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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皮之玉连环作者:听而(完结)-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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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月?”陈玉绘问。

        王旭安迷糊地想了想:“四个多月了吧?”

        李湄珏在王家也不过一月不到时间……陈玉绘闭上眼睛,自己身上的祸竟种这么久吗?除了懒重忌食,偶尔作呕,并无别的反应,也许还来得及……陈玉绘张开的眼中一片戾色。

        陈玉绘看身边曾日夜相处过的男子,以往碧水清潭般的目光里起浪翻雾,看得王旭安心头鹿撞。

        一个耳光狠狠摔了过去。王旭安被打得耳鸣。

        “我是个男人。王旭安。”陈玉绘叹息般的声音,“我是喜欢过你,可是你让我不知道怎么继续。”

        陈玉绘收起发抖的手,竟笑了。

        王旭安被打得疼,本来想跳起来发火,看见陈玉绘的笑,心里又软绵绵浸香生水,捂了脸变桩木头。

        陈玉绘挥袖指了指门,笑着说:“你回去吧。让我静一静,想一想。”声音温柔至极,王旭安中蛊般点头,流连地走几步,对陈玉绘说“那,阿玉,我先回去了”,见陈玉绘点点头,才安心地掩门离开。

        他只知道陈玉绘笑得美,却没听见他走后房中颇有几分凄厉的低笑。

        陈玉绘笑得眼睛发涩,不住咳嗽,喉咙里泛上腥气,掩口的雪白袖襟日染上艳红。

        房间里,一个人萎顿地扶着桌子坐下,床铺上,一块光润通透的玉佩静静躺着,铜镜里映照的昏黄灯火,明灭不定。

        第二十八章:问仆

        翌日,晨光初醒,婢女已经发现公子醒着了,披衣凝坐,浑身飘散生人勿近的气息。

        陈玉绘这一坐就坐了整夜。东方星子微白,他也没动一下。清晨时候,上前伺候的婢女一看他的脸色,慌张地掩门就跑了。

        没一会儿,门又打开,刺目的光线一下子涌入,丹娘急匆匆地走进来,满脸关怀之色,跟在她身后的小丫鬟亦是满脸惊惶。

        都知道了吗?阖府瞒着我一个?陈玉绘井水浸过的目光冷冷一扫,面上却是一分表情也无。

        其实,本来就是件荒唐的秘事,丹娘哪里敢张扬,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陈王两宅怪事不断,底下私语悄议的并不少。

        “公子,怎么起得这么早?没睡好?”丹娘瞧着陈玉绘冰镇过似得一张端白的脸,忙吩咐候备暖胃合口的粥食,送过来。

        在丫鬟的伺候下着衣,洗漱,梳发。整齐完毕,人看上去不那么寒碜,也透出平日的几分精神,眉间浮动隐隐锐气,反而看上去生气不少。

        丹娘一直守在一侧。陈玉绘在她服侍下细心用了餐,餐点后,又有侍童送上茶。

        陈玉绘一手盖子,一手杯,看着细瓷中沉浮的微毫茶叶,沉吟半晌,抬头,看向丹娘。

        房间里,其他的侍者都已经退下,丹娘被盯得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心里藏着事,眼神便飘起来,忍不住开口:“公子要不再歇歇,我去给公子煎药?”

        陈玉绘不置可否,却问了另外的事:“家里伺候的人也太多了,不是按我吩咐,都各安排去店里帮忙了吗?”

        丹娘瞧着陈玉绘神情和缓,就直说话了:“店里安稳,公子不必担心。已经吩咐了,爷去店里赊账取钱,一概不认账。少了那些坏账,账面好看许多。元淙也学机灵了,比他爹会管事。我瞧着爷近日身体不适,就和他要了几个人回府支使。”

        元淙是老管家元爷的儿子,比陈玉绘年轻,天赋不差,肯用功学,这几年已经可以帮陈玉绘打理在外的生意。

        “丹娘,你什么时候开始当起家了,问也不问我这个主子,里里外外的事,都包揽了?”陈玉绘慢条斯理的问,冷淡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火星,却吓得丹娘啪地跪在地上。

        “公子,丹娘不知道公子因什么生气,丹娘做的都是为公子好。”丹娘眼中水光闪烁,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大丫鬟,仗着主子的宠信,才放胆行事。

        陈玉绘眼皮也没抬,他手中的青白瓷杯在指尖微微转动,杯中水光荡漾,他没有喝一口。

        “不知道么?”圆润的字从陈玉绘口中吐出,竟一粒粒把玩的珍珠,“我竟也不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瞒我了。”

        “公子,我……”丹娘垂头。

        陈玉绘站起身,他踱了几步,绕着丹娘,像在审视。

        丹娘看着他家公子纤尘不染的缎鞋和绣着银纹的白色衣摆在眼底下晃。

        “怎么,还不准备说?”陈玉绘懒懒的声音,语音上挑,“是不是,要我着人去叫妙春堂的邵大夫来,一起问问?”

        “公子……都知道了?”丹娘声音小下去。

        陈玉绘沉默。

        “是真的。”丹娘硬着头皮抬起头,对上陈玉绘探究的眼神,支支吾吾道,“是真的,已经验过不止五回了。我怕……公子受不住,旁生枝节,所以没说。除了邵大夫,谁也不知道。安胎药都是我亲自……煎的。”

        丹娘说到安胎药,看到陈玉绘眼中的针芒,心虚地撇开眼。

        “安胎药?”陈玉绘一夜疑虑,回想前尘旧事,心里已经知悉大概,这时候,真都晾到眼前,心里突突跳。他毕竟是个男人,再沉静也快发飙了,“谁也不知道”?那王旭安大半夜喜孜孜登堂入室,算怎么一回事?

        罢,罢,就算这阵风堵不住,也不能留下腹中孽胎。陈玉绘忍。

        “要不要,让邵大夫来,再为公子确诊一次?”丹娘轻声问。

        那个庸医!陈玉绘眼皮一跳,同一个人,就算再诊,也是如此。

        “把他打发走。”陈玉绘沈声道,“不要让他出去乱说话。”

        “……是。”

        “府中一应人等,该在哪里做事,回哪里去。你不要再自作主张。”

        “是,公子。”

        “下去吧。”

        “公子……”

        “还有什么事?”

        “孩子……孩子还是要吧?也给陈家留个后。虽说来得蹊跷,也是老天爷给的。老爷夫人在天有灵……”丹娘说得飞快,她这话不得不说,她是打从心底希望迎接下小主人的。

        “什么孩子?没有什么孩子……你不要不言乱语了,出去。”陈玉绘背过身。

        丹娘张了口又闭上,明白此时说什么,他家公子都是不会听了,只好从长计议。

        丹娘从地上爬起来,打开门,就轻呼了一声。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蓝衫的青年,束手站着。

        丹娘看看眼前这个,又看看背后慢慢转过身,眼角眉梢堆满乌云的那个,摸了下簪花的发鬓,道:“呃,我先下去了。”说完,就撒开小脚溜。

        “元淙。”陈玉绘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齿里吐出来。

        “是,公子。”蓝衣人不卑不吭地站在门口,抬手作礼,坦然回视。

        “你什么时候来的?”陈玉绘眼中风雨一闪而过,“你听到什么了?”

        “公子要元淙听见什么?”这个少年人,明明比陈玉绘年轻,从陈玉绘手下出来,面上功夫更炉火纯青,平静无痕。只一双明澄眼睛,在注视陈玉绘的时候,诚挚无遮。

        “……”陈玉绘僵持着,从昨晚到早上,他觉得已经快要耗尽他体内自制的所有力气。

        “公子不要元淙听见的,元淙什么都没听见。”蓝衣人侃侃而言,“公子说今天去店里看帐,元淙是过来接公子去的。”

        陈玉绘快步从他身边走过,还看了他一眼。元淙眼观鼻,鼻观心,恭敬而立。待公子在前,才保持距离跟上。

        门口已经有马车候着,丹娘拿了披风,陈玉绘不理,丹娘只有交给跟随的元淙,又叮嘱几句,看着他们走远,才接连叹气。

        马车里,陈玉绘端坐,心思混乱沉浮。

        第二十九章:询医

        马车嗒嗒地走。随侍四乘。

        马车的布帘垂着,里面的人看不到走在马车旁边的蓝衣人忽然一扬马缰,悄无声息停住马,招了后面一个小厮交代几句,便转马回头朝来路疾飞而去。

        一人一马从偏门直入内院,蓝衣人跳下马,有看见的侍从早上来牵马。

        “丹娘呢?”蓝衣人问。

        小厮马上指了去处。

        老爷夫人不在后,府宅里就闲置了大半房间,后来,公子又进了王宅,只余了几个看守的家丁,一应府中仆众和珍宝细软都带走。这次匆匆回来,并没有拾落所有旧院,只绕着公子歇息的合香院拾掇,用到哪些房间,就收拾哪些。

        所以,在用的客房也就那么几间。很容易找到和邵大夫正在谈话的丹娘。

        丹娘手里拿着个包袱,里面是打发邵大夫的一些银两、缎布和珍药。邵大夫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门被人踢开,一个穿着朴素蓝衣的少年两眉剑竖,手里犹拿着马鞭,大步走进来。

        “元淙,你不陪着公子,怎么回来了?”丹娘讶异。

        邵大夫一看来者不善,这府中蹊跷甚多,既然赶自己走,还是早走的好,一下就先夺过丹娘手中的包袱。

        包袱还没在手里抓紧,邵大夫眼前一花,但见蛇一样的鞭子冲自己甩过来,包袱掉了地,鞭尾扫过手背,火辣辣地疼。邵大夫瞪大了眼睛,嘴唇抖动:“这是……这是……”

        丹娘更是莫名其妙。

        元淙不屑地看了眼面前的大叔,张口道:“这是公子给你的东西,当然你可以带走。但是,陈家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

        山羊胡子颤了颤,颠声道:“我不会说,我答应丹娘子了,不会把府中的事,说出去。”

        “是吗?”元淙把玩着手里的鞭子,老实本分的面上露出可怕的表情,手腕一动,那条蛇一样鞭子直接勾向邵大夫的腿弯,这个五十多岁的大夫就趴跪在地上了。

        “元淙,你这是干什么?”从元淙莫名其妙出现到言行怪异,丹娘忍不住生气了,上前要扶老大夫,被元淙隔住。

        元淙只是问地上的人:“邵大夫这么健忘了,前些天是不是有个鼻尖有痣的姑娘来看你,你对她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我……那是……我女儿,老夫不是故意的……”想起和女儿的谈话,邵大夫白了脸。

        丹娘听懂了,跳了起来:“老邵,你不会说出去了吧?你明明答应过……”

        “这几天,我都没出过府啊,谁也没说,闺女提起来的时候,也就漏了一两句。”邵大夫沮丧。

        “出去后,不该提的不要提,如果别人问起来,只说陈府公子弱疾复发,深居调养而已。”元淙踱几步,道,“如果你不想你的亲家知道你云英未嫁的女儿肚子里怀了桔皮刘家的种,如果你还想体面安度晚年的话。”

        元淙嘴巴里吐出的言词,蛇信一样卡住了邵大夫的喉咙,他呆了一刻,眼泪刷刷下来。这邵某老来得女,宠爱非常,早早就给攀了门不错的亲事,只等万事俱备,把女儿送过去。哪里知道自己女儿一直和桔皮刘家三妻四妾喂不够的小畜生混在一起,还怀了人家的种!邵大夫抬起头,势利的眼神竟呈呆滞,问:“你说的是真的?”

        “你回家去就知道了。”元淙踢了脚地下的包袱。

        邵大夫搂起包袱,连连道:“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陈公子的事,老夫会澄清,绝对不会说……不会说……”

        邵大夫踉跄逃走。丹娘看不过去了,指责元淙:“他答应不会说出去,你又何必为难这样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我是在为难他吗?”元淙不以为意,“你能保证他什么都不说?现在,外面流言蜚语传得到处都是,不是公子待在府中就可以不闻不晓。我这样做,总有效一些。奇闻怪谈,在得不到确凿认证物证后,便会被淡忘,逐渐消散。”

        “真的是老邵的闺女干的?”丹娘这回急切些,公子面皮薄,要是知道外面蜚短流长,不知道会想什么。

        “王旭安和刘恩那帮子人整天混在一起,若不知道,他怎么会夜闯陈府,公子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早上找丹娘你问话?”元淙皱眉。

        这回,丹娘真急了。府中布置得铜墙铁壁了,怎么还被姓王的钻了洞子?!“你,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守院的是我派过来的人,王旭安鬼鬼祟祟在出府时被抓住,底下不想惊动公子,砸了几棍就放了。丹娘你再查一下府中人,看是谁放了老鼠进来。”元淙提到王旭安时一脸鄙视,几个字咬得又急又快,“我先走了,公子在前面等着。”

        丹娘点头。看着一角蓝衣飞快消失在廊道,丹娘觉得这个元淙和她一向看到的元淙差别好大,在公子面前总是垂着头,不声不响,唯唯诺诺的小子,长大了呵。

        马车快到绸庄的时候,陈玉绘掀了一角车帘,没有看见元淙。

        陈玉绘眉间微蹙,这府里的人,真的是越来越不服管了,一个比一个多主意,把他这个正主人供着,当摆设了。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伸手来扶的是蓝衣的少年人,陈玉绘犹豫片刻,还是搭着他的手下了马车。少年人垂眉敛目一副恭顺的模样。陈玉绘瞧着他明显奔赴过度后使劲压住气息的样子,欲盖弥彰,一句“去哪里了”到了嘴边,没有吐出去。

        元淙感觉到公子看他的查究眼神,刚抬起头,公子已经别开眼睛,大步踏入店中。

        一行人巡视了几家店,一处一处耽搁下来,时间已晚。从陈家老爷传到陈玉绘手里的店,一些继给了族里亲戚,大部分因为王宅的奢侈花销而盘掉了,剩下的这些,规格场面和生意人气俱已大不如前。近几年,多有看顾,才慢慢活过来,养着阖府这许多人。

        陈玉绘并不急着回府,在外面用过餐,直到天都暗了,元淙过来请示,才吩咐了几句。

        早上陪同出门的侍者都提前被打发回府了。元淙驾着车转过偏僻的后巷,在一处低矮的民房前停下。

        从马车里走出来一个穿着银纱素服,披着斗篷的女子。女子身量颇高,轻纱遮面,只一双眼睛露出层层重忧。

        女子抬头看了眼医馆的匾额,敲门。里面传来老者的声音。

        元淙想跟上。女子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在门口等着,孤身走了进去。

        医馆很小,榻上的老者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睛转了转。十多年前,他是名震一方的神医,但是医者不自医,现在门可罗雀,抱着残躯的老人只点着一盏油灯等着偶尔会光顾的零星病人。

        女子不发一言,坐到榻前的桌旁,纱袖滑下脂白的皓臂,露出关节稍嫌粗大的手腕,搁在腕搭上。老者意会切脉。

        尽管心里已作铺设,闻见老者寥寥数语下断定,陈玉绘一颗心又冷几分,荡了开去。扮作女装,再次望医,就是希望之前种种都是臆梦,还自己微茫希望。终,不可能。

        “夫人脉象往来流利,滑数有力,如盘走珠,厥厥动摇,是气血旺盛养胎之象。孕子,四月有余。”老医顿之又言,“但脉行躁动,阴阳未合,是心结沈郁难解,宣阴阻阳,老夫可开一记安胎药。夫人多睡少思即可。”

        陈玉绘指尖一颤,抽回手,默坐半晌,无语。终闭眼轻叹,取过一旁纸笔,缓缓写下两个字:“落胎”。

        第三十章:黑夜

        老者枯瘦的手接过纸,看看人,看看字,半晌无语,磨着嘴皮说:“老朽大半辈子积善修德,救人性命,这临到头,也不愿……”

        几枚银锞子从宽纱袖口落到桌子上,打断了老者的话。

        对于一个行医一世,老来清贫一身病的人来说,选择是必要又无奈。老者抬头:“一条性命啊……”

        已经四月余,已经有脉动,已经附于血肉的……性命。陈玉绘一想到就头疼,除了落胎,他想不到别的出路,也不想给自己别的出路。

        男人孕子,有逆天伦,怪诞可怖。陈玉绘绝对不想沦落到那一步,哪怕以命相赌。

        老者喟叹着,写下归尾、红花、莪术等各味药,熟知的几个字,滴墨而下,似杀人的刀,沁着丝丝的毒。

        陈玉绘流岚沈墨的眸中,映出浓重的黑。手支着头,眼睛随着老者的笔尖而动,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透着令人呼吸不过的窒息。

        “此药服之,立时见效。胞胎初落时,宜煎人参荆蕙汤与彼吃,以免血崩不止,母子两命皆倾。慎之慎之……”老头再三叮嘱。

        陈玉绘接过有重千斤的薄薄一纸,细细折了,贴身收好,又付若干细银作谢,快步离开。

        暗夜的巷道,一扇门打开,室内昏黄的灯光流泻,走出一个身量高挑的妇人,几步就迈上了车。嗒嗒的马蹄声响,马车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夜色笼罩整个太原城,像一张黑布隔绝了光源,把街巷和身处其间的人和物都包裹起来。

        陈玉绘坐的马车里更是一片黑,伸手不见五指,封闭的狭小空间四四方方,连空气都是滞留的。

        坐在密不透风的车厢里,陈玉绘神思不属地又把贴身藏在衣内的薄薄药方拿了出来,人木然端坐,纸张捏在手里,因为手上的用力,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这样又坐了许久,马车颠簸着,答答的马蹄声响在耳边。连情绪低落地陈玉绘也不耐烦了,叫了声:“元淙!”

        车驾了这么久,早该到家了。陈玉绘叫元淙,没有人回音。

        声音渗进空气中,像水渗进了棉花,浓重的黑像快要凝固的墨汁一样充斥其间。

        “元淙?”陈玉绘又叫了一声。

        答答的马蹄声,吱嘎吱嘎……车辘转动的声音。

        不安突如其来。

        陈玉绘心头重重一跳,想起小时候所见的鬼怪景象,捏着药方的手渐渐渗出了汗。

        陈玉绘在黑暗中静坐了片刻,他不敢贸然去掀开车帘或者门帘。他慢慢地听着外面的声响,慢慢地把手里的纸折叠好,放进衣内。

        元淙,希望你没事。陈玉绘闭了闭眼睛,忽视令人窒息的黑暗,缓缓伸手,准备去掀门帘。

        就在陈玉绘将要碰到绸帘的一刻,帘子忽然被掀开了,流动的空气一下子挟着清凉的风涌入车厢。

        陈玉绘屏声敛气地睁眼看着外面。

        元淙坐在外面,但是没有转身。显然,打开帘子的,不是他。

        元淙?陈玉绘张口想叫,声音还是被他咽进了喉咙。元淙的背影那么奇怪,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塑。

        陈玉绘正不安地胡思乱想。

        一动不动地元淙忽然动了,他的身体仍朝着前方坐着,他的头忽然转了过来,在陈玉绘面前露出一个笑,笑容很大,嘴巴咧得很开,很僵硬,他说:“到了。”

        陈玉绘被他吓得往后一退,心怦怦地紧张跳动。不对劲,怎么办?

        元淙保持着那个笑,那个姿势。陈玉绘进退不得。

        “啊……”含混地应一声,陈玉绘克制住心底的不安,像回应元淙的一句“到了”一样,微抖的手掀开一侧的车帘。

        到了……不能下车……这是什么地方?半夜三更,果然不能随便出来,太久了,就忘了自己招阴的体质。

        车帘掀到一半,陈玉绘就打了一个寒颤。这个地方,他并不陌生。梦里见过。

        黑沈破败的宅院,两盏惨白灯笼映着“李府”两个字。陈玉绘的心随着单薄的灯笼飘摇起来。风晃当一声吹开两扇大门,长驱直入。黑洞洞的庭院里影影幢幢,仿佛有不少人在走动。

        陈玉绘叫了起来:“走,走,走……”

        车厢的门帘仍不知道被谁的手掀着,像在邀请他这个坐在车里的人下车,大起来的风鼓动着帘子,大宅里传出来的声音响起来,近起来,无非是一些人的说话声和脚步的走动声……明明没有任何光亮啊!走啊,走……陈玉绘张大了嘴巴,急促地呼吸着……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脸转回去的元淙又动了起来,马蹄声答答,车辘吱嘎,风被自动放下的帘子隔绝在外面,狭窒的小车厢又恢复了静止的黑暗。

        陈玉绘全身戒备地坐着,敏感地感受到周边的黑暗从凝滞变回了有生气地流动,才缓缓放松。万分疲累的脑中缓慢地转动,李府……是梦中小猴子带李鬼去的地方没错,太原的鬼宅。他是要邀请自己去吗?不……想活下去,以人的身份。

        鬼怪什么的,从小就不喜欢。敬而远之。

        马车外又传来了人声,是丹娘的声音。“公子,到家了。”温厚老实的……元淙的声音。

        车的绸帘子掀了起来。元淙的脸出现,不是刚才诡异的鬼脸,是带有人的温度的熟悉的脸。

        “嗯。”陈玉绘再三在他脸上确认了,轻轻呼出一口气,慢慢走了出来。

        眼前是人间世界。丹娘领着一众仆人等在门口,看见元淙就抱怨。老管家也责怪儿子带着公子在夜里乱跑。元淙低着头站在一旁听训,不时点头。看见主人平安回来,提着灯笼的丫鬟们含笑站在一旁,小厮们一脸放松。

        丹娘指挥人备水备食,抖了抖手腕上的衣服,替陈玉绘披上。陈玉绘听她埋怨着怎么穿这么少之类,看自己身上,脱去变装的女衣后,就一袭白卦,没有再添衣。眼前是生活在同一个家里的人,是闪烁的温暖灯火……陈玉绘微微笑起来。

        背后深沉的暗,他没有回头,在家人的拥簇下进了家门。

        原来夜已经深了,早上的那些事情,现在想来,已经那么远。从出门到回来,不过一天,却感觉远不止一天。

        陈玉绘想,虽然尽量装作淡定,但其实他和恐惧生子一样恐惧黑暗,虽然熟见妖魔鬼怪,但是他和一般人类一样排斥异类,虽然和王旭安在一起时,清高地包容他的劣迹,但是在内心里,同样有不满、嫉恨和恼怒,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渴望爱人和被人爱,如果爱错了,坚持不下去了,那么,可以放弃。陈玉绘不觉得,他一直以来按照世人的想法行事,会有什么错。

        药方子,在手里,可以让人去抓药。

        陈玉绘没有去想,一个普通人怎么会有见灵鬼媒之类的异能?一个普通的男人,会因雌伏而怀孕吗?一个沾惹上鬼魂爱恋的普通人,又要怎么躲开?一剂药,可否打落虚妄的荒唐?一个转身,可否切断已经悸动的情缘?

        即使是人间世界,最躲不开的是命,最不可捉摸的是心。奈何之?

        第三十一章:落胎

        丹娘希望公子能为陈家留后,元淙却不这么认为,既是王旭安的孽子,不留也罢,只要陈玉绘平安就好。所以,入馆寻药一事,元淙并未说与丹娘知,陈玉绘着他买药,他也不闻不问,一一应承。

        丹娘清肃家宅,厨工小乙因金锭没藏好,被人告发,着逐出府。没有了这可通便利的“后门”,王旭安难以得入,仍徘徊周遭,妄想能碰见外出的陈玉绘,终续上这多年的情分。

        陈玉绘这一向却安稳隐居,连巡店啊饮茶啊遛马啊之类都抛诸脑后,经常捧着书在家一坐就是一整天,沉默寡言。

        本来,这样静养的公子,是丹娘最欢喜看到的。但是,和安静相对的,却是陈玉绘日益憔悴的容颜、萎靡不振的精神和元气尽失的形态。丹娘心焦,又不知原因,在日日的安胎汤剂之外,只得另煮熬补益的药食,一样样端到陈玉绘面前。

        这日,陈玉绘捏着一张揉皱的纸,靠在大椅里发呆。

        丹娘敲了门进来。陈玉绘下意识地把手里泛黄的纸夹入书页里,目光落到丹娘手里的药盅上,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来。

        丹娘把犹冒着热气的药往陈玉绘面前的桌案上一搁,就开口说:“公子的状况,瞧着越来越不好了,是不是没好好吃药?不行,今儿往后,我就在一旁看着公子你把药喝完。”

        陈玉绘指尖轻叩了下桌面,垂眸只讲了两个字:“出去。”

        这样的陈玉绘,丹娘没有见过。这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在认真对她发号施令。

        “不行……不能再耽搁下去。”丹娘坚持。

        “出去。”仍旧不咸不淡两个字。

        “公子……”丹娘着急。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陈玉绘神色阴郁,“该喝的,我自会喝。你先下去吧。”

        “是,公子。”丹娘一步三回头,退出房间,阖上门。

        丹娘出得门来,没走几步,就撞上一个脚步飞快的丫环。丫环看见丹娘,伏低了身子。

        这个方向,只通陈玉绘的书房。丹娘问:“你端的是什么?”

        丫环端着托盘,托盘里正中是一盅彩瓷碗。

        “元少嘱咐给公子端的补品。”丫环回答,“我先端过去了。”

        丹娘点点头,让她过去。

        小丫环把药盅端进了书房,重复了几句元淙交代的话,就退了出去。

        这已经是第三帖药了,之前的两帖服用后并没有如老医所言“立时见效”。胎,没有顺利打下来,人,倒是耗损了不少,身体虚乏,有时候连精神都不能集中,睡下和昏去一样,气力在睡梦中抽散,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沈得像怀了一块硬铁。

        桌上摆着两盅药,青瓷碗里是丹娘嘱咐的的安胎药,彩瓷碗里盛的是落胎药……陈玉绘左手搁在桌沿,按着发紧的额穴,右手抽出了书中的黄纸,这几天,他翻遍医书,细研过大夫开的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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