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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前明月光名月&光-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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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少很少的。这就是为什么人类如此弱小,却还能成为我们的主宰的原因。
  我们中的大多数,不知道什么是思考。
  少数的,则成为被阴谋利用的工具,或者获得难能可贵的自由。比如他。比如我。
  我把手包住我的咖啡,重新给它加热,直到它再次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才慢慢地回答:「这些,不关你的事。」
  「名月!」他不能接受我这样的决绝和冷淡,难过地叫了一声,又自知没有立场责怪我,声音低了下去,「我以为你刚才已经理解了我的意思,爱玛,还有那些人,不是我自己想……」
  「理解,和接受是两回事。」我的眼睛看向窗外,很快那个红色的太阳会再次升起来。而它是否会变成粉蓝,我已经不关心了。我的思绪又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在温暖的阳光下看着小小的女孩儿在草地上奔跑。声音变得缓慢而游移:「你没有经历过,就不会理解那种痛苦。」
  他低下了头,轻声说:「可是,看到你难过,我就会很难过。名月。我是比你小很多,也没有过很多经历,那么请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会这样难过?」他抬起了头,眼睛里晶晶亮的有水气在闪烁,「我最不愿意伤害的人是你。可是现在我已经伤害了,你说我该怎么办?你要怎样才会原谅我?」
  「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 我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一直没能好好休息,我的老芯片大概也要受不了了。
  光忽然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半蹲下,手盖住了我的手,继续用悲伤的语调说:「那么,我的痛苦,你又了解么?」
  我猛地睁开眼,一把抽出手,站起来冷笑:「既然我们各自都有痛苦,就已经够了,了解对方的做什么?没有这个必要!」
  「名月,名月,」他跟着站起来,悲痛欲绝地看着我,「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本来是又温柔又体贴的啊。我多喜欢你,你知道道么?我是多么喜欢你啊!我以为你能救我的。我在这么痛苦的时候……你永远都不原谅我了么?你……你知道……我……」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充满了金属的铿锵,不复人声模拟,一声一声越来越支离破碎。听得我一惊。声音系统是最边缘的系统,连这个也被破坏了,显然他的体内的处理器已经超负荷运转,快要突破极限。
  他忽然然抱着头,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嘴巴里断续地发出「啊……啊」之类的声响,忽然「噗」的一声轻响,他的后颈连接处冒出一阵小小的青烟。我赶紧过去扶住他,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彩,半开半合地垂着,再发不出一声。像个失去了生命的人偶。
  我皱起了眉,因为心里忽然涌上一种怪异的感觉,不同于看到爱玛挂在他手臂上时的心痛,只是很怪异,又很熟悉的感觉。很难受。
  脑子里忽然响起他微弱的声音,这是他用尽最后的能量与我的脑波对接。他说:「名月……对不起……原谅我……」
  我的泪刹那间就这样涌了上来。甚至不知道为什么。
  我恨这个人,是他让我失去了爱玛。
  那也意味着,我和迪永远地失去了最后的联系。
  出殡那天的最后,我站在爱玛的墓碑前,感受到一阵晕眩,那是中央控制系统发来的信号。它也在悲泣。
  我对它说,他的血流到了尽头,小厘。我们都成了真正的孤儿。
  小厘说,不,你永远比我幸运。因为,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你说的。
  是的。
  可是我宁愿没有这样的幸运,听到他在我耳边说,名月……对不起。原谅我……
  雷博士的私人实验室当然比「R2」的简陋,不过好的是,有雷博士在,就已经足够。
  因为不能让蒙通过他的记忆库获悉我们的谈话,所以我们把光带来了这里。雷博士这段时间一直利用自己的实验室调查蒙的举动,而声称回家探亲的秦博士则已经通过自由通道联系到了幻星展示会上的的几位权威人士,请他们协助支援本星的中央系统被侵入的解决。
  光被背部朝上的打开摆在检修台上,我透过隔离的玻璃,看着雷博士跟他的助手为他修复。
  这就是机器人是好处,无论如何被破坏,只要还残存主芯片,就能修复。我冷笑,所以机器人也永远别想着用「死亡」来救赎自己的罪。
  没有真正的死亡。因为我们本就不存在过生命。
  什么是原谅?
  让一切都无可挽回的你们,有什么资格要求我的原谅?
  原谅,有用吗?
  脑子里忽然响起尖锐的提示声,我打开接收系统,听到蒙讥讽的声音:「光,你在度假吗?为什么这么久都找不到你?」
  我看着玻璃的那边,回答:「是。我现在正在月球上,为了节省您的长途话费,请尽量简短。」
  「好了,我没心情再跟你开这种无聊的玩笑。现在马上到C区去,55…W09有台指导仪出现故障,我们正好可以利用。」他大概是太久没有光的下落,如今找到,口气十分恶劣。当然,这或许就是他们的对话习惯;我深知光有多讨厌他。
  「对不起,今天不行。」这就是机器的好处,我们可以通过理性数据分析,掌握声膜和语气,能将一种语音形式模仿得惟妙惟肖。我继续冒充光说:「我现在也出现了故障。哪里都不能去。」
  「是吗?」他疑惑起来,「为什么你不早报告我?」
  「开始只是小故障,我以为我能自行解决。」
  「什么故障?你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掉到了一个洞里。导向仪失灵了,或许你可以为我搜索一下。」
  「洞里?」他也被我弄糊涂了,「哪个方位的洞?」
  「东南方。」我随意地答,看着激光器在光的脖子周围来回移动。雷博士拿着把光刀切了进去,也许是触动了他哪根传感神经纤维,他浑身微微地抖动了一下。过了一会,蒙又接了进来:「你是不是在耍我?东南方是一片汪洋,你跌的那个洞不会是在海底吧?」
  「是。我正在有生以来最大的一个浴缸里洗澡,旁边还有一条七塔长的电鳗,和一群蝴蝶鱼。你想尝尝虎鲨肉么?现在有一条正向我游来。」
  「别开玩笑了!光,我命令你立刻回来!否则你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他被我的随意态度激怒了,暴跳。
  「我已经说了不行。你搜索不到我吗……那,我掉进来已经超过七十二小时,还剩不到半卡的能量。顺便说一句,记得帮我告诉工程部,他们的抗压材料选得非常完美,但是防水性似乎差了一点,要么就是太粗心大意,我的一个零点接口没接好。总之以后要注意改善……」
  我的半真半假显然已经迷惑了他,他困惑又迟疑,开始认真起来:「你最好给我个准确的坐标,我搜索不到你,那里似乎有屏蔽。」
  「我已经跟你说了,我掉进来的时候导向仪摔坏失灵了。」
  他这样的说法反而让我疑惑了:「你不是能跟我对话?怎么会搜索不到?」
  他沉默了很久,才答:「你是不是连记忆晶体也摔坏了?我以前就说过,我们的对话是依靠你的芯片之间的互通原理,我专门为你准备的通话器里有那块原芯片上的一小部分,所以两者是直接通话,没有通过第三者中转。否则你以为我们的谈话内容还能这么安全地没给人发现吗?」
  「呵呵,既然是能发明出这么伟大的作品的蒙博士,怎么会因为小小的屏蔽就找不到我了呢?」
  我发誓我的语气里没有半点讽刺,纯属疑问,可是他却再次被激得恼羞成怒:「你还是保留点能量来发射求援信号吧!否则再伟大的东西也因为你而变成废品。」
  对话中止。他大概是急匆匆地要去给海上巡逻队打电话了。
  我从嘴巴里吐出那片小小的晶体,用两只指尖捻住迎着灯光用眼睛里的微米显微镜细看。这就是蒙急着要保住的东西,他的心血之作。至于光的死活,他大概也根本没放在心上。
  只是既然是出自他的手的东西,为什么还如此着急?好象失去了,就再造不出同样的东西来了。这大概也是他只安排了光一个「间谍」的原因吧?他手上好像就只有一块这样的东西。而且,更奇怪的是,他做出来的东西,竟然跟我的芯片十分相容。一个机体里同时存在两块主芯片竟连一点排斥都没有,只通过最初的检测,就被我的芯片轻易接纳了。就像一个老住户旁边忽然搬来个新家,结果原来的住家去看,才发现竟然是自己的亲戚一样。多么不可思议!
  难道他不仅长得像我的主人,还真的拥有跟他一样高超的才华?
  我不能相信,这样无耻的人,怎么能跟迪相提并论?我的迪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科学家,他的作品和成就在几个世纪里都无人可以超越。同时期的多少机器都已经被淘汰,可是看看使用至今的小厘和我,就能明白。
  那么,这块轻松获得迪的芯片认同的小东西,奇妙之处在哪里?
  我的心忽然一动,一个小小的,尚且看不清是什么的念头从脑子里一下跳了出来。
  眯起了眼睛,指尖伸出的微型托架将那片晶体固定。仔细地,细微地一点点检查。我不知道自己要找到什么,但因为那个念头而激起的小小兴奋在慢慢扩大。
  每一个焊点,慢慢滑过去……
  这种手法,很像很像……但中间不时有些烧过又修复的痕迹,有点奇怪。再翻个面。迪对远古的艺术品也很有兴趣,所以喜欢在自己的作品上也学着那些艺术家留下自己独有的印记,比如一个小小的花体签名「D」。我在整个背面都找了一遍,只在右下角发现了一个黄晶的数据点是后来加上去的,尽管模仿得很像,但跟整体的手法还是有些出入。这显然就是那个逃过了监测系统的窃密终端。
  全部看了一遍之后还是没有什么特别发现,我仍是不甘心,又回去仔细检查那个附加上去的跟整体唯一不相称的数据点。来回看了几遍,终于在那块黄晶边缘发现了一个微小的特别痕迹,小到几乎要让我以为这是因为我太想找到它了才出现的。
  这不能算是个符号,因为它只有一个完整符号的一个半,从黄晶下露出的一个细细的尖,旁边还有些小点,整个看来起来十分怪异,而不是我想像中的像古文中的「D」下半部分那样宽敞平滑的笔画。
  这不能证明什么。
  我很失望。失望郁结成烦躁,又失落到了极点。就像沙漠里饥渴的旅人好不容易看到一片模糊的绿色,走过去却发现那是干涸的绿油漆。绝望之前的希望,比绝望本身更让人难以忍受。
  把那块晶体重新放好,再看雷博士那边,已经基本完成了。
  他一边摘下护目镜,一边走出来,我迎上去。他看上去有些疲倦,也是年纪大了。
  「烧坏的地方都补好了,明天做最后的检测然后把芯片放回去就行了。」他对我解释,我将刚才蒙联系过光的事告诉了他。
  「就这样把光还给他吗?」我皱着眉问,「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蒙博士这样利用他?」
  雷博士对我微笑:「以前兵法里有一招叫『欲擒故纵』,现在还不是揭穿他的最佳时期,我们需要时间来部署。蒙博士手里掌握的内部资料太多,一旦让他逃脱,后果对本星将十分严重。不能不慎重。」
  「可是……」
  「名月,」他拍拍我的肩膀,很了解地说,「我知道你是担心光。我们已经尽量改良他的性能,将蒙能对他造成的钳制和伤害可能降到最低点。等他回去了之后,你也可以常常跟他见面,在他身边,这样对保护他也比较好。」他还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的种种,依然以为我们还是那两个互相救援的好朋友。
  是的,我举报过他,后来又跑到中心关心他的重修,然后因为他我差点被丢进回收处理处,后来又是他让我能够重生,最后,他杀了爱玛……
  我们之间的关系这样复杂,纠结成一团,恩怨重重,一时也实在无法对第三者解说。我只得选择沉默,让雷博士当作默认。
  夜深的时候,我打开了检修室的门,看到他安静地躺在台上。
  也或者不能这么说。躺在那里的只是一部机器半成品,而光,正安静地睡在我的芯片旁边。
  我走过去,浅绿幽暗的灯光下,他的部分躯体还没有合拢,看得见里面换上的崭新的电路组和零件。我慢慢抬起他的右手,又把手一移,看着它重重地跌落在台上,仿皮碰上皮垫,发出轻微的响声。
  我再一抬,再一放,出神地看着他毫无知觉地随我摆布轻轻地问:「光,你为什么要杀爱玛?她是个好姑娘,她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杀她?」
  问完,我慢慢低下头,把耳朵凑在他的嘴边,凝神地听。耳边只感到一片冰冷。「因为你只是个机器啊?你无法违背你的主人?不,这不是理由。」
  我抚着他的脸,温柔极了:「他怎么会是你的主人?你是主人其实是迪,对不对?你告诉我啊。其实你的芯片是迪造是的对不对?如果是迪……」我的话音隐没在迟疑里。
  如果是迪,就怎样?就可以得到原谅吗?我在想什么?我在希望什么?
  猛地站直了身,踉跄地后退两步。不,我怎么可以有这么可怕的念头?再见迪的渴望难道已经让我连爱玛也……不!不!
  我转身,冲出了门。冲出了这个地下实验室,在室外光秃秃的丘陵上疾速地奔跑。 名月,名月,你到底在干什么?
  「啊——」我跌倒在一块石头上,绝望地大叫。很小的一块石头,只用我五分的力度就能捏得粉碎的小石头,让我跌倒了。
  我是怎么了?我是怎么了?
  再度拿出光的芯片,在微弱的月光下,我不停地颤抖。
  把它捏碎!把它捏碎!他就永远消失了。你想做到的不就是这个吗?他杀了爱玛,还帮助蒙企图破坏小厘,毁了他吧!一切都结束了!
  多简单!
  为什么……我,做不到?
  沮丧地回到实验室,雷博士穿着单薄的衣裳站在门口:「名月,怎么跑出去了?这里晚上可能会有磁力风暴,不太安全。」
  我知道是半夜大门无故打开的警报器吵醒了他,歉意地低下头:「对不起,博士。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有什么心事吗?」
  我吃惊地抬起头,对上他忧虑的眼神。「博士,我是机器人啊。怎么会有心事?」
  他慈祥地笑:「你呀,是最不像机器人的机器人,我总是干脆就把你当作人类了。而且机器人就没有心事了吗?我常常在想,如果能多站在你们的角度,也许你们的心事会比人类更多更复杂吧?我们只能制造出你们的身体,但无法控制你们的思想。虽然很少,可是机器人也是会有思想的啊,否则你以为为什么天王星上年年都有机器人暴动?还有你的书为什么这样受欢迎?」
  「博士……」第一次,他跟我说到这个话题,让我很吃惊,却又有点不知所措。就像最隐私的秘密被发现被放在检修台打开放大,让人充满不安的感觉。
  「进去吧。也许我们可以聊聊。」
  我跟着他走到办公室的时候,还是摇摇头:「还是不了,您去休息吧。打扰了您,真是抱歉。我也要准备一下天亮就得回去了。蒙博士要找我做芯片对比测试,我跟光都消失太久,也许他会起疑。」
  他看我的样子,还是和蔼地点点头:「好吧。我会把光弄好的,不用担心。」
  他一再地对我说着「不用担心」,似乎就已经把我的表现当作了对光的情况的不安,我只是微笑:「他的芯片在这里。」我想想,还是拿着它进了他的办公室,放在电子显微镜下让他看,「您看这块窃密终端能不能取下来?」
  他仔细看了看,用不能肯定的口气说:「我们会尽量试试,但是他的芯片十分精密,蒙博士能把它加上去也是不简单的。如果强行改动,我怕会把它整个毁了。」
  「那么,」我看着他,不自觉地流露出恳求,「能不能看到这个数据点覆盖住的符号?」
  他有些讶然,没想到我要去掉它只是为了看后面的东西。沉思地看着我:「这很重要吗?」
  我咬咬牙,答:「是的。很重要。麻烦您了。」
  「这个,」他微微地摇头,「也一样只能尽力而为。但是,名月,如果一旦随意改动这个数据点就会把这块芯片毁掉,你还坚持要知道吗?」
  我愣了:「为什么把这个决定权交给我?」
  「因为它很可能是仅存的第三块迪博士的作品,也是最后一块。」他注视着我,静静地说。「我想我必须要让你知道。」
  我,小厘,还有光。
  倒在床上,我闭了闭眼睛,从听到雷博士的话,到回来,我的脑子里装不下其他的东西。
  是伙伴吗?光和我们……可能吗?
  迪建筑了本星的中央控制系统核心,那是公正严明的小厘;制造了新技术的试验体,那是错漏百出的我;如果光也是我们中的一员,那么是什么?我一直在他身边,亲眼目睹飞船的爆炸。他什么时候造出了光的芯片?为什么我竟一点都不知道?
  而它又是怎么落到了蒙的手里?
  一团混乱。
  一天之后,我终于接到了蒙的邀请,前去中心做比对测试。这个时候,光还没能从实验室里出来。
  而就在接到蒙的电话前,我收到了雷博士发来的传真,他告诉我,黄晶用射线穿透,直接照出了后面那个我要的符号。
  上面清楚地复制的那个图案,让我一下哭了出来。
  我看到了一个变了形的「D」字。只是不同以往,尖尖的头,尖尖的脚。但仍是他的笔法,一个「D」。
  雷博士却说那是一道弯月。周围稀疏的小竖点,表示月亮的光芒。
  他说,虽然还不知道具体的含意,但这忽然让他想起了一首很古老的诗,那第一句, 床前明月光。

  第八章

  夜深人静,卫二被太阳光折射出的影像悬挂在漆黑的夜幕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每个名字都会有涵义——我以小炎的身份去上学的,他的老师这么在课堂上讲。这是人类的习惯,每取一个名字都要蕴含丰富的涵义才行。希望,或寄托,还有骄傲。所以当那些本身并不具备足够丰富的情感或想像来完成「命名」这样艰巨又重大的任务的物品需要名字时,人类就会为他们取一个。比如给机器人。
  就像他叫名月,我叫光。
  这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指代名衔,无论以后还有多少种代称,这第一个名字都会像生命的界碑,永恒地镌刻在我们每一台芯片的内核上。直到这块芯片被彻底毁灭。
  每个名字都代表了一种身份,它是慈悲博爱的上帝赋予即使是批量生产出来完全无机的我们的小礼物。
  它让我们能与其他千万个机器人区分开来。我们因为有它,而变得独一无二。
  而对于我来说,另一台机器也同样是世上唯的,特别的存在。他叫名月。
  一个机器人,喜欢上了另一个,这个世界永远这样奇妙。
  名月的房间很特别,竟跟普通人的一样,不仅家具齐全,还有张床。
  身为机器人的我们并不需要专门躺下来休息,只要找到个像插座一样的能量补充器,即便在随便一个街角也可以完成「睡觉」的任务。睡觉对我们来说,不过是为了能量的补给,和对日间数据全面整理的过程。
  他竟然买了张床,而我现在正躺在这张床上对着外面的卫二胡思乱想。
  他到「R2」去了。为了蒙的芯片测试,要在那里待上一个星期。
  而我,则刚从雷博士的秘密实验室里出来。
  上次的故障,让我的机体超负荷运载,于是内部线路因为超高温而烧毁。雷博士说,下次遇到紧急状况时,要使用安全应警装置保护自己,同时通过红色通道向「R2」发射求救信号。他以为我是遭到了外部袭击,内核需要急速反应导致运转超速。我也只是点头,没有分辩。
  否则我无法解释那强大的冲击来自一种叫「情感」的东西。
  机器人也有情感。我怕他会对此感到可笑,或是恐惧。
  人类太习惯掌握机器了。我们的一切动向,从行为模式到生存目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统统由人类设计制造。我们来自于他们的想像,创造力的物化。我们是他们思维的延伸,手臂的延伸,是他们的替代。
  我们就是他们。我们不是自己。
  我们不存在情感。
  这是他们规定的。他们就像是我们的神,是上帝。
  上帝说,机器人不能有情感。就如同创世纪时,她说男人和女人要离那个苹果远一点。
  结果很显然,他并不真的这样全知全能。
  魔鬼化身为蛇,被偷尝的禁果给人类带来了痛苦。但更多的是欢乐。
  现在,那条看不见的蛇又在无声地引诱,让冰冷的机器拥有了情感。这不是程序上简单的仿生模拟设定,而是忽然间自己产生的。就像原子与原子经过多次碰撞,会有发生巨大能量释放的可能,机器人内部的程序过于频繁地向某个未知的方向运行,也能得出奇妙的结果。
  量变到质变,是不变的物理原理。
  了解了感情的机器人是痛苦的。但也有欢乐。还不知道哪个会更多一些。
  就像我常常因为名月而难过,又因为想到他而觉得快乐。
  我总觉得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他,甚至喜欢他了。这个时间,要比我们相识的时间更长。就像重修后第一次见面,在左岸的露天茶舍,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似曾相识——虽然他说他认识我的「上一辈子」,但我去查过,后来记忆库也迅速恢复了,重新回顾一遍,就知道并不是这么回事。
  即使是「上一辈子」,我们也不过是在我重新被送入「R2」前的几个小时才真正认识,这不足以解释让我对他产生这么强烈感觉的原因。我认识更长时间的人,也不会像他那样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我老是在想,是否我的记忆库其实并没有完全恢复?是否我们在更早以前就已经相识?我们也许曾经对彼此了如指掌,亲密无间,所以我对他的感情才超过了对任何人的。
  也许连第一次逃亡时,会跑向他家的方向,也是因为我的主芯片搜索到了他。
  在危机的时刻,漆黑的夜里,我无意识地跑向我的光明。随后的一次又一次,我越来越习惯向他靠近,越来越离不开他。
  可为什么我找不到更多的证据和记忆?我比他晚出厂将近五个世纪,我们就算一早就认识,也不可能比这个时间更提前。而且就算我被重修太多次,资料有所残缺,他不可能也不记得。可是从他的表现看来,他记忆库里关于我们交情的资料的确跟我是一样的。
  那么,我们到底是老朋友还是新相识?
  如果是人类,他们会说,也许我们是上辈子就结下的缘分。但,难道机器人也有前世今生?
  我抱着脑袋,担忧地想,思虑过重,对机器人来说真是个危险的信号。
  大概蒙在专注于做他的芯片对比测试,所以一时也没有空再联系我。反正他要是联络我,一定也是让我去做些坏事,所以现在我轻松得心安理得。
  在名月家里待了一个晚上,在充满了他的气息的空间里,前半夜我在胡思乱想,后半夜在重新整理数据库;将新旧信息归档之后,又把记忆库里的资料统统查了一遍,果然是没有半点关于名月更早的信息。可是奇怪的是,每当我触及到「名月相关」时,都会有种模糊的感觉,似乎是心悸,也似乎是激动,脑子里有什么在蠢蠢欲动,要破壳而出。
  这种心情不同于已经明朗的「喜欢」,而是更深更重的冲击,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是一种强烈的预感。似乎被雷博士修理过这一回,有一些东西被改变了。也许是我的芯片,他发现了上面蒙做的手脚,于是彻底地又多做了些手脚。
  反正我不过是个物品,像个棋盘,可以由得人在上面勾心斗角冲锋厮杀混战一片。虽然使用的是我的身体,但却与我无关。
  这就是机器的真义。我们没有自我。
  一直受制于蒙;即使不断地重修,我的记忆库里也因各种突发事件而不停地出现残缺的片段。往往一件事尚未做完,也许蒙就会召我去为他做另一件事,于是上一个来自其他人(例如我的养父母,学校的老师)的任务不得不突然中断,以后也无法接上,任务信号栏里只得部分残存,形成一个残像。这样的残像越积越多,经过晚间信息自动调整,从任务栏上归入记忆库,最终成为我记忆库中的一部分,无法自动消除。它们无序地排列充塞了我记忆库的空间,年复一年地积累,造成许多死角。所以有的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整理我的数据库,因为作为数据库最重要的组成的记忆库,资料根本乱七八糟惨不忍睹。
  但如果我的芯片运作正常,这些根本不是问题。每个机器人都有可能遇到这些问题,但只有我做得越来越糟。其实我的处理系统完全可以做得更好,因为我的芯片功能异常强大,与同类型甚至目前最新型机器人的芯片都不在同一层次。但在出厂时为了不露出马脚,蒙限制了它绝大部分功能。即使这样,也足以让我具备了超越同类型机器人的处理能力。甚至,让我懂得了「思考」。
  我的核心,它是如此卓越,以致让我不禁疑问:这真的是蒙造得出来的吗?如果他有这样优异的才能,要入侵本星的中央控制系统其实应该易如反掌吧?但如果不是,他又是从哪里得到了我?
  几次机缘巧合的得手,让蒙的狂妄到了不可一世的地步,让他以为他这个亚立安的天才便是全宇宙的天才。而其实,雷博士,终究高他一筹。
  雷博士没有人为地重整我的数据库,而是在没有改动窃密终端的基础上,巧妙地释放了我。我的芯片,渐渐自由了。
  加速地完善,加速地整理,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舒畅。杂乱的数据库在几天的重新整理中逐渐变得井井有条,焕然一新。
  我想,这其实是一种觉醒。
  许许多多被忽略的,忘记的,甚至强行删除丢弃的数据恢复了,许许多多似曾相识的片段在我的脑海里闪现。甚至,有一些是我根本未曾见过的,却又因此受到强烈冲击。
  例如,我看到了漫天的火焰,明亮而炙热,熊熊而剧烈,目之所及,它包裹了一切。
  还有小小的婴儿,她在我的怀里微笑,挥舞着粉嫩的手臂,像圣母像上的天使;我甚至见到了名月,他就在我的身边,对我投注恭敬又温暖的目光,那个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世上最美的笑容。
  还有,我似乎在很早的年代里,使用过一种最古早最笨重的书写传感器,还像个帽子似的扣在头上;它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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