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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界之河山晚照-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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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的深渊,但是在苍白无力的言辞面前,烈炽除了就此作罢以外,还能有别的什么办法?
神色彻底缓和,恢复了那个在世人眼中从容平和的焰赤新皇。刚才的冲突那般激烈,真真实实的发生在父子之间,如今不再提及却也不是雁过无痕,注定要永远成为镂刻在亲情上的一道伤痕。
然而同样的,烈熠也无法彻底忽视父皇隐隐透出的苦口良心。
可惜的是,缓和的神色仅仅表示方才与父皇对抗的部分。该得到的答案依旧没有得到,在心中狠狠纠结在一起,越缠越乱,成为再也不可能解开的深重谜团。
平衡私心与大义。
要什么人才能做到这一点?大概那所谓的神族也是无能为力的罢,否则也不会派了如归跟在他的身边,只为了令已然十足混乱的七界更加混乱,从而避免一家独大的帝国威胁到神族的安宁。
真正能领悟这个答案的,或许只有大彻大悟的圣人。再也没有任何情绪,包括心在内,都是空荡荡的,在他们眼中,无论是一个国家,还是一片花叶,都是同等的价值。只有彻底泯灭了私心的偏颇,才能将全副身心投入到大义之中。
奈何,烈熠从来都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凡人。只要是凡人,就会在这两者之间徘徊挣扎,就会与父皇一般陷入这场痛苦,悲哀的重蹈覆辙。
等了许久,也没有听见对方半个字的应答。烈炽不得不再次开口,此时的烈熠深陷矛盾,仿佛独自站在悬崖之上,稍有不慎就是跌入万丈深渊的悲惨下场。“无论是怎样的不得已才令你坐上如今的皇位,你都应该清楚地明白伴随这至高无上的权力,所带来的无可推卸的责任。”
对于如何在私心与大义之间找出自己生存的缝隙,烈炽终其一生也未能得到正确的答案,但是他毕竟身为人父,只有通过漫长了无止境的生涯之中给出一定的建议。决定说的更加浅显一分,“如今流传在焰赤的各种猜忌,这种对于君王的不信任感,是你的失职。”
谁说君王就可以为所欲为?没有真正位临其上,就无法真正体味束缚在身的枷锁。密密实实的限制了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句话,至少烈炽终其一生也未能从中解脱。
“今后再也不会有这种情况。”语调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奇怪的是能够从中听出藏在其中的暖意。并无任何具有实质意义的承诺,这种口头上的保证并不符合烈熠惯有的处事方法,然而带来的竟是真切的安心。
只因对方是站在父亲的立场上指出他的不是,烈熠感觉意外之余,也欣然接受了这份迟来二十年的关怀。
“你好自为之罢。”无论是被训诫的,还是训诫的一方,到底还是因为不习惯而难以将之继续下去。幸而双方都擅于洞悉世事,许多话说到这个程度就已经足够。再者,烈炽可以在内心深处起了某些偏颇与袒护,但是到底不便将之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烈熠本意大概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只是时间留下的空隙也已经不多。放眼当今七界,最为高贵,同时也是最为冷漠的一对父子,他们之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带有人情味儿的谈话,就这么被一阵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所打断。
脚步声焦虑而支离破碎,像是某个体力不支的人,依然拼了全力朝这边奔跑而来。再近一些的时候,已经能够听到劳累的喘息声。嘶哑粗重的声音,给听觉造成并不舒服的感受,仿佛由一个破损的风箱拉出的节奏。
宰相烈贤。
老人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隔着质地细密庄重的衣衫,依然能够看见枯瘦的胸膛胀起,随之又干瘪下去,似乎每一次呼吸都耗费了老人大半的力气。
南翥宫依山而建,其实雄浑的同时,也免不了道路崎岖难行。平常缓缓走过或许还不觉得什么,但若是在其上奔跑,很多青壮年都会觉得辛苦,更何况烈贤这样一位早入暮年的老人。
“何事令宰相如此急切?”与父皇对视一眼之后,烈熠代替其问出心头疑问。同时,这也是他本人的不解。在印象中烈贤是朝中最为老成稳重的官员,行事极有分寸,完全不愧他一代贤相之名。
老人扶着一旁的墙头,呼吸的急促没有任何好转,令人毫不怀疑要不是有墙壁的支撑,他说不定已经跌坐在地上。如此一来,哪里还有力气说出完整的句子,张了几次口,都是模糊不堪的音节。最终还是烈贤换了种法子,从怀中掏出一份卷轴,呈到焰赤的两位皇帝面前。
劳动一人一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亲自送来的奏报,内容一定是非同一般,再看烈贤郑重的态度,则更是确定这一点。
为了令烈贤安心,烈熠顺势将卷轴接在手中,只是没有马上查看内容,而是转交给父皇。他则趁此机会扶住老人摇摇欲坠的身躯,渡过一口纯正温和的真气。
得到皇上相助,那一道温暖的气息在四肢百骸之中流转一圈,最终聚集在胸口,抚平了尖锐的呼吸带来的疼痛。老人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不少,急促的呼吸也慢慢减退下去。
“此事非同小可,在有所定夺之前,老臣不敢假手他人。”烈贤解释着自己为何会如此勉强的因由。
就在老宰相费力说完这句话的功夫,另一边的父子两人已经阅读完了卷轴上的内容,两人看了烈贤一眼,都庆幸这个东西好在是落在他的手中,老宰相以自己过人的经验,作出了最正确的判断。
“宰相认为此事当如何处理?”问话的人是烈炽,这并非君臣之间虚伪的客套,他是真心的征求对方的意见。以烈贤到目前为止对此事的态度来看,在他心中一定已经有了某些想法。
为人君者,虚心谏言是必须具备的品格。
烈贤当仁不让——这也是因为他熟知两位皇帝人品贵重,即使在某些时候免不了意见相左,但老人真心拥戴着这两位皇帝,早已决心付出毕生精力辅弼在侧。
“景阳民间辗转送来这封求助信函,倘若内容属实,对我国来说将带来相当大的裨益。如今景阳易主,此信名义上来源于民间,实际上代表却是景阳过往的权贵。他们向焰赤要求政治庇护,只要我们满足对方的要求,得到的回报也将是丰厚的。”
以景阳在汐蓝的位置而言,旁的不说,只要能与这些旧势力连成一气,无疑等于在宿敌汐蓝的要害上插上一柄尖刀。
身体的不适,并没有影响老宰相的判断力,三言两语之间已经将卷轴背后代表的意义分析的清晰明白。
父子两人陷入沉吟,他们不是不赞同老宰相的话,相反正是因为赞同,才不得不更加谨慎的考虑这背后的隐情。
烈贤再道,“但是此信的来源毕竟是景阳,也就是如今汐蓝的景州,因此并不能排除这是汐蓝设下的陷阱。”所以他才不敢将消息交到别人的手上,一旦被信件表面的内容迷惑,很多缺乏经验的年轻官员,很容易在头脑发热之下做出错误的判断。
如何对待这封信函,完全取决于其内容是真是假,与之对应的做法将是南辕北辙。既不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也不能冒然决定掉入万劫不复的陷阱。
第八卷 第三十章 国之大事
君臣三人找了处石制桌椅落座,随后将要进行的是一个漫长的话题,武功卓绝的父子两人可以不用在意,到底还是不得不考虑老宰相的身体状况。
被问及自己的判断时,烈贤如是回答,“老臣以为这是可信的。”并非面对好消息时的盲目欣喜,这是老人几经权衡之后才得出的结论。“原因大致有二——”
“一则,在覆灭景阳的战事上,汐蓝所采取的手段太过草率,与当初的百图不同,滟昊泠事后并没有对景阳国内的各方势力进行大规模清剿。如今这些力量虽然不敢大模大样的浮出水面,但应该还是存在于暗处。”
关于这一点,在座的三人中没有谁比烈熠更加了解实情,毕竟他是亲身经历了那一场变故的当事者。同样的,也是这件事直接导致了他与滟昊泠之间关系的崩裂摧毁。或许没有景阳,他们两人还不至于走到如今的地步,而烈熠真正继承帝位的一天也将是遥遥无期。
为了用最快的速度最低的代价拿下力量并不算弱小的景阳,滟昊泠选择了几近 灭绝人道的做法。在血吸虫的肆虐下,以往锦绣繁华的景阳王都几乎沦为空城。在没有任何抵御的情形下,滟昊泠没有耗费一兵一卒拿下了一个国家。
整个天下都为之震撼,因为滟昊泠的铁血手腕,也因为他的冷酷无情。
然而在景阳灭国之后,滟昊泠的无作无为则更是令七界所有人彻底莫名。有了百图的先例,包括景阳旧势力在内的所有人都在等待一场腥风血雨,权贵们都已经做好了外逃的准备。但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曾发生,景阳在战后的局势平静的陷入一场空白。
到底是不愿意离乡背井,对于故土的依恋,无论是天潢贵胄,还是平民百姓都是一样。由于滟昊泠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景阳的多数权贵们在战战兢兢的猜测之中,最后选定了观望的态度。没有远逃他国,而是在景阳的大城小镇中蛰伏下来。
以滟昊泠的心机深沉,没有人能够猜到他如此做法的真正理由。难道是连番大战之后,汐蓝的国力已经不足以支撑其进行大规模的围剿?还是滟昊泠蓦然善心大发,决定不再造下可怖的杀孽?种种的猜测流传于七界,但是最终还是没有一种能够站得住脚。
大概在整个天下,能够知道这些行为背后所蕴藏的理由的人,仅有唯一的一个人。
那些深沉不见底,偏偏又是明澈到浅显的理由。
是他烈熠,以无言的抗议,阻断了滟昊泠原本早已准备好的一切计划。亲眼见到他在同昌城医馆中穿梭忙碌,组织医者们为深受血吸虫折磨的病人们治疗,滟昊泠如何还能下达“大肆屠杀”的命令?
所以滟昊泠宁可留下无数的祸害,即使那些来不及清剿的力量会成为汐蓝治世下最大的隐患,如同今时今日。
宰相烈贤的苍老的声音还在耳畔响着,隔了许久,神思早已走远的烈熠才勉强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认为这封信函可信的理由之二,是皇上的仁慈。”一双经历无数风霜,反而更显智慧的眼眸牢牢锁定在烈熠脸上。尽管在某些做法上,老宰相认为这位年轻的皇帝离经叛道,但是关于这一点,他是真心的激赏与赞同。
烈熠浅浅的笑了笑,清冷的表情在这一刻不单单是性情使然,还有些许不好说出的理由,方才他的思绪渐行渐远,彻底错过了老人所说的一切。
对此烈贤却是不知晓的,他只顾按照分内职责对这一场诡谲莫辨的情势做出分析。“皇上亲手所建的平乐镇,对于各国无家可归的难民一视同仁,给予一方安居乐业的土地,这件事早已在七界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座并不大的城镇,带来的效果是复数的,是不断叠加的,最终演变成为谁也阻挡不了的趋势。在平乐镇的做法中,焰族皇室代表整个焰赤做出了一种令世人为之感动的姿态。无论曾经来自何方,无论此人属于何族,在焰赤的土地上,都能够获得真正平等的对待。
在焰赤朝内,所有官员都清楚他们的宰相从不会轻易夸赞旁人。即便是在两朝皇帝面前,对于推行的政令也多半抱有质疑或者评判的态度。因为烈贤本人也具有皇室血脉,他的态度才没有被划入犯上的范畴。
对于老宰相的夸赞,烈熠并没有感到欣喜。在这些伟大行径的背后,他也有着自己的私心——不过是想要替那人偿还罪孽,或多或少,说不定就能避过有朝一日终会来临的天劫。
做法并没有过错,但是良心担不起过多的赞美。是否这就是父皇所说的,在私心与大义之间找到了某种平衡?烈熠没有感觉好过多少,越是努力去做,越是发现要找到一个令自己不后悔的平衡点,是那样的艰难与渺茫。
烈贤没有注意到新皇的不妥,为人父的烈炽却不可能注意不到。从来都不是以父亲的身份,而是完全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观察着自己的继承人,于是更加了解烈熠的心志是何等坚定。不过再如何坚定的心志,在经历今日接连不断的震荡之后,只怕多少还是有了动摇或者裂痕。
“看来宰相的意思是认为这封信函值得相信。”烈炽已从最高的权力巅峰上隐退多年,况且有烈熠在场,他本来更是难得主动说什么。今日一再的违反这个原则,多多少少还是忧心孩子的状况,希望他少费几丝心力。
“景阳权贵没有受到清剿额而存活下来,感佩于皇上的仁念前来投靠也实属合情合理。”烈贤做了总结。严格说来老宰相的判断基本都是站在客观的立场上,综合了许多因素才得到的结论具有相当的可信度。
然而,在国家大事上,并非是具有可信度就能够决定一切的。
老宰相说完了自己预先准备好的全部说辞,也尽到了他的职责。最终的决定权到底还是在另两个人手中,更确切的说,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更迭之后,这个权力已经落到烈熠一个人手中。
耗费半晌的功夫,所有的真假利弊都已经做出了斟酌权衡,眼下已到了做出决断的时候——对这封来自景阳“民间”的求救信函,是置之不理还是冒险一试?
这绝非一个容易做出的结论,即使在两种可能之间已然有了十分明显的倾斜,但距离完全的确定还有着不小的差别。况且这件事本就棘手,这个差别即使只剩一分,也会令人心存疑虑。
烈熠的表情算不上如何明显,只是那一双英挺好看的眉毛略微蹙起一个弧度,即使如此,也足以昭显他的内心如何动摇。没有人说话,实际上这场思索也仅仅只是几次呼吸的功夫,不过这种须臾的功夫放在在场之人的感觉里,竟像是经年累月般的漫长。
终于,烈熠缓缓说出一句话,“这件事如何处理,最终还是需要有人前去同昌城亲眼看了情况再定,否则再多的揣摩都难以得出正确的结论。”
不是说老宰相迄今为止的分析都是无用功,烈熠只是合情合理的指出症结所在。真或者假,只要亲自看了就会一目了然,好过在千里之外往复纠结。没有人反对这个意见,更迫切的问题在于——到底谁去走这一趟?
说不定,就是一去不返。
“就让老臣去罢。”既然这条消息最先经由他手,老宰相认为自己在此事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即便是汐蓝的陷阱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老臣都是快入土的年龄,也不怕什么卑鄙的手段。”
烈熠先是一怔,旋即设法打消老人的念头,“如今的七界早已不是太平盛世,各国往来之间最起码的安全都难以保障。若是以往的使节出访,宰相是最合适的人选,然而如今的状况下,又怎能让你如此舟车劳顿?”
“老骨头,不中用了。”皇上措辞委婉,终究还是免不了烈贤生起这般无力的念头。英雄迟暮,大概便是世上最悲哀的事情。烈贤没有自诩为英雄,身上流着焰族皇室血液,却因为弃武从文而令武学彻底被荒废。只是烈贤还是忍不住感慨,如果放在二十年前,再危险的状况又如何,仗着年轻拼死也可以走这一趟。如今已是真正的有心无力,只能唏嘘不已。
第八卷 第三十一章 最佳人选
“那么又该派何人前去?”短暂的难过之后,老宰相想起了自己肩负的责任。在一代贤相心中,自身荣辱不过只是过眼云烟,放在国家大事之前完全不值一提。他的年迈已经不足以支撑其完成这趟旅程,但是总还需要一个人前往同昌城一趟。
“难道要从朝中选个年富力强的官员出来?”烈贤提出建议,但是苍老的声音中充满了不确定,老人自己也觉得这远非一条良策,实则是逼不得已之下才做出的抉择。
“只怕很难。”不是斩钉截铁的否定,在老宰相的面前,烈熠始终还是维持着最起码的以礼相待。“此人不仅需要敏锐的目光,能够一眼看清景阳的局势。同时更加重要的,是需要有决断的权力,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对方答复。”
这并非和平时期的邦交,景阳的旧势力前来求助,多半也带有几分赌博的心理。或许正是烈熠在平乐镇的做法令他们觉得这条路尚可一试,才试探着送来求救的信函。由此可以想见,在这些行为的背后具有多少不确定的因素,以及左右摇摆的心态。
只怕,经不起丁点儿的刺激。
在当下的情势当中,超过时限的等待无疑就是最大的一种刺激。
所以前去同昌城的人选,不仅需要准确无误的判断出那里的形势,还要立刻给出答复才行。并不是正常状态下的出访,在对形势做出判断之后,将之传回国内等待最终决断也就是了。
烈贤何尝不知这些道理,也清楚自己提出的建议只能沦为空谈。所谓年富力强的官员,其自身也具有难以弥补的缺点,不仅多半官位不高,更致命的是做事毛躁,不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任务全权委托给他们办理。
烈熠淡淡一笑,清冷的笑意奇迹般的具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在这样的笑容之下,再难的事情似乎都存有转机。“宰相也不用担心,合适的人选也不算难找,朕亲自走这一趟也就是了。”
皇上说的轻描淡写,臣子却不得不为之大惊失色。“皇上,此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老人陷入语无伦次,除了重复这个意义空泛的词语之外,全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烈贤也清楚这位新皇说一不二的性格,明白但凭自己想要劝说他改变主意是绝不可能的事,只得求助的看了太上皇一眼,期待他能说上一句管用的话。在这样危机重重的状况下,怎能让皇帝亲赴敌国,倘若这真是陷阱,他只怕以死谢罪都是远远不够的。
“宰相不用担心,要说合适的人选,倒也不止一个。”烈炽也不是盲目的提出这一点,至少他认为比起烈熠亲自冒险去这一趟,他所说的人选绝对要适宜的多。
倒也怪不得烈贤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老宰相的思维还沉浸于“皇上要亲身涉险”这一想法之中,难以在短时间内回过神。但是这个情况并不适用于烈熠,就在父皇那一句话音刚落之际,他的面容已然无比凝重起来。
父子两人交换了几个眼神,即使不久之前才不顾一切的爆发了不小的冲突,毕竟谁也不愿在外人面前过多的表露那些不愉快。原本试图在眼神的交流中达成共识,结果发现在这个问题之上,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父皇,你明知我不会同意。”的确,在当今焰赤能够代替他前往景阳同昌城的人选还有一个,他的父皇,焰赤的前皇帝烈炽。无论是洞悉力,还是决断力,都足以胜任这一任务。唯一造成阻碍的只有一点——他越渐衰弱的身体。
烈炽毫无所动,缓缓应了一句,“当然知道,正如我也不会同意你的决定一样。”
父子之间旁若无人的打着哑谜,没有一个字眼透露出具有实质意义的内容。但是只要细细品味,烈贤还是觉出了其中令人心惊肉跳的内容——焰赤地位最为尊崇的两个人,竟然竞相前往一个生死未卜的地方。
老宰相想要阻止,奈何又插不上话,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依旧当作老宰相不存在,烈炽补充了关键性的一句,“相较而言,由我前去更加合适。”
“何以见得?”烈熠也被挑起了不悦,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原本都是不珍惜亲情的人,这么多年的冷漠相待都过去了,偏偏到了今日都开始为对方的性命担忧起来。就在方才,父子两人还剑拔弩张,几乎都将对方当成了毕生仇敌。
“如今你是焰赤的皇帝,而我不是。”何等的一针见血,皇帝的身家安全不能受到半分威胁,在他以外的任何人,都是可以被牺牲的对象。
烈熠默然良久,才彻底明白两者的区别。以往从来没有这般真切的意识到父皇已经彻底远离了焰赤最高的权力中枢,他尽管许久不问朝政,即使在皇位还没有更迭的时候,大半的政务也都是他以太子监国的身份在操持。但是这些事实都不能改变,烈炽对整个焰赤深切的影响力。只要这个影响力还在,他是否真正坐在皇座之上,又有什么不同。
但是今日,这个区别竟然成了父皇最合适的借口。倘若他们两人之间一定要选出一个奔赴危险的人,这个借口就成了阻止烈熠前往最为有利的筹码。
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应该是早已超出语言能够描绘的范畴,在无比杂乱的心境中,烈熠也找出一个理由——与父皇所用的那一条,效力几乎不相上下的理由。
“父皇,倘若我运气真的很差,死在这趟行程当中,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旁的老宰相,早已说不出半个字,当听见皇帝无所谓的说出“死”这个词汇时,更是瞠目结舌几近晕了过去。支撑老人没有倒下的理由只有一个,直觉告诉他接下来的谈话将涉及非常重要的内容,他必须认真听下去。即使不慎触碰了不该触碰的秘密,烈贤也全然顾不得了。
同样为着这个词汇而蹙眉的人,当然还有烈炽,在他眼中,烈熠这般看待生死绝非一个好兆头。至于到底不好在哪里,他还抓不住缘由。
烈熠不是没有察觉到旁人神色的变化,然而话说了一半,他也没有停下来的理由。“父皇,只要你还平安,焰赤就没有任何损失。”
语调清冷,所说的一切确实肺腑之言,没有半分勉强。包括接下来的这一句也是同样不参杂半分虚假,“你不是后悔传位于我么,如此一来正好可以收回皇权。如此一来,焰赤未来的国策,都能够按照父皇所期望那般。”
一旁的烈贤早已彻底呆愣,如同遭了雷击一般。
烈炽无法否认,刚才父子间的不快真切的存在,那些悔意明显的难以遮掩。但是,时过境迁,哪怕过去的时间并不久,很多的东西就彻底不同。“我亦表明过,如今你才是焰赤的主人,只要能够令自己不再后悔,做什么怎么做都凭你自己高兴。”
陡然没有了声音,为着方才的针锋相对不依不饶,烈熠多少还是有些难过。亲情在如何淡漠,也无法磨灭亲情相系的事实。正如他无论与滟昊泠亲密到了怎样的地步,两人都还是双生兄弟。
看着父亲的脸,短短数语之间烈炽似乎就老去了许多,在这个男人身上几近凝滞的时光,蓦然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流逝起来。的确,还是太不应该了。
“前去景阳,我还有一个理由——或许在此行之后,我能够找出令自己找出权衡自私与大义之间的方法。”顿了一会儿,烈熠最终还是补充了一句,“父皇,我会平安回来。”
找不到其他合适的话,烈熠转开脸庞,大踏步的走开。即使不见得立刻就要成行,但是这就算是父子间的道别了。
平安?这绝非烈熠第一次独自远游,作为父亲的烈炽已经记不清楚自己的儿子最早一次自己离开南翥宫时什么时候,十岁,八岁,抑或还要更早一些?从来,烈熠不曾承诺过会平安归来,前路茫茫难自料,谁也无力保证形成的最终会得到怎样的结果,这是年幼的烈熠就已经懂得的结果。
没想到,这一次……迄今为止最危险的一次行程之前,他却做出了这个许诺。
“太上皇!皇上!你醒醒,不要吓老臣啊!”已然远离的烈熠听到身后传来老宰相的呼喊,慌乱的心态让称呼也混乱的不合规矩。
第九卷 第一章——初次接触
离了南翥宫,烈熠也得以脱去一身艳红的装束,照旧是纯白到伶仃的布料,剪裁成带有兜帽的斗篷。一路疾驰,短短半日时间从焰赤赶到景阳西部,白色的衣衫染上了洗不掉的风尘,瞬间多了几许沧桑之意。
赫然还是石壕村,当初在此地发起的暴乱受到景阳新主人滟昊泠的警告,由新晋元帅燕归愁亲自送来了鲜血淋漓的人头挂在城楼之上。那一张在鲜血与乱发之下扭曲了表情的面容,后经证实乃是景阳的前王储景华瑞,恐怖到这般地步的景象,已然成了众人心头的噩梦。但凡是亲眼见过人头的,一连月余,在睡梦中都会惊醒过来。
滟昊泠的做法残酷而有效,也一贯奉行了他不费吹灰之力的原则,面对日次直接而血腥的警告,景阳的叛乱霎时收敛不少。即便没有停止暗地里的各项活动,却也不再明目张胆兴风作浪。
国境之内有叛党集结——对于任何一个掌权者来说都会食不知味睡不安寝的状况,摆到滟昊泠的面前却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警告完毕之后达到预期的目的,滟昊泠真的不曾再往此地派遣一兵一卒,全当那些暗流涌动不存在一般。
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这个男人心中真正的想法,在七界漫长的历史中,如今的他即便尚在与焰赤对峙,但无疑已成为拥有最广阔版图的君王。在对于敌国毫不妥协的态度之下,对于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变故仅仅只是采取了最省事简单的做法。
有人猜测,滟昊泠只是暂时放纵这些叛乱的存在。毕竟以一国之力覆灭七界,兵力还是会受到很大的限制。一旦当他结束了最后的战事,就会腾出手来将石壕村夷为平地。
这个猜测所包含的想法算不得如何新奇,简直可以说平淡无奇,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才广泛的被许多人所接受。担心有朝一日会面临滟昊泠的报复,景阳的叛乱力量开始远离石壕村,化整为零的藏身于各个角落,而石壕村也逐渐被荒废起来。
然而,身负重要任务的烈熠,在千里驰骋之后到来的地方无疑是石壕村,过去叛乱力量的中枢。
而当景卉第一眼看见烈熠的身影之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到来人的身份。只是看见一条黑色混杂的影子,黑色的是马匹,白色的是衣衫,强烈的对比之下就这么硬生生的闯入了他的视线。仿佛这一道影子是凭空出现,半个眨眼的疏忽,一人一马就出现在了荒寂蜿蜒的古道尽头。
景卉一直都随侍在二王子景华瑞的身侧,既为心腹,也受到了主子相当不错的对待,无论是文采武功都选了师父细心教习。景卉自己也算十分争气,尤其是武功一途,已经成为相当难见的高手。因此景卉一向人为眼力不错,但就在刚才,他还是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
就在那名骑士刚刚那出现的时刻,最初的一瞬,那道影子似乎是悬浮在空气中。四只马蹄,离地均有半尺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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