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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同人]苏幕遮-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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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于是。
  ……
  站在荒野上唯一幸存的房舍木门前。
  展昭一脸严肃,侧过身作了个揖:“白少侠……”
  白玉堂眼里郑重,做出个请的姿势:“展大人……”
  展昭眼神清澈:“白少侠待人处事雷厉风行,干净利落,想必此番定能风格依旧。”
  白玉堂挑眉一笑:“展大人待人处事温和圆润,沉稳宁定,想必此次定能把握得当。”
  然后。
  对话出现了以下循环往复周而复始的模式。
  展昭:“白少侠请先行。”
  白玉堂:“展大人请示范。”
  展昭:“白少侠何必如此举棋不定犹豫不决。”
  白玉堂:“展大人何必如此己所不欲尽施于人。
  展昭:“……”
  白玉堂:“……”
  展昭:“……”
  白玉堂:“……”
  恭维在彼此均是心口不一言不由衷胃泛酸水的情况下陷入了僵局。
  然后。
  木门吱呀一下,痛快地打破了僵局。
  萧夫人擎着一把褐色木伞,略略扫了一眼他们身后的荒野,目光定格在二人手上的破伞上。
  展昭抿了抿嘴,不动声色地暗示了一眼白玉堂,以防他一开口便针刺齐上,还不如不要开口的好。
  接着歉然地解释道:“……”
  噢,事实上,想了想,他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但展昭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并不是因为以上原因。
  堂堂展大人,这几年来,在公孙先生殷切诚挚的教导下,在包大人字正腔圆的熏陶下,要不慌不乱泰然自若地胡扯上几句,实是与吃饭睡觉一样简单的事。
  他说不出话来,是因为旁边一柄黑色的破伞闷声砸中地面,正是白玉堂手中的伞。
  但白玉堂却没有出手。
  不是失手,是无法出手。
  一阵清风带雨,白玉堂所立之处,已无人影。
  无声无息,干脆利落。
  萧夫人仍旧站在门前,手里擎着一把褐色木伞,连移动也未移动半分。
  展昭沉默了片刻,道:“萧夫人,此事并非他一人所为,还望夫人手下留情……”
  萧夫人皱起眉头:“我知道。”
  展昭默然了片刻,将前一句未说完的话接了下去:“过错既在展某,责便应由展某一人承担……”
  萧夫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展昭剑眉一蹙:“那玉……白兄……”
  萧夫人淡然回道:“我看他不顺眼。”
  在话音里带了疑惑:“他走了,你也应该觉得清静了几分,怎么反倒不高兴?“
  展昭嘴角一抽:“清净了几分,诚然是很高兴。”
  扯出一抹苦笑:“但还劳烦夫人将他送回来可好?”
  萧夫人扬眉道:“展大人觉得我做得很不妥当?”
  展昭略微调整,苦笑的弧度便扯得更深了些:“不敢。只是萧夫人不知,若此时不将他送回来,待明日展某回汴京见着他,恐怕比现下还要让人不清净。”
  加重了语气,继续扯:“实是,实是为难展某了。”
  萧夫人思虑了一番,点了点头:“如此说来,是不妥当。展大人对我算是有恩,我也不便让展大人为难,让他回来便是……”
  话未说完,木门的另一边旋风一般被更加痛快地一脚踹开。
  白玉堂凤眼生恼,颇为不快,隐约含怒地喝了一声:“臭猫!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展昭那令人信服的苦笑微微一僵,半晌,却是看向萧夫人,缓缓而笑:“萧夫人果然厉害。”
  萧夫人面不改色道:“不过扯平了罢,过奖。”
  白玉堂听至此处,便知二人均被摆了一道,却也自知理亏,暗道这女子其实也算得上是个有气量之人,不然自己此时身在何处还是个未知。
  却听展昭在一旁沉着续道:“展某如今有句无关紧要的话,不知可否一问。”
  萧夫人道:“问。”
  展昭镇静而问:“今日下午,那江湖郎中,如今身在何处?”
  萧夫人锁眉想了想,方才想起这个人一般,道:“西夏?大辽?吐蕃?抱歉,忘了。”
  再想了想,把重点放在了别的事情上:“用内力把你们的衣服蒸干,不要弄脏了我的床榻。”
  接着想了想,盯着那两柄破伞,道:“听说,你们没钱赔偿?那暂时先欠着吧,利息再算。”
  展昭:“……”
  白玉堂:“……”
  一山更比一山高。
  这女子,果然好气量。
  却听这好气量的女子平着声调开了口:“又听说,在襄阳城郊,连天大火烧了两日两夜?”
  二人微惊之下,沉了脸色,却见她露出了些笑意:“这冲霄楼,遍布机关,凶险异常,二位如此顺利,不知何故?”
  展昭沉下声音:“不知萧夫人探听此事,有何用意?”
  萧夫人看着他们,似是偏头努力想了些什么。
  灯光雨中隐绰,在她的眼眸下投下淡淡阴影,这样看来,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女子。
  良久,终似是什么都没想起来,抬了眼瞥过去:“不过好奇罢了。”
  白玉堂眉宇间现了冷意,却是笑了道:“满足你的好奇,对我们有何好处?”
  这般冷气慑人,全然忘了刚刚是哪个人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把别人的地盘搅成浑水一滩。
  萧夫人觉得好笑,真的嗤的笑了出来。
  倚着浸雨的水门,笑得够了,才敛了波动的神色,道:“西夏皇宫图纸,青阳所匿之处。”
  见二人微微一愣,蹙起眉头重复了一遍:“西夏皇宫图纸,青阳所匿之处,这价码,可还满意?”
  展昭神色微动:“且慢,萧夫人,展某与白兄所能提供,其实甚少,是否值得换取这一张图纸,夫人还需斟酌才是。”
  萧夫人摇了摇头:“这一张纸,对我来说,不过朽木废柴,无甚作用。而二位所言纵使再少,对于证实我心中所想,也是够的,”
  侧了身道:“二位请罢。”
  等了片刻,不见回应,又锁了眉道:“难不成还要我将两位搬进去?”
  话音未落,展昭与白玉堂微不可察不约而同地退了那么一步,迅捷回应道:“不必了。”
  ……
  前堂。
  各自收了伞,也便随意站了,萧夫人平了声调道:“这般说来,这案子是办得顺理成章,连带查出襄阳王谋反之事,如今唯一不解之处,就在于展大人自从苏幕遮醒来后,手中便有如此一张冲霄楼图纸,且现下看来,这图纸所标与那冲霄楼纵横机关分毫不差?”
  展昭这才真的苦笑道:“确实如此荒谬。”
  白玉堂却低了声音:“要说荒谬,却不尽然。”
  萧夫人颔了颔首:“不错,既然存在,便自有其合理之处。”
  就此只能推断,施术者一开始是想置展昭与白玉堂于死地,不过半途便改了主意,或者是想毁了襄阳王,或者是不愿再助青阳,又或者只是一时兴起。
  案件的合理之处,往往就在于犯案者的念头。
  而这恰恰是最难捉摸的地方。
  不过这点,从白五爷口中说出来,又换了个调,照他的说法,该是冷嗤一声,道送上门来的好事,接过来便是,那些个海底针一样的念头,犯不到爷头上,又与爷何干!
  所以他这低了声的一句“要说荒谬,却不尽然”,不由得让展昭略感诧异,抬了眼,见那人唇角稍稍一勾地瞧了自己,却一言不发,只觉得有什么自心中一闪而过,只是闪逝得太快,似是什么都没有留下。
  此时听得萧夫人道:“我既诺了绘图,明日便将那图给你们。”
  她的目光往二人的靴子下扫了一扫,再度皱眉道:“地板脏了,弄干净了再歇息。”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二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说,这一章不到两千八……但是呢,绵绵长长……腻腻歪歪……但是呢,很快就要开始无聊严肃的事情了……无论是啥,请坚持住……表失望……(失望了偶也木有办法T^T)
                    
  却说这雨,虽越下越小,但也是近天明的时候,才渐渐止了。
  翌日清晨。
  室房内。
  展昭:“……”
  白玉堂:“看爷做什么,白爷爷又不是有意的,不过是……半夜时觉得有些冷,把你当暖枕了罢。”
  展昭:“……”
  白玉堂:“好了好了,别瞪了,放开你就是。”
  展昭掀开被子,起身穿靴,却听白玉堂的语气里似是有些踌躇:“……猫儿?”
  展昭回头看他,见他神色闪烁,半晌,才道:“……日后……你想……去何处?”
  白玉堂昨晚,其实没有睡好。
  衣服脏乱,浑身不适,看在展昭的衣衫也好不到哪去的份上,这便算在了其次。
  他只是忽然想,这案子了结了,还有下一个案子,下一个案子完了,还有下下个案子。
  每个案子,都不一定那么顺利。
  何时,究竟何时这猫才能……
  翻来覆去,想的却是同一个问题。
  ——然而,一眼瞥过去,有人如此烦恼,有猫却睡得跟个木头一样。
  一时气闷,翻过去就抱住他。
  这么大动静,居然还没睁眼。
  早些年在这猫窗外不过一个纵跃翻个身落个地,下一秒巨阙便抵上自己的咽喉,这等警惕,便不信如今这么大响动还未醒过来。
  是纵容。
  五爷凤眼一眯,眼前便浮出这么个词。
  一开始还不恼,想了想,慢慢地便有些怒了。
  所以都说暖玉在怀,爷怎么就觉得是抱了根木头!
  若是被人拥了,觉得不惯,睁了眼同爷说一声还费了口舌不成?
  这样僵着,还顾着白爷爷的心思作甚!
  木头,木头,就是个木头猫!
  
  且说展爷,却其实并没有纵着五爷的意思。
  若是早些年,心情平静时奉上一句白兄请放手,心情不好时拎了这耗子的衣领直接扔出去。
  可如今,莫不是也要拥回去,争个高低上下?
  展爷的脸皮,还是没有五爷的厚。
  思忖了一会儿,也慢慢地有些恼了。
  这般保护性的姿态,对于自己来说,显然是带了入侵式的错觉,本能的防备顿起。僵硬不惯之余,还有几分不甘。
  这逾矩的事,今后再不能纵着他。
  只是此刻……
  自己练什么不好,练装睡!
  胡乱想了一些什么,思绪还未飘得太远,便暗自摇头,将汴京的劫案前后发生的一些事理了一遍。
  过了半夜,终是抵不过睡意,才睡去了。
  而白玉堂收了心思,思绪却集中于那张冲霄楼的图纸。
  想了半夜,忽觉这木头猫总算软了一些,再仔细瞧了瞧他,长睫覆眼,不再颤动,是真的睡了。
  ——展爷若再不睡去,恐怕五爷也得僵上那么一夜。
  
  却说展爷是睡了,五爷却转了念想,接着最初的神思,又想了半夜。
  想得头都有些隐隐作痛。
  直至这猫真的睁开眼,才这么迟疑地问上一问,日后,你想去何处。
  其实是有些忐忑的。
  却见展昭笑了道:“自然是在开封府跟随……”
  白玉堂这回真恼了,一双凤眼也明白地瞪了过去:“……你明知白爷爷想问的是多久以后。”
  展昭皱眉想了想,道:“这倒还未打算。”
  抬眼看去,见白玉堂神色镇静地看了回来。
  凤眼中涟漪连漾,却分明是有些紧张兮兮小心翼翼,连说话都有些不对头:“……那陷空岛……如何?”
  若他不想……
  若他不愿……
  白玉堂心下一沉。
  展昭瞧了他,浮了一丝笑意:“好。”
  白玉堂心下一喜。
  展昭偏过头看他:“只是……”
  只是?
  白玉堂心眼一提,凤眼一眨不眨。
  啧,这模样,实在难得一见。
  戏耍之心一起,忍着给压了下去。
  忍得低下头去,眉眼一弯,清浅一笑:“日后……去一趟杭州……”
  这些记忆中……是谁吊着那眼看自己,说的是……喂,猫儿,你莫不是连杭州也未好好瞧过罢?
  西湖么,你该是去过的,那里人太热闹,你定然不喜,那城郊处有一处卖糯米汤圆的,做得很好……
  谁说是爷想吃了!
  “……再去一趟苏州……”
  那个飞扬跋扈的白衣少年,不经意地问自己,道的是……猫儿,此案一结,陪爷去苏州如何……
  喂喂别误会,白爷爷不过是觉得这游山玩水却逗不得猫,闷得慌……
  “……不知扬州如何?”
  纵是那人心甘情愿也罢,终是缚了他。
  若真有那日后……日后……欠了他的……到那时……再一并纵了他罢……
  
  展爷这般想,实是高估了五爷的耐性。
  白五爷想做的事,何时需等得谁来纵容?
  展昭抬了眼,对上一双含笑的凤眼,那笑里似是有些狎昵与揶揄,抬手取了自己的罗带,唇齿浅笑着便缠了上来,道:“猫儿……不如……山河都游遍了罢……”
  山河都游遍了罢。
  他说出这句话来,等了多久
  或许是不可期约之诺,该如何应允。
  微微一叹。
  这样衣衫狼狈的模样,这几日,是委屈了他。
  心下一软,也便没有相拒。
  而白玉堂向来便很懂得什么叫得寸进尺。
  低了头,摩挲着撩开展昭垂落额前的发丝,拉近,拥紧,缠上去,缠上去,分明是霸道的紧箍,吻上他的眉眼,又是似水的温和,细碎而轻柔。
  额际,眉心,鼻尖,这人双眸微阖,眉峰聚拢,男子特有的刚柔轮廓,依稀是下了意识的凌厉。
  紧绷?防备?不适?
  不知怎地,却蓦地有些心暖。
  猫儿,没有推开自己。
  试探着吻上他微启的唇齿,稍稍碰触到那人双唇的冰凉。
  …………
  
  对,不过是这样而已。
  气氛正好时,不谐之音继续上。
  小人儿扑棱一声推开门,挠了挠头,眨了眨眼瞧着他们,绵绵道:“……娘,娘说吃饭了……吃完了……快点走……”
  白玉堂额头一条黑线滑过,展昭已推开他,翻身下榻,俯身捏了捏小人儿,笑了道:“那离儿想不想我们走?”
  小人儿瞧了一眼门外,又瞧了一眼他们,揪心地皱了眉头。
  展昭又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道:“以后路过,还会来看你的。”
  小人儿心绪简单,喜上眉眼。
  展昭这般神态,实在柔软。
  他本是温和之人,只是对待旁人时,这温和一向是染上几分疏离的。
  像这般温和而又柔软的时候,倒是少有。
  白玉堂忽地有些不是滋味。
  这不是滋味得……怎么头又隐隐痛了起来……
  轻声问:“猫儿……你……你很喜欢孩子?”
  有些……
  有些涩然。
  若彼此不曾相遇,未惹一池心水,他……想必是会遇上一个好女子罢。
  结发夫妻,琴瑟相和。
  或许,或许还会有一个嗓音糯糯的孩子。
  眼睛像了猫儿,星眸清朗,眉毛像了母亲,淡若远山。
  一惘然,一微涩,还带了一些不自知的复杂之绪:“那……”
  展昭笑得宛若回风:“不必,一个就够了。”
  …………
  反应了几秒,原本立在榻前的某人便被白玉堂一把捞回榻上,也不管小人儿在不在场,双手便作势往那人的脸上掐去:“猫儿吃了豹子胆了!谁像小孩儿!说!”
  轻微一声砰当哐当。
  小人儿在一旁瞧着二人一阵拳脚相踢相打,困惑地歪了头。
  …………
  
  辰时中。
  推开木门,是一片寻常农家的村落。昨夜种种,似乎不过一场异梦。
  至萧夫人从袖中取出一张图纸,雨幕荒野之事,才显出一些痕迹。
  展昭接过图纸,拢入衣袖,又抱拳道:“多谢萧夫人。就此告辞。”
  待要转身,忽听她道:“且慢。”
  神色有些恍惚:“若破了这汴京劫案,可否请二位放过施术之人?”
  白玉堂一怔:“萧夫人认识这个人?”
  萧夫人道:“不错。其一,这个人,并不愿伤了二位。其二,这个人,与李元昊渊源颇深。李元昊本便对中原地区虎视眈眈,若杀了这人,会是让他进攻大宋的好借口。一个无所顾忌的人,是疯狂的。李元昊他脑子本来就不怎么正常。”
  这女子说西夏国主脑子不大正常,说得跟今天天气很好一样的语气。
  展白二人却没有笑,只道:“萧夫人放心。”




☆、二十三

  雨后的空气里有一些凉意,行走于田间小道,四处散出一种潮湿的青草泥土之味,隐约的清冽和荒凉。
  这是一个面容普通的女子,你若记性不好,看过后绝不会记得她的模样。
  这女子年纪不大,却是一身农妇的装扮,淡青色衣袄,素色长裤,额箍白色头饰,发挽双髻。
  她低着头,自村落那头的杨林间匆匆步来。
  路过瓦房民舍,路过田间黍麦,路过立在村落尽头的灰衣女子。
  她们擦肩而过。
  然后,在村落这头的杨林前,农妇装扮的女子顿住了步伐。
  她的步伐顿得很突兀,她周身的气息也转变很突兀。
  原来还有一些急切,此刻完全沉稳了下来。
  她听见那灰衣女子对她说了一句话,尾音里带了一丝诧异。
  仅仅是诧异。
  仿佛她们是昨日才离别,将要各自远行的好友,今日却又在同一个地方不期而遇,只是一个朋友的面目忽然变得很惨不忍睹。
  灰衣女子对她说:“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再加了几分诧异:“你怎么换成了这般模样到了这里?
  她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她本不想笑的。但她觉得再怎么勉强,也应该笑上一笑。
  所以她转过身,便笑了,挑了眼看那灰衣女子,是一贯的语气。
  她说:“怎么,你不也换了个模样?况且,萧夫人,这地方,只有你能来?”
  萧夫人相当没有表情地嗯了一声:“说的也是,那你是要进来喝杯茶?”
  这青衣女子,暂且这么说罢,也收了她的笑容,收了她的语气,收了她的所有表情。
  于是,一场双方都没有表情,语调都没有起伏,语速都不缓不慢的对话就这么开始了。
  说的也是,那你是要进来喝杯茶?
  一个没有耐心的人,泡出来的茶,一定不是好茶。
  是么。
  你同他们说了什么?
  什么?
  你该是见到他们了。
  他们?谁?
  当年,你我都曾接到一份密令,只有四个字,为我所用。
  当萧夫人的声调变得很平板时,不熟悉她的人,大约觉得她对这件事实在没有什么印象,或者,她觉得这件事,很无趣。
  但当萧夫人的声调变得很平板时,她只是觉得,这件事很有趣。
  所以她想起了这件事,平着的声调又显得比平时更为平板,她评价道:“贪得无厌。不为他所用的,难道都杀了不成?”
  青衣女子虽然仍是没有表情,却在言语里表示了赞同,她总结道:“自负狂妄的人,终有一天会被自己的狂妄所毁。”
  萧夫人道:“原来你也知道。”
  沉默了片刻,青衣女子回到刚才的话题:“你同他们说了什么?”
  萧夫人道:“怎样杀了你。”
  青衣女子道:“你说话,真的很无趣。”
  萧夫人道:“那就不要同我说话。”
  青衣女子道:“我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你就这么待我?”
  萧夫人道:“那我应该怎么待你?”
  青衣女子道:“你不好奇我是来干什么的?”
  萧夫人道:“我一开始就问过你了。我问你怎么到了这里,可是你没有回答。”
  于是她重新问:“你是来干什么的?”
  你是来干什么的?
  来杀你的。
  为什么?
  你泄露了太多消息。
  这不是原因,你也泄露了不少。
  你杀了萧齐。
  萧夫人的眼中慢慢地现出一点波动,她说:“他要屠城。”
  青衣女子的眼中也慢慢地涌起一丝难以言说的波澜:“他被逼无奈。”
  她们的脸上开始出现不可察觉的细微神情。
  萧夫人道:“他被逼无奈,我也别无选择。”
  青衣女子的语气里带出对萧夫人的几分提醒,她说:“你是青阳人。”
  萧夫人的语气里带出对青衣女子的几分冷笑,她说:“曾经是。”
  青衣女子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所以她的下一句话没有疑问的意思。
  她说:“你得到了解药。”
  萧夫人遗憾地:“萧齐打碎了那个瓶子。”
  青衣女子一字一句地:“可你研制成功了。”
  可你研制成功了。
  不错,成功了。
  你记起了一切。
  当然,一切。
  所以你杀了萧齐?
  他要屠城。
  可他是你的丈夫,你半点也不难过?
  若一个男人,不幸恋上一个不该恋上的人,而为了这个人,他不得不娶妻生子,你说,他是不是生不如死?他对不起我,对不起离儿,我恨他都来不及,又怎会难过。
  青衣女子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可是云禾,你不恨他,你从来都不知道怎么恨一个人。你看我,恨一个人,那才是真的恨,恨不得挖他的心,掏他的肺,恨不得让他受苦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轮回。”
  萧夫人本来不想笑的,但青衣女子这番话,却令她不自主地扬了唇角。
  不是讽笑,不是嘲笑,不是叹笑,不是苦笑,她只是,不由自主地想笑。
  她笑着说:“是,我不恨,你说的恨,太痛苦。”
  我向来不折磨自己。
  她的笑容,来得不合时宜,尤其是这时候,当一个人正眼含狠意地对着她讲述什么是仇恨时。
  但是青衣女子并不恼怒。
  有些人,天生不会体谅别人。
  不,应该说,当他们想体谅时,会很真诚,发自内心的真诚。
  当他们不想体谅时,也会很真诚,真诚地不体谅。
  青衣女子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你不恨他,但你还是杀了他。”
  萧夫人显然不想再绕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但向来没有耐心的她还是很耐心地又解释了一遍:“他要屠城。”
  他要屠城。
  他心在西夏,你心在大宋。
  即便我真的是西夏子民,我也一样会杀了他。
  青衣女子道,所谓家国利益,天下众生,大义灭亲。
  萧夫人道,只是战乱祸民,狗彘食人,民不聊生。
  青衣女子的嘴角浮起一抹复杂的苦笑。
  她说:“战乱祸民,狗彘食人,民不聊生。你说得很对。”
  缓了缓,叹息道:“有时候,我真不懂你。”
  萧夫人也叹息道:“你也不好懂。”
  你也不好懂。
  噢?
  这些年来,难道你未曾对萧齐动过杀念?
  有。但我永远不会动手。
  为了他爱上的那个人?
  不错。
  但他爱上的,与你恨上的,是同一个人。
  我不恨他时,没有必要杀了萧齐,棒打鸳鸯这种事,我懒得做。我开始恨他时,也没有必要杀了萧齐,以最亲之人胁迫对手的手段,我不屑做。
  萧夫人盯着青衣女子的眼睛,那双眼里映出自己的模样,有些伶仃和陌生。
  固执,傲气,决不妥协。
  不会输给任何人。
  除了自己。
  她说:“你说得也很对。”
  她续道,你只错了一点。
  萧齐不幸爱上的那个人,爱上的不是萧齐。
  他是为了你,良禾。
  青衣女子扑哧一声笑了,她的双肩不停的颤动,越是笑得厉害,颤动得也越是剧烈。
  她眉间的阴狠使她的面容顿生冷色——不管怎么说,总算生了色。
  她说:“杀我婴孩。”
  偿你之罪。
  “囚我父母。”
  不得相见。
  “诛我族人。”
  株连九族。
  “戮我将士。”
  叛乱当斩。
  她从齿缝里咬出破碎的言语,她仍未笑够:“好一个合作无间,好一个珠联璧合!而今你告诉我,他是为了我!哈!他是为了我!”
  她的笑声回荡在雨后的清濯里,蓦地生出一种圆润与锋利磨合的错觉。
  这种错觉,让人不能分辨她的情绪,是凄厉,却缓和,是疯狂,却不爆发,倒让听着的人,觉得烦躁得紧。
  萧夫人静静瞧着她,忽道:“当年你私研解药,暗中解散青阳,永平宫兵变反叛,论罪当诛。他本来可以杀了你,可他没有。”
  青衣女子冷笑数声:“所以对此,我应该感激不尽?”
  萧夫人轻轻摇了摇头:“私研解药,解散青阳,兵变反叛,这些罪名,对于那个人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离开,你动了胎气,仍要离开。”
  她叹了一口气:“他问过我一个问题。他问我,要将一个人留下,有什么样的方法。”
  你知道我是怎么回答他的么?
  不知道。
  你知道的。
  萧夫人的眼里掠过一丝隐约可辨的悲哀,她说:“其实你们都知道的。想留下一个人,就要让这个人心中有你,爱恨皆可。你看,你如此恨他,却仍不得不效命于他。”
  青衣女子没有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视线移向旁侧的麦田,轻了声音:“云禾。”
  她原来想问些什么的。
  可事到如今,还能问些什么呢?
  罢了,她不想问了。
  她倦怠地笑了笑,道:“效命于他,那是从前。即便你说的是真的,他如今也留不住我了。”
  她虽是笑着,眸间却无一丝笑意。
  她说:“云禾,孤身一人有孤身一人的好处。原来我处处受挟于人。现下,我再没有软肋。”
  萧夫人愣了一愣,半晌,才低声道:“原来师傅他们已去。”
  她向北方看了一会儿,目光微有闪动,转身过去,静了片刻,一掀衣摆,跪了下去,前额叩地,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她站了起来,身后青衣女子已哑了声:“他自以为将消息藏得很好。我便要让他继续自以为下去。”
  萧夫人轻声道:“所以你今日来杀我,只是为了让他放松对你的警惕。”
  青衣女子道:“对。”
  萧夫人回过身,道:“他是不是告诉你,云禾杀了萧齐后,不知所踪。”
  青衣女子已隐隐觉得不对,眸中闪动间,道:“他让我找到你,杀了你。”
  萧夫人又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她叹得比刚才要重上很多。
  她的目中露出些许同情,有些戏谑又有些认真:“看来当年的沙城之战,你被瞒得有些惨。”
  她侧过头,看向田间漾起的似水纹路,光线浅浅铺上一圈柔和,衬出麦下水上一层随风晃荡的阴影。
  你看,这个世界,越是美好,越是精致,越是细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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