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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成灾-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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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晚躺在藤榻上,双目微阖,披一件浅紫羽纱,小巧的足裸露在外。幼帝靠在一旁,睫毛在白净脸蛋上投下一圈淡影,小小躯体将凌晚搂入怀,双唇贴近耳边好似呢喃。
二人如此相拥而眠,甚是亲密,一个娇软,一个粉嫩,仿佛两团上好的脂膏蜷在榻上,黏黏腻腻要融到一块去。
御花园内幽香阵阵,忽然一阵风过,传来鸟儿受惊的鸣叫,幼帝被动静吵醒,缓缓睁开眼。
凌晚温温顺顺躺在自己怀中,肤如凝脂模样乖巧,欲瞧欲觉得欢喜,忍不住伸出手掌在他脸上揉搓,肆意轻薄。
凌晚好端端沈在梦里,被一双胡揉乱摸的小手生生弄醒,心内笑了一阵,睁开眼道:“承蒙皇上抬爱,可要折煞凌晚。秦王爷将凌晚送入宫,意不在此,只怕凌晚日後仍要回到秦府,与秦王爷朝夕相对,今日同皇上这一般,该作如何说才好?”
幼帝抬抬下颚,小脚蹬了一下,道:“天下都是朕的,别说摸,即便将你强要了来,又有何人敢言半句?”语罢叉腰挺胸,摆出帝王架势。
凌晚忍下笑意,面带娇羞,扭动腰肢钻入幼帝怀中。
一个小侍童自假山後走出,缩著身子在榻前跪了,垂著脑袋小心翼翼道:“陆大人已在园外候了两个时辰,不知何时才能得皇上召见,奴才斗胆进来请示主子,好给陆大人回个话儿……”
凌晚拿指尖点点幼帝额头,笑道:“就你鬼主意多,大晌午的命陆含卿来见,自己却倒头睡了,干干让人家等。”
幼帝懒洋洋眯起眼,“莫说两个时辰,即便四个时辰,不也得等麽?又没让他跪著等,还断手断脚了不成。”
凌晚软言软语道:“入夏的天,让人太阳底下没遮没盖地站著,终究说不过去,不如招他来见了,咱们好回屋吃果子去。”
幼帝闻言蹙起眉头,不满道:“你怎的替他说话,不过站了两个时辰,如何就心疼了?当初陆含卿下毒害我,谁曾替我担忧,莫非我才是不讲理的那个。”他赌气把凌晚搂得更紧,粉嫩指甲掐进皮肉,白净躯体刮出鲜红指痕,“你日後便是我的人,再不许替其他人想,不然我可不饶!”
凌晚见这小祖宗脾气上来,只得放软声调应了,心肝宝贝哄了一通,又道:“我日後再不心疼别人,单疼你一个,可好?”
幼帝咬了下唇,表情含著执拗,“我不信陆含卿,不信满朝文武,独独信你。我如此待你,自然总想你也如此待我,不然心里便不痛快。你日後莫要再帮其他人说话,乖乖留在宫里陪我,我向秦王爷将你要来,你此生便安心住在宫里吧。”
凌晚禁不住暗自惊愕,本以为小皇帝一时兴起,将自己当做布偶搁在身边把玩,腻了便会丢手,没料想竟当真了麽。他犹疑半晌,复将面庞抬起,面泛酥红,眸中波光荡漾,娇软道:“凌晚自是心甘情愿。”
陆含卿等候多时方得了传唤,跟随侍童踏入御花园。
园内奇石罗布佳木葱茏,石雕蟠龙向外吐出清澈水柱,然而白烟飘荡浓香刺鼻,几乎要把人冲个跟头。他略微皱眉,绕过假山行至帝王榻前,垂首恭敬跪下。
幼帝扬起嘴角悠然一笑,童音清朗道:“爱卿平身。”
陆含卿乍一听得幼帝声音,身体猛地一僵,不可置信抬起头。四目瞬然相对,一双眼眸散漫傲然,一双眼眸惊诧犹疑。半晌,陆含卿默默将头垂下,低声应了句“谢皇上”,缓缓立起身,俊逸面庞已然风平浪静,不见丝毫喜怒哀乐。
凌晚暗道无趣,心内思量早知如此何苦巴巴将香炉从锦云宫抬到此处。他将大半张脸埋进幼帝胸前,只露出一只眼睛冷冷旁观。
幼帝随手拈了片雪梨送入凌晚口中,看他小口小口将梨片咽了,自在悠然道:“朕今日命爱卿前来,乃是为著凌公子之事。凌公子近来在朕身边伺候,细致体贴,伶俐周到,朕喜欢得紧,想跟秦王爷将人要来,却怕生分了叔侄情谊。陆爱卿与秦王爷向来亲近,朕思来想去,此事交予爱卿再合适不过。还请爱卿替朕向秦王爷说和,无论如何将此事办妥,朕自有重赏。”
陆含卿面如寒冰,声音清冷道:“为皇上办事乃微臣的本分,臣不敢求赏,定当尽力为皇上分忧。”撩起衣摆施然跪下。
幼帝并不瞧他,托起凌晚下巴一心一意摩挲,粉嫩指尖滑过白净皮肉,冷不丁强扳起凌晚的脸,没头没脑亲吻下去。
凌晚温顺应承了这个蛮横且不得章法的吻,与幼帝揉蹭厮磨,羽纱自肩头滑落,露出白净耀目的肌肤,无限亲狎。
前方骤然落下陆含卿冰凉的声音,“皇上若无事吩咐,臣便告退了。”
幼帝怀抱凌晚,不耐烦摆摆手,算是许了。
陆含卿的背影甫一消失在假山背後,凌晚便倏地从幼帝怀中抽离了身体,唇边满是笑意,“还说自己鬼主意不多,又想著招儿地整治陆含卿,还拿我当垫背,只怕陆大人回去要扎小人咒我。”
幼帝默然无语,方才百般神气都化作了虚无,歪在榻上空睁一双黑黪黪的眼珠发怔。
凌晚不免失了兴致,随手捏起一颗葡萄在指尖摩挲,愈想愈觉得无趣,不知这一通有甚意思。他不做声灭了香炉,眼睁睁瞅幼帝变回一副枯槁模样,青白手掌遍布淤痕,灰白头发垂在肩侧,瞳孔晦暗再不含丝毫明光。
御花园内浓香散尽,隐隐透出薄凉冷意,凌晚取过龙袍裹起幼帝干瘦躯体,唤来侍童将他抱回锦云宫用膳,自己躺回榻上闭目养神,只觉无比倦怠,昏然入梦。
太阳渐渐落下山去,天边蒙上晕沈沈的影,云朵在夕阳的余晖里默默烘烤,不时传来一两声嘶哑的鸦叫。
凌晚突地被凉意惊醒,瑟瑟抖了一阵,下意识裹紧薄薄一层羽纱,从榻上站起朝锦云宫的方向走去。
夜幕浓重,小径无灯,天上无月,偌大皇家宫殿浸入一片黑暗。他不知不觉愈行愈荒芜,背後笼入一团漆黑混沌,行过的路仿佛凭空消失在夜色里,兜兜转转再也寻不得归路。
一阵凉风不经意拂过,好似女人的红指甲骚刮上脊梁,凌晚不由一哆嗦,一丝细嘤嘤的哭声裹挟在风中钻入耳朵。
那哭声又轻又柔,仿佛在唱歌,又仿佛一场永远无法清醒的梦。
凌晚被漆黑的天幕遮住了眼,周身好似浸入一团黑雾,只有哭声清晰地传到耳边,脉脉含情。他愈听愈难以自拔,一颗心被幽幽蛊惑牵引,禁不住迈出脚步向源头探寻。
美人成灾 二十八
天上吊起一轮惨白月亮,好似一张血色褪尽的脸,面无表情打量人间。
皇宫内黑灯瞎火寂静清冷,空空阔阔无所倚靠,凌晚在无边的混沌中痴痴行走,心中泛出莫名其妙的悲哀,似乎曾几何时也似这般失魂落魄,迷迷惘惘不知所措。然而那哭声又细又轻,仿佛一双媚眼顾盼盈情,惹得他心尖发痒魂不守舍,很快将心中悲凉抛到脑後。
前方现出一座破旧小院,荒芜凄凉衰颓败落,四周杂草丛生丑陋不堪,他费尽气力拨开院门,掸尽眼前无数飞扬浮尘,迈步踏入院内。
白石地面凹凸难行,石板缝隙间长满菥蓂,青绿小花如米粒堆挤在一处。院内有一座二层小楼,孤零零立在角落,微弱烛光透过窗纱若隐若现。凌晚没来由痴痴发笑,踩著哭声迫不及待迈到门前,莽莽撞撞推开屋门。
桌上静静燃著一小截蜡烛,斑驳墙壁浸在火光里,好像一张憔悴的容颜。凌晚绕著屋子匆匆行过一圈,半个人影也未瞧见,床榻上亦空空如也,禁不住透出浓重的失望,抿紧嘴唇不作言语。
嘤嘤哭声此时又起,仿佛上好的绸缎柔柔滑过耳际。凌晚恍然惊觉声音正打头顶上传来,心内顿时浮起异样喜悦,映得眸子闪闪烁烁,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行爬上楼梯,放眼朝屋内望去。
一个素衣少年倚在窗沿,面如清瓷双目紧阖,肌光胜雪,极尽妍容,皓洁月光如银霜倾泻在身上,愈衬得他冰肌玉骨,纤尘不染。
凌晚心内暗道好一个娇贵少爷,不枉自己一番辛苦循声而来,忍不住倾身上前细细打量。少年肤如凝脂齿若编贝,好似个嵌丝珐琅娃娃,褪去一切繁华锦簇,独自垂首流泪。
凌晚看得入神,不在意碰倒楼梯旁一只铜烛台,烛台自高处应声坠落,!当好一阵乱响。
少年闻声慢慢抬起头来,颤抖道:“谁?”
月华静静倾泻入屋,凌晚浸在雪亮光芒里,退无可退藏无可藏,不知所措立在当场。
少年背光而立,搪瓷面庞被暗影遮盖,再次颤声道:“谁在那里?”
凌晚刚欲张口,少年突然向前迈出两步,轻轻道:“是明升吗?”
凌晚一愣,赶紧将话咽回肚子,立在原地静观其变。
少年久久得不到回应,苍白著脸,双唇颤动,“明升……是不是你?”声音抖得厉害。
凌晚皱起眉头,不知少年口中的明升究竟何许人也,然而自己站在雪亮月光下,一张脸孔被照得一清二楚,如何会被错认。
少年恰在此时侧过身,暗影中的面目瞬间被月华照得煞白一片,凌晚这才发觉他一双眼珠早已被生生剜掉,空留两个硕大黑窟窿镶在白瓷般的脸上。
少年再未听见半点声响,迷迷惘惘探出步子向前探寻,跌跌撞撞四处摸索,不当心一脚踩在滚落桌旁的铜烛台上,顿时血流如注,身形不稳栽倒在地。
凌晚赶紧上前欲将少年扶起,奈何他身体颤得厉害,根本无法站立。凌晚见他无依无靠甚是可怜,俯下身来把他抱入怀中安抚。
更深露重,地面寒凉,少年失了血,蜷成一团瑟瑟发抖。凌晚掏出手绢替他拭去血迹,撕下里衣将伤口包扎好。
少年紧紧拽住凌晚袖袂,仿佛生怕他突然消失,一滴泪水悬在睫毛上闪闪发亮,“明升,你怎麽现在才来,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怕你遍寻不见,就时时刻刻站在窗前,好让你一眼瞧见……”
凌晚怀抱少年孱弱躯体,低头道:“我不是明升。”
少年猛震一下,不可置信仰起面庞,“明升,你说什麽?”
凌晚道:“我不是明升,只是偶然路过,循著声响而来罢了。”
少年哽咽声更甚,死死撰住凌晚的衣袖不肯松手,焦急道:“明升,你为何要说这种话,我知道自己如今丑陋不堪,再不敢奢求你喜欢,只求你不要嫌弃,你若不想见我,我就再不在你面前出现,绝不惹你心烦……”他眉头苦绞神色痛苦,喉头涌出甜腥血液,一颗心碎成千万片,扑在凌晚怀里大哭。
凌晚轻轻将手掌放在少年滑软发丝上,柔声道:“告诉我你叫什麽名字,我帮你将人寻来,有多少话都可以对他说。”
少年抽噎不止,白瓷面庞梨花沾雨,指尖发颤,恍恍惚惚地,“我叫陆玉泽……”声音轻得仿佛一支羽毛,轻易可以飘到天上去。
凌晚捧起少年的面庞,仿佛捧起一朵千辛万苦生长出的花, 被剜空的眼窝漆黑幽深,仿佛能将人生生吸进去。他伸出手指倏地一挑,指尖骤然升起一道淡紫烟雾,细小颗粒如蒲公英种子静静散落。少年被紫雾笼罩,渐渐陷入困倦,不多时昏然熟睡。
凌晚将他抱上床,自己推开屋门,悄然出了院落。
锦云宫内,幼帝赤足坐在花梨木祥云弯脚班桌上,抓过一颗话梅朝空中高高抛起,再用嘴接住吞进肚里,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忽听得门扇响动,连忙向前探出身体,见是凌晚归来,不由眉开眼笑,高高兴兴跳下桌去,把他抱在怀中,亲昵非常。
凌晚微微一笑,“还不快上床去,也不看看什麽时辰。”
幼帝叫嚷:“晌午睡多了,现下怎睡得著!”一副撒娇模样。
凌晚心内好笑,嘴上哄道:“上了床自然就想睡了。”
幼帝不甘不愿纠缠一番,终究还是应了,抱著一盘糖话梅爬上龙床。
凌晚褪去衣衫,在幼帝身旁躺下,然而回想起先前所见一番情形,心内默默波涛翻涌。
幼帝拈起一颗话梅喂他,凌晚三心二意接了,眼神空空,思绪不知飘散到何处,迟迟没有动作。
幼帝不由嘟起嘴,“你在想些什麽,人都痴傻了似的?”
凌晚翻个身,定定瞧向他,“陆玉泽是何人?”
幼帝冷不丁听见这个名字,眸色陡然黯淡下去,撇过脸,“问这个做什麽?”
凌晚将目光转向悬在头顶的明黄帷帐,轻轻地,“没什麽,偶然听宫女提起,好奇罢了。”
幼帝将话梅放回盘中,面色僵硬,“哪来的宫女如此多嘴,真是活腻了,朕剥了她的皮!”
凌晚道:“说者无心,凌晚不过恰巧听了,若有人为此丧命,倒叫凌晚过意不去,还请皇上恕罪。”言罢起了身在幼帝面前跪下,低垂的脸孔上无甚表情。
幼帝一把将他拽起,掀翻在床榻上,冷冷道:“你不必做出这个样子,当朕还是小孩子呢。那陆玉泽乃是朕先前的伴读,家里坏了事,本应株连九族,朕念在往昔情分上饶他一死,然终生囚禁,不得踏出所拘之处半步。”
凌晚恍然忆起曾经的确听过这个名字。那时他进宫不过数日,从桐儿口中得知,那陆玉泽不单是幼帝的伴读,还是陆含卿的亲弟弟,三人自小一同长大,甚是亲厚。
又问:“你可知明升是何人?”
“傅明升?”幼帝百无聊赖朝嘴里塞了颗话梅,“傅将军乃朕的左膀右臂,年少有为,忠心耿耿,朕甚是信任。近些年边疆叛乱也是傅将军平的反,战战大捷。”
凌晚支起身体将幼帝按回床上,熄了灯,平静道:“时辰不早了,睡吧。”
幼帝的面庞隐在一团混沌中,嘴角突然扬起一丝不同寻常的笑,“你是不是还有什麽要问?”
凌晚一顿,道:“什麽?”
“既然听说了陆玉泽,想必也知道他眼睛瞎掉的事情吧,难道就不好奇?”幼帝的笑容带上顽劣的恶质,仿佛扑到一只拼命挣扎的家雀,兴致勃勃肆意玩弄。
他愈凑愈近,硕大眼珠贴上凌晚面皮,一字一顿,“你想要知道,我马上就可以告诉你。”
美人成灾 二十九(上)
凌晚一动不动躺在龙床上,黑发如墨,肌肤白腻如雪,颊上揉了两团淡粉桃花,一副眼瞳好似盛在水中晃荡,周身笼著一团若有若无的薄凉香气。
幼帝手掌抚著他面庞狎玩,声音清冷,道:“陆玉泽曾经也同你一般好看,宫内无人不道他是搪瓷娃娃,本可做个富贵少爷,一辈子自在无忧。要怪就怪他生错了人家,摊上个结党营私意图谋反的爹,先帝责罪陆家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家中仆役发配充军,幼者皆没为官奴。那时我与陆家兄弟二人情深意厚,跪在先帝榻前苦苦哀求,不惜豁出一条性命自戕要挟,才得以保他二人万全。
“哪料陆含卿祸心暗藏,眼瞅先帝身染重疾命不久矣,百般算计喂我吃下瘫药,将我变作这副不人不鬼模样。我信他慕他,却被他玩弄於股掌,顷刻间悲心蚀骨,眼睛被仇恨浸得血红,咬牙发誓要让陆含卿也这般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我心知陆玉泽粉雕玉琢冰雪聪明,最得陆含卿疼爱,遂趁他外出办差之际胡乱寻了个缘由将陆玉泽打入狱中,当天晚上连夜提审。陆玉泽被带到刑室绑上木架,一双眼睛被炭火生生熏瞎。
“那日他面上沾满炭灰,血红眼眶透出焦黑,十指在墙上扒出狰狞痕迹,疼得撕心裂肺满地翻滚,再不是那个纤尘不染的陆家小少爷。我心里无比痛快,逮著陆玉泽肆意凌虐,几番将他折磨得昏死过去。纵然如此难以弥恨,心中怨毒又生一计。我告诉陆玉泽,待陆含卿办差归来,也将被打入牢狱受此酷刑,若想令他免於刑囚,就将自己的双眼挖出,我便许诺再不追究。陆玉泽救他哥哥心切,闻言毫不犹豫接过匕首,一道雪亮插入眼瞳,血肉翻搅将两只眼珠生生剜出,亲手奉上,求我下诏赦他哥哥无罪。
“我现在还记得他跪在地上,捧著两只眼珠送到我面前的模样,炭灰、血丝、眼白、瞳孔混杂在一处,几乎要将我的双眼烧瞎。陆玉泽是块琉璃脆玉,他跪在腌臢刑室里,浑身血污脏乱不堪,却干净到了骨子里。我猛然惊觉自己有多丑陋,竟对一个无辜的少年下手,他是自小同我一起长大的陆玉泽,曾经心疼喜欢的陆玉泽,为了让我去太傅那里上书,总是先到御书房等我的陆玉泽……
“我慌不择路逃离刑室,站在牢房外吐得几乎要将心肺一齐呕出,连夜请太医为陆玉泽医治,终究还是没能保住他一双眼睛。”
幼帝的身子渐渐瘫软下来,手臂折断一般垂在床沿,双目失神,“凌晚,你说我是不是肮脏到了极点,不论是否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我都再不是昔日陆含卿发誓要永生永世一心一意守候的人了,我多希望还能回到从前,回到我们三人亲密相依的日子……”
凌晚抓著他的手,慢慢道:“皇上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为著先皇烈祖,万里江山,要勇敢些个!”
幼帝瞳孔骤然一缩,眸光黯淡下去,张了张口,声音轻弱,“你看著朕睡吧,抓著朕的手,别松开。”
凌晚应了声:“嗯。”
“帮朕把熏香点上,朕不想变回那副枯干模样,像被凝在铁块里,又冷又黑。”
凌晚又应了声:“嗯。”
却没有下床。
幼帝愣愣瞧向他,“怎麽了?”
凌晚从怀中掏出一只银色小匣,打开锁头伸入手指沾上些许碧绿粉末,轻轻吹了口气。粉末在指尖竖起一小簇幽绿火苗,静静燃烧,薄凉香气四溢。
凌晚的面庞浸在一片幽绿中,指尖微微泛白,“其实凌晚调的香,不过是寻常山野香料研磨而成的普通熏香罢了,任何一个懂调香的人都能轻易制成。真正令皇上行动自如的,是这些自狐珠上挫下的粉末,每日燃香的时候就搁进去一点……”
幼帝瞪大眼珠,惊道:“你不是说这狐珠以自身骨血所融,稍有消磨便会损耗心力,劳损精神麽,为何还要挫它?”
凌晚微微一笑,“横竖放不回去了,不如物尽其用吧。”
幼帝将脸埋在他胸前,睫毛颤动,慢慢将眼睛闭上, “我如何值得你这样做……”
凌晚抚了抚他的头,轻声道:“睡吧,有我看著你呢。”
美人成灾 二十九(下)
一个日光微醺的午後,幼帝在御花园中小憩。凌晚斜靠在一旁,轻轻哼著曲子,手中握一只白松扇替他扇风。
幼帝不知怎的突然红了眼眶,绞著手,好半晌才开口:“陆玉泽……会不会恨死朕了?”
凌晚一心一意摇著扇子,目不斜视,“皇上为何这麽认为?”
“……朕害了他,还把他关起来。”幼帝垂下脑袋,眼睛瞥向别处,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凌晚面上无甚变化,一只手握著白玉扇坠把玩,淡淡道:“此事可与傅明升有关?”
“啊?”幼帝心中乍然一惊,仿佛寒冬腊月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顿时哆哆嗦嗦抱紧身子蜷成一团。
凌晚慢慢拍他的背,“若是难受,不妨说出来,心里或许能好些。”
幼帝空睁著硕大眼珠,瞳孔涣散没有焦距,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陆玉泽一直喜欢傅明升,骑马也是跟著傅将军学的。从前我们出去狩猎,傅将军打到好东西,总是让陆玉泽先挑。
“傅明升手握重兵,在军中颇具威信,假若他与陆含卿私下勾结,拥兵自立,图谋帝位,一夕黄袍加身,臣子倒戈,朕又何尝有还手之力。遂狠下心肠抛弃往昔颜面,将陆玉泽关到冷宫旁的别院里,孤注一掷把他当做棋子撰在手中,令傅明升乖乖听命於我。
“陆玉泽被蒙在鼓里,满心以为傅将军会来寻他,终日站在窗前痴痴等待,却不知朕早已下令傅将军不得踏入别院半步,亦不得同他说话。傅明升每每站在院外,从远处向窗口默默眺望。陆玉泽眼睛看不见,哪知二人仅隔著咫尺之距,仍旧守在窗前苦等,盼著终有一日能被傅明升寻见。”
幼帝抱紧手臂,幽幽道:“朕好怕……”
凌晚面无表情默默听罢,指尖将扇坠摩得煞白,“皇上究竟怕什麽呢?是怕他人矫诏篡位,还是怕陆玉泽怀恨在心?”
幼帝将脸埋进凌晚胸前,声音一层层透出来,模糊不清:“朕也不知道……朕只觉得害怕……”
凌晚推开他,冷冷道:“皇上怕是被宠坏了,只一个劲使性子,还说我们都把你当小孩子,不知道谁才是任性妄为的那个!”
幼帝满面惊惶抬起头来,急急道:“怎麽连你也如此说朕,那时朕新登基不久,外有夷人虎视眈眈,内有奸臣趁虚而入,朕迫於无奈出此下策,只为保住帝位,上为列祖列宗,下为黎民百姓,朕一心替家国社稷著想,何错之有!”
凌晚丝毫不为所动,凉凉道:“凌晚倒没瞧出皇上哪里为著家国社稷了,只看出皇上胡乱泄愤肆意妄行,逞著一身被娇惯出的孩子气,处处为著自己罢了。”
幼帝惊惶得气喘不定,拼命从榻上支起身体,口内连连叫道:“朕没有,朕没有!”又死命用手捂住耳朵,尖叫:“你骗朕,你们都在骗朕!朕没有,没有!”
他跌跌撞撞爬下软榻,急急抓过外衫披在身上,踉跄向御花园外仓皇奔逃,仿佛背後有一只怪物伸出二尺来长的舌头,紧追不舍。
凌晚仰躺在榻上,对著虚无缥缈的天空,突然微微一笑,“你说是什麽,便是什麽吧。”
声音轻柔,仿佛哄小孩入睡一般。
美人成灾 三十
桐儿正垂首候在假山旁,冷不丁闻见凌晚传唤,命他准备几样点心。
他应了声是,不敢怠慢转身去了,挑了桂花香糕、小茶糕和果子露之类的精致小点,小心搁在食盒里。怕主子等得急了,一路小跑匆匆朝回赶,额头薄汗淋淋,被太阳照得晶亮。
回到御花园时,主子正躺在软榻上,笑意盈盈,手里握著从树上折下的海棠花枝,送到面前嗅了嗅。
他从没有看过这麽好看的美人,肌肤雪白,面颊酥红,仿佛在香粉里滚过一遍似的,不论看多少次都觉得美,不论看多少次都觉得看不够。那麽好看的人,握著那麽好看的花枝,澄空下,阳光里,闭著眼睛,长睫毛轻颤,仿佛有一只蝴蝶停留在那里。
他看得几乎痴了,傻傻提著食盒站在假山後面。直到後脑勺已经被阳光灼得发痛,思绪才被狠狠拉回,赶紧从假山後走出,恭恭敬敬将食盒递上去。
凌晚伸手接了,纤长细嫩的手指指打开盒盖,一双桃花眼弯起来。
主子笑得那麽好看,他却很少见到这样的笑容。
印象中,主子的笑总含著意味不明的忧伤,慢慢地,一点一滴,从眼睛里渗透出来,没来由让人觉得悲伤,难受得喘不过气。
不知道皇上能不能感觉出来,不知道秦王爷能不能感觉出来,他却总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
主子难得笑得这般开怀,他不由也跟著高兴,笑眯眯地,“主子心情可好哩。”
凌晚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轻声道:“想来在宫里没有多少日子了,很快可以回到属於我的地方去,心情自然就好了。”
“主子要走?”他一惊,小脸儿刷地白了,急急地,“桐儿以为主子会一直留在宫里哩!主子是回秦府去吗,还会经常进宫走动吗?”
凌晚将手放在他小小的脑袋上,态度和蔼,“我终归要走的,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罢了,我有自己想去的地方,既不是秦府,也不是皇宫,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瘪瘪嘴,不肯相信,有些要哭的样子,手使劲揪著衣角儿,“那、那主子曾经答应桐儿的,要教桐儿调香的事,主子还记得不……”真的要哭了,拼命拼命忍著,手指绞得发白。
凌晚微微一笑,“自然记得!”
一阵风过,花瓣如雪翻飞,淡香浸染著水汽,将周遭晕得朦朦胧胧。待他恍然清醒,那人早已远去了,只剩一抹隐约的背影。
他站在一地雪白花瓣里,大声地喊:“那,桐儿等著主子!”
风愈大了,乱花迷眼,将那人的背影层叠遮掩,只剩一缕模糊飘渺的轮廓。
也不知道,那个人,究竟听见没有。
凌晚拎著食盒,朝陆玉泽的居所走去。
快到别院时见院墙外立了个人,身姿挺拔面容俊秀,华服宝带,腰间佩剑,剑鞘镶珠嵌宝,坠著暗红剑穗,料想此人便是傅明升,抿紧唇不动声色擦肩走过。
入了别院,上了楼,不出意料瞧见陆玉泽正倚在窗沿。他放下食盒取出点心,道:“饿了吧,我给你捎了些吃食来。”
陆玉泽仍旧倚在窗沿,侧著头,神情认真,“你说,他究竟会不会来?”
凌晚朝窗外淡淡一瞥,傅明升仍立在院外,纵然不过咫尺之距。他收回目光,一张脸上无悲无喜,声音却柔和得紧,“为何有此一问,你一直确信他会来,不是麽?”
陆玉泽静静用手指描摹窗棂,被剜空的眼眶深不见底,半晌没有答话。
凌晚拈一小块桂花香糕喂到他嘴里,哄道:“你勿要胡乱寻思,近些年边疆战事频频,傅将军一直驻军在外,几日前才回京,想必也是因此耽搁了寻人的事。”
陆玉泽身形一颤,“真的?明升他……回京了?”
凌晚面无表情又拈一块茶糕喂他,抿了嘴唇幽幽道:“那还有假,皇上亲自出城迎接,又在宫中设宴为傅将军洗尘,我可是亲眼瞧见的。你只管把心放宽,料想不出几日傅将军便来接你了。”
陆玉泽低头捂住嘴,双肩颤动,白净雪玉般的脸上顷刻挂满泪,颤声道:“终於,盼来了……”
凌晚悚著脸孔幽幽一笑,“可不是麽。”
回到锦云宫内已是酉时,幼帝用罢晚膳,不大高兴坐在罗汉床上。
凌晚瞧著脸色,作小服低走上前去,幼帝僵著身子,半晌才道:“秦王爷回来了。”
凌晚掩嘴一笑,扭腰钻入幼帝怀中,挑起眉眼,“那与凌晚有何相干,横竖凌晚都是皇上的人了。”
幼帝下巴抵在罗汉床围子上,闷闷道:“他们各有各的算计,心思毒得紧,何曾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凌晚指尖挑著帕子甩了一甩,声音薄凉:“皇上不如借此机会让凌晚回到秦王府,凌晚自会寻个时机将秦王爷与陆大人一一除去,诸事办妥之後终究会回到皇上身边,皇上以为如何?”
幼帝闷不吭声半晌,纵然心内一千一万个不甘愿,“你真的会回来,不骗朕?”
凌晚心内暗暗发笑,嘴上应道:“那是自然。”又道,“离宫前,凌晚只求皇上一事。”
幼帝心不在焉,“什麽事?”
凌晚盯著细长指甲打量了半晌,慢悠悠道:“渔阳城外有一条河,叫平今河,自高山深谷而出,奔渤海之滨而去,千百年来静静流淌,毫无拘束。几年前为扩充漕运,平今河上兴修水道,挖河槽,改河道,建堰埭,更开渠一百五十里,引江水入新渠,这些事,皇上可还记得?”
幼帝因道:“家国社稷之事,朕如何会不记得,自古粮米向北入京的路线有二,一是漕运,漕船由济水入海,常遭海涛风浪之险,二是由东平陆运二百里至临清入今卫河,每遇夏秋霖潦,粮车跋涉艰难,故而拓浚改建,培堤筑岸,以利漕运纤挽。平今河航道窄浅,年漕运不足十万石,先帝是以下令开渠辟新水道,年漕运量增至二百万石,沿岸灌溉排涝盖获其益,且因商贾往来更为繁盛。”
凌晚嘴角浮起一层笑,“当年修建水道的大小官员,现在可能查到?”
幼帝想了想,道:“工部存有一份名册,当初为督著银两发放,户部也誊了一份……你问这个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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