她从窗户里伸出的小手,微笑道:“妹妹一路顺风,回头得空给我写信。”
阮琳珞眼泪直流,咬着唇不敢出声,只点一点头,随即又向大家挥了挥手,便放下帘子,嘤嘤哭了起来。
这般依依不舍地送走了阮琳珞,家里长辈们的心里都像是缺个角似的,不整齐了,心情也随之低落起来,不是称乏,就是说累。
黎氏见状,望着沈月尘道:“两位老人家心里不舒服,你们晚上就别过来了,免得惹她们心烦。”
沈月尘应了一声,忙携着丫鬟们回去了。
谁知,才一回屋,就见秦桃溪一身素净地候在屋里。
翠心忙道:“小姐,秦姨娘一早就过来了,说要给小姐您请安。”
最近,她鲜少过来立规矩,总说身子不舒服,怕见了冷风生病。
沈月尘瞧了一眼秦桃溪,只见她看着似乎清瘦了不少,脸色还算清透红润,不过,下巴却变得更尖了。
“婢妾给大奶奶请安,大奶奶万福。”
“难得难得,翠心还不给秦姨娘看座,别累坏了她。”
翠心闻言,立马搬来一只绣墩送到她的身边。
秦桃溪见状不急不怒,反而福一福身,道:“谢大奶奶赐座。”说完,便径直坐了下来。
沈月尘淡淡问道:“这么冷的天,妹妹过来一趟不容易,翠心赶紧去泡一杯滚滚的茶送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早产(一)
一会儿,翠心端着茶进来了,说:“小姐,杨妈妈派人把滢姐儿给抱回来了。”
说话间,一位面容白净的婆子就抱着朱滢走了进来,福一福身子道:“奴婢给大奶奶请安。”
朱滢被严严实实地包在小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小脸来,见了沈月尘立刻咧嘴一笑,两只小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娇滴滴地唤了一声:“母亲。”
沈月尘笑笑,让婆子把她放在自己的腿上,抱着她软乎乎的身子,关切道:“回来的路上冷不冷?”
春茗见她要坐了过来,立刻把她身上沾着凉气的被子拿了下来,
穿着一身小红袄的朱滢乖乖地坐在她的腿上,仰起小脸道:“女儿不冷,母亲你瞧,我的手上暖着呢。”说完,用小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朱滢的手和脸,都是暖暖的。
沈月尘点一点头,随即吩咐道:“翠心,让厨房把羊奶子热好送过去。”
老太太那里一定赏了饭,不过,这羊奶子是补养身子的好东西,自然一天也不能落下。
翠心应声去了,很快就把温热的羊奶子送了进来。
秦桃溪闻着奶膻味,微微蹙起了眉。
小孩子一般都不爱喝羊奶子,嫌弃它的味道太重,偏偏朱滢从不讨厌,她直接用双手捧着瓷碗,一面轻轻地吹着气,一面慢慢喝着羊奶,小脸被热气熏得红润润的,待把碗里的羊奶子都喝干净了,方才抬起头,打着饱嗝道:“谢谢母亲,羊奶子真好喝,您瞧,朱滢儿都喝干净了呢。”
沈月尘笑道:“好孩子。”说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把她重新交回到婆子的手上,温和道:“你们把她送回曹姨娘那里,睡回笼觉去吧。”
那婆子应了一声,又用被子把朱滢包得严严实实,转身退了出去。
秦桃溪一直坐在对面,默默欣赏着她们母女二人“亲密无间”的表演,心里冷笑,庶女就是庶女!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骨肉,这会见她天真可爱,就亲亲热热的,可一旦等到她长大了之后,还不是要伸手把她往火坑里推……
秦桃溪心中冷笑一声,随即从丫鬟的手里拿出一副画卷,起身递到沈月尘的面前,轻声道:“前两日,天降初雪,婢妾一时兴起画了一副喜鹊梅花图,想要送给大奶奶,还望您能收下。”
这一段日子,秦氏过得相当安静,每天不是闷在房里,就是偶尔去院子走走,散步折花,完全是一派小女儿家的闲情逸致。只是,她越是安静,沈月尘越是要防范……
看着她的样子,沈月尘知道,她很快就要有所行动了,只是,眼下自己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方能引蛇出洞。
“哦?”沈月尘略感吃惊,抬手让春茗打开瞧瞧,只见,画上数枝梅花齐放,颜色均匀绮丽,深之大红,浅之粉红,背后还有一片浅浅施之的雪景作为陪衬,雪似梅,梅似雪……
不过,画上最引人目光的,还是那只站在枝头啼声报喜的喜鹊鸟,它前黑后白,双眼明亮有神,姿态轻盈,栩栩如生。
秦氏之女,果然名不虚传。
平时见惯了秦桃溪飞扬跋扈的模样,很难想到她竟然也会有这样细腻秀气的一面。
沈月尘不禁拍拍手,赞道:“妹妹,果然是真人不露相。这画栩栩如生,工笔精致,实属佳作。”
秦桃溪淡淡一笑:“区区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沈月尘让春茗把话收好,含笑道:“妹妹有心了,这幅画我一定好好收着。”
秦桃溪继续道:“婢妾身无长处,唯有在这点小事上尽尽心思了。之前,婢妾和孙姐姐有些误会,婢妾一直想寻个机会和她冰释前嫌,只是,如今孙姐姐身怀六甲,婢妾不敢随意过去打扰,便想着再多画了一幅《喜上眉梢》给她作为礼物,也算是略表心意了。”
送给她的是《喜鹊报喜》,要送孙文佩的是《喜上眉梢》,看来,秦桃溪没少了为她们花费心思。
沈月尘微微沉吟,道:“孙氏如今有喜在身,自然是喜上眉梢的。妹妹的心思,倒是应景得很。”
秦桃溪跟着道:“只是……婢妾不知孙姐姐的喜好,这梅花红白粉绿,色彩缤纷绚丽,不知孙姐姐偏爱哪一种,哪一色?”
沈月尘眸光一深,随即问道:“孙氏的喜好,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妹妹若是真有心的话,不如去问一问她身边的下人丫鬟,不就知道了。”
秦桃溪低眉顺眼,掩去了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沉默片刻,才道:“这样做自然稳妥。不过,婢妾想要等画成了,再送给孙姐姐,想要给她一个惊喜。万一让下人们先知道了,怕是孙姐姐也要跟着知道了。”
惊喜?恐怕,到时候只有惊,没有喜了。沈月尘心中品度了一会,才道:“送礼心意最重要,妹妹又何必拘泥于小节呢。”
秦桃溪叹气道:“说来说去,都是婢妾不好,以前太过年轻气盛,处处得理不饶人,没少冲撞了姐姐。此番,婢妾是真心想与孙姐姐和好的,可又怕她心里多疑……所以,婢妾想了一个办法,想在长春园中办一场赏梅会,备上好茶好酒好点心,还请大奶奶能够出面做个中间人,替婢妾和孙姐姐说些好话。”
沈月尘闻言,带笑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老串。
赏梅会,的确是个好主意。这会,正是赏梅的好时候。可惜,偏偏是秦桃溪提出来的,实在是让人不想多想都难。
沈月尘笑笑,又看着秦桃溪道:“妹妹的主意极好的。我身为一院主母,自然希望大家子姐妹和和美美地在一起。只是,临近年关,我手中的事情太多,实在拔不出空来张罗赏梅会的事。”说完,她故意抬手指了指桌上的礼单和账册,继续道:“不瞒妹妹,老太太之前让我整理的礼单,我还没赶出来呢,回头还不知要怎么交差呢?”
春茗的目光滴溜溜地转动着,深知,秦桃溪肯定又在肚子里憋着什么坏主意,随即上前一步,含笑道:“秦姨娘,容奴婢先插一句嘴。您既然这么在意孙姨娘,那理应也该好好体谅一下我家小姐才是啊。这阵子,我家小姐忙得脚都快不沾地儿了,茶饭也没功夫好好地吃,坐立不得闲呢……”她说到这里,故意轻叹了一声道:唉,除了这院子里的事,我家小姐还要帮忙打理西苑的事儿,又是准备年礼,又是清算年货,还要精精细细地算好院里院外的账,您身为姨娘的,不能为主子排解分忧,倒也无碍,只是,姨娘不肯出力也就罢了,又何必拿这点子小事来劳烦我家小姐呢?”
“春茗,不许多嘴。”
沈月尘轻轻地斥责了一句,却没说她说错了。
春茗虽是温言温语,却句句犀利,使得秦桃溪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暗自冷冷一笑,回话道:“婢妾知道大奶奶贵人事忙。不过,婢妾也是一片好心,这赏梅会,婢妾可以亲自操办,只求大奶奶到时候能够赏脸,移步过去吃杯茶水,便是给了婢妾极大的脸面了。”
她不愿张罗,自己可以退而求其次,只要她肯过来露上一面,这场局就算是没有白设。
沈月尘听了秦桃溪的话,拿帕子擦了擦唇角,脸上露出了和气的笑容,“妹妹诚心诚意,我也不好把话说死了。这样吧,妹妹先看自己的意思安排着,回头缺什么少什么,派人过来言语一声儿。等一切都备好了,我尽量抽空子过去就是。”
秦桃溪见她迟迟不肯答应,心想,她一定是对自己心有顾忌,也不想继续磨磨唧唧地讨个没意思,只道:“是,婢妾明白了,回头把东西都备齐了,婢妾再过来亲自来请。”
沈月尘不做声地点点头,挥挥手示意她先行退下。
秦桃溪依言退下。
春茗望着她窈窕的背影,暗啐了一口:“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沈月尘等她走了,又让春茗把那副喜鹊报喜铺开来看看。
春茗一面将画铺在桌子上,一面小声道:“这劳什子的东西,小姐还是少看的话,免得脏了眼睛。”
沈月尘闻言,轻轻一笑:“秦氏人品虽差,画功却不错。我虽然不太通这些,但也知道她是下过苦功的人。”
闺阁女子,琴棋书画,最下功夫。沈月尘因着与大师傅的缘分,才能习得一手好字。而秦桃溪虽身为庶女,但好歹也是大家小姐出身。虽然举止言语偶有轻薄,又怎会真是池中之物……
沈月尘瞧着那幅画,微微出了会神。
春茗在旁,忍不住开口道:“小姐,秦姨娘那个赏梅会,您可千万别去,免得又给她机会惹是生非。”
沈月尘淡淡道:“我自然不会去的。秦氏和孙氏皆不是省油的灯,且随着她们自己作去吧。我自己养身子要紧,才不去趟这趟浑水。”
春茗闻言,心下稍安,点点头:“小姐这么说,奴婢可就放心了。”
沈月尘瞧着她松了口气的模样,微微一笑:“得了,把画收起来吧,找个干净的地儿,别弄脏了就是。”
人虽然讨厌,但画是无罪的,别白白糟蹋了东西。
赏梅会,这件事沈月尘一直搁在心里头,每天让小丫鬟留意着秦氏那边的动静。
她忙,朱锦堂比她更忙,晚上几乎挨着枕头就着,两个人行房的次数少了,只是依旧一处吃一处睡,每天朝夕相处,虽不多话,但两人之间的默契却分毫不减。
时间进了十一月,又下了好几场雪,雪势一次大过一次,果真是应了瑞雪兆丰年的好意头。
许是,因为累着了缘故,沈月尘的小日子又往后沿了几日,再来的时候,疼得越发厉害起来。
这一天,沈月尘打从早晨就躺在床上起不来,脸色煞白,想要下床都难。幸好,她前两夜贪黑算好了年账,送去给了黎氏。黎氏赏了她两日的假,让她不用过去请安,没得让长辈们发现。
至于朱锦堂,沈月尘半哄半骗,好说歹说,总算是将他推到了别人那里。
她不愿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也不想让他疑心。
暖腹的汤婆子换了一个又一个,屋里的炭火也是添了又添。
春茗站在床边,看着沈月尘疼得满头是汗,用力地咬着下唇,就快把嘴唇给咬破了,不免急道:“小姐,许久没有疼得这么厉害了,是不是该请个大夫来……”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自己打了自己一下嘴,“奴婢多嘴,奴婢该打。”
吴妈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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