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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恨狐狸不成仙-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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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心还没有落回喉咙里,就瞥见小童也狐疑地四处张望,眼看着脑袋就要往那边草丛里看去。
狐狸一瞬间似乎和本仙有了心灵感应,一张嘴狠狠地咬在了小童腿上。
“啊呀!你这畜生!”小童尖叫起来,一下把狐狸摔在地上,脸上五官疼得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的。狐狸一落地,立马像球一样打了个滚,撒丫子往门口的方向跑去了。小童随手从一旁树上折下一根枝条,大叫:“你这畜生!看我打不死你!”
这小家伙个子不大,跑得倒挺快。狐狸这些日子天天在树下趴米字,养了一身肥膘,没跑出几步就被小童追上,嗖地一下一棍子打下来。狐狸一抖身子,那枝干抽在它左边半边身侧,没碰着筋骨,倒是刷刷地飘起满天狐狸毛来。
小童呛得直咳嗽。抬脚又要追,却听得屋里那个北冥老头又叫起来:“仙童?仙童?”
“来了,神使大人!”小童见风使舵,立刻收脚应了一声,回身之前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狐狸一眼,“等会儿再收拾你这四脚畜生!”
狐狸一屁股蹲在地上,正襟危坐,冲他的背影望天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等小童的身影一消失在门里,便立刻站了起来,小步颠颠地跑到方才地方,将草丛里的案牒找出来叼在嘴里,便冲过去钻最角落的那个木箱。
那木箱约莫是用千年乌木所制,奇沉无比。狐狸前脚趴在箱子上,使出吃奶的力气东拱西拱了半天,好不容易将箱盖顶开了一道缝。刚把头伸进去,就吱呜一声惨叫——箱盖落下来,夹住它脖子了。
狐狸脑袋在箱子里,身子在箱子外,四只爪子乱挠,半天才将箱盖又顶开一点点,拼了命地把身子往里挤,挤到肚子的位置,又吱呜一声惨叫,又被夹住了。
这会儿它身子两头悬空,里外都没有落脚的地方,爪子和尾巴一齐悬着空乱挠,分外可怜。就在这当口,里间约莫是收拾完毕,脚步声往外走来。
本仙急得顾不上可能被发现,直接从狐狸身上飘了出来,恨不能往狐狸屁股上踹一脚将它踹进去。狐狸也知道大事不妙,更加努力地四肢乱挠,尾巴像把刷子一样在身后扫来扫去。只是它那圆滚滚的肚子正好被夹在箱盖正中,无论如何扭也挤不进去。
眼看门口已经投射出了人的影子,本仙急中生智,低声断喝一声:“屏气收腹!”
狐狸条件反射地一收肚子,咕咚一声滚了进去,本仙也随即跟着飘进了箱子。轻轻的乓的一声,箱子盖上了。
漆黑一片的箱子里,狐狸与本仙在角落滚成一个毛球,只露一双眼睛在尾巴外面。
脚步声在箱子外面停下了。本仙屏住了气,生怕他们要开箱再查验一下。如若本仙现今还是个人,怕是早已冷汗淋漓。幸而这些北冥的仆从并不如此仔细,听得管事老头和门童说了几句废话,本仙与狐狸蹲着的这个箱子便晃了几晃,飘了起来,直往前走去。
本仙数着外面人的脚步声,觉得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还有十步,五步,到了门口,出去了。
箱子被放到车上,颠了一颠。过了一会儿,粼粼的车轱辘旋转的声音伴随着轻轻的摇晃响起来。
本仙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犹自不敢相信这么轻易就逃出来了。
狐狸也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过了半天,本仙发现仍旧能听见心跳声,再仔细一听,原来不是本仙的心跳,而是狐狸的心跳。
这奇葩原来也会紧张啊。
然现在,狐狸与本仙又要面对下一个问题:如何在车马进北冥驿馆前逃走呢?不过这问题没有困扰本仙很久。车马行了一段路便停在路边,听得管事的声音道:“大家方才辛苦了,都去喝碗浆饮吧。”
本仙在黑暗里等了一会儿,教唆狐狸偷偷地顶开箱子往外看。不知是本仙的运气特别好还是如何,这个箱子被放在最上面,狐狸努力了两把便将箱子顶开。小心地左右看看,只有一个人在旁边看着车马。天界向来秩序井然,这人看得也并不上心,只眼巴巴地看着一旁的酒馆,等着旁人给他带一碗浆饮过来。
这酒馆本仙认识,乃是司灶仙君所开,专卖他那独家的百谷浆。想不到临到最后,本仙居然被这厮救了一回。
狐狸觑着空隙,非常有经验地一吸气一收肚子,哧溜从箱子里蹿出来,跳下马车,叼着下凡案牒一溜烟地跑了。
成功脱逃,本仙却丝毫不敢大意。一边辨认周遭的地形,一边指挥狐狸:“往西天门走!”
狐狸上蹿下跳,七拐八绕。幸而本仙从前不怎么干好事,将天庭这里常年不见人的小巷摸得七七八八。跑了一阵,眼见西天门就在前头了。
西天门的守将叫斗厄,是本仙从前的酒友。此人生性惫懒,只要不是在册的仙人持案牒下凡的日子,或是天君之类的大人物亲临,他通常都只躲在旁边的殿中喝酒。尤其是午后未时,必定睡死过去,只留一个法阵在外面。
他这法阵的破解法子,某一次喝酒时输给了本仙。没想到竟然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亏得是在西天门!
午后未时,狐狸跳上了西天门的落星盘。
落星盘乃一整块玉石雕成,四周镌刻星辰日月,中间雕刻盘龙纹,微微凹陷,便是放置下凡案牒的地方。本仙深吸一口气,飘回狐狸身上,道:“把案牒放上去。”狐狸便低头,将叼在嘴里的案牒小心翼翼地放到落星盘正中。
当是时,本仙眼前突然浮现出初见狐狸时的情形来。
那时候竹林里下着细雨,狐狸黑色的爪子举着一片荷叶撑在头顶,脸两侧的毛有些湿淋淋的粘在一起。狐狸的脸色很正经,另一只爪子握着一根细细的竹竿,竹竿的一头浸在水里。端坐的脚边放着一只瓷碗,缺了一个口子,里面盛了半碗水,却一条鱼也没有,只有雨滴落在里面,荡起一圈套一圈的涟漪。
现在回想起来,那片竹林,其实真是个很美的场所。
若是能日日居住于斯,闲来垂钓听雨,旁边有一只总是装着一本正经的狐狸陪着,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这念头一闪而过,落星盘缓缓地开启了。
脚下一片茫茫的云海。只来得及瞥了一眼,狐狸便与本仙一起,从这千万里之上的云霄直直坠了下去!
☆、第十二节
本仙晃了晃脑袋,努力把意识聚拢起来。
魂魄像要散开一般,这种痛苦也只有在被九道天雷劈中的那时候有过。
举目四眺,周围静悄悄的一片。但这静悄悄的地方并不是空无一人的荒野。层层叠叠,视线所及,皆是倒卧在地如小山般堆积的尸体。折断的刀剑深深地插在土里,破败的旗帜斜斜指着阴霾的天空,不远的地方,仍然有未熄灭的焦烟孤零零地升上天空。
从九天坠落时的情形,慢慢地回到脑海中。
本仙拼尽了全力使出法术,也只是让狐狸下坠的趋势缓了一缓。
如今,本仙只剩下三魂,所耗费的法力全是仰仗狐狸的修为。狐狸的内丹是它当初不知为何、最后还是服了本仙的仙丹之后才凝成,故而与本仙一体同源,亦能为本仙所用。然那颗仙丹蕴含的法力毕竟有限。只是撑了一盏茶的时间,那微弱地支撑着本仙的法力便烟一样地消散了,狐狸再次向地面坠去。
本仙感觉得到,狐狸丹田里那颗原本珍珠般大小的内丹,也如同流沙一般地消失了。而一直以来凝聚着本仙魂魄、亦束缚着本仙行踪范围的那股本源之力,也随着狐狸的内丹一并消失了。
本仙与狐狸,再也不是一体。
狐狸往下坠去的时候,本仙只是飘在半空,不再被它牵引着一起下落。那时候,它黄褐色的眼睛是睁着的,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本仙,在空中离本仙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发生的一切都回想起来。本仙倏地回过神,转身便这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搜寻起来。但没飘出多远,便看见了狐狸。
狐狸静静地躺在一滩黑红色的血里,仍然有未完全凝固的血从它的嘴角丝丝地流出来。褐色的皮毛凌乱沾着血迹,尾巴一动不动地垂在身后,被未烬的烽烟熏得半边漆黑。
本仙看着它,几乎失去了对自己行动的控制,连迈上前一步的勇气都突然失去了。
天下着雨,它坐在竹林里的池塘边,撑着一片荷叶,另一只爪子握着竹竿钓着鱼,脚边放着一个空空如也的瓷碗。它脸颊上的毛湿淋淋地粘在一起,尾巴像条浸了水的抹布。但是它脸色始终很正经,严肃地看着那根鱼竿,仿佛那里钓着的是它一辈子的乐趣。
它应该是这样的,又呆,又狼狈,又一本正经。它不应该躺在这片焦黑的地上,不应该流出这么多粘稠厚重的血。
它不应该这样一动不动,连一点生气都没办法从它身上看出来。
这么看着它,像是连生命都从本仙身上在源源不断地流失……而这也不是错觉。没有狐狸的内丹作为依附,本仙那好不容易聚拢的三魂,又在慢慢地分崩离析。
这时候,狐狸的耳朵微微地动了一动。极困难地,它挣扎着,微微睁开眼睛。
本仙突然又重新能动了。意识到之前,已经跪在狐狸面前。本仙看见自己伸出去的手都在微微地颤抖着,但是它们只是徒劳地穿过了狐狸的身体,不能将它扶起来哪怕一点点。
狐狸的眼神有些涣散,努力了许久才聚拢起来,慢慢地落到本仙的面前。本仙看着它,一时又想笑,又想哭。它还没有死,它还没有死,但是如果就这么躺在这里,它很快就会真正地死去。
狐狸的嘴微微地动了动,像是想要发出声音,却再也没有力气。意识到这一点,它似乎十分苦恼,眼睛又看了看本仙,然后仍旧如同从前每一次一样,在脸上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神态,十分苦恼地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叹得比往常都要轻得多,也艰难得多。
透明的手再一次颤抖而徒劳地穿过了狐狸的身体。如果把它的伤口包扎起来,如果赶快给它好好治疗,它或许不会死,它或许不会死!
本仙倏忽站起身,急速地在辽阔的战场上飘起来。
……只要一个身体,只需要一个还剩下一口气,能够与本仙的魂魄稍稍契合的身体!
战死的尸体,面目狰狞,断手残脚。然如今本仙却顾不上这些,只要稍微感到一丝吸引力,无论那身体长相如何,便拼命地凑上去,哪怕试也要试上一试。
在战场的正中,许多尸体堆叠在一起,显示这是战斗最惨烈的地方。本仙环顾四周,急急地向那里飘去。但才飘到近前,眼前便是一黑。
一瞬间,本仙觉得根本喘不上气。条件反射地想要抓住胸口,手却无法移动。一阵抑制不住的咳嗽惊天动地地爆发出来。
咳得心肺似乎都要撕裂开来,本仙大口大口地瘫在地上喘气,突然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电光石火一般地反应过来。
这是……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身体!
突如其来的狂喜很快被更深的焦急所取代。本仙猛地动了动身子,意识到眼前黑漆漆的原因。这具身体被压在层叠的死人之下,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保住了它的完整,连七魄都还没有来得及从身体中散开。
本仙努力了一把,咬了咬牙,屏住气,又猛地往上一挣,头顶沉重的压力翻落下去,露出一个狭小的缺口来。本仙从那缺口中探出手去,咬紧牙关,拼命地从死人身子下面爬出来。
顾不得先检查自己,本仙跌跌撞撞地往狐狸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扯着身上原先穿着的亵衣,将它撕成一条一条的布条。奔到狐狸旁边,小心地将它抱起来。探手入怀的时候,一个小瓷瓶咕噜噜掉了出来。本仙将它捡起来打开闻了闻,是药草的清香,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整瓶往狐狸的伤口倒上去,轻轻地抹开,又用撕开的布条将伤口一圈一圈缠住,尽量不让伤口再涌出血来。
也许包扎的时候手劲大了点,将狐狸弄疼了,它又用熟悉的愤怒指控的眼神看过来,并且毫不客气地咬了本仙的手指一口作为抗议。只是它那谴责的眼神十分涣散,下口也咬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像是用牙齿轻轻地含了本仙手指一下。
本仙又想笑,又心酸得想要落泪。
好不容易将狐狸潦草地包完了,本仙将它抱着,正在举目四望,找寻要从哪里离开,远远地却看到一队人马飞奔而来。
那队人马所骑马匹神骏非常,顷刻便到了眼前。一片荒凉中,想必是早就看到了突兀站在战场中的本仙。既是如此,本仙也不再逃,只是站在原处,脑中飞速地计算应对的方法。
为首那匹骑士直冲着本仙飞奔而来,一点勒马的意思也没有。本仙立刻便要转身闪避,才后退一步,便绊上了一截枪杆,扑通向后摔倒在地。那骑士一勒马缰,汗血宝马前蹄直立,长声嘶鸣着站立起来。
本仙坐在地上,抱紧了狐狸,抬眼看去。马上的人正逆着光,身形挺拔,年轻英俊的脸庞被阳光勾勒出刀削一般的轮廓。他居高临下睥睨本仙,眉间飞扬跋扈。一身战装打扮,披风随着勒马的动作迎风展开,竟是明黄色的,隐约能看到其上绣着的龙纹。
汗血宝马前蹄扑通落地,扬起一片尘土,离本仙只有一步远的距离。马上的人松开紧勒的马缰,端详了本仙一会儿,露出一个轻佻又充满戾气的笑容来。
他说:“监军既然没战死,就跟着孤回宫吧。”
本仙站在原地,有些傻愣地看着那人便要掉转马头离去,一时不太清楚事态的发展情况。他的随从里有个骑士跳下马来,将马牵到本仙面前。这是要本仙自己骑,还是与他共骑?这被称作“监军”的原主儿,到底会不会骑马,又是个什么身份?
本仙正不知如何是好,那牵着马的骑士在自称“孤”的男人看不到的地方瞪了本仙一眼,眼中的鄙夷与冷厉生生让本仙的身体打了个寒颤。他语气倒是很恭敬:“——怎么了,郭公公?”
本仙直愣愣地看着这人,然后两眼一翻,扑通晕了过去。
☆、第十三节
最近本仙晕过去的次数有些多。这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一张简易的床上。屋子不大,摆设也都很简陋。下床走了几步,不小心踢到了一个东西,那东西轻微地“吱”了一声。本仙低头看看,是被裹得和布团也似、扔在墙角自生自灭的狐狸。
那些人也把它捡回来了,还给它疗了伤。无论如何,本仙是应该感激那些骑士的。虽然他们也许对本仙这个身体只有鄙夷与憎恨。
想到本仙现在的这个被人叫做“郭公公”的身体,又自己摸了摸确认了一下。真是忍不住悲从中来!
一个老太监推门进来,见本仙站在屋子正中,不易察觉地愣了愣,随即便面色如常道:“既然醒了,便随咱家去见王吧。”
本仙有很多问题要问,比如这原本姓郭的公公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去了战场当监军,为什么没受伤;那场战争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自称“孤”的应该就是“王”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战场上,等等等等。这老太监看样子约莫是认识这个郭公公的,只是大概是在宫中时日长久,深谙生存之道,只在前面带路,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老太监将本仙带到一座大殿前,恭敬地禀了一声:“王,郭禄喜带到了。”便退了下去。本仙瞧了瞧那高耸的殿门,一边在心里忧郁地回味着自己的新名字,一边踏了进去。
那自称“孤”的年轻男人正坐在案前,即使本仙进来也没有抬头的意思。本仙琢磨着,自己现在既然只是个太监,那也就是个奴婢,自然是应该乖乖站着服侍的,没有反让“王”照顾的道理,便自动自觉地往那男人身后一站,装起花瓶来。
装了一会儿,那男人抬起头来,瞧见本仙,嗤笑一声:“去了趟战场,回来倒是人模狗样的了。”
如今近了看,他容貌实在是不错,即使比不上天庭诸仙,却也是难得的英俊。若说紫曜是万年寒冰,他便是飞沙打磨出来的沙漠石壁。只是他眼角戾纹太深,眼中血色太重,让人看一眼便想离他越远越好,根本生不出旁的心思。
本仙眼观鼻鼻观心,当他是块会说话的石头,含混地支吾了一声便深深地埋下头去。突然听得面前风声,来不及抬头,一个沉重的东西便砸上了脑袋。本仙如今凡身肉体,只觉得额头一阵剧痛,往后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伸手捂住额头,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汩汩流了出来,很快便糊住了一边眼睛。
睁开的那边眼睛,瞧见面前的人轻描淡写地擦了擦手,好像砸得本仙头破血流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本仙脚边摔着原本放在他手边的那只沉重的黄铜镇纸,上面还沾着鲜血。男人懒洋洋道:“就是个死人也该知道回孤一句话。孤看你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仍旧是漫不经心的,只是话语里自然而然流露的暴戾让本仙知道他绝不是开玩笑而已。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本仙想通这一点,便迅速起身跪好,深深叩首下去,并且非常配合地在声音里加上了害怕的颤音:“王,奴婢再不敢了!”
头顶的声音哼了一声。本仙一动不动的跪着,看着自己额头上的血滴滴答答地在膝前落成了一洼红色潭水。终于听得上首的人道:“看在你死里逃生的份上,先给孤去藏书阁扫一个月地再回来吧。”
本仙跪着谢了恩,任由额头的血顺着衣领染红半片前襟,倒退着出了殿门。门口有小太监领着本仙往回走,一路本仙一直顶着一头的血低垂着头,却能感觉到不时追随而来的幸灾乐祸的眼神。
回了屋里,不多时有个医仆过来给本仙包扎了额头。本仙念起狐狸,又翻箱倒柜找了点碎银,央他将狐狸也看了看。狐狸仍旧昏迷着,医仆给它换了药,重新裹成布团也似,又留了些伤药。本仙送医仆出了门,给狐狸喂了点清水,见它昏得沉沉,便自觉地出门找藏书阁去了。
藏书阁很大,灰尘很厚。
一边拄着扫帚左一下右一下地挥着,本仙一边想着心事。
那时刚落在凡间,狐狸奄奄一息,根本没有时间想旁的事。如今细细回想起来,本仙与狐狸掉下来这整桩事情里,都透着诡异。
从紫曜的下凡案牒却直接打开了落星盘将本仙抛了下来,到北冥的一众人将马车停在路边去喝百谷浆让本仙与狐狸顺利逃脱,到他们非要亲自将箱子里的东西搬空又把箱子带出府,到那个偏偏挑在紫曜不在府上的时候来送案牒的面生又啰嗦的小仙。一环套一环,皆是顺理成章,毫无刻意陷害之嫌,却偏偏将本仙与狐狸的心思琢磨得清清楚楚。
一直想到紫曜临行前那天,有鱼在院子里特地当着狐狸与本仙的面问他:“一去十几天,要不要把狐狸带上?”有鱼那时候瞥过来看狐狸与附在狐狸身上的本仙的那一眼,如今想起来,竟如同在眼前一般。
送案牒的小仙可以假扮,北冥使者手下位高权重的老管事,却是做不得假的。
即使是下人,也是北冥的远古上神血脉,这么多人,如何会察觉不出箱子里多了一只肉体凡身的狐狸?
本仙用扫帚柄拄着下巴,忧郁地叹了口气。
本仙真是傻啊。本仙当初怎么就会以为,上古神族北冥最尊贵的小公主有鱼殿下,会发现不了本仙这个游魂的存在呢?
只是本仙实在是不明白,狐狸白痴一只,就算加上本仙也不过多了半个什么也干不了的游魂,到底是哪里招惹到这位尊贵的小公主了?她动一动手指尖,一百只狐狸也死了,又为何要机关算尽、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来处心积虑弄死狐狸……或者再加上本仙?
心头忧郁,手下毫无目的地东扫一把,西扫一把,突然听到扑通一声,低头一看,一本积满了灰尘的书册落在脚边,捡起来翻了翻,原来是不知道多少任之前的王时候的起居注。
本仙捏着那本册子,抬头瞧了瞧架子上一排积满灰尘的起居注。它们如今既然在这儿,可见这朝代的王,从很早起就已经把起居注这种不讨喜的东西给当作废物了。
想起那个把本仙脑袋砸破了的暴君,本仙摸了摸脑袋上厚厚的一层白布,伸手从架子上拿下最末的一本起居注。
好在这本距离如今的时间还不算长,捏捏纸张,约莫也就是一二十年前的模样,算起来该是前任王在位的时候。本仙将它拿在手里,哗啦啦乱翻。这位王花天酒地的记录颇多,子嗣的记录却一个不见。好不容易翻到最末的几页,才见到一行字:
“九月十六,贵妃燕氏于长春宫诞王长子。王赐名‘白’。”
☆、第十四节
第二日,本仙给狐狸上过药,灌了点米粥,又自觉地去藏书阁扫地。出门没多远,就见两个太监抬着一个担架从不远的地方低头急急走过。
那担架上盖着白布,下面隐约是个人从头蒙到脚的形状,白布上洇开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看看来的方向,正是王所在的宫殿。
来往的人却仿佛习以为常,如同不曾看见这一行人一般。本仙看了一会儿,也转身继续往藏书阁的地方走去。
在藏书阁扫了十几日地,将其中的书翻了不少,大约知道了些如今的朝代与地理。这一日早晨,狐狸醒了。
本仙起床的时候,它一脸严肃地趴在地上——因为裹成了一个布团,它想坐也坐不起身,只能保持趴着的姿势。然而就是趴着,它似乎也要努力地做出正襟危趴的样子来。
见本仙看过来,它露在布团外面的两只眼睛便转过来,一本正经地冲本仙点了点头,像是打招呼。
本仙被它气乐了,走过去一把捏住它的鼻子:“跟本仙还装什么装!”
狐狸吱的一声,立刻从正襟危趴的样子泄了气,又摊平成了一个米字。它转着眼睛,狐疑地看了本仙一圈又一圈,许久才试探地问:“吱?”
想想也不能怪它。这个太监的身体和本仙原本的模样,本就差得有点大。虽然那时候在战场曾经帮它包扎,但那时狐狸已经奄奄一息,神志也不甚清楚。如今认不出本仙来,也是情有可原。
但本仙也不欲将自己捡了个太监身体这种糗事告诉它,是以只含混地说了句:“正好有个合用的身体,便借用了一下。你安心养伤,不用担心旁的。”
这几日虽是被罚去扫藏书阁,日常用饭及一应用具却一点不缺,每日都有专门的小太监送来。翻箱倒柜的时候,还搜出了不少银子,便多多给了来给本仙看病的医仆,嘱他一定要将狐狸医好。
可见这叫做郭禄喜的公公,在宫里颇有些地位,否则也不会被派去做监军,还被王从战场上捡了回来。
不过想想王的那副德行,再想想旁的人看本仙的眼神,这受王宠信的郭禄喜公公,八成也不是什么好人。
狐狸一天比一天活蹦乱跳起来,渐渐地也能吃些饭食。但毕竟伤到了肺腑,虽然布团是被解开了,却落下了走路一瘸一拐的毛病,今后怕是还有其他的病根。
本仙与其他太监住一个院子,虽是有单独的一间小房,外面却依然是个众人用的大院。狐狸能走之后,在屋里便呆不下去,常常闹腾着要往外溜。本仙顾虑到自己这身体的名声,深怕有仇家趁本仙不在暗害了狐狸,便死活不肯它出去。
狐狸便在地上撒泼打滚,四脚朝天。
想想它刚醒来以为本仙是外人的时候,那副一本正经正襟危趴的样子,再看看它如今毫无心理障碍地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无赖嘴脸,本仙真是……无语凝噎。
狐狸在地上滚了半天,趁本仙不注意偷偷拿眼角斜过来,本仙回看过去,它便立刻收回眼神,继续在地上打滚,四条纤长的黑色的脚在半空舞来舞去。那脚爪撑过荷叶,拿过竹竿,只是现在却在关节的地方弯了一折。
本仙到嘴边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去。
正在此时,门响了一响。本仙一愣,转身迎出去,却是上次来将本仙领去见王的那个老太监。
他进得门来,先向狐狸的方向瞥去一眼。本仙心中一警,回头看去,狐狸却早已恢复成之前半死不活的模样,团成一团团在角落里,连眼睛都用尾巴裹得严严实实。
老太监笑了一声:“听说郭公公死里逃生一回便转了性,居然养起了狐狸,真叫老奴大开眼界。”那声音仿佛瓷片在石板上划过,说不出的叫人不舒服。
本仙不知他身份,也不知郭禄喜从前与他是什么关系,故只含混道:“既是死里逃生一回,总是有些变化。”
老太监斜眼看了本仙一眼,意味深长地一笑,却不接着说下去,只转身道:“公公好福气,王已下令,命你搬回之前的西殿居住。且先不忙收拾,今日先去王身边伺候着吧。”
这时候本仙才知道,这屋子原来并不是之前郭禄喜所居住的地方。这几日在藏书阁中翻看书籍,也约略知道一些宫中安排。凡住在东西侧殿中的太监,都是在王身边贴身伺候着、有头有脸的大太监。
如今听到要贴身去伺候那熟识正牌郭禄喜的王,本仙这冒牌的郭禄喜觉得心中更忧郁了。
王在正殿。
这一朝的王族姓景。前任王只得一个儿子,便是已经殉葬的贵妃燕氏之子白。
老太监带着本仙在殿外伏□子:“王,郭禄喜带到。”
殿中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远远传来:“过来伺候吧。”本仙便叩首站起,低着头进了殿,一边微抬头向上看去。这一看,脚步忽然缓了一缓。
景白懒洋洋地侧倚在高高的王座一侧,饶有兴趣地托着下巴看着阶下。阶下摇摇晃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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