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不了斋夜话-第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今儿可没喝酒,怎么也糊涂呢?李期明揉揉额角。天原本就阴,这会儿又落起细细的雨丝来。李期明摇过书生桥下,忽的看见贴在桥墩上的红纸条儿却是空的,一个字也没有。
谁家后生偷懒,没写上字就贴了出来?
李期明是一副热心肠,和尚来去都是他帮着接送。每一次回来,都能遇见一个青衫的书生,叫他看见都暗暗犯糊涂:这会儿书生小哥儿,是在哪里见过的么?正在七七头上,他终是耐不住了,摇着小船远远尾随着那书生,过了书生桥,顺着小河南下,水面忽的一转,哎呀,就见那人,直直的走进章家老宅里去啦!
李期明心内一凛,拾起篙子向岸上一撑停船在岸,犹豫了一会儿把牙一咬,将小船拴上就跳上岸,轻手轻脚的钻进老宅子的侧门,贴着窗边站定偷偷往里面瞧。
那屋子原本是章家下人住的,没那许多弯弯绕绕,一眼就看得明白。就见那书生打开了包袱,从里面拿出两帖药来,向床上道:“阿七,今日好些没有?你等等,我这就煎药去。”
床里头有人夹着几声零星的咳嗽回应道:“小少爷,不急,阿七今日好得多了。”床帐应声而启,露出一张脸来,有几分苍白,大约是刚刚那阵咳嗽的缘故,脸颊倒是红的。那人一对眉毛横飞入鬓,就算是在病中,眼睛也是星子一般的亮。
李期明浑身一震,这不是章家的小七么?
5
5、老宅 中 。。。
章七祖上姓王,伺候章家许多代,早不用了。章家上代破落后,这一家子不忍心舍了旧主,仍在老宅子里住着,直到送走了最后一位老爷才搬出来,就在宅子旁觅了间屋子住下,替人做账房先生,日子倒也过得不坏。
章家有鬼的说法,这家子倒从来没有提起过,就是有人问,也是不承认的。乡人知道他一家子忠心,久了也就没人在他们面前提起,只是私下说说,对此说还是从来不疑的。水乡寸土寸金,家家户户都挨着,谁瞒得过谁去?好几户人家都是亲眼见过的,明明没人住的宅子晚上却亮着灯,还有人影晃动。竖起耳朵,还能隐约听见有人低声唤少爷,夜深了更有呻吟辗转的动静。
章家落魄多年,哪里还有什么少爷?
那么这位被章七唤作少爷的人,又究竟是谁?
那个被叫做少爷的书生把药都倒进药锅里往屋后走去,临了还向窗口瞄了一眼,笑道:“阿七,快把帐子放下,小心有风。”
李期明觉着被他眼角扫到,腿一软,竟就无声无息的跪倒在地上,呆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慌慌张张的出了院子,跳回自家小船上,这才发现胸膛里那颗心跳得厉害。
李期明清楚记得,三十年前章老爷喜得贵子大宴乡邻,席上曾抱了小少爷出来,他还夸过那孩子漂亮。席上有一个算命先生说,小少爷耳垂旁有一颗朱砂痣,天生就是风流种。可是小少爷自小身子不好,就没怎么出过门,哪里有什么风流的说法?当年章小少爷的灵柩还是李期明送去章家祖坟的,小少爷去的时候不过弱冠,还不曾娶亲。
刚刚那书生头一转,漆黑的发拂开,耳垂边儿上那一枚朱砂痣,总不是他看错了罢?
李期明心怦怦跳,可就是耐不住性子,年纪一把了还是忍不住天天往那鬼屋跑。
章七的风寒不严重,年纪又轻,几幅药下去也就好了。趁着天候晴暖出门走走,将贴在宅子周围的红纸条尽数揭去。那书生这几日不曾出门,将帘子垂下来坐在荫头里,笑道:“阿七,别瞎忙活了,那些纸条我还不放在眼里。没看见么,上头字都没了。”章七将纸条撕碎了掼进簸箕里,道:“还是小心些好,前些日子少爷抓药去,不就被那些和尚逼得只好绕道回来?”
书生笑着向他招手,章七过去,就被他用手指在额头上点一点:“那你还伤风?明明晓得我十年未曾出门,都不认得路了。”
章七一对英秀的眉毛就垂了下来,满脸的愧疚:“少爷,都是阿七的错,下次一定……”话没说完就被书生截去:“不过一句玩笑,你还认真上了。你这人就是这样,许多年了,还是开不得玩笑。”
章七闻言,心里不好过的样子,垂着头喃喃的好像在道歉,又被他少爷打断。书生看着这个总也不肯从奴仆角色中走出来的人,叹口气道:“快中午了,你要吃什么,我去买去。药我能帮你煎,饭我可不会做。”
章七赶紧道:“不劳少爷动手,阿七好许多了,自己做就好。”一路说着往外头走,还是有几分垂头丧气,磨磨蹭蹭的嘟囔:“就我一个人吃,费什么劲儿?还不如就陪少爷去,也好省许多工夫。”
书生把眉毛一竖:“还说这话?真还当我是少爷就别提那‘随我来’这混账话,少爷要你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听见没有?”
章七应一声退出门去,还是愀然不乐。
过了几日,黄梅季到了。每年到这个时候都少不得下上一个月的雨,河水自然也涨了不少,桥洞矮了船通不过,船家也就歇了假。李期明是船歇下了人歇不下,就算心底也晓得这样不好,还是天天往那老宅子里去。
阴雨连连不见日头,是个人都觉得不舒服,但那书生倒是神清气爽,帘子也撩了起来,偶尔还会出门走走。雨天行人少,就算有三个两个也是匆匆赶路,没人见着这个年轻俊秀的书生撑着一把素净的油纸伞在雨中缓缓地前行,在暗淡的天光下迷蒙的笑。
章七平日里在米行管账,下了工就回到老宅子里陪那书生。章七像是故意的,三天倒有两回忘了带伞,每每被淋得一身精湿,免不了又是伤风感冒,鼻子擤得通红。
那书生找来衣服叫他换上,又拿干布来为他擦头发。一边擦一边骂道:“你是成心想疼死我么?伤风才好又跑去淋雨,万一邪气转到肺子上要怎么好?明晓得我爹就是这么去的,你真是……”
章七反手将那人的手抓进掌心,轻轻叫道:“少爷……”大约是喉咙不舒服,有些嘶哑,含着几分祈求几分歉意。
书生瞪他一眼,将手挣脱开:“还知道叫我少爷?十年前你是怎么答应的,不随我来不随我来,现在就都忘了。你在这般,我可再不理你了。我管他阳寿尽没尽,自己找黑白无常去。”话刚说完,章七就一下子跳起来用力抓住书生的肩,咬牙道:“不许!”
书生大概是被他抓疼了,眉头一皱,声音也高了起来:“我是少爷,凭什么要听你的?你都不听我的了。”
章七愣愣的,手渐渐松开,却一时说不出话来,眼睛倒是红了,落下泪来。
书生看他垂着头垂着手,这下又垂起泪来,心里不忍,主动将手塞进那人掌心,软下声音道:“我不是怪你,也就是这么说说罢了。你还在这里,我能去哪儿?就是你,可不许说话不算话,怎么也不好叫我白死。”
章七把那人的手用两手包起来,咬着嘴唇不说话。
李期明记得,十年前章小少爷去世之前不久,原本还正在准备成亲的。自幼定下的妻子,是毛夹里的毛晴绣毛三小姐。那时候大家都替这个姑娘可惜,好好一个小姐要嫁给一个病秧子不说,就是那时的章家也早就没落,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屋架子了。亲事未成小少爷就先去了,对那小姐不晓得是好还是不好。章老爷自此心灰,差人送去一纸书信退了婚,就再没迈出过大门。不出两年,心病身病一起来,也随儿子去了。
父子俩的灵柩都是李期明运的,他依稀记得那时候的章七还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扑在小少爷的棺材上哭得都出不了声,还是被硬生生的拖走,他才能取了灵柩上船。那时候李期明虽然没有往那儿想,却也有隐隐的预感。只是小少爷已经去了,就剩下章七一个,还能怎样呢?也是苦命孩子。
李期明叹了口气,不晓得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一副热肝肠,一向关心幼年失祜的章七,也答应过他早逝的爹要照顾他,眼下的情况……可怎么是好呢。
抬头看看从云后探出半边脸的太阳,脱下蓑衣抖了抖,水珠溅到河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互相撞来撞去,都七零八落的散了。
出梅了。
6
6、老宅 下 。。。
天气转晴,那书生又垂下了帘子,不出门了。米行里的工作又忙起来,存粮要晒账本要拍,章七每天忙得老晚才能回去。家里没人做饭,就在面摊上吃一碗阳春面再回去。米行老板怜他没人照顾,好心为他说媒,章七红着脸婉拒了。老板看看这个能干而寡言的男人,叹了口气。二十七了,别人孩子都好几个了,这个小七到底是为了什么,一点儿也没有成家的念头呢。
回到家里已经是月上柳梢头的时辰了。书生就在门口守着他,看见那熟悉的身影走来,快走几步一下子抱住他,抬起脸来在章七面颊上亲了一口。章七一怔,缓缓伸手回抱住他,轻轻在他耳边道:“少爷……”停顿了好久,才说:“这一阵忙完了,我跟老板告了假,就在家里陪少爷。”
书生靠在他肩膀上,点了点头。
一时间在没人说话了。
过了几日,章七果然不上工了,甚至都不大出门。李期明就遇见他一次,他正匆匆赶路,一脸的担忧。李期明招呼他,他也只是勉强应一声,托托包袱又一路小跑。那个包袱李期明认得,那书生也曾拿着它,露出过一截笔尾,露出过一个书角,这会儿,露出了鼓囊囊的一摞烧饼。
李期明知道他心里有事,只是默默的看着他离开。
接下来的几日章七再没出现过,李期明一直想去看看他,偏偏水退了,他这个老船家又忙了起来。辛苦一日终于能舒舒服服睡个觉,忽然之间觉得心里跳得厉害,像是有什么要不好了。李期明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匆匆披了衣裳就往外跑,妻子迷迷糊糊的问他也没顾上回答。一路跑到那老宅子前,压住喘气声趴上了窗子。忽的一阵冷风吹过,李期明就一动不能动了。
屋里头除了章七和那个书生之外,还有一黑一白两个人。说他们是人,就是李期明自己也不信,哪有人会这般面目模糊的呢?也说不上好看不好看,根本就看不清。
才觉出有几分惧意,就见那黑的拿出一条索子往书生颈子上一套,书生惨白了脸,双手抠着索子想把它扯开,却是不行,惨白的脸一会儿就憋红了。那黑衣的一扯就把他拉过揪住了头发。章七叫一声扑上去,却被那白衣的用一副钩子勾住了肩。章七挣扎的厉害,更兼法器犀利,很快那衣服上就洇上了半身的鲜红。
那黑衣的没等书生叫出来,就朝他脸上张口一吸,书生一下子就瘫软下去,一松手,就落到了地上。章七一手抓着深深刺进肩膀的钩子,挣扎着想要去拉书生,眼里不住的落下泪来。
李期明动弹不得,一双眼睛瞪得目眦欲裂,忽然肩上被人一拍,就能动了。一回头看见一个和尚就站在身旁,双手合十,长长的佛珠垂下来无风也动。李期明定睛一看,那和尚眉目清俊一身正气,正是西禅寺有名的回灯大师。
回灯大师长于降妖,见他来了,李期明松了口气。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回灯就已经推开门进了屋,呼一声佛号,将那委顿在地的书生扶起来放到椅子里,看见章七半身血一脸泪,眉头皱了皱。
那黑衣白衣看见是他,赶紧收了家伙立到一边,陪笑道:“小人当差到此,不想惊动了尊者,还请见谅。”
回灯没跟他们虚与委蛇,指指书生道:“这个本是不该死的。”又指指章七:“这个本该十年前就死的。”
白衣一脸的为难,笑道:“尊者有所不知。十年前我哥俩本来确是要来收这个章七的,他家少爷,就是这个书生不知从哪里弄了个邪术,硬是代章七丧了命。小人自知不好,正头疼呢,尊师叔出面,说这二人命中就该如此,小人也就任他留在阳世。如今这章小少爷阳寿净尽,我哥俩自然要来收他回去交差的。您看这……”
回灯还不及回答,章七就站出来将书生挡在身后,道:“这都不关少爷的事,是我当年太蠢,以为少爷要成亲去了,精神恍惚才会落入水里,才会害的少爷去寻术士用法子救我回阳的。不想,代价居然是少爷自己……”
回灯不想还有这一段由头,略一掐算,道:“是了,原来是他。确如小僧师叔所说,他们命中该有此一劫。只是这个书生也是有几分佛缘的,可惜尘根未净。罢了,我佛慈悲,小僧就助你一次。”说着将佛珠一抖,簌簌的响,凭空一捞一把九环锡杖就握在手中,往地下一杵,哗啦一声。那黑衣忽然张口作呕,一缕白雾从他口中逸出,钻入书生体内。书生嘤一声睁开了眼,四下一瞧,手忙脚乱的跑去抱住章七,拉过衣角按住他身上的伤口,戒备的看着那和尚。半晌,忽然道:“小师傅……可是西禅寺的回灯?许多年不见了。”
回灯点了点头,道:“正是小僧。”
书生向他拜一拜:“当年多亏有令师叔庇护,小生才得这十年安泰。”
回灯叹口气道:“那是小僧师叔怜施主有佛缘,有不忍见一对爱侣就此阴阳相隔。是变数,亦是定数。”
书生大约是不太明白他的话,默然不语,只扶着章七紧紧抱着。回灯看他们相互依靠的样子,向那黑衣白衣道:“两位不妨卖我一小僧面子,有道是宁拆一座塔不毁一门亲。小僧弊寺虽则残旧,每日里倒还有几文香火钱,改日小僧置办些粗茶淡饭,聊表敬意。”
那二人面面相觑,忽然一起跪下来,齐声道:“小人岂敢!尊者开了口,就是一句话的事,小人安敢阻拦!今日小人就将那二人名字勾了,小事而已。”
回灯点点头:“那就劳烦二位了。”也不管那二人还是伏在地上不起来,转身向门外走去,临了还向书生二人道:“红尘俗世,还是及早看破的好。究竟人鬼殊途,小僧只能帮到此处,好自为之。”
书生与章七虽是点头称是,但是紧握的双手是一点也不曾松开。
李期明默默退出来,回到家里还是一夜无眠。
翌日起,那书生与章七就没了踪影。李期明猜测他们既然有佛缘,大约是随了回灯出家了,转念又觉得不可能。又想会不会是云游去了,或是还在那老宅子里,只是外人再看不见了。不过无论是到哪里,总是二人相携着在一起罢。
这么想着,也就释然了。既然这里没有他们的去处,离开了也好。
那老宅子的鬼屋名声也渐渐淡了,偶尔还会有好奇的小娃娃问起来,那里的鬼是什么样子的?有没有青面獠牙,是不是要吃小孩的?李期明总会摸摸那娃娃的脑袋,笑道:“哪里的有什么鬼,只有一个长的极好看的痴情种罢了。”
那人满月酒上就有相面先生说过的,耳垂旁边那一颗红痣,摆明了这孩子一辈子就要落在这个“情”字里的。
作者有话要说:忘了说一句,书仙一章用的是《镜花缘》里的一个典故,老宅就是彻底的原创了,某的理解是,人人死后都是鬼,可神仙不是谁都能做的,所以神仙有名鬼无名,可怜的章家少爷最后也没有个名字——好吧其实是懒得起名了。
另,下一章就是回灯和尚的故事了,出家人的罗曼史是中国式的浪漫呐~【合十】
7
7、玉哥儿 一 。。。
章家岸紧挨着李巷,李巷边上是个小湖。湖边有三五株垂柳,水里有半塘菱花半塘鱼,也算得上一个景致。水乡就是水色最多,这本来也是见惯了的,对乡人来说倒也没什么。
小湖无名,但是湖边上那个西禅寺却是大大的有名。这里是方圆百里唯一的佛寺,景色秀丽不说,还出了好几个有名的大师。这一代方丈慧无大师就是其中之一。不过现在寺里最有名是不是他,而是他的师侄,法号回灯。回灯年纪不过二十七八,却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大师,最擅长的就是降妖伏魔,但凡哪家出了怪事都少不得请他去看一看的。
按说这样一个人该是满身戾气,但回灯就不是,温雅的眉眼里有慈悲与包容,一身淡青的僧衣也掩不住风华。
若不是出家做了和尚,不知要掠去多少闺中少女的芳心。
可偏偏就有人看他不顺眼。这人就住在水乡另外一个有名的地方,这个地方叫做黄金屋。
不是书里的黄金屋,而是金屋藏娇的那座金屋。风化之地取这样一个名字,不晓得是真心赞美还是暗含讥讽。
那个看回灯不顺眼的人就是这里的头牌,有一个干干净净的名字,叫做小玉泉。有小玉泉自然就有大玉泉,大玉泉是这间黄金屋的主子,原来也是本地有名的小哥儿,年纪大了再不能挂牌之后就拿半辈子的积蓄开了这间黄金屋,算不上日进斗金,倒也生意不错。屋里人怕冲撞了妈妈,就把小玉泉叫做玉哥儿。
玉哥儿是在秦楼楚馆讨生活的男子,如今已经好几个年头了。当年他倒在黄金屋门前,被大玉泉救起来。大玉泉看他生得不俗,稍微打扮打扮就是倾国倾城的貌,好在没有多愁多病的身,就留他下来在黄金屋里挂牌。果然是玲珑孩子,不多时就成了屋里的头牌。
大玉泉是真喜欢这个孩子,听他说同叫玉泉也不介意,更不曾为他改名,就是前头添个大小,叫起来方便。不过很快小玉泉就成了玉哥儿,大玉泉有些为他可惜,但是这个世道就是这般,玉哥儿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也只是粗粗识得几个字,总不能白养着他。
玉哥儿倒是不曾表示过不满,说着要报答他,就换下短衫穿了纱衣,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大玉泉也就释怀了。
玉哥儿讨厌回灯,是有缘由的。来黄金屋的什么人都有,偶尔来几个不是人的也不意外。来找姑娘哥儿寻乐子当然无不可,但是赖在黄金屋里捣乱就不好了。大玉泉请了回灯过来,回灯好身手,轻轻松松就降服了作怪的耗子精,临走的时候还留下几张符,贴在大门上,精怪就难进来了。
屋里人都对他感激不尽,只有玉哥儿冷眼看他涨红的脸,哼一声,装什么正经。
男人那张仁义礼智的皮相下面是什么样子,他早就晓得了。那回灯算是出家人,不也盯着他瞧了好久么?
玉哥儿没想到的是,那日之后不久,回灯就托人传话,叫他到西禅寺一叙。玉哥儿冷笑,怎么,这么快就耐不住了。
大玉泉有些奇怪,他听闻回灯是难得的正人君子,怎么也会喜欢小哥儿。但毕竟是有恩与他的,就劝玉哥儿去了。玉哥儿不想拂了他的意思,细细梳妆,穿了一身艳红的衣衫就去了。
锦缎的软轿直接就将玉哥儿送到了禅房门口,他提起裙子进门,看见那个人面兽心的秃驴正在念经,只穿了一件直裰,松松的挂在身上,还真有几分出尘的味道。想到这个人接下来要做怎样的俗事,又是一声冷哼。
回灯听到声音睁了眼,看见玉哥儿站在面前,恍了一下神。玉哥儿脸上粉白黛绿的装点着,一身艳红的纱衣,露着雪白的颈子。那一次在黄金屋里他并未怎么打扮,此时盛装起来当然非往日可比。玉哥儿是特意细心打扮的,他想看看,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疯狂起来,究竟是怎样可笑的景象。
但是回灯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他自小出家,对□本就没有心思,若不是数年前后山上的那一眼,到如今他也分辨不清美丑妍媸。
那时他在寺院后山上拾柴,水乡山少水多,柴火多是自家种的水稻杆子。寺院没有水田,每日要用的柴火就只有叫人从后山上拾来。那日正好轮到他与另外两个沙弥,他脚程快,不久就上了半山腰,正好就在泉眼附近。泉眼下有一个小小的水潭,水干净得连一棵水草都不活,味道是山泉特有的甘甜。回灯忙了半个上午也乏了,就到泉边喝一口水歇一歇,不想就看到了那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站在齐腰深的水潭里,正用一片大叶子掬起水来往头发上浇。纤秀的肩背几乎全被漆黑的头发包裹,手一撩,就露出一片雪白。回灯不能自已的盯着看,喉头随着那人的肩胛骨一起在薄薄的肌肤下滑动。
直到那人冷冷的说了声看够了没有,回灯才回过神来,仓皇的逃下山去。因为这一刻不该有的动摇,回灯罚自己面壁一个月,每日只许吃一餐薄粥,出来的时候已经清减了一圈。这才觉得自己的惩罚够了,可以在别人叫他回灯大师的时候不那么惭愧。
不想数年之后,又见到了那个人,竟然是在青楼里。回灯是出家人,心底也是柔软干净的,他只是想,这样一个漂亮精致的人物,如今在青楼里过活必定是有苦衷的,他想为他做点什么。他一个和尚不好去黄金屋,只好请他来,不想对方似乎想岔了,竟然一身艳妆的过来。
8
8、玉哥儿 二 。。。
回灯为难的皱了一下眉,立起来向玉哥儿双手合十,道:“施主,劳烦专门跑一趟,请上座。”
玉哥儿扫一眼禅房,只有几个蒲团,哪里有坐的地方,就走到回灯对面的蒲团上坐下,也不端端正正的坐,靠着矮桌用手臂撑着下颌。纱衣轻轻滑落,露出一段雪白的藕臂。玉哥儿好笑的看着回灯垂眼不知所措的样子,将一双长腿交叉着微微曲起来,舒舒服服的脱了鞋动着脚尖。这秃驴,难不成还是雏儿。
他曾听过那“坐,上座,请上座”的笑话,心想这秃驴,倒还真把他这个哥儿当回事儿。
回灯不是没有见过美人,那山精水怪的,哪里会缺国色天香。回灯从来看不到美人皮相,再好看的人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个皮囊。但是面对玉哥儿,不知怎么的就无措起来。
那人被胭脂水粉涂抹得俗媚的眉眼仍旧透着灵气,那样好看,还是当年在山上叫他失神的模样。
回灯暗暗念几遍心经,总算是平静下来。为玉哥儿倒一杯清茶,在他对面坐下来,却不晓得如何开口。那人眉角眼梢含着显而易见的讥诮,回灯知道他会错意了,但是此时解释又似乎像是欲盖弥彰。
玉哥儿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他也只能沉默。香炉里袅袅的青烟缭绕成一朵团团的莲花,许久之后被玉哥儿一声嗤笑打散。
玉哥儿不明白这个和尚在磨蹭什么,干脆主动靠过去,水葱一样的手指摸上回灯直裰的衣结,向着他脸上吐气如兰:“大师,春宵苦短,你还等什么?玉哥儿的价钱可不便宜。”说着就要去解那结子。回灯被他吓了一跳,急急把他推开向后退了退,站起来道:“施主请自重。”
玉哥儿脸上笑容更甜,客人要玩游戏,他一个做哥儿的当然要陪他玩,也跟着站起来去拉回灯的袖子,楚楚可怜道:“是,是,只是……玉哥儿身上不舒服,求大师为我排解排解。”说着就去解自己的衣裳。黄金屋的哥儿们都是女子装束,谁叫那些装模作样的假斯文说哥儿有伤风化呢,一转头又想找他们寻乐子,只好替他们遮掩遮掩。女装繁复,脱起来别有风情。
纱衣轻巧,又都是特制的,一拉就开了大半,雪白的胸膛半露出来,隐隐约约的好生销魂。回灯却吓得头皮都麻了,向后退了好几步,连声要他把衣裳穿起来。玉哥儿哪里听他,软软的贴上去,拉着他的手就往自己的衣襟里送。
回灯看他冰雪雕琢一般的肌骨,想把他推开又怕自己的重手重脚会伤了他,只好尴尬的呆立着,颤声道:“施主,小僧,小僧真不是寻芳客……你听我说,小僧只是想为施主赎身,别再去那地方……”
玉哥儿听得一愣,继而火起,这秃驴是看不起他们这些烟花中人么?一怒之下狠狠的将他一推,冷着脸道:“不劳大师费心,玉哥儿过得挺好。”
回灯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生气,小心的说:“若有什么苦衷,小僧能帮上忙的一定尽力……”话还没说完就被玉哥儿打断:“玉哥儿没什么苦衷,倒是大师,想独占玉哥儿就直说,我找妈妈说去,要是价钱合适,我也乐得只伺候一个人。”
回灯看他还是误会,急得光头上冒汗,忙说:“小僧不曾存这龌龊心思!是真心想帮施主!”
“龌龊?”玉哥儿冷笑,“是,大师自然不龌龊,是玉哥儿不干净,为了一张嘴连皮肉都能出卖,自然不比大师冰肌玉骨。”
回灯急得眼眶都红了,只觉得多少年都从来没这么不安过,低声道:“施主不信,小僧也没办法。但是……请施主三思,要是有难处,小僧,小僧……”小僧到底如何,最后也没说出来,只是头越伏越低,光头红彤彤的。
玉哥儿就没见过这样的寻芳客,忽然不气了,反而生了逗趣的心思,扶住他肩头把自己往他身上靠,笑道:“还当真了?玉哥儿在开玩笑呢,大师别往心里去。接下来……该让玉哥儿伺候大师了罢?”
回灯赶紧挣脱开来,戒备的看着他,好像玉哥儿是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一般。玉哥儿叫他逗乐了,哈哈笑着,腰都直不起来。
回灯不晓得有什么好笑的,想到这人生得干干净净却老是胡来,赶紧将他送走。临了还是放心不下,一再的说,要是有能帮上忙的,一定来找他。
大约就是那一日起,玉哥儿就没那么讨厌回灯了。他主动投怀送抱还无动于衷的男人,在那和尚之前他还没见过。不对,也不是无动于衷,那红亮亮的光头,还真是有意思。
玉哥儿忽然很想再见见他,再看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小哥儿都是让人玩儿的,玩儿别人还是头一次。没想到不多时,就真的又见着那人了。
这一次,回灯还是冲着玉哥儿来的,不过却不是为了帮他。他一身青布的僧衣,披着金黄的袈裟,手里擎着九环锡杖,手一动就叮当作响。
玉哥儿才从房里出来,一身慵懒,散乱的衣襟间还残留着深深浅浅的欲痕。他像是没有看到回灯似的,抬手遮下一个哈欠,对大玉泉说:“妈妈,这位也是点我的?”
大玉泉见这阵仗不免慌张,见回灯一脸正气居然心生惧意,心底惨笑一声,真是不见天日的肮脏日子过久了,就像精怪一样怕起正气来,真的不是个人了。
玉哥儿看见大玉泉脸色惨白,眉头一皱将他挡在身后,向回灯一抬头:“大师,黄金屋可没请你来降妖,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回灯皱起眉,轻叹一声道:“是黄金屋外的人请我来的。”
“妖怪?在哪里,玉哥儿怎么没看见?莫不是谁喝酒喝得眼花,看错了。”说着眼睛扫一眼仍搂着姑娘哥儿作乐的客人,果然都是东歪西倒的,一个赛一个的没人样。
回灯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轻声说:“我要收的妖精,就是你。北头安家的大少奶奶说,你把他相公吸得只剩下一口残气了。”
玉哥儿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