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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露斯之锁--赫拉迪蒂-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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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费力地弯下身子,再次拾起了披风,动作中不免带有一丝抖颤:“如果,您抓到那个人后,将会怎样处理?”
“我绝不会饶过这个人!他竟敢假冒我的名义行凶!”赫拉迪蒂咬着嘴唇,忿忿答道,“我会亲自拷问他!我要他说出是谁想要杀死我哥哥!”
“是吗……”苏偙的手颤动得更加剧烈了,他抬起头来,看了赫拉迪蒂一眼。她正因气愤而不停绞动着他刚递上去的那件披风,上面的流苏甚至都被扯了下来。
他知道,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这个决定了。
“殿下,殿下!送酒来的人在底比斯郊外被我们抓到了!现在关押在地牢里!”第三天傍晚,一名士兵欣喜地跑来报告。
“抓到了?”赫拉迪蒂的眼睛不禁一亮,急忙追问,“他可说出是谁在幕后指使?”士兵摇了摇头:“不管我们用什么刑,他都不肯招认。”
“不肯招认?”愤怒的火焰猛地冲上她的黑色眸子,她一下咬紧了嘴唇,站起身来:“苏偙,和我一起去!我要看看,究竟是谁胆敢谋害我哥哥!”
苏偙迟疑不决地点了点头,随手拿起房间里的一根火把,尾随着她向地牢方向走去。自从那天夜晚,他的行踪被法老发现后,出于警惕晚上再也没有单独出去……按帕里布森的命令,他伪造了那封信交给了霍尔,晚上再由其他人去卡纳克……
刺目的阴蓝色火焰在王宫急速移动,一路上,只见层层叠叠的乌云已将辽阔天穹密密遮挡,再也透不出一丝一毫的光。
凛冽的苍白火光照亮了阴森地牢,遍体磷伤的犯人被捆绑在石柱上,他胳膊上的一只淡蓝色釉环一下跃入苏偙眼里。
他猛的呆住了,手里的火把差点跌落在地。是霍尔!霍尔被抓了!他万万没有想到送酒的人是霍尔!
“殿下!”地牢里的士兵慌忙跪下,小心翼翼地禀报,“属下无能,这人什么也不肯说。”
听到这句话后,气恼、怨恨、担忧、不安……种种情绪同时冲上赫拉迪蒂的胸口,她不禁一下指着霍尔怒吼起来:“他们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效忠!”
霍尔面无表情的目光缓缓扫过她愤怒的脸,一句话也没说。当他抬起眼睛,发现赫拉迪蒂身后的苏偙时,棕色眸子里才闪过一丝黯淡的光。
“快告诉我!为什么想要杀死我哥哥!你要知道,背叛者会受到神的惩罚,你的灵魂会堕入地狱,你会被神唾弃!被神唾弃!”她的胸脯因激动剧烈起伏着,清秀的脸庞涨满了红晕,突然她一咬牙,忿忿喊道:“苏偙,给我狠狠鞭打他!我一定要让他招出是谁指使!”
鞭打霍尔!苏偙身子一摇,肩膀不禁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脚下的地面都浮动起来。
他呆呆接过士兵手中的鞭子,这鞭子仿佛像铅一样沉,甚至一直沉到了他的心里。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鞭打霍尔!可他不这样做的话,那他自己,还有他母亲的命都无法保住!
恍惚中,只有赫拉迪蒂那激动的愤怒声音在远处回响:“快去啊!快去啊!”
最终,苏偙黯然地抬起头来,艰难地走上前去,他觉得每一步都是那么沉重,仿佛是踩在火的洪流上。
“我会带她回到故乡法尤姆,一起过平静的生活,再也不过这种提心掉胆的日子。”霍尔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仿佛又回响在他耳边。一种如同撕裂身体的痛苦宛如雷电般打在苏偙身上,他棕色的眼眸激烈颤动着,沉重的目光投在伤痕累累的霍尔身上。
霍尔只是惨然一笑,用那同样沉重的棕色眼眸,慢慢回望了一眼那只沾满血迹的淡蓝色釉环,再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苏偙,同时,一大滴眼泪从他的脸上滚下。
苏偙拿着鞭子的手开始剧烈颤抖,霍尔那道目光分明是在告诉自己,我不能活着回去了,所以请你照顾我的妻子。你无论如何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见到我们的亲人!活下去!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后,一道鲜红血液从霍尔的嘴里冒了出来。
一名士兵慌忙跑了过去,拉起他的头发一看,惊愕喊道:“殿下!他咬舌自尽了!”
自尽!赫拉迪蒂脸色顿时变了,她想不到这人竟会自尽。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竟就这么断了,那么想杀死哥哥的人究竟是谁?幕后究竟是谁在指使?是埃及本国的反动势力,还是来自国外的觊觎者?
“殿下,这件事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告诉法老?”士兵不安地看了她一眼。她低下头来,沉思片刻后,摆了摆手:“萨伊斯哥哥吩咐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所以没必要告诉父亲……”
竟然自杀了!赫拉迪蒂焦躁地咬了咬嘴唇,又看了尸体一眼,不禁一愣。那人的头颅虽已歪向一旁,但尚未闭拢的棕色眼睛,似乎还有几束余光射向某个方向,她不由顺着那道暗淡光线望去,忽然一下呆住了。
那人临死前的目光,竟然落在她身后的苏偙身上。
两人同样的深色皮肤,两人同样的血红蝎子刺青,两人同样的棕色眼睛,两人同样的沉重目光……这一切,宛如一道耀眼闪电般在她心头闪过。还有,他发烧昏迷时,不断发出几乎是诅咒般的话语:“我恨你们!”。在法尤姆,他对自己的疑问一直吱唔与躲闪。那天晚上,他知道她要偷偷去看哥哥后,曾想方设法地阻拦,最后不得不在她的坚持下同去。当她下令要捉拿凶手时,他竟没来由地劝阻。一直听从自己命令的苏偙竟做出这一反常态的事来!还有那封假信上的印章并不是伪造的!是她自己的印章!能接近这个印章的只会是贴身的人,如果是苏偙偷了她的印章……
此刻,父亲的声音仿佛又在她耳边响起:“不要随便相信人!那些麦德查人确实有利用价值,但毕竟是靠不住的外族,你如果把他们当朋友的话,到头来受伤害的只是你自己!”
不安的情绪立即在她心中投下了重重阴影,就连牢狱里夏虫那细小的振翅声,她听起来也像是响雷在耳边轰鸣。
最终,她颤抖着回过头去,将不安的质疑眼神投向了苏偙。
迷雾重重(5)
一滴难以察觉的冷汗,早已顺着苏偙的后背缓缓淌下,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赫拉迪蒂向自己射来的目光。
霍尔自杀了……就在他眼前自杀了。那个曾和他一同加入军队的忠实朋友,那个无时无刻不担忧妻子的诚挚男人,那个和他一起被卷入计划里的可悲生命……他为了不连累自己自杀了!可是自己甚至不能说出一句话,做出一个动作,只能像个陌生人般看着他死去!
也许霍尔今天的命运,就是他明日的命运。当他们被卷入计划的那天起,生命就仿佛是一件系在纤细蛛丝上的东西,一个声音,一个动作,甚至是一个眼神都可能弄断那根蛛丝!库施总督许下的高官厚禄,他从来就没有一丝兴趣!如果不是顾及母亲的生命,他一定早已想方设法离开这里!可他现在已经卷了进去!他无法脱身!他只能木然接受着下一步指示!
“他临死前的目光,好像在看你……”赫拉迪蒂慢慢抬起眼睛,生硬问道,“你,认识他吗?”
他缓缓抬起头来,只觉得喉咙一阵干涩,仿佛一股火焰从心口涌了上去。最终,他颓然地摇了摇头,冷漠答道:“不,我不认识。您一定是看错了……”
两人的目光,在这寒冷地牢里迅速交集。黑色眼眸里燃烧的是烈火般的愤怒与质疑,而那双棕色眼睛里,却充满了比乌云还要沉重的苍茫和死寂。
“殿下,这个人的尸体怎么处理?”一名士兵的问话打破了这死一样的寂静。
赫拉迪蒂的身体不禁一震,她高傲的目光在霍尔尸体上一扫而过,随即冷酷答道:“就像处置所有的背叛者一样,曝尸鞭打后,再将他扔进尼罗河里喂鳄鱼。”
喂鳄鱼?竟然要如此糟蹋霍尔的尸体!苏偙的双手一下握紧,滚烫的血液几乎要冲出心房!他恨不得立即冲上前去,将那些士兵全部推开!可他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些士兵将霍尔的尸体从石柱上解开后,再拖了出去。
霍尔伤痕累累的头颅,在地牢的长长台阶上磕出一声声令人不寒而栗的颤响,腥红的血水沿路滴落,而每一滴,都仿佛是滚油般滴落在他心上!
赫拉迪蒂淡淡转过脸来,又看了苏偙一眼,秀美的脸庞此刻没有一丝表情,接着转身离开了地牢。
在她走向那阴森台阶时,仿佛是无意般地提及,却又像是威吓般地低语:“苏偙,你要知道,任何背叛埃及的人,他们都永远也得不到灵魂的转世与永生……”
他在这句话里,顿时感到了一股刺骨寒意。
最终,他机械地点了点头:“殿下,我知道。”说完这句话后,他艰难地抬起脚步,跟着她的身影,向地牢入口处走去。
苍白火光从暗淡的地牢入口直直射了下来,苏偙不禁伸出手来,挡住眼睛。
忽然一道冷光闪过,寒气逼人的剑锋一下贴近了他的脖子,赫拉迪蒂比剑还要锐利的目光朝他的瞳孔直逼下来,她愤怒的气息甚至直扑到他脸上:“记住!如果背叛者是你的话,我会亲手杀了你!”
他棕色的眼眸不禁一颤,随即疲惫一笑,木然答道:“不是我。”
她深吸一口气,漆黑的眼里如同有火焰在激烈燃烧,拿剑的右手也在微微抖动,最终慢慢低下头去,颤抖着移开了剑。忽然间,她猛的抬起头来,发出一声压抑低吼:“滚!我不要见到你!”
一道血迹顺着他的脖子流了下来,苏偙看了赫拉迪蒂一眼,抿紧嘴唇,低头转身迅速离去。
直到走出了很远,他才无力地抬起眼睛,只觉得天空那沉甸甸的乌云宛如阴暗的悲伤般笼罩住他全身。
迷雾重重(6)
一匹驰骋烈马迎着炽热风沙如雷电般疾驰,四周景物不停急速后退,直到狂奔到荒野尽头,马背上的骑手才猛然一勒缰绳,马儿随即发出一声长长嘶鸣,收住了蹄子。
骑手一下甩掉马鞭,气喘吁吁地仰躺在马背上,贪婪呼吸着四周的干燥空气,努力将视线集中到遥远的蔚蓝天际,极力想捕捉那些越来越清晰的苍茫轮廓。肉体上的疲惫使他暂时忘却了精神上的恐惧,此刻,无论什么悲伤占据在他心中,无论什么不安折磨着他的灵魂,仿佛都在瞬息间化为乌有。
刺目日光仿佛要灼伤他的棕色眼睛,他不由举起那只刺了蝎子纹身的右腕,挡住那耀眼光线,可这锐利的光依旧透过指缝狠狠扎进他的眼里。一瞬间,昨天深夜,帕里布森对自己说过的话又一次掠过耳边,并如同锋利的刀子般重重割在他的心口上。
“霍尔真是个没用的东西。”昨晚,潜入王宫的帕里布森将自己叫出房间后,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当时,他的喉咙顿时一干,几乎是强行才压抑住自己的激动情绪。
“都这个时候了,萨伊斯王子还活着。”帕里布森烦乱的皱起了眉头,缓缓说道,“明天的海拉姆节已经安排好了,我也会加入侍卫队……另外,你不要管萨伊斯王子了,我们会安排一个比你更适合的人来要他的命。而你,将有一个新任务。”
“新任务?”听到这个词后,他不禁一愣,接着追问:“什么新任务?”
帕里布森望了他一眼,慢慢地笑了起来:“苏俤,你一定也知道,埃及王室的继承规则与他国不同,嫡出的公主也会有继承权。虽然一般情况下,她们不会登基,但在法老无嗣时,与她们结婚的男子就会登上王位。”
他稍微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现在的法老只有三个孩子,如果储君死后,还有一个男嗣塞索斯王子。不过这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倒不用担心,我们考虑的是,现在已经十六岁的公主。就算埃及国内再动荡不安,但只要与她结婚的男子是位高权重者,那势必会出现力挽狂澜的景象。”
听着这些话,他的脸色不由一变。帕里布森却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下说道:“所以,为了避免这个可能性,也为了使埃及陷入更大的混乱,在海拉姆节那天,她应该也消失在世上。”
消失!他顿时惊愕得几乎叫出声来,甚至一连后退了几步。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胸口要炸开了!接下来,帕里布森的话语和离去都好像一场噩梦,当他从这梦中清醒时,全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回想到这里,马背上的苏偙不禁坐起身来,紧攥着马儿的鬃毛,发出一声痛苦低吼。
一年了,时间一晃而过,他在底比斯已经呆了近一年。他像蝼蚁般忍气吞声,无时无刻不小心翼翼,甚至每一句不当的话语,每一个不当的动作,都可能要了自己的命!他一直做得很好,一次差错也没出过!可他现在为什么开始动摇,为什么不忍下手!
阴郁的黑暗宛如时刻缠绕在他心中的层层阴云,早已遮挡住他心中的一切欢乐,直到她的出现……那个戏弄大祭司的淘气女孩;那个为了保护他不惜欺骗父亲的倔强公主;那个在莫里斯湖上猎鸭的活泼身影;那个时刻充满着自信与笑容的美丽少女……它们都近得好像发生在昨天,这些往事竟如此清晰而鲜明地印入了他的记忆,甚至连一个声音,一道色彩也没有抹去!
那个夜晚,当她坚持要去卡纳克神庙时,他竟没有竭尽全力地阻止。而因为这件事,不光阻挠了计划的进行,也间接导致了霍尔的死……是他害死霍尔的!是他!
想到这里,苏偙一下翻身下马,跪倒在干燥的大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许久,他才睁开暗淡无光的棕色眼睛,从怀里轻轻取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只小巧的箭,是她曾在莫利斯湖猎鸭时用过的。
铜质箭头在太阳下反射出一道光芒,仿佛是她眼角一颗颤动的泪珠。他苦涩一笑,将箭小心翼翼地塞到怀里:“如果,您知道危险正在向您逼近,将会是何种心情……”
将事情真相告诉她?这个想法如电光般在他心头闪过,但又马上熄灭了。
“记住!如果背叛者是你的话,我会亲手杀了你!”赫拉迪蒂冰冷的声音突然仿佛锥子般直扎在他心里。自从霍尔的事情后,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不光在那条离宫的小路上布置了许多侍卫,甚至派人暗暗搜查了自己房间的东西,而且每当自己从宫外回来后,都会有人来仔细搜身……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是啊,就算将事情真相告诉她,她也不会饶恕自己。到时候,他也会遭受到和霍尔一样的命运……
活下去!活下去!霍尔临死前的沉重目光又一次在他心头扫过。是的!他要活下去!他不能因为一时意志动摇而死在底比斯,母亲还在等自己!他自己的性命也许无关紧要,但他不能不管母亲!他不能自私得拿母亲的生命去换那个少女的笑容!
忽然一刹那,他的前额和目光猛地变得阴暗无比,他一下翻身上马,怀着沉郁的思索,用力一甩马鞭,往底比斯城内疾驰而去。
当他策马回到王宫时,只见一路上的人们都欢歌笑语,那是在为明天的海拉姆节做准备,
燥热得令人不安的热风肆无忌惮在夜空里刮起,赫拉迪蒂呆呆地坐在床上,没有一丝倦意。她不禁拿起那把寸步不离的铁剑,紧贴脸颊,只觉得一股刺骨寒意不知不觉中渗进了自己身体。
“怎么还不去睡?明天可是海拉姆节啊。”卡雪姆走了过来,关切地看了她一眼,“萨伊斯王子明天就会回来,您好好休息吧,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她仿佛从梦中惊醒,愕然抬起头来:“我就去睡……”
卡雪姆慈爱一笑,替赫拉迪蒂整理了一下枕头。临走前,她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夜空,随口说道:“多么闷热的天气,不久后,就要打雷了吧。”
卡雪姆的脚步逐渐远去,赫拉迪蒂将发烫的脸颊轻贴在床单上,只觉得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如潮水般缓缓袭来,几乎要使她窒息。一瞬间,仿佛有无数看不清又摸不到的诡异生灵,开始疯狂咬噬着她的身体。
“走开!走开!”她猛地坐起,用手狂乱驱赶着那些神秘莫测的物体。冷汗已濡湿了她的衣衫,浓密黑发也零乱粘在额角。
最终,她精疲力竭地靠在枕头上,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宛如悲鸣般的喃喃低语:“苏偙,背叛者,究竟是不是你……”
节日的惊雷(1)
六月的海拉姆节是所有底比斯居民缅怀死者,崇拜王城诸神的盛大节日。
浩浩荡荡的队伍伴随着载有阿蒙神像的圣舟一路游行,从东岸的卡纳克神庙开始,到那座被称为“南宫”的神庙结束。一年之中,那座神庙也只有在圣舟到达后才会开放。神像进入“南宫”后,盛大庆典开始举行。在一片缭缭香烟中,祭司将象征性地重演阿蒙与穆特的婚礼以及他们的婚后生活,再将丰富的贡品整齐摆放在镶金祭坛上。
按照自古以来的习俗,在接近了幽冥世界里的亲人后,所有底比斯人都会在庆典中开怀畅饮直至黄昏,大醉不醒被看作是跨越生者和死者界限的方式。
虽然从昨晚开始,天空中就不时传来阵阵雷声,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节日的欢乐气氛。
这天,王宫里到处插着象征回春的莲花,粉红和粉蓝色的花瓣散发着醉人的清香。精雕细刻的石制器皿里装满了肥嫩肉块,各式各样的面包热气腾腾,刚采下来的蔬果被别出心裁地摆在盘子里,彩釉酒杯里倒满了甘美的葡萄酒与啤酒。镶嵌着象牙的竖琴和七弦琴奏出动听音乐,珍贵的银制喇叭也发出嘹亮声响,美艳非凡的舞女们一边敲打着装饰有百合花的铜制响鼓,一边放声高唱着悦耳歌曲。
迈瑞拉王正端坐在石雕宝座之上,宝座上画的是象征上下埃及的莲花与纸草。身着华丽衣饰的贵族齐聚在宴会厅里,举着酒杯,个个都喜气洋洋。四处都灯光闪烁,气氛热烈。
“赫拉迪蒂,我从卡纳克神庙回来了,你不高兴吗?”萨伊斯微笑着走到赫拉迪蒂面前。她没有留意到哥哥带着一丝与往常不同的喜悦神情,只是神色不安地垂下眼睛,恍恍惚惚地答道:“我当然高兴……当然……”
他又看了她一眼,关切问道:“但你的笑容却一点都不开心,怎么了,和塞索斯吵架了吗?还是……”
“哥哥,你不在底比斯时姐姐经常欺负我!”塞索斯一下拉住萨伊斯的衣服,生气地打断了他们的话。
“是吗?”萨伊斯温和地抬起眼睛,打量着这个弟弟,“塞索斯,几个月不见,你也长高了。”他得意一笑,扬起眉毛:“那当然,上次我去狩猎的时候,还猎下了最大的鹿!”
在这谈话的空隙中,萨伊斯不禁抬起眼睛,不自觉去寻找艾朵拉的身影。这次宴会宴请了所有的底比斯贵族,这么多人,她在哪里……
伴随着远方天际那隐隐传来的雷鸣,赫拉迪蒂的心口不禁重重一震。她抬起忐忑不安的眼睛四下望去,恍惚中,正好迎上苏偙暗淡无光的棕色眸子。
他眼眸深处久久颤动着,久久看了一眼自己,又马上低下头去。在这种沉重目光的注视下,仿佛有一股寒意穿透她身体。那种压抑而痛苦的悲伤,像预感似的,顿时使她透不过气来。
“哥哥。”她艰难地张了张嘴,颤抖着扯着身边萨伊斯的衣服,低声说:“我有事要讲……”萨伊斯回过头来,温柔地看着她:“什么事?”
窗外雷声隆隆,此刻,一条条混沌黑云如同狰狞巨蟒般盘绕在王宫上空,空气中好像四下流淌着一股致命的毒气,生生灌进了她的肺部,使她不禁头晕目眩。
赫拉迪蒂吃力地抬起眼睛,勉强堆出一个笑容:“去露台上好吗,我不想让别人听到……”
“萨伊斯,你过来。”迈瑞拉王突然挥了挥手,向萨伊斯喊道。
他看了父亲一眼,笑着亲了亲妹妹的额头:“赫拉迪蒂,父亲叫我呢。我马上就回来,你在露台等我好吗?”她拉住萨伊斯衣服的手缓缓松开,颤抖着点了点头,一个人恍恍惚惚地往露台走去。
“巴比伦国王叁苏迪埃那昨天来信了,他说等下个月,也就是七月的时候,你将和他女儿结婚。”迈瑞拉王抬起头来,看了萨伊斯一眼,“这次婚礼后,我们两国的关系会更亲密。”
“知道了。”萨伊斯的心轻轻抽动了一下,眼里的那种宁静光芒也逐渐退去。以他婚姻和幸福为代价的盟约,父亲竟能以那么若无其事的口吻说出来。还是他,根本没有当一个储君的觉悟与牺牲……
沉浸在节日欢乐中的人们,谁也不曾注意到站在远处角落里的苏偙,他的目光正越过熙熙攘攘的嘈杂人群,穿过一片不绝于耳的欢歌笑语,向赫拉迪蒂身上射去。
“消失……消失……”他的嘴唇颤抖着,梦魇般喃喃低念着这个词,棕色双眸也一下变得如沉浸在深海中般的冷。
突然,他一咬牙,向人群快步走去。他的手上正紧握着一个牙齿状的小器皿,那幽蓝的色泽像冰一样凉。
宴会厅里灯火通明,户外却被压抑的黑云层层环绕,一道闪电瞬间撕破夜空,紧接着是震聋发馈的一声炸雷,滚滚雷声顿时滑向遥远的天际,惨白光辉照亮了王宫神像面无表情的脸庞,也照亮了赫拉迪蒂焦灼不安的身影。
萨伊斯哥哥怎么还不过来?赫拉迪蒂紧攥着双手,焦躁地在露台上来回走动着,昔日鲜艳的嘴唇已是一片苍白。她颤抖着呼吸着这带有雷电味的空气,惴惴不安地抬起眼睛,惊惶的视线向室内投去。
喧嚣的声音不绝于耳地传来,听上去却都是那么的飘忽而遥远。端着各种食物的华服侍女忙乱地在人群里穿行,如同一个个身着彩衣的人偶般。
“父亲,我可以退下了吗?”萨伊斯抬起头来,淡然问道。迈瑞拉王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
他疲惫地笑了笑,向宴会中走去,却正好看见迎面而来的图提。
看见这个人后,萨伊斯的脸上顿时涌现出惊喜的表情,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图提就立即笑着拉过了自己的女儿,说道:“艾朵拉,你不向殿下敬杯酒吗?”
她一呆,然后接过了父亲送来的酒杯,笨手笨脚地递了上去,同时抬起眼睛,轻声问道:“那天我送的椰枣干,您吃了吗?”
他先是一愣,接着点了点头,撒了个谎:“非常甜。”其实,那天夜晚的刺杀事件后,赫拉迪蒂下令将所有从外面送来的食物全从卡纳克神庙扔了出去,他根本没有吃到一颗椰枣干。
“是吗。”艾朵拉不禁笑了,“那以后我还会送给您,那是我们家乡最甜的椰枣干。”
一丝温柔的情感不由涌上萨伊斯心头,他凝望着这个女孩,心里默念着:“知道吗,艾朵拉,你就像温暖的阳光一样,将我渐渐从黑暗里拉了出来……”
“哥哥!”忽然间,赫拉迪蒂焦灼的轻叫在不远处响起。
图提抬头望了萨伊斯一眼,拉过艾朵拉的手,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听见赫拉迪蒂的声音后,萨伊斯转过头来,看了不断走近的妹妹一眼,温和一笑,缓缓将酒递到了唇边。
“哥哥!哥哥!”当她匆忙拨开一群群人,跑到了萨伊斯身边时,他正好将酒喝了一半。
“怎么了,被雷声吓到了吗?”萨伊斯看着赫拉迪蒂不安的眼睛,不由笑了起来。她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注视着哥哥的脸孔,不知为什么,一阵不安的狂乱心跳陡然响起,好像要震裂她的胸膛。
萨伊斯轻轻拍打了一下赫拉迪蒂的脸:“你刚才说有话和我讲,是什么事……”
话音未落,他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痛苦神情,手里的杯子也随之掉落在地,鲜红酒浆触目惊心地泼洒了一地。
“哥哥!”赫拉迪蒂慌忙扶起萨伊斯。他脸猛地变成了灰白色,一阵隐痛使他难以忍受,他努力想抓住什么来支撑自己,却什么也抓不住,一下站立不稳,沉沉地倒在了地上。
“哥哥!你怎么了!”她惊慌失措看着萨伊斯那变得越来越青紫的脸,突然一口滚烫的血从他嘴里涌出,重重喷在她颤抖的胳膊上。
“来人啊!来人啊!”她惊恐地大叫起来。
喧闹的歌舞声嘎然停止,正在开怀畅饮的人们立即向这边涌来,顿时爆发出了阵阵惊呼:“殿下!萨伊斯殿下!”
无数焦灼不安的呼喊声一下响起,仿佛要撕裂这雷声滚滚的夜空……
节日的惊雷(2)
一阵痉挛性的颤抖剧烈摇动着他的身体,冰冷的汗水顺着滚烫额头不停淌下。萨伊斯只觉得一种令人无法忍受的剧痛从胃部升起,再剧烈嘶咬着他的每一块皮肤,他的意识仿佛在逐渐丧失,可这无法停止的疼痛却像潮水般一波波袭来,使他如同被炙热火焰焚烧般清醒。
我,要死了吗……一道暗淡的光在他眼里闪过,他吃力地抬起头来,只见自己胸前的白色衣服已被鲜血染得通红。那是自己的血吗?他竟然吐了那么多的血……西得节仪式上和卡纳克神庙里的刺杀,他都侥幸躲了过去,这次,再也躲不过了吗……冥神奥西里斯,终于准备收回这个厌世的生命了吗……
这些年来,对死亡的恐惧和依恋,就如同一对密不可分的魔鬼,时时刻刻困扰着他年轻的心,并伸出它们锋利的爪子,在里面划出一道道永远不能愈合的深刻印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来得这么快……
他在母亲死去的阴影里生活了十二年,在不断的自责和痛苦中生活了十二年,甚至不止一次向神祈求拿走自己的生命,可神却一直没有满足自己。等到他刚发觉自己束缚自己的心结时,神却讽刺地拿走了他的生命……不!他并不想就这样放弃生命!他还不想死!一瞬间,父亲、妹妹、弟弟的面容,一一浮现在他的脑海当中……还有,还有她的影子,那个帮助他逐渐走出阴影的人……艾朵拉清澈的眼睛,如同一汪洁净泉水般在他眼前掠过。
他一下集中全身力气,抬起头来,茫然的眼光往大厅四下望去,只见无数张焦急的脸在他眼前晃动,无数个惊恐的声音在他耳边穿梭,在这一片晃动不停的模糊画面中,赫拉迪蒂那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来:“……哥哥!哥哥!你在找谁……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她不在那里……她不在这里……萨伊斯眼里的光一下暗淡,最终,无力地闭上了他那年轻的眼睛。
这是他在这个世上所做的最后一个动作……他的意识从透明到漆黑,然后再从漆黑落入到永不见底的深渊,就在此时,在他的某个意识角落里,仿佛听到有一个怀念的声音在轻柔呼唤着他的名字……是那个抱着金色猫儿的少女……
“已经,晚了……”匆忙赶来的医生悲哀地垂下了眼睛。
这消息如同一声惊雷般响起,四周顿时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人们的心立即被一种激烈情绪紧紧抓住,不安的眼神在大厅里惊恐游离。在神圣的海拉姆节里,竟会出现这样触目惊心的刺杀!这一定是神明的惩罚,神明的愤怒会降临给全城居民!
千百条的胳膊一下向上举起,带着哭腔的祈祷声断断续续飘荡在空气中:“发发慈悲吧……神啊,请不要责罚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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